他用不着指明,别人也知道他说的是谁。
因为这三个人的确很特别。
这三人一个是道士,一个是和尚,还有一个是穷秀才。
赌场里本就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的,有和尚道士到这里来,也就不算稀奇。
稀奇的是这三个人并不是来赌的,根本就没有下注。
和尚手里拿着串佛珠,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念经。
道士闭着眼,双手合什,居然在那里打坐。
穷秀才左手端着杯酒,右手捧着本书,正看得摇头晃脑,津津有味。
和尚念经,道士打坐,秀才看书,本已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到赌场里来做这种事,那就不但稀奇,而且简直稀奇得离了谱。
三个人一人占据了一张赌桌,别的人就算想赌也没法子坐下去。
连田思思都已看出这三人是成心来找麻烦的。
她觉得这三人用的法子不但特别,而且有趣。
秦歌皱了皱眉,道:“你是不是要我把他们赶出去?”
金大胡子道:“正有此意。”
秦歌道:“你自己为什么不过去动手?”
金大胡子叹了口气,苦笑道:“因为他们倒并没有破坏这里的规矩。”他又接道:“这里并没有规定每个人一进来就非下注不可,你能说不准秀才看书,道士打坐,和尚念经么?”
田思思几乎忍不住笑了出来。
虽然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是在成心找麻烦,却又偏偏不能说他们做错了事。
秦歌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金大胡子道:“好几天以前就来了,但有时来,有时走,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出现。”
秦歌道:“你为何要放他们进来?”
金大胡子又叹了口气,道:“问题就在这里,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秦歌的眼睛好像亮了起来,沉声道:“如此说来,这三人倒有几下子。”
金大胡子道:“看来的确像是有点扎手,所以秦大侠若不愿意这么办,在下也不勉强。”
秦歌冷笑道:“我天生就是喜欢惹麻烦的人。”
金大胡子展颜笑道:“五万两银子已在等着秦大侠回来翻本。”
秦歌听了金大胡子的话,大笑起来,将面前所有的酒全都一饮而尽,大步走了过去。
秦歌做事的确很干脆,说做就做,绝不拖泥带水。
但为了五万两银子,就替赌场做保镖,岂非有失大侠身份。
田思思一直在旁边看着,心里也难免觉得有点失望。
“大侠应该做什么呢?”
“见义勇为,扶弱锄强,主持正义,排难解纷——这些事非但连一文钱都赚不到,有时还得要贴上几文。”
“大侠一样也是人,一样要吃饭,要花钱,花得比别人还要多些,若是只做贴钱的事,岂非一个个都要活活饿死?”
“大侠既不是会生金蛋的驴,天上也没有大元宝掉下来给他们,难道你要他们去拉车赶驴子?那岂非也一样丢人?”
想来想去,田思思又觉得他这么做并没有什么不对了。
只要田大小姐觉得对的事,她总有法子为自己解释的。
只要田大小姐喜欢的人,就是好人。
道士还在打坐,和尚还在念经,秀才还捧着书,在那里看得出神。
秦歌慢慢地走了过去。
他故意走得很慢,很从容,这倒并不是因为他喝了五六斤酒下肚,生怕自己的脚步走不稳,只不过他无论在做什么事的时候,都希望能先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很欣赏别人看着他时,那种带着三分敬畏、七分羡慕的眼色,这一点他的确做得很成功。
每个都已在注意着他,大厅里突然变得很静,连掷骰子的声音都已停止。
秦歌脸上的微笑更洒脱,慢慢地走到那秀才面前,悠然道:“秀才你看的是什么书?”
秀才没有听见。
在江湖中人心目中,秀才的意思就是穷酸,这秀才也不例外。他身上穿着的一件蓝衫已被洗得发白,一张脸也又黄又瘦,显得营养很不良的样子。
现在他正看得眉飞色舞,突然重重地一拍桌子,仰面笑道:“好一个张子房,好一个朱亥,这一椎虽然不中,亦足以惊天动地而泣鬼神……痛快呀痛快,当饮一大杯。”
话未说完,他已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秦歌忍不住问道:“这张子房是谁?朱亥又是谁?莫非也是两位使椎的武林高手?”
秀才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那眼色就像是在看着一只骆驼突然走到面前来了一样,连半点敬畏的意思都没有。
他上上下下地看了好几眼,才皱眉道:“张子房就是张良,张留侯,足下难道连这人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秦歌笑了笑,道:“没听说过,我只知道当今武林中,使椎的第一高手是蓝大先生,他也是我的好朋友。”他居然还笑得很洒脱,又道:“你说的那位张良,若也是条好汉,下次我若有机会见到他时,倒不妨向他讨教个一招半式。”
秀才听完他的话,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连鼻子都歪到旁边去了,赶快倒了杯酒喝下去,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地道:“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足下最好还是走远点,莫让我沾着足下这一身俗气。”
秦歌沉下了脸,道:“你要我走?”
秀才道:“正有此意。”
秦歌道:“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秀才道:“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怎会知道。”
秦歌道:“好,我告诉你,我是来要你走的。”
秀才好像很吃惊,道:“要我走?为什么要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