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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心一怔,道:“什么波里提毗院?恒伽姑娘,乌莎斯胡娘,你们得了什么病症了?小道多少也懂点医术,不妨慢慢看看。”他也不知道恒伽和乌莎斯两人到底为了什么,只道她们得了什么绝症,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自己会些医术,想请自己开个方子。其实无心的医道蹩脚之极,顶多给人敷点金创药、配个消食丸之类,真要让他开方子治病,只怕来十个治死四双半。

  恒伽道:“无心先生,波里提毗院是我天竺四天宗之一……”

  原来天竺四天宗,乃是地天波里提毗、火天阿耆尼、水天婆楼那、风天婆由这四宗。四宗来源极古,上古时天竺诸国林立,号称有十六大国,其中又以魔揭陀、居萨罗两国居首。魔揭陀国定都王舍城,居萨罗国定都舍卫国,着两国都位于今之恒河中游,为诸国领袖。后来魔揭陀国出了一代英主瓶沙王,次王精明强干,魔揭陀国国富民强,因此动了统一天下之心。

  当时无魔揭陀国相邻之国名谓鸳伽国,亦是一个强国,瓶沙王屡攻不克,最终还是得到当时四个号称天下至强的术士之助,大败鸳伽国,得以吞并其地,从此一统了恒河下游。然而后来瓶沙王之子阿阇世弑父继位,四贤者亦因而分裂,其中波里提毗一宗南下,婆楼那宗与婆由宗各自散去,唯有阿耆尼宗荏苒跟随阿阇世左右,辅佐其征战四方。岁月荏苒,魔揭陀从瓶沙王的阖利昂伽王系转为希苏那伽王系再转为难陀王系,阿耆尼火天宗成为天竺第一大宗派。然而,此时天竺却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西方马其顿的一代名王亚历山大率军来攻。

  亚历山大大帝即位以来,锐意进取,兵锋其盛,一举灭掉了波斯。挟余胜之威,亚历山大大帝率军东征。马其顿屡战屡胜,灭国无数,终于与难陀王兵戎相见。然而此时难陀王手下亦有一个名将,名叫旃陀罗笈多。旃陀罗笈多得当时阿耆尼火天宗宗主考底利耶之助,重新召集四天宗,终于顶住了马其顿军的军势,让亚历山大大帝战马止足于印度河。

  亚历山大大帝本想一举吞并全天竺,再转向东北,与传说中的中国皇帝开战,(燕垒生按:野史有云,亚历山大大帝确实有平定印度后东征中国之念。当时的中国,正是战国七雄纷争之时,唯一可能成为亚历山大大帝对手的秦王嬴政还要近一百年后方能登场。假如当时亚历山大大帝在印度进展顺利的话,或者他的生命在长二十年,恐怕中国的历史也将是另一番模样了。然而历史没有假设,唯有在说部中向这位气吞宇宙,却天不假年的马其顿千古一帝表达一下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的敬意。)见战事不利,而兵老思归,最终还是未能一举平定全天竺,便命部将欧德穆斯留守。欧德穆斯虽是猛将,但能力远不及亚历山大大帝,旃陀罗笈多得四天宗之助,以考底利耶为谋主,最终迫使欧德穆斯退出西天竺。旃陀罗笈多击走外敌之后,自立为王,趁势灭了难陀国,斩杀难陀末代王,而他建立的,就是天竺史上有名的孔雀王朝,旃陀罗笈多之孙,既是第一次统一印度全境的阿育王。

  从孔雀王朝起,四天宗各安其位,不再有纷争,但互相之间联系也少了。一千六百余年过去,四天宗里。风天宗早已灭绝,水天宗则在后来戒日王与遮楼其王争雄之时一分为二,宗派中许多弟子不再崇奉婆楼那龙王,转而崇奉八部众中的龙众那伽。说那伽方位水神,这分出来的一支被称为那伽隐者团。水天宗遭此打击,派中高手几乎去了一大半,从此一蹶不振,至今只是苟延残喘而已。波里提毗院的地天宗虽然一直仍有传承,但这一宗由于一直由女子执掌,当中好几代宗主碌碌无能,也行将式微,只是比水天宗好一些而已。唯有火天宗,因为一直依据历代王朝,虽然也有起落,但代代精研咒术,代代都有强者出现,势力越来越大,这一代的宗主有三人,被称为三尊者,三人门下徒子徒孙亦复不少,在北天竺尤受崇信,与水天宗、地天宗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恒伽为了让无心听得清楚,说的甚为详细。美人在侧,娇声曼语,无心听得津津有味。这些事他闻所未闻,虽然恒伽说到现在仍然未入正题,他仍是半点也不急,倒盼着恒伽能说得更多些。哪知恒伽说到此处,却像说书人卖关子一般住嘴不说了,无心心痒难搔,道:“恒伽姑娘,后来又怎么样了?”

  恒伽道:“无心先生,你是不是听得倦了?”

  无心道:“不倦不倦。”心头却是一凛,忖道:“无心啊无心,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别看了这两个姑娘好看就大意,这分明就是美人计,只是不知她们要做什么。”他脸上仍是笑咪咪的,心里却已打了七八个转,已生了戒心。

  恒伽顿了顿,道:“四天宗在当时能够并列,是因为四宗各有一件异宝,像我们有一颗波里提毗珠,风天宗是一颗婆由珠……”

  她话未说完,无心忽地插嘴道:“火天宗是阿耆尼珠!”

  他这话脱口而出,一说出便已后悔。恒伽和乌莎斯听得“阿耆尼”这几个字,都是一震,恒伽道:“无心先生,阿耆尼珠果然在你这里么?”

  无心自知失言。他对阿耆尼珠所知不多,真要说来也没几句,他随口道:“你们是波里提毗院,有波里提毗珠,火天宗就叫阿耆尼宗,岂不是阿耆尼珠么?”

  恒伽点了点头,道:“是,不过,与另外三宗不同,火天宗很早以前就由宗主把阿耆尼珠藏好了,从不示人。据说,连火天宗自己弟子也已经有很多代未曾见到阿耆尼珠了。”

  无心道:“那也只是藏一下吧。”听到此处,他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恒伽和乌莎斯原来是为了那阿耆尼珠才找到自己的,自己还想入非非地以为她们看中了自己,不觉有些恼羞成怒。若她们不是两个绝色美人,无心早就发飙动手了。他嘴上敷衍,心中忖道:“原来这美人计原本答应了也无妨,只是那阿耆尼珠还在单马锡,她们若是漫天要价,要我回单马锡取来给她们,那可不成,我也没这个本事,嘿嘿。反正所在之处我还记得,这消息总也值个春风一度吧。”他越想越美,不自觉地瞟向恒伽与乌莎斯二人,心里比较着这两人的姿色。只觉两个女子都是美人,只是乌莎斯眉宇间带着点英气,性子只怕稍硬,而恒伽年纪小些,稚气未脱,声音里总有些怯生生的意思,定然更加温柔。他他肚子里寻思着:“这美人计顶好能一箭双雕,要是不能,我就要恒伽了,嘿嘿。”

  乌莎斯不懂中原话,在一边静静听着恒伽向无心解说,面前这异装的唐人少年眼珠骨碌碌乱转,目光不住在自己与恒伽脸上打转,她心中隐隐已有了些怒意,忖道:“这唐人不是好人!”天竺亦是文明古国,孟夫子“胸中正则眸子了焉”的古训虽然不曾传到此处,但天竺古诗《摩诃衍那》中亦有:“正人君子,目光炯炯而端正”之语。无心目光中虽然炯炯得有些过分,但端正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她有心想提醒恒伽别被这唐人少年骗了,却苦于不懂恒伽现在说些什么。正在这时,却见无心一长身,向恒伽说了句什么,恒伽双眼一下子睁大,脸上泛起红晕,又回了一句。乌莎斯虽然听不懂,却也听得无心再说“阿耆尼”,心中生疑,再也忍不住了,低声道:“恒伽,他说什么了?”

  四、计中计

  张仲熊张罗着卸完货,只觉有些倦意,便想回舱躺一回。一上船,却见赤奋若靠着船边看着远方,似乎在想着什么。他笑道:“赤奋若,明日就要起程回航了,你不去集市上逛逛么?”

  赤奋若一抬头,道:“张公,没事了么?”

  “都妥了,今天就没事了。”这一趟的丝绸、茶叶、瓷器都卖了个善价,张仲熊心情好了许多,话也多了许多。他道:“这俱蓝是西洋道上第一大港,明年我们去马八儿看看吧。”

  赤奋若道:“张公,您去过勿斯里么?”

  “勿斯里我也没去过。”张仲熊摇了摇头:“听说那地方在极西,要经过黑人国,此间昆仑奴便是从那里贩来的。”

  所谓昆仑奴,就是黑人奴隶,中国在唐代时就已有不少,便是从这条道来的,因此当时人以为黑人出自天竺以南的小岛。张仲熊虽没去过勿斯里,这些却是知道的。赤奋若抬眼望着西方,道:“我只道俱蓝已是天地尽头,谁知道俱蓝以西更有另外一个世界。张公,勿斯里以西还有国家吧?”

  “是博斯威尔先生说过,那里叫欧罗巴,国家众多,有英吉利法兰西什么的。不过那些都是乡下地方,没什么出产,人们见识也短,尽是些井底之蛙,比中华上国差得远了。”洗心岛虽然海外立国,但他们祖先虬髯客也曾经起意义(应该是起义?)与李世民争夺天下,因此从来不把自己当成异国看待,认为自己也是中华上国之人。

  赤奋若叹了口气,道:“那欧罗巴以西还有国家么?这世界难道真是无穷无尽?若是一直向西而去,不知是什么地方。”

  张仲熊摇了摇头,道:“听说欧罗巴以西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洋,其水泻入无尽深渊,因此欧罗巴诸国之人从不敢西行的。”

  赤奋若呆了呆,道:“真有此事?那这些水日泻夜泻岂不会有朝一日干涸?”

  张仲熊道:“这只是那些欧罗巴乡野愚民之说,不值一哂。其实我张氏远祖平子先生有谓,天地如鸡子,地如蛋黄,天如蛋清,那么其实应该是圆的。真要一直走、向西而去,最终便会回到原地。”他说着,笑了起来,道:“日后有好事者,说不定真会向西而去。”

  这些事赤奋若闻所未闻。他叹道:“哎,若能到世界的尽头去看看,才不枉此生呢。”

  张仲熊所言,乃是中国东汉张衡(字平子)的浑天说。其实古希腊也有地球说,但当时的欧洲人仍然认为大帝为一平地,四边皆是无尽深渊,而中国一般人对直接的看法也与之相去无几。张仲熊是在海上讨生活的人,见识比一般人广博得多,因此相信浑天说。不过他的心思全在生意上,大地是平是圆实在与他毫不相干,之语绕地球一圈,证明大地是一个球,这种蚀本生意更是不会做的。他见赤奋若双眼发亮,有神往之意,心中一惊,正色道:“其实天地尽头,谁也没见过。就算能回到原处,也不知要花多少年头,何况海上风浪又如此之大,不然自古以来不会无人有过此意,却从未有过此事。至于现在,就算你有心,也没人敢去的。”

  赤奋若眼中已是闪闪发亮,听他这么一说,又黯淡下来,道:“是啊。”

  赤奋若并非洗心岛子弟,他本门倒是与洗心岛一般,被中原武林人士视作邪门歪道。他这一门的宗主与洗心岛岛主,张仲熊的大哥张仲炎是好友,这个子弟是他门中的后起之秀,生性又是好游历四方,张仲炎便托付张仲熊带他出海长长见识。虽然赤奋若没出过海,却颇能说各处语言,天竺梵文也懂,此时升龙号正缺一个通事,一路上张仲熊得他之助不少,但也知道这青年生性好动,又天不怕地不怕,只怕真会不顾一切地向西而去。见他已打消了这个念头,张仲熊这才松了口气,忖道:“这小子当真大胆,不过他倒是天生的水手。去瞧瞧世界的尽头,嘿嘿,他也真敢想。要是这小子真的偷偷走了,我回去怎么向大哥交代?”

  正在这时,下面突然传来了林归榕的声音:“姑娘,你找谁?”

  林归榕是老成人,而港口流莺不少,各处皆然,俱蓝亦是如此。张仲熊只道是有什么柳莺前来招揽生意,他对这个调调是没心思,正好可以收受赤奋若的心,省得他动那种不着边际的念头。想毕拍了拍赤奋若肩头,笑道:“哈,此间青楼亦有不少,与中原迥异,你不妨去看看,也是长长见识。”

  赤奋若眼里又是一亮,道:“张公,您不去么?”

  这胖胖的老者眼里此时居然闪动着一丝少年人般的狡黠:“我这把老骨头是不成的了,你去吧。不必担心银两,拿我的号牌去,让此间分号结账吧。”

  水手在海上成年累月地漂泊,一上岸,最要紧的是自然是醇酒女人,因此每个港口都缺不了这两样。张仲熊年纪不轻,只能偶尔逢场作戏,那些水手却是少不得的。只是能用号牌挂账,由此间分号结账,这等待遇除了张仲熊至亲或者最亲信的水手,别人自然也是享受不到。赤奋若更是兴奋,接过号牌道:“那多谢张公了。”

  他走下舷梯,却见林归榕正与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女子说着什么,不由怔了怔。这等模样,倒似是色目人,他见林归榕还要说什么,生怕是林归榕谈妥了,忙道:“林先生,有什么事么?”

  那女子闻声抬起头来,一见这女子,赤奋若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一颗头也似大了一圈,心道:“天下竟有这般美貌的色目姑娘!可惜了!”这女子衣着端庄,可惜看神情却不是流莺。

  那正是莎琳娜。莎琳娜虽然使了点小性子,逼着无心去问讯,但过了好久不见他回来,心里已不放心。只是她倒不担心无心会出什么事,只是担心他会不会又和哪个天竺女子眉来眼去地搭讪去了。在码头问了问,好在无心衣着怪异,颇为醒目,她又心性聪明,会好几种语言,一路问来,有人说见到有一个唐人少年上了升龙号去了。她连忙到升龙号来查问,林归榕见突然间有一个色目女子向自己打听无心下落,吓了一大跳,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出门在外,和气生财,闲事闲非招惹不得,他正打算着该如何打发走莎琳娜,却听得赤奋若的声音。他道:“这位姑娘是来找无心道长的。”

  莎琳娜见船上走下一个颇为壮实的青年,亦是一怔,道:“我是来找一位无心先生的。别人说他上了这艘船,不知他还在不在?”

  赤奋若见莎琳娜打量了一下自己,更是得意。他长了一副忠厚相貌,其实心性甚为佻脱,上前道:“姑娘,小生哀牢山赤奋若,姑娘可是要找无心道长么?”

  莎琳娜大喜过望,道:“对啊对啊,先生,你碰到过他了么?”

  赤奋若听莎琳娜的声音如乳莺初啼,咬字虽然不是甚准,却更添娇媚,心道:“若是能将这色目姑娘带回家去,当真有面子的很。只是千挑万选,怎的选了一个不守清规的小牛鼻子?”他原先对无心尚有几分好感,此时见莎琳娜如此急切地要找无心,登时醋意大发,对无心也恨上了,他深深作了一个揖,道:“小生方才便与无心道长在一处,只是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中原女子的名字轻易不能对人说的,不过赤奋若知道色目人没那么多规矩。果然莎琳娜道:“我叫莎琳娜,他现在还在船上么?我们要回去了。”

  赤奋若听莎琳娜说“我们”。心中醋意更浓,心道“这小牛鼻子艳福不浅,难道这莎琳娜姑娘被他上手了?”只是他又不好直言问莎琳娜是不是与无心住在一起,仍是正色道:“无心道长方才与一个姑娘出去了,姑娘你找他有什么事么?”

  在船上时赤奋若见到无心与一个天竺女子搭讪了几句,坐上她的走了,还曾羡艳过一阵,此时说来却大有幸灾乐祸之意。果然莎琳娜脸色一沉,道:“是么?”在生人面前她也不好大发娇嗔,只是听得无心果然被一个女子勾走了,心中已大有怒意。

  赤奋若见莎琳娜有些生气,更是高兴,心道:“有门!”又道:“无心道长是小生方外至交,有什么事小生都可代劳,莎琳娜姑娘你有什么吩咐?”

  他还想再搭讪几句,莎琳娜却似听而不闻,道:“先生,那你知道无心他去了哪里么?”

  赤奋若见莎琳娜话中尽是对无心的关心,醋缸都打翻了,心道:“姑娘啊姑娘,那小牛鼻子有什么好?长得也没我英俊。”其实无心虽然不是貌比潘安宋玉,却也甚是俊秀,赤奋若则纯是粗豪而已。只是赤奋若顾影自怜,平时揽影自照,总觉得镜中的自己如玉树临风,当真是万里挑一的浊世佳公子,若自己是女子,定然会以身相许。在他看来,自己当然要比无心要英俊得多。听莎琳娜只是关心无心,他心中很是不乐意,恨恨道:“无心道长说这两天都不会回来了。对了,小生听人说过,西方上古之时有个王子诱拐了一个美人,结果引来了灭国之祸。厮杀千年,国破家亡,然此之人见到这美人,便觉得纵然身死亦是不枉。”他说着,又晃了晃头道:“小生原本以为这只是个故事罢了,见了姑娘,方之此事定然无虚。”

  这故事是赤奋若新近听来的,他故意说出来,以示自己乃是文武全才。哪知他说了半天,莎琳娜却像根本没听进去,只是道:“他说这两天不回?不会吧。”

  无心爱和别的女子搭讪,那是不假。但说要去青楼住两天,以他一钱如命的性子,莎琳娜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赤奋若没想到自己添油加醋适得其反,心头一慌,道:“说说不定他天黑就回来了。莎琳娜姑娘,你不妨到船上来坐坐,他回来时定回来找小生的。”

  莎琳娜淡淡一笑,眉宇间却多了一丝忧愁,道:“谢谢,不用了。”她已经决意将终生托付给无心,可无心本来只是讨讨嘴头上快活,现在却真个寻花问柳去了,莎琳娜再怎么大度也不会高兴。赤奋若看她面有忧色,眼中隐隐泪光,心头一热,脱口道:“姑娘别担心,我帮你把他找回来!”

  莎琳娜抬起头看着赤奋若的样子,心神忽地一荡。赤奋若此时的模样,不知为何总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为她付出了生命的少年。虽然赤奋若的长相颇有不同,但此时两人的神态却几乎一般无二,她险些就要叫出“赫连午”三个字。

  也正在这时,林归榕在一边忽然道:“阿米塔瓦先生怎么有兴过来了?我去请张公出来。”

  阿米塔瓦是俱蓝王手下总管,过往客商到了俱蓝总是上他那里报号。前些天赤奋若刚到俱蓝时,阿米塔瓦曾带了些随从过来,张仲熊送上早就备好的礼物。赤奋若记得此人当真称得上狐假虎威,架子不啻王侯。但现在过来的这人却一脸惶恐,竟似有些害怕。

  走在他边上的,是一个天竺老者。这老者须眉皆无,身上披着一条恰达,看上去不是什么高官厚爵之人,但脸色严峻,气度非凡,站在阿米塔瓦身边,直如是他的主人。

  赤奋若现在做的是船上通事,忙迎上去道:“阿米塔瓦先生,张公在舱中歇息,我去叫他出来吧。”

  阿米塔瓦还没说什么,那老者忽然道:“阁下可是升龙号么?”

  赤奋若心中有些不快,心道:“什么叫‘阁下可是升龙号’,这些天竺人文法都不通。”只是见者老者的气势,他也不敢怠慢,道:“在下赤奋若,这船正是升龙号。不知先生有何见教?”

  那老者却不回答,只是盯着莎琳娜。赤奋若看他的样子,心中更是不快,这时阿米塔瓦颤声道:“赤奋若,有一个无心先生是不是在这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