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来众人更是大惊失色,李剑白等武功较弱之人,还只当这妇人真的身怀不可思议的神通法术。
“玉狐狸”等人虽知她这一手乃是“四两拨千斤,沾衣十八跌”一类内力功夫,但却更不禁为之心惊。这妇人黑巾蒙面,虽瞧不出她年纪,但世上能将此等功夫练到这般地步之人,实是寥寥可数。要知黑袍妇人方才衣服一陷,便已将项霸王力道全都引入,再自袖中挥出,项霸王做梦也想不到方才乃是被自己力道摔了个跟斗,在地上晕了半晌,方自挣扎爬起,但头脑一晕,扑地又跌了下去。
第三十一回 魂飞魄散
黑袍妇人缓缓转向“玉狐狸”杨群,缓缓道:“人力必定不可胜天这句话,你可服了么?”
“玉狐狸”杨群变色道:“这……”突然长叹一声,道:“服了服了。”双拳一抱,躬身拜倒下去。忽然间,只见数十道细如牛毛般的银芒,随着他这一拜之势,自他背后暴射而出,疾射黑袍妇人胸腹。
这暗器发来事先毫无征兆,骤一发出,其疾更胜闪电,端的令人既不能防,也不能躲,正是他生平得意之作“紧背花装断魂针”,针尖剧毒,武林中真已不知有多少高手,断送在他这“断魂针”下。
事变骤然,帘外的水灵光也不禁为之脱口轻呼一声。哪知黑袍妇人袖袍一层,暴雨般一蓬银芒,突似长虹投水般,化作一条银线,投入她袍袖之中。
“玉狐狸”、“快活纯阳”、“南极毒叟”齐地惊呼一声,三只手一齐指着黑袍妇人,颤声道:“你……你……”
黑袍妇人缓缓道:“你已知道我们是谁了么?”
麻衣客忽然仰天狂笑,截口道:“他们纵不知道,我却自你们一走进来时便已知道了。”
黑袍妇人道:“知道了最好。”
麻衣客笑道:“想不到你们竟会助我……”
黑袍妇人冷冷道:“真该找你算账的人此刻还没有来,我们只是怕你先死在别人手里。”
麻衣客大笑道:“就凭这几人也伤得了我?”突然出手如风,夹颈抓住了“南极毒叟”的身子,将他高高举了起来。
众人谁也未曾真的见他显露武功,此刻他乍一出手,便将这颇具盛名的“南极毒叟”抓起,“南极毒叟”竟不能抵挡,也不能反抗,都不禁骇了一跳。“南极毒叟”被他抓在手里,身子竟似软了,再也动弹不得,自然更是大惊失色,道:“你……你要怎样?”
麻衣客笑道:“先将解药拿来再说。”
“南极毒叟”颤声道:“在……在袖袋里,红的外嗅,白的内服。”
话未说完,麻衣客已取出个合金盒子,微微笑道:“谅你也不敢说谎……拿去!”突然将这盒子抛给黑袍妇人。
黑袍妇人不由自主地接道:“这是什么?”
麻衣客笑道:“两位大约是初登仙籍的仙女,武功虽不错,经验却太嫩,也把这毒叟看得太低了。”
黑袍妇人道:“莫非……”
麻衣客大笑道:“这毒叟方才随手一指,你便已中了他的毒了。”黑袍妇人身子一震,双双退后数尺。
“南极毒叟”道:“解药已给了你,你还不放手?”
麻衣客道:“你这老儿花样实在太多,咱们虽不怕你,但留你在这里,总是讨厌,去吧!”双手一振,将“南极毒叟”直抛出门,身子却已冲入“玉狐狸”、“快活纯阳”两人之间,一掌拍向“玉狐狸”胸膛。
“玉狐狸”大惊撤身,“快活纯阳”反身拔剑,但他长剑方自出鞘半寸,麻衣客拍向杨群的那一掌已抓向他面门。“快活纯阳”几曾见过如此迅速的出手,凌空一个翻身,掠出门去,口中大喝道:“君子复仇三年不晚,你等着。”
话声未了,又有一条人影飞来,他只当麻衣客追出,骇得一口气接不上,噗的跌倒,谁知那人影也跌在他身边,赫然竟是“玉狐狸”杨群。“快活纯阳”大骇道:“你……你怎的也被他……”
杨群叹道:“那厮出手比鬼还快,谁瞧得见……”话未说完,又是一条人影被凭空抛出,正是“神力霸王”项如羽。
司徒笑等人见这麻衣客举手之间似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四个武林高手一齐抛了出去,不禁相顾骇然。再瞧那边,两个黑袍妇人已退入墙角,但仍未服下解药,只是与那边另几个黑袍妇人不住低低商量。
麻衣客双掌一拍,微微笑道:“两位怎的还不服下解药?不要初登仙籍,便人鬼篆,就太冤枉了。”
黑袍妇人中一个身材最是矮小之人,突然接过盒子,飘然走出,道:“王母门下仙女,岂是人间毒药所能毒死的?”
她语声竟比先前两人还要冰冷生硬,全无丝毫抑扬顿挫,麻衣客面色微变,道:“你们莫非不……”
那矮小的黑袍妇人道:“我们不领你这个情!”随手将盒子抛在地下,转身走回,再也不瞧麻衣客一眼。
铁中棠见这几人不但行事怪异,武功绝高,而且口口声声不离“苍天”、“仙籍”……这些玄之又玄的名词,惊疑之间,心头突然一动,想起了那更充满神秘的一句话“世间擒龙伏虎手,便是碧海赋中人……”不禁又惊又喜,忖道:“莫非那些江湖传言中迹近神话的人,今天都要来到此地?”
突然眼前一花,又有四条人影,一个接着一个,自门外飞入,跌在地上,四个人宝塔般叠在一起。但见四人气息奄奄,不言不动,竟又是“玉狐狸”等四人。麻衣客骤然变色,厉声道:“什么人?”
只听空中飘飘渺渺传来一阵语声,道:“咱们未到之前,谁也不能出去。”语声阴阳怪气,似有似无。
麻衣客叱道:“既然来了,为何还不进来?”
那一直大模大样坐在石墩上的少年秀士,忽然冷笑一声,一字字缓缓道:“时候到了,自然要进来的。”
麻衣客道:“你又是谁?”少年秀士两眼一翻,再不开口。麻衣客似乎还待追问,突然间,门外又已走人一行人来。
众人俱已犹如惊弓之鸟,闻得脚步之声,一同转首瞧去,却发现来的这些人竟都是麻衣客手下的少女。那麻衣客见到她们竟然来了,也颇出意外,方待去问“鬼母”阴仪,转身望去,阴氏姐妹竟已乘乱走了。阴氏姐妹走得不知所踪,被人制住的少女们却突然现身,事情之演变,端的越来越见离奇。只见那少女们一个个云鬓蓬乱,衣衫不整,面上全无一丝血色,那一双双秋水般的眼神,也已变得痴痴呆呆。
麻衣客瞧见她们的神色,面色忽然大变,脱口呼道:“九幽阴风……”黑袍妇人们听得这四字,身子亦似一震。
那少年秀士却突然仰天狂笑起来,狂笑着道:“算你还有些眼力,居然认得出本门中的手段。”
麻衣客厉叱道:“风老四是你什么人?”
少年秀士怒喝道:“你竟敢叫出家师名讳,胆子倒不小!”
麻衣客顿一顿足,拉住李洛阳沉声道:“李兄快退,这些少女已被‘九幽阴风’吹散了魂魄,神智已失,连我都难免被她们所伤。”
李洛阳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失色道:“九幽阴风?吹散魂魄……”
话声未了,只听空中那阴阳怪气的语声,又似有似无地传了过来:“迟了!迟了!逃不了啦……逃不了啦……”
麻衣客神情更是吃紧,方自一手将李洛阳父子推入了铁中棠藏身的门中,那些少女的身子已滴溜溜旋转起来。李洛阳父子骤然在此见着水灵光,也似吃了一惊,但四个人谁也没有寒暄,一一凑首向外瞧去。
只见那十余个少女袍袖招展,已将麻衣客团团围住。她们神情虽痴呆,出手却凶险狠毒,攻而不守,有如不要命一般。招式间空隙虽多,但麻衣客素来怜香惜玉,此刻又怎忍往自己心爱的女子身上骤下毒手?纵然她们招式中空门大露,也只有叹息一声轻轻将之放过,一时间被她们逼得手忙脚乱。
空中的语声虽止,但却响起了一阵阵似有似无的啸声,飘飘渺渺,随风飘来,宛如鬼哭一般。那身材矮小的黑袍妇人凝目瞧了半晌,突然大喝道:“你还在怜香惜玉,莫非自己不要命了?”
麻衣客叹息一声,随手点倒了一个少女,但其余的女子却如视而不见,仍是不要命的扑将上去。矮小的黑袍妇人低叱一声:“咱们出手!”
少年秀士双眉一皱,闪身挡在她们面前,冷冷道:“风中残魂未断,天下人谁也不得多事插手。”
黑袍妇人道:“除了天定使者外,谁也不得取他性命。”
两人针锋相对,各各都觉得对方身上散布出一阵阵寒气。
忽然间,远处响起了一阵鸾凤般的清啸,突破鬼哭。黑袍妇人脱口道:“来了!”虽瞧不见面色,语声显见甚是欢喜。
只听那鸾凤般声音道:“风老四,你来作甚?”
那阴森森鬼哭般声音一字字缓缓道:“九幽阴风吹来,自是要断人魂魄!”这语声说得越慢,越觉鬼气森森。
那鸾凤般声音道:“这里的人,不准你动手。”
阴森口音道:“先来的动手,后来的请走。”
鸾凤般声音道:“如此说来,你是要与我较量较量了?”
两人语声俱是自云端传来,众人听在耳里,亦不知是远是近。说到这里,语声骤顿,鬼哭之声却又大起。声音虽只一个,但听来却似自四面八方一齐传来。突然一声清啸直冲霄汉,但鬼哭之声仍然连绵如缕而来。但闻两种声音,此起彼落,弥漫天地,直听得众人心惊胆颤,再也想不到世上竟有人能发出这种声音来。
麻衣客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突然一个旋身,风车般冲天而起,冲出了少女们的包围,唰的掠入门中。他身形犹未落地,便已低叱道:“快随我来!”
铁中棠等人不由自主,转身随去,在曲道中直奔而前,每过一重门户,麻衣客伸手一按,门上便落下一道石闸将来路隔断。铁中棠见他平日那般镇静从容,此刻却如此惊慌失措,显见所来敌人,武功定较他高出许多,忍不住问道:“来的可是碧海赋中人?”
麻衣客怔了一怔,道:“你怎知道?”
铁中棠叹息一声,还未答话,麻衣客突又冷笑道:“你真当我怕了他们?哼哼,无论是谁来了,我也不惧。”
水灵光道:“既然不怕,为何要逃?”
麻衣客黯然一叹,冷冷道:“还不是为了你。”
水灵光奇道:“为我而逃?”
麻衣客道:“我虽不怕他们,但来人武功实在太强,我自顾尚且不暇,而那班人的来意,却似有一些是为了你们两人,那时他们如要伤害于你,我又有何办法?”忽然大声道:“但你们却是我的客人,我纵然不敌而死,也不能让你们被别人所伤,只有先带你们到个安全之地。”
水灵光轻轻叹道:“你倒是个好人,谢谢你啦……但这四面似已都被包围,哪里还有什么安全之地?”
麻衣客道:“便在这里。”众人随着他手指之处望去,心头却不觉为之一怔!原来说话之间,麻衣客又已带他们回到先前那间大厅,而他所指之处,便是八重门户中那扇黑门。
众人只当这门户中必有什么地室机关,倒也放宽了心。但见麻衣客到了那门户之前,神情突然变得十分沉肃,脚步也特别放轻,双手掀起垂帘,躬身走了进去。垂帘之后,竟又是一道石闸,麻衣客按动机钮,石闸方自缓缓升起,听那开闸之声,显得分外沉重。众人人了垂帘,目光动处,心头又是一惊。
原来此门之中,有一条长仅数尺的石道,但石道尽头,竟是一片湖泊,但闻水声潺潺,隐约传来。骤眼瞧去,但见池中碧波粼粼,四面青山绿树,好一片山光湖色,顿令众人心旷神怡,眼界一广。
但走到前面,定睛一望,才发现这一片池水,宽广不过十余丈,四面的青山绿水,也不过只是画在壁上的丹青图画,只是画得委实太过逼真,远近分明,景致宛然,颜色更是鲜艳欲滴,使山色看来更加苍翠,就连白云飘渺间那几只引吭长唳的天鹅,也画得似要破壁飞出。
再瞧池面粼粼绿波之上,也有几只白鹅浮沉其间,还有一艘小巧玲珑的方舟,漂浮水上,只是方舟四面黑纱低垂,几达水面,谁也瞧不清舟中情况,只瞧见一缕缕轻烟,带着一阵清香之气,飘渺自垂帘中四散而出,烟气氤氲间,使得四壁丹青,一池绿水,更平添了几分仙气。
众人自杀伐场中骤然到了这里,虽然明知四面景色是假,也不禁瞧得如痴如醉,浑忘了置身何处。方自惊疑之间,却见那麻衣客竟已恭身拜倒,面色更见恭肃,一字字缓缓道:“孩儿叩见母亲。”
众人本正奇怪他神情为何变得如此恭敬,闻言不觉又为之一怔:“原来他还有母亲……但不知他母亲又为何住在这般奇秘之地?”
只听那方舟拂水黑纱中,已传出了女子的语声:“你来了么?你来作甚?”语声清妙甜美,悦耳已极,就连温黛黛的柔语也无此清脆,水灵光语声却又不及此柔媚。只是语气却出奇的冷漠,哪里是慈母对爱子说出的话?众人听得一怔,若不是麻衣客亲口唤出那一声“母亲”,必当这方舟之中乃是位娇纵的少女,再也想不到会是他的母亲。
麻衣客道:“孩儿本不敢来打扰你老人家,只是……”
方舟中人冷冷道:“十八年前,我发愿练功之时,便立誓不到成功之日,决不踏下此舟一步,也不见人,你难道忘了么?”
麻衣客道:“但孩儿今日却急需见母亲一面,只因……”
方舟中人冷笑道:“我立誓之时,你父子两人便明知我要开始练此神功,今生便难以与你两人再见,但你两人那时正狼狈为奸,四处风流,本就嫌我在面前惹厌,是以谁也未曾劝阻于我。尤其你那父亲,为我建此练功之地,表面看来,似是体贴我练功时之寂寞,其实……”
麻衣客惶声道:“这里还有外人。”
方舟中人只作未闻,接道:“其实他却只是要快些将我遣开,落得眼前清净,好去拈花惹草。”她心中似是积郁颇深,一开口说出,便如长河决堤,滔滔不可遏止,只听得众人目定口呆,作声不得。
麻衣客苦着脸道:“母亲那时一心要将那神功练成,孩儿虽明知此举不易,但也不敢阻拦……”
方舟中人道:“你昔日既不阻拦,今日为何要来见我?”
麻衣客道:“孩儿今日已大难临头,只有藉你老人家福荫,才能免祸,否则今日孩儿只怕就……”
方舟中人冷笑道:“既有今日,何必当初,想必是你父子两人昔日欠下的风流债,别人来索偿了,是么?”麻衣客垂首不答。
方舟中人道:“但来人竟能使你如此害怕,倒令我奇怪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