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装丽人道:“我找得着他们……我一定找得着他们。”她挥了一挥手,接道:“今日我寻着了我的女儿,再也不想难为你们了,你们走吧,让她安安静静地睡一觉。”
风九幽站着不动,沈杏白与司徒笑对望一眼,也未移动脚步,他们方才惟恐逃不走,此刻却又不愿走了。
宫装丽人皱眉道:“你们为何还不走?”
风九幽道:“是小弟救了灵铃性命,二姐莫非忘了?”
宫装丽人道:“将功折罪,两下正好抵过,你若再在此噜嗦,吵醒了我的乖女儿,我便又要对你不客气了。”
风九幽伸了伸舌头,诡笑道:“既是如此,小弟……”
他话还未说完,哪知沈杏白竟突然冲了出来,“噗”的跪在宫装丽人面前,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道:“弟子叩见恩师。”
宫装丽人怔了一怔,怒道:“谁是你的恩师?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做我的徒弟?”
沈杏白道:“弟子虽不是东西,却还有些用的。”
宫装丽人忍不住问道:“你有什么用?”
沈杏白嘴角泛起一丝诡笑,道:“若无弟子带路,恩师你便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寻着令嫒的仇人,但有了弟子带路……”
宫装丽人霍然站起,截口道:“莫非你知道他们下落?”
沈杏白道:“弟子若不知道,怎敢在此胡说?”
宫装丽人喝道:“快些带我前去。”
沈杏白眨了眨眼睛,道:“那么,你老人家是已肯收下弟子这不成材的徒弟了?”
宫装丽人怒道:“你敢以此相胁于我?”
沈杏白伏地顿首道:“弟子斗胆,也不敢以此相胁,只是,弟子若是带你老人家去了,那些人少不得要恨弟子人骨。弟子武功怎能与他们相比,将来岂非要死无葬身之地?弟子若能投入你老人家门下,他们斗胆也不敢妄动了。”他这番话不但说得合情合理,而且马屁也拍得恰到好处。
宫装丽人果然颔首道:“不错!这话也说得有理。好!起来吧,有我照顾着你,你便永远也莫要再怕别人欺负你。”
沈杏白大喜拜倒,道:“多谢恩师。”
司徒笑忍不住摇头苦笑,喃喃道:“青出于蓝,后生可畏,这小子年纪轻轻,已能如此把握机会,将来……唉!将来那还得了。”
风九幽道:“不错,看来这小子不但比你还诡,竟比我老人家还诡三分,此刻有了这靠山,只怕连你我都不敢再惹他了。”伸手一拍沈杏白的肩头,道:“小子,你既已拜师,你师傅的名字你可知道?”
沈杏白笑道:“弟子虽不知道,但已有些猜着。”
风九幽道:“你且说来听听。”
沈杏白道:“弟子怎敢说出恩师名讳。”
宫装丽人道:“无妨,你说吧,我不怪你。”
沈杏白深深吸了口气,道:“风华绝代无双,暗器奇妙无双,耳目之明无双,海内异人无双……这便是我家恩师‘烟雨’花双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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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分男女,无论老少,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飧毒大师最后一个“去!”字出口,“毒神”双手扬起。
火光闪动下,只见他一双瘦骨嶙峋的手掌,黑里透红,红中透紫,黑紫中又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妖异之色。这一双手掌,看来实比鬼爪还要可怖。温黛黛、云婷婷、铁青树,三个人情不自禁,紧紧依偎到一起,三个身子,情不自禁颤抖了起来。
盛大娘、黑星天、白星武三人身子颤抖更是剧烈。
柳笔梧紧抱着她夫婿的身子,直勾勾地瞪着这双手掌,她悲痛过剧,竟似已全然忘却了惧怕。
雷鞭老人双拳紧握,目眦尽裂。
他目光亦自瞪着毒神鬼爪,口中嘶声呼道:“能逃的人,快些逃出去,留得一命是一命。”
飧毒大师冷笑道:“斩尽杀绝,一个不留!有洒家守住洞口,你们这些人一个也休想逃出去,拿命来吧!”毒神鬼爪笔直伸出,“噗”的,只一插便插入了钱大河的头颅。他五根手指,竟似比精钢还要锐利。钱大河脑浆崩现,鲜血飞激,未能惨呼,便已倒地,云婷婷却已被骇得忍不住嘶声惊呼起来。
毒神鬼爪一缩,再次伸出——
白星武等人虽想逃跑,但已被骇得四肢发软,一步也逃不出。
雷鞭老人突然狂吼一声,道:“老夫与你拼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威猛绝世的老人,虽已身中剧毒,此刻竟奋起最后一股真力,向毒神扑去。他身子还未到,已有一股风声激荡而来。这一掌当真有开山裂石之力,风云变色之威,飧毒大师似也未曾想到他这最后一击,犹有此威力,不禁失色道:“本门毒神,小心了!”话犹未了,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雷鞭老人那摄人心魂的最后一击,已着着实实击在“毒神”身上。
毒神之体,虽已坚逾精钢,但仍禁不住这一击之威,身子被震得飞了出去,撞上石壁,那石壁竟被他撞得裂了开来,石屑纷飞如雨。雷鞭老人身子也被他反震之力,震得踉跄后退数步,虽然拼命想站稳身子,却仍然还是不支倒了下去。
温黛黛等人连呼吸都已停止,只盼望雷鞭老人还有余力,只盼望“毒神”从此倒地不起。哪知“毒神”一个翻身,便又站了起来,身子竟似毫无伤损,甚至连双目中的妖异之光都不曾减弱半分。
飧毒大师嘻嘻大笑道:“姓雷的,如今你可知本门毒神的厉害了么?你纵然拼了老命,也难伤得了本门毒神毫发。”
雷鞭老人喘息不定,道:“再……再来。”
飧毒大师冷笑道:“你手掌一触毒神之体,剧毒便已攻心,又何苦再作拼命?洒家索性成全了你,教你死得痛快些吧!”反掌一拍毒神后背,叱道:“去!”
阴风突起,火光明灭,毒神再次移向雷鞭。
盛大娘等人虽然对雷鞭恨之人骨,但此刻也不禁在暗中默祷,只望雷鞭老人能再次奇迹般站起来。只因雷鞭老人已是他们求生的最后希望,只要雷鞭老人一死,满洞之人,谁也休想再多活片刻。
洞中一片死寂,人人呼吸都已停止——
雷鞭老人胸膛起伏,望着那步步进逼的毒神,手足俱已冰冷,满头黄豆般大的冷汗,滚滚而落。他自成名以来,转战数十年,身经大小数百战,从来也未曾受到过有如今日般的屈辱。他再也梦想不到自己竟会落到今日这般地位,任人宰割。他一死不足惜,但这屈辱却委实难以忍受。
只听飧毒大师哈哈笑道:“本门毒神只要再走一步,你便没命了。”
雷鞭老人但觉一股热血直冲上来,狂吼一声,魁伟的身子霍然站起——竟笔直地站了起来。
温黛黛等人既是大惊,又是狂喜,竟忘了欢呼。
飧毒大师如被重击,竟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
在这刹那之间,其实连雷鞭老人自己也怔住了,他委实连自己也不知道气力是从何而来,但此时此刻已不容他再多思索。
毒神鬼爪伸出。雷鞭老人大喝一声,双拳齐出,“砰”的,又自击上了毒神的胸膛,毒神身子又被震得离地飞起,撞上石壁。这一拳威力似乎比方才更大。但这一次雷鞭老人身子也还是被震得踉跄倒地。
飧毒大师面色大变,却犹自强笑道:“姓雷的,你还有气力再站起来么?”
雷鞭老人咬紧牙关,暗调呼吸。忽然间,他发觉自己体内真气已越来越是流畅,竟比他方才还未与“毒神”动手时还要流畅得多。
这时“毒神”又已站起。强敌当前,雷鞭自己此刻虽无法思索其中的道理,但温黛黛心念数转,却已恍然大悟。
她忍不住狂喜呼道:“绝情花毒与毒神之毒,两毒互克,你体中所受毒神之毒越多,真力便恢复得越快。”
雷鞭老人精神一振,仰天长啸一声,厉吼道:“不错!老毒物,你只管将你那毒神放过来吧,看老夫惧也不惧?”话犹未了,身子又已站起。
飧毒大师手背方待拍上毒神之背,听得这番话,手掌竟是再也拍不下去,额角之上,也已沁出冷汗。
但这时雷鞭老人已展动身形,扑了上去。
飧毒大师咬一咬牙,手掌只得拍下,狂吼道:“去!”众人但觉眼前一花,耳边但觉“砰”的一声巨震,两条人影,乍合又分,毒神再次飞起,再次撞上石壁。
雷鞭老人虽也踉跄后退,但这一次,他身子却未跌倒,毒神虽也能再次站起,身子却已慢得多了。
情势突然扭转,盛大娘、铁青树、白星武、云婷婷……不分敌我,俱已忍不住狂喜失声。
温黛黛满面喜色,喃喃道:“因祸得福……因祸得福。若非他方才已中了绝情花毒,此刻只怕咱们一个人也休想活得成了。”
火光闪动,但见雷鞭老人威猛的身子,凝然卓立,往昔的雄风,此刻又都已回到他身上。在火光中看来,他端的有如天神一般。
飧毒大师满头大汗,涔涔而落。其实他本身武功亦已超凡入圣,再加上毒神之力,雷鞭老人功力纵然完全恢复,也绝非他们的对手。但此刻情势转变得委实太过突然,雷鞭老人威风重来得委实太快,竟似使得飧毒大师未战之下,心胆已寒。
雷鞭雷震般大喝道:“过来!你再过来!”
飧毒大师突然将毒神身子一转,大喝道:“逃!”喝声未了,毒神已滑出洞外。
雷鞭老人双手箕张,狂吼着扑了过去。他身子有如大鹏离地飞起,双手如钩,直抓飧毒大师咽喉。
飧毒大师竟是不敢招架,拧身一掠,飞掠而出。他身子闪避虽快,但竟然还是闪避不及。只听“嘶”的一声,飧毒大师身上那件火红的袈裟,竟被雷鞭老人硬生生撕落了一片。接着,“当”的一响,一件东西自他撕开了的衣襟中跌了下来,滚出数尺,在火光下闪动着悦目的光彩。
雷鞭老人要待追出,但脚步方动,终又止住。他凝目洞外,木立半晌,方自长长叹了口气,回过身来,胸膛急遽的起伏,久久不曾平息。方才一战,虽无精彩之处,但非但是生死搏杀,系于一线,而且洞中这许多人的性命,也系于此一战中。此刻雷鞭老人固是喘息未定,犹有余悸,就连旁观之人,也是人人汗湿重衣,犹如自己也方经一场生死搏杀一般。
雷鞭老人挥手一抹汗珠,忍不住脱口道:“好险!好险!”
温黛黛颤声道:“不知他……他可会去而复返?”
雷鞭老人道:“那老怪物从来都是一击不中,全身而退,此次想必也是不会例外,只怕是万万不会再回来的了。”他口中虽然如此说法,其实心中并无把握。他如此说法,只不过是安慰别人,也是安慰自己。他自知飧毒大师若是去而复返,自己便未必再有方才那般奋战的豪气。
第五十四回 因福贾祸
温黛黛长长叹了口气,道:“但愿他莫要回来……”目光一转,突然瞧见火光下闪光之物,脱口道:“那是什么?”
众人随着她手指瞧去,只见那竟是个制作精致的酒葫芦,大小如拳,通体俱是碧玉琢成。
雷鞭老人目光一闪,沉声道:“这是哪里来的?”
温黛黛道:“自飧毒怀中落下来的。”
雷鞭老人神情突然紧张,似是又惊又喜,沉声又道:“你可瞧清楚了?”
温黛黛道:“瞧清了。”心念一转,突也大喜呼道:“这莫非是他的解毒灵药?”
雷鞭老人不等她话说完,早已一步窜去,拾起了那玉葫芦,就着火光,瞧了两眼,面上立时露出狂喜之色。
温黛黛道:“上……上面可是有字么?”
雷鞭老人大笑道:“苍天有眼,终令我等绝处逢生,哈哈!老夫委实梦想不到,竟能在无意中获得这救命之物。”大笑不止,挥手道:“你也过来瞧瞧。”
温黛黛早已等不及了,连忙赶了过去。灾难眼见已过,她心中生机蓬勃,四肢俱都充满了活力。只见那玉葫芦上,刻着八个蝇头小字:“药中之灵,无毒不解。”
温黛黛狂喜呼道:“我猜对了……想不到我竟真的猜对了,这果然是那老毒物秘制的解毒灵药,大家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