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火、云铮立刻应声举手,黑星天、白星武对望了一眼,也缓缓举起了手掌,口中道:“司徒兄你……”
司徒笑苦笑道:“小弟自会去的。”
李洛阳道:“有这些人也已够了。海大少受伤难行,这位老先生不懂武功,自然该留在这里。”
李剑白道:“海大侠恰巧睡着了,否则他听到……”
海大少突然一跳而起,大声道:“谁说俺受伤难行?谁说俺睡着了?你们冲出去,俺来开路。”
李剑白一挥长剑,道:“自应我来开路。”
霹雳火大笑道:“开路之责,你们谁也抢不过老夫的。”
海大少、云铮齐声问道:“为什么?”
霹雳火拍了拍腰间的革囊,道:“就凭老夫这囊中数十粒霹雳子,纵在千军万马中,也能杀出条血路。”
李洛阳截然道:“如此说来,开路之责就有烦兄台了,这位少侠与小儿左右为辅。”他目光望向黑、白两人,道:“黑白双星断后,我和司徒兄居中策应,无论怎样厮杀,要前后呼应,不可失去联络!”
海大少怒道:“还有俺哩,难道你忘了么?”
李洛阳缓缓走到他身前,道:“兄台么……”突地伸手轻拍在他肩头穴道上,接口道:“兄台伤势未愈,不可妄动的。”
海大少又气又恼,却已无法争辩了。
李洛阳回转头来,沉声道:“外面的兄弟,张弓搭箭,守着此厅,无论如何,也莫要被人冲进来。”
潘乘风应声道:“这里有在下照应。”
李剑白冷笑着望了他一眼,道:“本来就没有人要你出去。”
说话之间,众人已都裹紧了衣衫,亮出了兵刃。云铮挥动着剑光,突然长叹道:“此刻若有他在这里就好了。”
李剑白道:“谁?”
云铮叹道:“此人乃是我的师兄,他机警胜我百倍,虽在大乱之中,仍可从容策划,只可惜……”他瞧了司徒笑一眼,恨声道:“只可惜他已叛变了师门,认贼作父,我若见着了他,定要和他拼个死活。”
铁中棠只觉一股冷气自心底升起,悄悄闭起眼帘。
李洛阳甩下长衫,握起长剑,厉声道:“此刻日头将落未落,正是血战的大好时分,你我就此冲出去吧!”只见大厅之中,长剑挥展,森森的剑气,凛烈的杀机,弥漫在这珠宝世家之中,掩得四下一切,俱都为之失色。
铁中棠突地抬起头,沉声道:“事值如此,各位自应出去一战,老夫在此为各位击鼓助威,但……”他目光缓缓自众人面前扫过,接道:“半个时辰之内,各位若仍无法取胜,就应急速回来,免得无谓牺牲。”
司徒笑应声道:“正该如此,半个时辰之内,事若不成,你我便该急速回来,徐图大计。”
李洛阳沉吟半晌,慨然道:“好!”
铁中棠道:“老夫以击鼓为号,鼓声一停,便是半个时辰到了。”李洛阳微微颔首,李剑白立刻传令取鼓。
院中壮汉,精神也突然振奋了。死气沉沉的庭院,刹那间便被战斗的火焰燃烧了起来。霹雳火大喝一声,飞奔出院,云铮、李剑白挥动长剑,紧随在他身后,两人俱是年少英俊,身手矫健。只见霹雳火劈手夺过了一柄长弓,厉声中掠上墙头。
在这瞬息间,他已探手摸出一把深碧色的“霹雳子”,施展出“武林霹雳掌”弹打金弓、连珠霹雳的手法。但闻一连串弓弦轻响,那十余粒“霹雳子”已应弦而出,落地之后,声如霹雳,炸开了一条火龙。
墙外地甚空阔,远处林木葱郁,那青石铺成的道路,本是穿林而入,再穿林而出,几条在路上巡弋的人影,骤惊此变,四散分开,那跛足童子锐声呼道:“送死的出来了,莫要再让他们回去呀!”
林中人影移动,一人狂笑道:“他们回不去的!”
霹雳火厉叱道:“小鬼,着!”又是一串霹雳子飞出。
跛足童子大笑道:“老鬼,你打不着……”身子一转,滴溜溜飞上竹竿,道:“老鬼,你敢上来么?”
话声未了,院中已有一丛箭雨飞来,跛足童子凌空一个“死人提”笔直地倒翻了下去。但见眼前剑光一闪,云铮已迎面扑来,长剑挥动,化作匹练,接连三剑,已将跛足童子团团围住。
跛足童子眨了眨眼,道:“好小子,剑法不坏。”身形在剑光中转了几圈,出于还了三招。云铮面色深沉,剑势更是剽悍沉重。这跛足童子又走了三招,面上已收敛去调皮的笑容,突然大喊道:“这小子厉害得很,快来帮帮忙呀!”喊声未了,已有两条人影左右夹击而来,一个是粉衣少女,一个身穿碧衫,明眸流波,身影却快如闪电。
跛足童子翻身掠出剑光,嘻嘻笑道:“我受不了啦,还是你们陪他玩玩吧!”接连几个翻身,远远掠到一旁。
粉衣少女笑啐道:“小鬼,临阵脱逃,还要多话。”笑语声中,长袖飞舞,轻飘飘攻出几招。
那碧衫少女抖出了一条长达五尺的银练,笑道:“五妹,你攻近,我打远,看这小子能接几招!”
云铮虽然素来不喜与女子相斗,怎奈身形却已被她两人奇诡轻灵的招式困住,再也脱身不开。那边李剑白早已挥剑迎上了一条独目虬髯,手持一长一短两柄钢刀,长得宛如半截铁塔般的大汉。
鼓声已起,雄浑急遽。
他两人招式,亦是刚猛迅速,只听刀剑相击之声,叮当作响,只见长短三道寒光,纵横开阉。这眇目大汉身形虽高大,但身手却决不呆笨,长刀短刃,相辅相生,招式走的刁辣怪异已极。李剑白家学渊源,剑势沉稳,气度更是不凡,和这经验老到的大汉交手,两百招内决分不出胜负。
但他们的攻势,却已被阻,霹雳火大喝道:“不要缠战,冲呀!”喝声之中,又击出一串霹雳子。只听树林中狂笑一声,一条人影急飞而出,宽袍大袖,衣袂飘飘,兜起一股劲风,竟将漫天飞去的霹雳子全都震了回来,势道强劲,落回了李宅院中,院中立刻响起一串大震,一阵惊呼。
李洛阳变色道:“霹雳子发不得了。”挥剑迎上。
只见林中掠出的人影,飘飘落在地上,两只长袖随风飘舞,宛如蝙蝠的翅膀一般,落地后竟长垂及地。他颀长的身形却是瘦骨嶙峋,面上双颧高耸,眼眶深陷,仔细一瞧,骇然竟是个瞎子。
那跛足童子见他来了,拍手笑道:“妙极妙极,大哥也赶来了,你们有多少暗器,只管放出来吧!”
霹雳火心头一震,大声道:“你便是艾天蝠么?”
普天之下,施用暗器之人,一听“五日煞星”艾天蝠的名字,人人俱都头皮发炸,心头发慌。只因他虽是个瞎子,却专破天下各门暗器,其耳力之灵敏,有如浑身上下都生满了眼睛。只见他阴沉的面色,毫无表情,道:“不错,谁来陪我瞎子走几招?”声音亦是冰冰冷冷,毫无情感。
李洛阳“飕”的掠过霹雳火,掠到面前,目光、上下扫动,沉声道:“阁下想来便是‘九子鬼母’门下的首座弟子了。”
第十五回 明珠索魂
那跛足童子远远立在艾天蝠身后,飞扬跳跃,大声道:“不错,他便是我们的大师哥!”
李洛阳道:“令师弟如此以阁下为荣,倒是难得得很。”
艾天蝠冷冷道:“李先生过奖了。”
李洛阳呆了一呆,道:“阁下怎会知道在下便是李洛阳?”
艾天蝠大笑道:“艾某双目虽盲,心却不盲。此时此刻,除了谦谦君子李洛阳外,谁还会如此客气地对艾某说话?”
李洛阳扬眉道:“人道‘无目煞星’心思灵敏,过于他人,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下无虚。”
艾天蝠笑声突顿,道:“李先生如此夸奖艾某,莫非是要艾天蝠做什么事?”他纵在狂笑之时,面上也无表情,此时笑声一顿,面容更是冷得可怕,仿佛他心肠俱是寒冰所铸,世上再无任何事能打动于他。
李洛阳纵声狂笑道:“不错,在下正要照原文与阁下打个赌。”
艾天蝠冷冷道:“艾某占了优势之时,从来不与别人打赌,李先生这番心思,看来是白费的了。”
李洛阳又自呆了呆,他本想孤注一掷,以自己的身家性命作注,和艾天蝠师兄弟们的性命赌上一赌。
那跛足童子大笑道:“赌不赌你都已输了,还赌什么?你骗别人可以,却骗不到我的大哥。”
艾天蝠道:“李先生若要动手,在下当可奉陪,但请李先生取下鞋底的蛋壳,免得动手时行动不便。”
李洛阳情不自禁,举起脚底一望,只见鞋底之上,果然嵌着几片碎了的蛋壳,这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但双目全盲的艾天蝠,却犹如目见,抬眼望处,艾天蝠深陷的眼眶,骇然竟是一片肌肉,根本连眼珠都没有,决不是伪装的瞎子——何况纵然是目光敏锐之人,也万万不会瞧见别人鞋底的蛋壳。刹那之间,李洛阳心头不禁大是惊骇。
只听艾天蝠冷冷道:“阁下心里不必奇怪艾某怎会知道,艾某只是自阁下方才脚步移动时所发的声音听出来的。”
李洛阳道:“你怎知必是蛋壳?”
艾天蝠狂笑道:“食物俱已有毒,想来你们只得吃鸡蛋了,惶乱之下,自然难免将蛋壳剥得狼藉遍地,在下姑且猜了一猜,却不想正猜对了。”
李洛阳暗叹一声:“这艾天蝠当真是个绝世的人材。”要知此刻刀剑叮当,人声叱咤,鼓声更是响如雷霆,能在这许多声音中听出别人脚步轻微的移动,这耳力是何等惊人,再加上他分析事理之精确,更是令人心惊。
霹雳火忍住性子站在李洛阳身后,此刻却再也忍不住了,厉喝道:“艾天蝠,你果然心巧口巧,老夫却要看看你的手巧不巧?”长弓一层,箭步窜前,弓梢直点艾天蝠胸腹间的“将台”大穴。
那跛足童子一个斤斗翻了过来,大喝道:“我大哥只想和李洛阳动手,你多事什么?还是让少爷我陪你玩玩吧!”喝声之中,双足如飞,踢向霹雳火面上。
霹雳火只得暂求自保,闪身避过,大怒道:“你明知老夫生平不与妇人孺子动手,此番又来作甚?”
跛足童子嘻嘻笑道:“你不愿和我动手,可知我还不愿和你动手哩,你既未接到‘换命明珠’还是乖乖站到一边去吧!”
霹雳火大怒道:“混账!”呼的一拳,却是击向正与黑星天动手的一人身上。他纵在盛怒之下,还是不愿与妇人孺子动手,这老人脾气虽然蛮横,倒也蛮横得可爱。
这时白星武、司徒笑等人,都已各各寻着了对手,在这一片辽阔的空地上,动手厮杀起来。但四面树林之中,仍不时有人影闪动,他们的攻势虽然凌厉,也无法在这四面杀机之中冲开一条血路。
李洛阳目光注定着艾天蝠,身子缓缓逼近,两人脚步错落,身形移动,却始终未曾出手接过一招。
那跛足童子目光四望,满面嘻笑,东打一招,西踢一足,突又一个斤斗翻回树林,笑道:“师傅来了。”语声未落,那衣衫褴楼的老妇人“九子鬼母”,已扶着两个明眸少女的肩头,缓步走了出来。她脚步仍然蹒跚,衣裳也仍然有如贫妇。但伴在她身边的两位少女,却是满身华服,艳光照人。
李洛阳目光转处,心头不觉一凛——此刻依依站在“九子鬼母”身边的,赫然竟是那“奇异老人”的艳姬。
他自不知道这艳姬——水灵光与那奇异老人——铁中棠之间的复杂关系,一眼望过,心头不觉疑窦丛生。哪知就在他心神微分的这刹那之间,艾天蝠颀长的身躯,已冲天而起,两只长袖迎风飘展,有如飞天的蝙蝠一般。
李洛阳拧身发招,艾天蝠却有如墨云舒卷,经天而来,强劲的袖风,笼罩几近两丈方圆。他双袖又长又宽,柔中带刚,正是两件最奇异的外门兵器。双袖舞起,敌人武功纵强,一时之间也休想近身。战鼓频催,战况却胶着在当地,没有丝毫进展。
院中的家丁壮汉,听得外面的交战之声,越等越是心焦,有的已忍不住翻身到墙头,去观看外面的战况。铁中棠面色凝重,挽起双袖,将皮鼓敲得咚咚作响。温黛黛愁眉苦脸地坐直在他身侧,也说不出话来。十余条大汉本自凑首在院中喁喁密谈,此刻突然齐地狂呼一声,蜂拥着冲到紧闭着的大门前。一人手提长刀,奋力挑起了门栓,刀风过处,大门洞开。
潘乘风变色呼道:“你们要干什么?”
家丁们齐声呼道:“冲出去!”
潘乘风急道:“不可,万万不可,你们这简直是在送死!”
但这些大汉早巳热血奔腾,哪里再听他的,狂呼着冲出门去,他们正要以自己残存的气力,和敌人拼了。但他们脚步方自冲出大门,当先冲出的一人,便已惨呼一声,被人一把抓住足踝,直掷回来。只听“砰”的一声大震,这大汉的脑袋,撞上了大门的铜环,鲜血四溅,染红了古老的门户。
杀声震天,这十余条大汉勇气虽然惊人,怎奈武功却太差,还未出门十步,便已丧命。但后面的人仍然毫无畏惧,前仆后继。震耳的杀声与惨呼,伴着咚咚的战鼓,骄阳映着染血的门户,天地间充满了恐怖惨烈的气氛。
潘乘风飞步窜了出去,突地关起了大门,大呼道:“弟兄们,莫再出去送死了,快快守住大厅!”呼声未了,鼓声突然停顿。
鼓声停顿未久,黑星天便当先掠回院来,身上血迹斑斑,胸口不住起伏,手中的兵刃也失落了。
潘乘风变色道:“兄台可是受了伤了?”
黑星天点了点头,道:“在……左肩……”突然噗的坐倒。只听墙外一声狂呼,白星武、司徒笑狂呼着飞掠而入,两人神情亦是疲惫不堪,额上汗珠涔涔而落。
铁中棠虽未见到外面的战况,但见到这几人的神色,已显然可以想见外面战况的惨烈。他手持鼓槌,奔出院外,惶声道:“还有人呢?”
白星武手挥汗珠,指向院外,只听李洛阳在院外大声呼道:“各位快退回去,在下断后。”
另外一个阴侧侧的声音冷笑道:“前路虽然不通,要退后却绝对无人阻挡,阁下只管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