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中棠苦笑道:“纵然在下乃是伪充大旗弟子,但亦以此救了你们的生命,你此刻反要杀我,岂非恩将仇报?”

  云铮呆了一呆,忽又厉声道:“你以大旗门血旗,救了我大旗门那许多仇人,我焉能感激于你?”

  铁中棠缓缓道:“我虽然救了他们,但李宅那许多义气汉子,亦是我救出来的,这点你岂能忘了?”

  第十六回 金蝉脱壳

  云铮又自一呆,但立刻便又厉声道:“无论如何,我也要先问你,你那血旗是自哪里来的?”

  铁中棠道:“这个……阁下也不必知道。”

  云铮大怒道:“血旗乃本门之宝,为何我无权知道?”

  铁中棠道:“你虽不必知道,但却有权取回。”

  云铮大喝道:“血旗在哪里?”

  铁中棠自衣袖中缓缓取出了那面血旗,沉声道:“此旗乃大旗门中重宝,持旗之人,其位不在掌门之下,你得旗后行事更要谨慎小心些。”

  云铮方自伸手去接血旗,忽然向后退了一步,目中闪动起狐疑的光芒,瞬也不瞬地望向铁中棠。

  铁中棠却不敢正视他的目光,垂首道:“快接过去……”

  云铮沉声道:“你若不是大旗弟子,必定不会将这血旗交回给我,也决不会对本门事情如此清楚。”

  铁中棠情不自禁,脚步也退了一步。

  云铮道:“你若是大旗弟子,纵然乔装改扮,也决不愿以真面目对我,而宁愿自认乃是伪充。”

  铁中棠黯然长叹一声,知道云铮此刻已起了怀疑之心。

  只听云铮冷冷道:“我天性粗直,这些问题我本来实在想不通,但此刻我却终于想出了这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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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中棠脱口问道:“为了什么?”

  云铮一字字缓缓道:“只因大旗门中,有一个不敢见我的叛徒,他做贼心虚,是以愧对于我。”

  铁中棠心头一震,口中道:“他做了什么事?”

  云铮目中已暴出愤怒的火焰,冷笑道:“他在我临危重伤时,抛却了我,而厚颜认贼作父。”

  铁中棠道:“若是如此,你怎能活到现在?”

  云铮恨声道:“幸好那时我已伤重垂危,是以未被严密监视,只等着我醒转之后,便以私刑拷问于我。”

  铁中棠变色道:“你这话可是真的,我明明嘱咐……”

  云铮大怒道:“怎么不是真的?这些都是我亲身经历之事。这些用鲜血换来的教训,还会假的了么?”

  铁中棠长叹道:“你误会了……”

  云铮仰天狂笑道:“误会?若是误会,你为何不敢见我?”

  铁中棠呆了一呆,道:“我……”

  云铮嘶声狂呼道:“铁中棠!事到如今,你还要在我面前狡赖么?若不是老天有眼,让我亲耳听到你与那司徒笑的言语,又让我侥幸逃了出来,你这些叛师背友的无耻行为,世上便当真无人知道了。此刻老天既然让我活着见到你,你还有什么话说?铁中棠,你就拿命来吧!”

  铁中棠身子一转,退后三步,黯然长叹道:“三弟,你纵要下手杀我,也该先听我解释解释。”

  云铮冷冷笑道:“你纵说得舌灿莲花,也难教我相信。”

  铁中棠道:“那时我只是为了要逃出性命,才不惜以那种方法骗得司徒笑的信任,然后再乘隙夺路而逃……”

  他曾不惜以自己的性命来换取云铮的性命,而今却被云铮误会如此之深,想到昔日那一段艰苦的逃命行程,他日中不禁流下了英雄的痛泪。

  云铮冷笑道:“你是夺路逃出来的么?”

  铁中棠黯然点了点头,道:“我那时的艰苦行程,说来你也不信。”

  云铮厉色笑道:“我自然不信。别的不说,你身受重伤,又落在司徒笑那厮手里,还能逃得了么?”

  铁中棠黯然笑道:“事实如此,你要如何才肯相信?”

  云铮大喝道:“杀了我,我也不信,你还……”语声未了,突然林外传来一阵笑声。

  随着笑声,司徒笑轻轻掠入树林,扬声笑道:“中棠,他既然不信,也就算了,你还和他争论什么?”

  铁中棠神色突然惨变,暗惊道:“好阴毒的家伙……”他知道司徒笑这样一来,这误会便更难解释了。

  只听云铮果然纵声狂笑道:“好呀!铁中棠你纵想狡辩,怎奈司徒笑却已替你承认了,你还要怎样?”

  铁中棠一步窜到司徒笑面前,颤声道:“你……你……”

  司徒笑微笑道:“事到如今,你还要骗他作甚?”

  他微笑一招手,白星武、黑星天、潘乘风,立刻便又四下现身,司徒笑接口笑道:“反正这里都是咱们的人,你怕他作甚?”

  白星武接口笑道:“只要将他杀了灭口,世上便无人知道你的行径了,你还是一样能到大旗门卧底的。”

  铁中棠盛怒之下,满腹的冤气,身子微微颤抖起来。他自知此刻自己是百口难辩,是以咬紧牙关,决不开口。

  云铮双拳紧握,目光四下流转,突然嘶声狂喊:“铁中棠,告诉你,我纵拼了性命,也要逃出这里!”

  黑星天冷冷笑道:“大旗弟子,也会逃么?”

  云铮目眦尽裂,望着铁中棠,嘶声道:“我逃出这里,只怕我要将他叛师的丑行宣扬给天下武林中人知道。”语声未了,身形急起,向白星武扑了过去。

  司徒笑立刻遥遥向白星武打了个眼色,白星武也微微以目示意——就在这刹那间,云铮已挥拳扑来。

  他一心突围,拳势自是凌厉无俦,左拳当胸护身,右拳直捣白星武胸胁,拳还未到,刚劲的拳风已震起对方衣袂。

  白星武大喝一声:“来得好!”掌势斜引,急划腕脉。

  哪知云铮右拳竟是虚招,招式到了半途,左拳突地自右肘之下翻转,“石破天惊”猛撞白星武下颚。白星武似乎未料及他变招如此之奇诡迅急,神色微乱之间,云铮双足已接连飞起,上下三招,宛如一式。足风拳影间,只见白星武身子斜斜冲出数步,似乎着了云铮一掌,此刻犹自立足不稳,只得让开了云铮的去路。两人动招,不过是眨眼间事,云铮志在突围,也不愿恋战,身子凌空急转,闪电般飞掠而去。

  司徒笑、黑星天齐声喝道:“追!哪里逃!”但身子却仍紧挟着铁中棠,脚下更未移动半步。

  白星武亦自哈哈一笑道:“小弟这诈败卖招,不知装得可还像么?”

  司徒笑抚掌道:“当真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白星武道:“不过那厮招式也委实凌厉。”

  司徒笑截口笑道:“无论他多么凌厉的招式,难道还真的能在三招之中,便冲出白兄的拳网么?”三人相与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得意之情。

  司徒笑突地回过头来,望着铁中棠微笑道:“兄台你可知道在下等为何不杀死云铮,而故意放他逃走?”

  铁中棠虽然满腔悲愤,口中却冷冷道:“我能解救鬼母索命之围,自与鬼母有些关系,你若要动他,自得考虑鬼母是否已远去。”

  司徒笑颔首笑道:“不错,还有呢?”

  铁中棠冷笑道:“此地犹在李府范围之中,你若要动手除他,李洛阳父子,也不会答应。”

  司徒笑道:“不错,这也有道理,还有呢?”

  铁中棠道:“还有便是你存心要挑拨我弟兄两人……”

  司徒笑仰天狂笑道:“对了,这才是真正的理由。我此番放了他出去,便犹如为你制造了个最大的仇人,他一生一世都不会放过你。”

  铁中棠心头一阵黯然,口中却厉喝道:“我与他谊属同门,情如手足,纵有误会,也解释得开的。”

  司徒笑阴恻侧笑道:“真的么?他连你说话都不愿听,一心只想杀了你这个叛徒,这误会是再也解释不开的了。”

  铁中棠只觉胸中怨气淤积,忍不住大喝道:“恶徒,你……”

  司徒笑截口笑道:“不错,我是个恶徒,但若论今后在江湖中的名声,只怕我要比你好得多了。铁兄,你此刻已成了大旗门的叛徒,不但云铮要杀你,你门中师长要将你明正门规,便是那些自命侠义的江湖中人,只怕也不肯放过你,你此刻已四面楚歌,在武林中已无法混了。铁兄乃是个绝顶聪明人,这道理不用在下来说,铁兄你想必也知道的,是么?”

  铁中棠心中黯然叹息,口中厉叱道:“纵然如此,与你无关。”

  司徒笑冷冷笑道:“兄台须得放清楚些,以兄台目前所处的地位,只有与我等同盟,还可生存,否则……”

  铁中棠道:“否则怎样?”

  司徒笑哈哈笑道:“否则怎样?兄台自己不知道?”

  黑星天接口笑道:“兄台还是将自‘死神宝窟’得来的珠宝取来,与我兄弟共创一番事业,远比在大旗门下受气好得多了。”

  白星武道:“你我此刻,最好还是让铁兄多考虑考虑。”

  潘乘风大笑道:“极是极是,你我此刻最好还是先回李府大厅,用些酒菜,什么事再从长计议。”

  他四人你一句,我一言,当真使尽了威逼利诱之能事。但铁中棠目光,反而变得冰冰冷冷,没有丝毫表情。谁也猜不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司徒笑手臂轻轻搭上铁中棠肩头,含笑道:“兄台走吧!”

  铁中棠不置可否,只是茫茫然移动着脚步,随着他四人走出了树林,走向静卧在那沉沉夜色中的古老庄院。只见庄门前有条窈窕的人影轻轻一闪,仿佛是温黛黛正倚立在门前,观望着外面的动静。

  司徒笑手指着那条人影,微微笑道:“你我自己人了,什么事小弟都不愿再隐瞒兄台,兄台可知道这位温黛黛是谁么?”

  铁中棠冷“哼”一声,算作回答。

  司徒笑道:“温黛黛本是小妾,但兄台若真的属意于她,小弟立时便可与她一刀两断。”说话间,温黛黛已自门前的阴影中冲了出来。见到铁中棠与司徒笑并肩而来,而且仿佛谈笑甚欢,她立刻顿住脚步,呆在铁中棠面前,连已说到嘴边的一句话,都在喉间,说不出来了。

  司徒笑哈哈笑道:“温黛黛,今后铁兄已与我是一家人了,你尽管当着我面与他亲热也无关系。”

  温黛黛抬头呆望着铁中棠,讷讷道:“你……你……”

  铁中棠目光仍是毫无表情,温黛黛突然双手掩面,痛哭着狂奔而入,她身上的衣衫,在夜色中看来有如水波一般。

  司徒笑仰天大笑道:“妙极妙极,看来这妮子,竟真的对铁兄生出了情感,这当真是可喜可贺之事。”笑声虽豪放,但其中却充满了嫉妒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