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婷婷、铁青树、柳笔梧,精神俱都一振,大喜如狂,白星武、黑星天、盛大娘面面相觑,却是惨颜若丧。

  柳笔梧颤声道:“不知此药可解得了绝情花毒?”

  雷鞭老人笑道:“飧毒这老毒物虽然疯狂无耻,但使毒的本事,却当真可称得上是举世无双,天下第一……”

  温黛黛忍不住插口道:“使毒之人,必会解毒,那老毒物使毒的本事既是天下第一,解毒的本事也必定不差。”

  雷鞭老人道:“不错,他既说此药乃是‘药中之灵,无毒不解’,以他的身份,想必不是故意夸大其词……”

  柳笔梧不等他话说完,早已扑将过来,跪倒在地,抱住了雷鞭双足,她那冷傲的面容,此刻已流满了惊喜之泪。

  雷鞭老人道:“有话好说,何必如此?”

  柳笔梧嘶声道:“求求你老人家,将这葫芦里的灵药,赐一粒给坚石,晚辈……晚辈永生也忘不’了你老人家大恩。”

  雷鞭老人大笑道:“你纵然不来求我,我也会给的……此间凡是中毒之人,每人都有一粒,谁也少不了。”

  柳笔梧道:“但药若不够;又当如何?”

  雷鞭老人倏然一怔,道:“这……这……”他狂喜之下,竟忘了想起此点。

  温黛黛听了这话,更是面色大变,只因这句话又自触及了她心中隐痛,她又想起了她自己的遭遇。她又想到了水灵光。她面上不禁起了痛苦的扭曲,颤声低语道:“不错,药若不够,又当如何?……救谁?……不救谁?……救谁?……不救谁?……”

  转目四望,但见云翼、云九霄、雷小雕、龙坚石,俱都已奄奄一息,俱都急切地需要解药。就连雷鞭老人自己,又何尝不需解药?而盛存孝……他岂非也和雷鞭老人一样,决不容两种剧毒都留在体内。

  温黛黛突然嘶声呼道:“救谁?……不救谁……”她只觉脑中疯狂地旋转起来,几乎又要晕厥过去。

  只听柳笔梧颤声道:“是以晚辈只求你老人家,无论如何,也得赐给坚石一粒解药,他……他委实不能死的。”

  盛大娘嘶呼道:“他不能死,谁能死?难道存孝能死么?”

  柳笔梧流泪道:“坚石若是死了,我也不能独生。别人的命都只有一条,但我们却是两条命连在一起的。”

  盛大娘大呼道:“放屁!放屁!你……”

  云婷婷哀呼道:“爹爹若死,我也不要活了。”

  柳笔梧伏地呼道:“求求你……求求……”

  哀呼之声,使洞中又复乱了起来。

  雷鞭老人顿了顿足,厉叱道:“住口!全都住口。”

  他目光四扫,只等呼声俱都平静,方自沉声道:“药有几粒,还不知道,你们乱吵什么?”他微一迟疑,将玉葫芦送到温黛黛面前,道:“你且瞧瞧药有多少?”

  温黛黛突然以手掩面,悲呼道:“我不瞧……我不瞧……”

  雷鞭老人怒道:“此间惟有你地位超然,任何一个中毒的人,都与你全无切身关系,你不瞧却要谁来瞧?”

  温黛黛流泪道:“我……我……”她精神已将崩溃,她委实不能再挑起这副重担。

  但这时雷鞭老人已将那玉葫芦塞入她手里。玉质温润滑腻,但温黛黛手掌触及这温润的玉葫芦,却如触蛇蝎一般,连心底都起了颤抖。她颤声低语道:“但愿解药是够的……是够的……”她平日虽不甚信神佛,此刻却不禁向神佛默祷,只要解药是够的,她自己无论承受多么大的痛苦都没关系。

  药从葫芦中倒了出来,七粒。

  七粒朱红的药丸,在温黛黛冰冷如铁,但却晶莹如玉的掌心轻轻滚动着,滚出了一片神奇的光辉。温黛黛一把将丸药紧紧握在掌心里,这紧张后的突然松弛,使得她全身脱力,几乎又要倒下去。

  她目中眼泪仍不断地流着,但这眼泪已是欢喜的泪珠,而非悲痛。她双掌合什,仰首呼道:“苍天……苍天……”

  众人瞧见她如此神情,却不禁面色惨变。

  雷鞭老人颤声道:“几……几粒?”

  温黛黛泪流满面,道:“七粒……七粒……”

  雷鞭老人倒退三步,似是突然呆住。过了半晌,他方自长叹一声,道:“够了!够了!”

  柳笔梧、云婷婷齐地欢呼道:“够了……够了……”

  温黛黛道:“不但够了,还多了一粒。”

  所有的哀痛,在一刹那间已都变为狂喜。

  黑星天目光转动,突然冷笑道:“七粒,倒巧得很。”

  雷鞭老人大笑道:“天从人愿,大吉大喜。”

  黑星天冷冷道:“只不过此事显得太巧了些。”

  雷鞭老人变色道:“此话怎讲?”

  黑星天道:“前辈为何不想想,这解药为何不可能是飧毒大师故意留下来的毒药,故意要令各位上当的。”

  白星武应声接口道:“不错,外面刻的是无毒不解的灵丹,里面装的却是穿肠入骨的毒药,他不用费吹灰之力,便可令各位倒地不起。嘿嘿!妙计呀妙计!”

  雷鞭老人怒喝道:“放屁!你……你……你两人酒中下毒,老夫还未寻你两人算账,你竟也敢在此胡言乱语起来。”他口中虽说“胡言乱语”,其实却知道这话确是大有可能,温黛黛、柳笔梧等人又不禁惨然失色。

  黑星天冷笑道:“在下此番说话,全然属于好意,至于信与不信,便全由得各位了,又怎可算是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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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鞭老人一步掠去,一把提起了他衣襟。

  黑星天吃惊道:“你……你要怎样?”

  雷鞭老人厉声道:“老夫要宰了你。”

  黑星天道:“但……但在下好意相告……”

  雷鞭老人怒喝道:“放屁!你如此说法,只是想要我等不敢服下这解药,在此等死!你这般恶毒的居心,老夫难道还会不知道?”

  黑星天道:“前辈不信,为何不试上一试?”

  雷鞭老人怒道:“如此生死大事,有谁敢轻试?”

  温黛黛目光一转,突然呼道:“有了。”

  雷鞭老人转首道:“什么有了?”

  温黛黛道:“解药多出一粒,是么?”

  雷鞭老人大声道:“有话快说,莫绕弯子。”

  温黛黛道:“解药既然多出一粒,何不令他服下去?若真是解药,他自是无事;若是毒药……唉!他反正死有余辜,死了也不可惜。”

  雷鞭老人大笑道:“是极!是极!妙计!妙计!”

  黑星天却不禁破口大骂道:“好恶毒的贱人、淫妇、朝三暮四的臭娘儿们,自从你在做司徒笑的小老婆时,我已看出你不是东西。”

  他破口大骂,这番话骂将出来,云婷婷、铁青树、雷鞭老人俱都听得张口结舌,呆如木鸡。他几人直到此刻,才知道温黛黛往昔的身世。谁也想不到,她竟然会是司徒笑昔日的妻妾。黑星天瞧见这情况,不禁越骂越是得意。他竟又接着骂道:“那时我便早巳知道你在外乱偷汉子,凡是年轻力壮的小白脸,你都喜欢,所以那姓云……”.

  雷鞭老人大喝一声,道:“住口!”喝声之中,反手一掌,掴在黑星天脸上。

  黑星天半边脸立时肿了起来,牙齿也脱落大半。但他口中犹自抗声道:“但……但这全是真的。”

  雷鞭老人厉声道:“无论真的假的,无论温黛黛昔日是何等人物,老夫今日要她这媳妇,已是要定的了。”

  温黛黛泪水莹然,又是激动,又是感谢。但是云婷婷、铁青树听了这番话,却又不禁愣住。两人暗中交换了眼色,心中却在不约而同忖道:“她还说要为三哥守节,此刻竟已做了雷鞭媳妇。”

  只听雷鞭厉声接道:“从今日起,若有谁再对温黛黛之往昔,提起一言半语,老夫必定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取了粒丸药,塞入黑星天嘴里,手掌一捏一拍,只听“咕嘟”一声,黑星天不由自主,将丸药吞了下去。他身子也不由自主,软软地跌了下去。

  风仍在吹,火焰仍在燃烧。

  众人屏息静气,凝目观望着黑星天服下丸药后的动静——黑星天已是面无血色,满头大汗涔涔而落。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星天突然惨呼一声,双手捧腹。

  雷鞭老人变色道:“你怎的了?”

  黑星天颤声道:“疼……疼……毒药!”

  “毒药”两字入耳,柳笔梧、云婷婷如被雷击,花容惨变。

  雷鞭老人却突然纵声狂笑起来,笑声历久不绝。温黛黛先是失望,后又惊讶,到最后竟也微笑起来。她微笑着道:“那丸药真的有毒?”

  黑星天道: “毒……毒……穿肠入骨,我……我此刻只觉腹痛如绞,只怕……只怕再也活不了多久了。”

  雷鞭老人笑声突顿,厉喝道:“拿刀来。”

  温黛黛眨了眨眼睛,道:“要刀则甚?”

  雷鞭老人道:“此人既已中毒,既已必死,再挣扎下去,也是多受痛苦,老夫倒不如成全了他,给他个痛快。”

  他话未说完,黑星天整个身子已跳了起来,大呼道:“没有中毒……我没有中毒……”

  众人又惊又喜,还未猜透其中变化。

  温黛黛已娇笑道:“你为了要咱们不敢服这解药,竟故意作此中毒之态,你的心肠也未免太狠了!但你却未想到,飧毒大师的毒药,岂是凡俗毒药可比?你故意装做肚痛,其实已露了马脚。你连我也骗不过,怎骗得了他老人家?”

  黑星天面色如土,垂首无语。

  温黛黛笑道:“这里不多不少还有六粒解药,大家先服下去再说吧!”拾起一粒解药,首先送到柳笔梧面前。

  解药吞下,不多时,各人便有了动静。

  龙坚石中毒最轻,首先吐出一滩碧水,僵卧的身子,渐渐开始动弹,昏迷的神智,也渐渐清醒。柳笔梧满面泪痕,静静等待,终于忍不住轻呼一声,紧紧抱起了她夫婿的身子,颤声道:“坚石,坚石……你回来了……你回来了……”这平日看来冷若冰霜的女子,此刻终于现出了她心里火般的热情——火山的熔焰,不也总是藏在冰冷的岩石下么?

  接着,雷小雕、云翼、云九霄,也依次有了动静,他们的气力虽然尚未完全恢复,但也不过是片刻间了。

  柳笔梧、云婷婷、铁青树、温黛黛,都不禁雀跃狂喜,竟欢喜得将他们对黑、白双星的仇恨也暂时忘去。

  温黛黛喃喃道:“飧毒大师使毒解毒的功夫,果然俱是天下第一,除他之外,只怕再也无人能解绝情花毒了。”

  柳笔梧道: “绝情花毒居然也有药可解,这本是我再梦想不到的事,我本来……本来只道坚石他……他……”说到这里语声反自哽咽,又自紧抱起龙坚石的身子。

  突听云婷婷大呼道: “你们瞧雷……雷老前辈。”语声中充满惊怖之意。

  众人又自一惊,转目望去,只见雷鞭老人天神般站着的身子,不知何时,竟又已倒了下去。他本已开始红润的面色,此刻又已苍白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