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面点头,一面说不要,那模样实在又可怜,又可笑。

  葛先生目中虽没有怜悯之色,更没有笑意,淡淡道:“你不要,我要。”他收起包袱,又慢慢地接着道:“这就算你嫁妆的一部分吧。”

  田思思又大叫,道:“你无论要什么,我都给你……我还有很多很多比这些更值钱的首饰,我会都给你,只求你莫要逼我嫁给你。”

  葛先生冷冷道:“你一定要嫁给我,你答应过我的。”

  田思思不由自主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从没有正面看过他。

  她不看也许还好些,这一看,全身都好像跌入冰窖里。

  他脸上没有笑容,更没有血。

  但他的脸却比那四个死人流血的笑脸还可怕。

  田思思大叫道:“我没有答应你……我真的没有答应你……”

  她大叫转身,飞奔而去。

  她本来以为自己连一步路都走不动了,但这时却仿佛忽然又从魔鬼那里借来了力气,一口气又奔出了很远很远。

  身后的风声不停地在响。

  她回过头,偷偷瞟了一眼。

  风在吹。没有人。

  葛先生这次居然还是没有追来。

  他好像并不急着追,好像已算准田思思反正是跑不了的。

  无论他有没有追来,无论他在哪里,他的影子已像恶鬼般地缠住了田思思。

  田思思又倒下。

  这次她是倒在大路旁。

  乳白色的晨雾正烟一般袅娜自路上升起,四散。

  烟雾缥缈中,远处隐隐传来了辘辘的车辆声,轻轻的马嘶声。

  还有个人在低低的哼着小调。

  田思思精神一振,挣扎着爬起,就看到一辆乌篷大车破雾而来。

  赶车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

  田思思更放心了。

  老头子好像总比年轻人靠得住些。

  田思思招着手,道:“老爷子,能不能行个方便,载我一程,我一定会重重谢你的。”

  老头子打了个呼哨,勒住抽绳,上上下下打量了田思思几眼,才慢吞吞地道:“不知姑娘要到哪里去?”

  到哪里去?

  这句话可真把田大小姐问住了。

  回家吗?

  这样子怎么能回家?就算爹爹不骂,别的人岂非也要笑掉大牙。

  才出来一天,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非但将东西全部丢得干干净净,连人都丢了一大个。

  “田心这小鬼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逃了。她本事倒比我还大些。”

  去找田心吗?

  到哪里去找呢?她会逃到哪里去?

  若不回家,也不找田心,只有去江南。

  她出来本就是为了要到江南去的。

  但她只走了还不到两百里路,就已经变成了这样子,现在已囊空如洗,就凭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就能到得了江南?

  田思思怔在路旁,眼泪几乎又要掉了下来。

  老头子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忽然道:“姑娘你莫非遇着了强盗么?”

  田思思点点头,她遇到的人也不知比强盗可怕多少倍。

  老头子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一个大姑娘家,本不该单身在外面走的,这年头人心已大变了,什么样的坏人都有……唉!”他又叹了口气,才接着道:“上车来吧,我好送你回家去。”

  田思思垂着头,讷讷道:“我的家远得很。”

  老头子道:“远得很,有多远?”

  田思思道:“在江南。”

  老头子怔了怔,苦笑道:“江南,那可就没法子送,怎么办呢?”

  田思思眨眨眼,道:“却不知老爷子你本来要到哪里去?”

  老头子满是皱纹的脸上,忽然露出了笑意,道:“我有个亲戚,今日办喜事,我是赶去喝喜酒的,所以根本没打算载客。”

  田思思沉吟着,道:“我看这样吧,无论老爷子你要到哪里去,我都先跟着走一程再说,老爷子要去的地方到了,我就下车。”

  她只想离开这见鬼的地方,离得越远越好。

  老头子想了想,慨然道:“好,就这么办,姑娘既是落难的人,这趟车钱我非但不要,到了地头我还可以送姑娘点盘缠。”

  田思思已感激得说不出话来。

  这世上毕竟还是有好人的,她毕竟还是遇到了一个。

  车子走了很久,摇摇晃晃的,老头子还在低低地哼着小调。

  田思思朦朦胧胧的,已经快睡着了,她梦中仿佛又回到很小很小的时候,还躺在摇篮里,她的奶妈正在摇篮旁哼着催眠曲。

  这梦多美、多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