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少女早已笑得喘不过气来,只有一个少女伸手在铁中棠脸上摸了一下,叹口气笑道:“那日我见了他,就想摸摸他的脸,看看这张脸是真的还是刻的,画的,今日总算让我偿了夙愿。”
另一个笑道:“怪不得那位小娘子死心踏地的等着他,无论谷主用什么法子,她都不理不睬,原来他果然是生得俊。”
这少女想是第一次见到铁中棠,语声中又是赞赏,又是感慨,铁中棠闻得水灵光似还无恙,不觉心怀一畅。
忽然间,只听清溪那边,传过来一声清朗的语声,道:“客人到了,还不请过来,在那边胡闹什么?”
少女们齐地作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拉着铁中棠奔过小桥。铁中棠道:“请松手,在下自己会走。”少女们一笑松手。
铁中棠松了口气,睁眼望处,只见过桥之后,便是一条五色彩石砌成的花径,两旁种满鲜花,五色缤纷。花径直通精舍,此刻又有一阵朗笑语声自舍中传来:“佳客远来,小丫头们就将他带进来吧,我却懒得出迎了。”
那红衣少女掩口低笑,当先领路,穿过一曲朱栏回廊,廊尽处珠帘轻摇,叮当微鸣,传出阵阵轻音细乐。
麻衣客宽袍大袖,箕踞在堂间一张白玉榻上,榻前一张矮几,散置着四时鲜花,各色佳果。几个绝色美女围在他四周,樱口吹笛,纤指拨弦,见到铁中棠来了,乐声虽未停,但秋波却全都瞟了过来。四壁明洁如镜,堂前人俱都入了画中,铁中棠骤眼望去,也不知有多少位美女,多少道眼波。
麻衣客纵声笑道:“好个痴情种子,居然不远千里而来,想必是走得累了,来,来,来,过来坐坐。”
榻上的少女,立刻娇笑着让出一块地方。
铁中棠暗暗忖道:“我若不敢过去坐下,他必要笑我太过小家气。”微微一笑,居然走过去坐下。他本具大智大勇,不拘小节,方才骤入奇境,虽有些腼腆拘束,但寻思之间,便将一切放开。
麻衣客望着他笑道:“这里的酒果,你可敢吃么?”
铁中棠微微一笑,道:“以前辈武功,若要害我,何必在酒中下毒,只要酒醇果鲜,吃个三斤也无妨。”
麻衣客大笑道:“好!”手掌一拍,便有个少女送上美酒,酒色碧绿,凉沁人心,鲜果更是芬芳甘美。
铁中棠知道他若要自己见着水灵光,便根本不必自己多话,否则自己多话也无用,是以索性一言不发,放怀吃喝起来。
少女们看把戏似的在旁边瞧着,不住咭咭地笑。麻衣客笑骂道:“小丫头,笑什么,拿点本事让客人瞧瞧呀!”
少女们娇笑着应了一声,乐音一变,由轻柔而飞扬,有几人轻轻拍掌,曼歌低唱,还有几个便轻轻旋上堂前,婆娑起舞,如霜白足,踏着晶莹的玉石地面,也分不清是足胜于玉,还是玉胜于足。她们的舞姿轻盈而曼妙,腰肢展动,娇躯回旋间,轻纱衣袂飞扬,展露出一双双晶莹的玉腿。她们的眼波如水,笑容甜美,体丰眉轩,玉壁生辉,映着娇美眼波,腰肢玉腿,也分不出究竟有多少人起舞。再加上那歌声,那乐声,当真令人心动神摇,难以自主。突,见一个少女腰肢一扭,偎入了铁中棠怀中。只见她娇躯宛转,在铁中棠怀中扭来扭去,媚眼如丝,笑孜孜地瞧着铁中棠,直似要把他溶化一般。
但铁中棠持杯而坐,却动也不动。麻衣客见他神色竟还能自如,微微一笑,挥手道:“罢了,让我带客人别处瞧瞧。”
话声未了,歌舞已罢,偎在铁中棠怀中的少女也站起来,指着他鼻子娇嗔笑骂道:“你呀,你这人真是块死木头。”
铁中棠微微一笑,长身而起,暗中却不禁松了口气。其实他方才心中又何尝没有神摇意动,只是他素来善于隐藏自己情感,别人谁也瞧他不出。
麻衣客笑道:“此地少有外人留足,但你既来了,便是此地佳客,不带你四处瞧瞧,你必要说我小气。”
铁中棠暗暗忖道:“他始终不提水灵光,此刻莫非要带我去见她么?”思忖之间,麻衣客已当先走去。
穿过几曲回廊,走过几间房子,铁中棠才发现这整个一栋房舍,外观虽是瓦顶砖壁,与寻常无异,但内中却全都是玉石所建,晶白整齐,宛如琉璃冰宫,陈设更是清雅脱俗,全不带半分富贵铜臭气。铁中棠不禁暗叹忖道:“看来这麻衣客,当真可算是世上最懂享受的人了。”
麻衣客大袖飘飘,脚步不停,走过几间雅室。铁中棠突觉眼前一亮,只见一间房中,壁上案头,俱都摆满了奇珍异宝,无一件不是美到极处,华贵之极的精品。铁中棠在那沼泽的宝窟中,本以为天下珍宝,已莫过于此,哪知此地所见,竟比那宝窟中的珍宝还胜几分。
他不禁在暗中叹了口气,那麻衣客已自案头拿起一柄剑鞘满嵌珠宝的长剑,笑道:“你眼力不差,且看此剑如何?”但见他拇指一按弹簧,“呛啷”一声,长剑出鞘,剑声有如龙吟,响彻四室,剑光晶莹夺目,不可方物。
铁中棠不禁脱口赞道:“好剑!”
麻衣客面上微带得意笑容,环目四顾,道:“此间珍宝乃是我家数代收集而得,你看如何?”
铁中棠道:“人间少见。”
麻衣客缓缓笑道:“方才那些少女又如何?”
铁中棠道:“人人俱是绝色。”
麻衣客面色突然一沉,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这里的珍宝,由你取去,方才的少女,由你选择。”
。
铁中棠心头一动,道:“什么事?”
麻衣客且不答话,伸手在玉壁之上一按,玉壁上突然现出一扇镶着水晶的小小窗口。铁中棠忍不住凑过去一看,只见窗子那边,亦是一间雅室,室中玉榻锦墩上,斜坐着一个白衣女子,秀发披肩,容貌如玉,不是水灵光是谁?她身前身后,俱都堆满了各色各样的珍奇的玩物,时新的鲜果,华丽的衣衫,绝美的珠宝……还有一叠叠书册,一只毛羽鲜艳的鹦鹉。这所有一切,正都是世间所有女子俱都喜极爱极之物。但水灵光斜坐榻上,却仍是满面愁容,她手里虽拿着本书,眼睛却未瞧在书上,只是呆呆的出神。
铁中棠目光动处,但觉心神一阵激荡,忍不住脱口唤了出来。
麻衣客微微一笑道:“你虽瞧得见她,她却瞧不见你。你纵然喊破喉咙,她也听不到。”
铁中棠冷笑道:“堂堂武林前辈,囚禁个女子,也算不得是什么英雄。”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麻衣客缓缓道:“你只要当着她面,对她说永远不愿再见她面,这里的珍宝美女,由你随意带走。”
此间的珍宝美女,世人见了,莫不心动,他只道铁中棠万难拒绝。
铁中棠大笑道:“在下只当前辈还有知人之明,哪知……嘿嘿,前辈看在下可是这样的人么?”
麻衣客面色微变,冷笑道:“你莫忘了,她此刻已在我掌握之中,我若用强,也不怕她飞上天去。”
铁中棠笑道:“前辈虽看错了在下,在下却不会看错前辈。前辈若要用强,还会等到此刻么?”
这麻衣客虽然贪逸好色,但却自视极高,铁中棠这句话正说到他心里,眨眼间他面色便已大见和缓。只见他缓步在屋中走了一圈,方自驻足道:“我的武功,你已见过,若是出手助你仇敌,又当如何?”
铁中棠道:“前辈武功,在下生平未见,若是出手助我仇敌,在下自然万万抵敌不过。”
麻衣客微微一笑,道:“你若答应了我,我便出手助你将仇敌全都杀死。”他生性奇特,从不愿过问武林中事,此番说出这句话,实是万不得已,只因他自幼及长,俱是一呼百诺,从未有人敢稍拂其意,此番只当稍使手段,水灵光便将投怀送抱,哪知他无论使出什么法子,水灵光还是对他不理不睬。
水灵光对他越是冷漠,他便越是热情,也就不屑用强,只有要铁中棠说出那番话来,好教水灵光死心。是以他才不惜使出千方百计,只求铁中棠答应。
铁中棠果然不禁为之怦然心动,暗暗忖道:“若是有他出手相助,何愁‘大旗门’仇不能报?”但瞬即转念忖道:“但我又怎能为了自身之事,牺牲水灵光?何况……‘大旗门’雪耻复仇,也不能假外人之力。”一念及此,当下淡然一笑,摇了摇头。
麻衣客大怒道:“好个不识抬举的东西!”嗖的一掌,往铁中棠劈来,掌势之快,便是迅雷闪电,亦所不及。哪知铁中棠眼见他一掌劈来,竟然不避不闪,但觉冷风卷面,有如刀刮,寒气直透足底。
麻衣客怒道:“你要死么?”怒喝之中,却已在那间不容发的刹那之间,硬生生顿住了掌势。
铁中棠见他掌力收发由心,武功实已入了化境,也不觉暗暗心惊,口中却淡淡笑道:“前辈若要动武,在下万万不敌,闪避又有何用?”
麻衣客呆了一呆,手掌反劈不下去,突然狠狠跺了跺足,一掌劈在空间,但闻掌风呼的一响,四下珍宝纷飞,声势当真惊人已极。他满腔怒气,无可发泄,可怜那些珍宝都倒了霉,叮当落在地上,竟已被掌风震得粉碎。
铁中棠神色不变,冷冷道:“前辈掌力虽强,胆子却小得很。”
麻衣客怒道:“你说什么?”
铁中棠道:“前辈胆子若不小,为何不敢让她见我一面?”
麻衣客又是一怔,突地大喝:“随我来。”放足而去。
第二十九回 此阵只应天上有
铁中棠知他已中自己激将之计,大喜跟去。只见麻衣客身形奔行在玉石长廊间,望之有如凌虚而行。原来那藏宝之室与水灵光所在之地,相隔虽仅一壁,但两室间的道路,却是曲折绵长,繁复已极。铁中棠见那道路之曲折变化,竟似暗合奇门生克之理,但他既入虎穴,索性什么都不管了。
奔行了片刻,方至地头,只听水灵光歌声自珠帘中传出。歌声如丝如缕,唱的是:“只道不相思,相思令人老,几番细思量,还是相思好。”简简单单几句话,当真将相思滋味,刻划得深深入骨。
麻衣客冷“哼”一声,道:“相思有什么好?”一步跨入珠帘,见到水灵光,面上怒容,立刻消失无影。
水灵光却已见到他身后的铁中棠,神情立刻呆住,亦不知是悲是喜,手里的书,也“噗”的落了下来。两人目光相对,便生似再也分离不开,麻衣客站在一旁,看得心里委实不是滋味,大声道:“既已相见,快说话呀!”
但两人目光还是瞬也不瞬,都觉此时无声远胜有声,纵有千言万语,又怎说得出自己的心意。
麻衣客自桌上拈起枚葡萄,一面咀嚼,一面在两人间走来走去,不知不觉间,竟将葡萄连皮带核都吃了下去。那葡萄本是异种,芳香甘美,但他此刻却食而不知其味,口中喃喃叹道:“容易!容易……唉,难!难!难!”
只听门外“噗哧”一笑,阴嫔怀抱着“嫔奴”,款步而来。她乌发如云,盈盈娇笑,身披白纱,长裙曳地,更显得风姿绰约。白纱下露出双白生生的手腕,腕上金钏,随着脚步口丁当作响,看来不但比那日在山谷中更为丰腴,而且更娇美年轻了几分。她款摆腰肢,走到铁中棠身边,轻轻笑道:“小弟弟,可知道他嘴里方才说的容易是什么?难是什么?”
铁,卜棠感激地瞧了她一眼,微笑道:“此刻杀了我容易,但纵然杀了我,若要灵光将我忘记,仍是难如登天。”
阴嫔嫣然一笑,转向麻衣客,道:“他说的可对?”
麻衣客笑道:“你引来的少年,脑筋自然不错。”
阴嫔咯咯娇笑道:“既然不错,那么你自己也知道永远不能让这女孩子回心转意,与你来往的了,那么……就不如放了她吧!”
麻衣客面色一沉,道:“哼,哪有这般容易?”
水灵光突然轻掠而来,拜倒在地,仰首道:“你与其将我困在此地,教我恨你,倒不如放了我,我永远也忘不了你的好处。”她目中泪光莹莹,满面凄楚哀怨,铁石人见了也不能不为之动心,那颤抖着的吃吃口音,更令她平加几分缺陷的美,要人自心底对她升起怜惜。
麻衣客瞧了她几眼,苦笑道:“我实不愿你恨我,怎奈我若放了你,你立刻便走了,永远记着我的好处,又有何用?”
水灵光道:“那……那么你就杀了我吧!”
麻衣客仰天叹道:“我又怎忍杀你……”
铁中棠道:“你既不杀,又不放,究竟要怎样?”
阴嫔笑道:“对呀,你究竟要怎样,也该让人知道才是。这样拖下去,难道当我永远不会吃醋的么?”
麻衣客失笑道:“哦,原来你也会吃醋的……”负着手又走了几转,突然驻足道:“有了!”
铁中棠道:“怎样?”
麻衣客道:“你若能闯得过我八门一阵,我便放你两人。”
阴嫔面色微变,强笑道:“但……但那八门一阵……”
麻衣客笑道:“但什么!我昔日也是硬碰硬闯过那八门一阵的,否则先父也不会让我下山!”
阴嫔道:“谁不知道你是武林奇才!世上又有几人能比上你?但是他……唉!他也不差!”
麻衣客大笑道:“他既不差,就试试吧.怎样?”最后两字,自是对铁中棠说的。
铁中棠暗忖道:“你既闯得过,我为何闯不过?”只要竞争公平,他便毫无所惧,决不逃避,当下大声道:“好!”
麻衣客微微一笑,道:“都随我来!”大袖飘飘,当先而行,三转两转,将众人带人一间石室。那石室形作八角,共有八门,门上重帘垂地,分作红、橙、黄、绿、青、蓝、紫、黑八色,也不知门内藏有何物。暗色垂帘门前,有几具石榻玉几,放着些鲜果佳肴,香茶美酒,翠杯玉盏,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铁中棠暗暗忖道:“八门已见,却不知一阵何在……”只见麻衣客双掌一拍,除了黑门外,另七道垂帘里应声走出七个人来。垂帘颜色不同,走出的人身上衣衫颜色也不同,什么样颜色的垂帘里,走出的便是身穿同样颜色衣衫之人。
这七人秋波盈盈,也都是绝色少女,但衣衫不但颜色各异,式样也无一雷同,有的是宽裙大袖,有的是云披短裙,有的窄脚袖,缀边裤……反正各种各式的衣衫式样都有,一时也难说清,那衣香鬓影,娇声笑语,却教人目迷五色,就连水灵光都几乎看得呆了。
铁中棠暗叹忖道:“这些少女,个个俱是人中绝色,也不知他是何处得来的,但他还不知足,看来……”思念尚未转完,却见这七个锦衣少女,已娇笑着将他团团围住。铁中棠皱眉道:“这就是前辈要我闯的阵么?”
麻衣客大笑道:“不错,此阵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你能一闯此阵,纵然输了,福气也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