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盛大娘狞笑道:“小畜生,拿命来吧!”狞笑声中,手掌扬起——
突然间,风声骤响,一道寒光,自洞外飞来,有如青虹经天而过,“叮”的一声,竟钉人了石壁。
长剑竟能穿石而入,掷剑人是何等功力!盛大娘手掌虽扬起,天女针却被惊得忘了发出,黑白双星、盛存孝、温黛黛……满洞中人,俱都悚然。
就连雷鞭老人都不禁睁开眼睛,骇然而视。一时之间,洞窟中又复静寂如死。
盛大娘忍不住喝道:“外面是谁?”
洞窟外寂无应声,但忽然间……一种沉重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得、得、得、得……自远而近。这单调的脚步声,在此时此刻,却似有一种慑人的魔力,众人心神,竟都不由自主为之所慑。
得、得、得、得……脚步之声更近,更响。
众人心房怦怦跳动,也已渐渐加剧,所有人俱都睁大了眼睛,瞬也不瞬地望着洞窟入口处。只见一条魁伟的人影,随着那沉重的脚步声,渐渐在黑暗中出现,渐渐走了过来……脚步之声突顿,这人影也突然停顿在黑暗中。
火焰闪动,难及他企立之处,众人谁也瞧不清他面目,却只觉他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慑人的妖异之气。
盛大娘张了两次嘴,竟发不出丝毫声音来。
但这时已有一阵慑人的语声自黑暗中传来。只听他缓缓道:“妙极,这里果然有人……妙极,雷鞭果然在这里……这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雷鞭嘶声道:“你……你是谁?”
那人影笑道:“冠绝江湖的雷鞭老人,如今真的连多年故人的声音都听不出了,这倒是件怪事。”
雷鞭嘴角突然一阵扭曲,身子突然一阵震颤,宛如突然被一条冰冷的毒蛇卷住他的身子。良久良久,他方自长长吐出一口气,道:“是你……”
那人影道:“不错,是我。”
雷鞭道:“你来作甚?”
那人影阴森森笑道:“自是来寻你。”
雷鞭道:“你……你怎会寻来这里的?”
那人影笑道:“我怎会寻来这里,这经过倒也妙极。我本已知你在崂山左近,只是云深不知其处,虽然寻访多日,也寻不着你,直到方才,我无意中发现两人,鬼鬼祟祟的,似是在草丛中寻找什么。”
雷鞭忍不住问道:“那两人是何模样?”
那人影道:“一人四十左右,满面俱是诡笑,一人年纪轻轻,满面俱是奸猾之容。嘿嘿!两人看来俱不是好东西。”
他指叙得虽然简单,但众人已俱都知道这两人是谁了。
雷鞭怒道:“这必是司徒笑与沈杏白两个奴才。”
那人影笑道:“我虽不知他两人是谁,但见他两人神情,却不觉动了好奇之心,悄然跟去一看,才发觉草丛中竟藏着几粒棋子,显然是作为指路用的,我见这些人将路标做得如此隐秘,更是要追根究底,瞧个究竟。”
雷鞭道:“你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他们岂未觉察?”
那人影笑道:“就凭这两人,也配能听出我的动静?嘿嘿!除你之外,普天之下,又有谁能觉察出我之行踪?”
雷鞭怒骂道:“死人!两个死人!”
那人影道:“我一路跟到外面山壁处,那两人终于停下身形,不问可知,自然是地头到了,但两人却犹在迟疑,那少年道:‘奇怪,路标怎会指向悬崖之下?’”
听到这里,雷鞭也不觉大是奇怪——除了移动路标的温黛黛外,洞窟中人,又有谁不在奇怪?
那人影已接道:“两人商商量量,到最后还是那满面诡笑的角色说道:‘那老匹夫选择藏身之地,素来十分隐密,想必就是在这悬崖下,你我好歹也要设法下去。’”
他大笑数声,接道:“那时我不免奇怪他说的‘老匹夫’是谁,如今我才知道这‘老匹夫’竟说的是你。”
雷鞭怒道:“你为何不跟他们下去?”
那人影道:“你只得怪那两人未怀好心,在下去之前,竟将那路标换了个方向,指向这边的山壁。那少年边笑道:“咱们将路标这一变,那些蠢才可当真惨了。”两人诡笑着爬了下去,我不愿行踪被他们发现,便等了一等。”
温黛黛暗叹忖道:“凡事俱有天定,此话当真不假。我将那路标改变时,又怎会想到竟还有人将它变回去。”
只听那人影接道:“哪知我方自等了半晌,竟突然又有两个女子与一个少年,咭咭呱呱,一路说笑而来……”
温黛黛忍不住脱口道:“孙小娇与易明、易挺兄妹?他三人既已来了,为何还未瞧见?他……他三人此刻在哪里?”
那人影也不回答,自管接道:“这三人也在寻找路标。我只当他们必定要找错了,哪知世事竟是如此奇妙,对的本错了,错的才是对的,他三人找了半晌,便找着那条秘道。若非他们三人,我怎寻得着这亘古便少人迹的草原?若非那柄长剑斜插在外面,我又怎知草原中还有这幽秘的洞窟?”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放声狂笑起来。
众人都不禁听得目定口呆,谁也未曾想到,一两件偶然发生的小事,影响竟有这般重大,竟能改变一切。
死寂之中,那人影终于一步迈了进来。火光下,只见他红袍如火,面容亦如火。
众人目光动处,不禁齐地脱口惊呼道:“飧毒大师。”
惟有温黛黛却大呼道:“你将易明他们三人怎么样了?你既已出手救了他兄妹,便不能再将他们害死。”
飧毒大师道:“就凭他们三人,还不配洒家出手取他性命,他三人此刻都还好好的活着,只是暂时动弹不得而已。”目光一转,瞧见了角落中的盛存孝与钱大河两人,突又狞笑道:“不想为洒家‘毒神之体’出道时试手的两人居然也在这里,只是……你怎的直到此刻还未死?”
目光再一转,瞧见了四下中毒之人,面色微微一变,俯下身子,翻开了雷小雕的眼皮,瞧了两眼。这两眼瞧过,他面色更是大变,脱口道:“绝情花……绝情花!这里谁有绝情花淬炼的毒药?姓雷的,莫非你也中了绝情花毒?”
雷鞭老人“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飧毒大师突然大喝道:“本门毒神何在?”喝声未了,已有一条人影幽灵般出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他周身如铁,面容木然,两道目光,却像是两柄锥子,随时都可锥出任何人的魂魄。他身子似是完全僵木,不能曲折,行动本该十分笨拙,但他来时却是无声无息,只一闪便已到了众人眼前,众人顿觉一股寒意自足底直凉到心底,却恨不得自己方才便已闭起眼睛,莫要瞧看这怪物一眼o
但只要瞧上一眼,目光便被吸引,似乎再也移动不开,盛大娘瞧了半晌,突然打了个寒颤,颤声道:“冷一枫。”
飧毒大师狞笑道:“冷一枫已死,这只是本门毒神,假冷一枫之躯壳现身……”倒退半步,一掌拍在“毒神”后背之上,大喝道:“毒神听令。”
他手掌一下,那“毒神”身子便起了一阵奇异之颤抖,显见他这一掌之中,便藏着可以催动“毒神”的魔力。
飧毒大师沉声道:“毒神现体,天下无敌,食毒之门,横行天下……咄!本门毒神,还不快将洞窟中人全都杀死!不分男女,无论老少,斩尽杀绝,一个不留……去!”说话间,他身形退后七步,“毒神”双手已缓缓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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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悬崖并不十分险峻,亦非绝高,但司徒笑与沈杏白两人,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吃尽苦头才爬了下去。两人下了悬崖,衣衫早已被扯得七零八落,帽子也早已不知去向,蓬乱的头发里满是草叶,那模样当真狼狈不堪。
司徒笑恨声道:“那老匹夫当真是古怪到了极点,怎的选了这鬼地方,却害得咱们也得跟着他吃这苦头。”
沈杏白长叹一声,道:“弟子如今再抬头往上看看,委实难以相信自己真是从那上面爬下来的。此刻若要弟子再爬一次,弟子非摔死不可。”
司徒笑道:“我要你爬时莫望下看,便是怕你摔死。”
这两人端的是臭味相投,谈笑之间,转身而行,但见这悬崖之下,乃是一片低矮的杂木林。于是沈杏白仗剑开路,司徒笑相随在后,这段路不问可知,自也走得十分辛苦,两人衣衫更是被扯得破烂不堪。但走完了杂木林,他两人还是未曾发现有人的踪迹。
司徒笑皱眉道:“那老匹夫躲到哪里去了?”
沈杏白道:“莫非咱们走错了么?”
司徒笑“哼”了一声,抢在前方,放足而奔,又奔了顿饭功夫,他两人越瞧越不对了。司徒笑心念闪动,突然驻足,道:“不好,真的走错了。”
沈杏白道:“但那路标明明指向这边,怎会……”
司徒笑截口道:“咱们既可移动路标,又怎知别人不会移动?说不定已有人先到了那里,先已将路标换了方向。”
沈杏白怔了一怔,道:“不错,想必是如此。”
他瞧了瞧自己的狼狈模样,不禁破口大骂道:“是谁这般卑鄙无耻,竟害得咱们平白吃了这许多冤枉苦头。”他却忘了自己的卑鄙无耻,并不在别人之下,他自己也曾将那路标移动过的,只是他未能害着别人,别人却先害苦了他。
司徒笑长叹一声,苦笑道:“方才咱们将路标再一变动,反将错的变成了对的。”
沈杏白道:“如今咱们怎生是好?”
司徒笑道:“怎生是好?自然要赶紧回去。”
两人齐地转身,但身形方转,便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呼叫,两人对望一眼,纵身向呼声传来处掠去。
但四野茫茫,呼声瞬即消失。两人奔行了一阵,又摸不清方向。
沈杏白忍不住道:“若再往前走,只怕连回去的方向都寻不到了,依弟子之见,咱们不如就此就回去吧!”
司徒笑皱眉道:“但那呼声,委实来得奇怪……”
说话之间,他两人脚步并未停顿,但说到这里,司徒笑却突然驻足,目光遥注远方,道:“你瞧,那是什么?”
沈杏白随着他目光望去,但见一片红花林,有如火焰一般,散发着辉煌夺目的奇异光彩。他虽非爱花之人,此刻也不禁脱口赞道:“好美……弟子实未想到世上竟有这样美的鲜花。”
司徒笑却是双眉紧皱,沉吟道:“如此险恶的山林沼泽之地,却生着如此美艳的鲜花,此花想必定有古怪,咱们过去瞧瞧。”他生性素来谨慎,一入花林,便放缓脚步,走得极轻、极缓,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人似的。
沈杏白目光四转,忍不住道:“这……”
司徒笑不等他第二个字出口,便轻轻“嘘”了一声,沈杏白只得压低了语声,悄声道:“这花林中并无人影,你老人家为何如此小心?”
司徒笑冷笑道:“偌大的花林中,你怎知定无人迹?”
沈杏白呆了一呆,讷讷道:“这……弟子自不敢断定。”
司徒笑道:“这就是了,如此诡秘的花林,若是有人,那必定也是诡秘已极的人物,咱们自当小心些好。”
沈杏白陪笑道:“你老人家说得有理。”
一句话未曾说完,繁花堆下,突然伸出两条乌爪般的手掌,一左一右,闪电般的抓住了两人的足踝。两人身形立时跌倒,大惊之下,方待惊呼。
但那两只怪手已自他们足踝上移开,又闪电般堵住了他们的嘴,一个虽阴森但却极为熟悉的语声已在他们耳边说道:“莫响。”
两人情不自禁,移动眼珠子,自眼角望过去,只见花丛中人瘦骨嶙峋,目如鹰隼,赫然正是风九幽。
司徒笑大奇道:“你……你老人家怎会在这里?”
风九幽悄声道:“莫要说话,快躲进来,若是被那边的一个魔头听得这边的响动,咱们可就都死定了。”
司徒笑、沈杏白自然立刻躲了进去,但心中却不禁大是惊疑。他两人实未想到连风九幽这样的角色也会对别人如此惧怕,那边那“魔头”的厉害,自是可想而知——两人哪里还敢出声,几乎连呼吸都停顿了。
他三人屏息静气,等了半晌,突听一阵歌声,自花丛那边传了过来:“驱车上东门,遥望郭北墓。白杨何萧萧,松柏夹广路。下有陈死人,杳杳即长暮。潜寐黄泉下,千载永不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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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声委婉曼妙,凄恻动人,令人闻之又觉悦耳,又觉伤心,就连司徒笑等人都听得呆了,亦不知是悲是喜。但无论是悲是喜,他们心里的惊奇,总还是大于悲喜。司徒笑与沈杏白委实梦想不到,这能令他风九幽如此惧怕的“魔头”,竟是个能唱出如此凄婉曼妙歌声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