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化妆师和高登全都顺着梯子爬进了洗手间。基友见基友,两眼泪汪汪,袁满就差哭着给他俩一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化妆师见她这副急得就差在原地跺脚的样子,只能无奈泼冷水了:“你是知道的,特效妆起码得化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她倒是不介意,但门外的郑衍叙…恐怕会直接怒而拆门吧…
“不行不行,顶多半小时,您就尽量把步骤简化吧,求你了…”
化妆师面有难色,看着袁满,直咬牙。袁满双手合十做楚楚可怜状,化妆师这个月见她的次数比见组里的演员都多,也算老交情了,索性豁出去了:“那我尽量吧。”
接下来就是——
见证奇迹的时刻。
高登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始终瞪着双眼,看这化妆师,把那又像粘土又像矽胶的玩意儿往袁满脸上堆了又捏,捏了又堆。
若不是郑衍叙突然发声,高登早忘了门外还有一人——“你到底好没好?”
袁满整张脸完全不能动,更别提开口回答郑衍叙了。高登只得尽力捏着嗓子,替袁满回答:“快了快了…”
话音一落,门外的郑衍叙便是眉头一皱。这袁满,拉肚子拉得嗓子都哑了,他还忍心催她么?
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了。
却不料他之前怎么催都催不出个人影来,如今心态一放平和,洗手间的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袁满小心翼翼地探出个脑袋来,冲他抱歉一笑,堆起满脸横肉:“久等了…”
郑衍叙将她上下打量一轮,眉心不由得一蹙。
今天这种场合,还以为她会精心打扮。就算胖,也要胖得像是个暴发户,而不是个厨师——却不料,她竟素面朝天、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行头,如此坦荡荡地就来了。
“你…确定你是来参加前男友的婚礼的?”
要她以现在这副样子去见博晏,去见宋林佳?袁满连忙摆手道:“不参加了不参加了,咱们走吧…”
原本想在博晏和宋林佳面前好好地装回逼,可实践证明,算了,还没装成逼,已率先被雷劈。思来想去,还是走为上策。
这边厢,她拉着郑衍叙就走——一路穿越过走廊,楼梯,宾客,径直朝鲜花拱门而去。
那边厢,耳边就突然响起一声疑惑的——
“袁满???”
袁满下意识地扭头一看,僵住。
第一个从她脑子里冒出来的,是个疑问句:她都这样了,博晏竟还认得出她来?
第二个从她脑子里冒出来的,是个肯定句: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第三个从她脑子里冒出来的,是个感叹句:天亡我也!
只因博晏身旁还跟着个,艳光四射的宋林佳。
满脸横肉的袁满,妆容精致的宋林佳;一身厚重的袁满,一身白纱的宋林佳…
相较于博晏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的样子,宋林佳则是——惊讶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这对新婚夫妇惊讶到已经罔顾婚礼即将开始,甚至连随后响起的进场音乐都恍若未闻,只顾着傻站在袁满对面,一傻就是足足一分钟。
终于,博晏开口了:“你怎么…”
“…”
“…”
博晏的双唇,几乎是颤抖的,“胖成这样?”
那一刻,袁满只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可惜没地洞。
那有阵风来也好啊,直接把她刮走得了——可惜她太重。
就在袁满寻地洞、地洞不开,寻风来、风却不起时,一双手,柔和但又不容人回绝地,将袁满拨到了身后——
袁满没有抬头。
她只听郑衍叙说:“新婚愉快。”
回答郑衍叙的,是宋林佳的一声冷笑。
冷笑个p啊?信不信老子直接扒了脸上的倒模,吓死你啊?当然,这个念头,袁满只是想想而已。
趁一切变得更乱之前,她还是乖乖当缩头乌龟吧…
宋林佳的那声冷笑也不是没有道理:“也只有你把她当宝了。”
郑衍叙竟没被激怒,几乎是带着笑意道:“是啊,有我把她当宝就足够了。”
宋林佳这回不冷笑了。被郑衍叙破了功,倒是隐隐的咬牙切齿:“你眼瞎么?”
这个问题,袁满都觉得耳熟。似乎很久之前,宋林佳也问过郑衍叙这个问题。当时郑衍叙是怎么回答的,说实话袁满已经忘了。
但显然宋林佳记得那个答案——那个令她倍感受辱的答案,所以压根不给郑衍叙回答的机会,已抢话道:“世界上有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女人,非得找她?”
“宋林佳!”博晏几乎是低喝着,企图打断宋林佳。他估计也觉得尴尬吧,明眼人都看得出自己妻子胜过那袁满几千几万倍,她还非得呈这口舌之快…丢人。
相较于博晏的满眼厉色,郑衍叙却几乎是惬意地笑了。
“你看不见?”
“没错,我眼瞎,我守着她就够了。而这个世界上,总会出现比你更漂亮、比你更年轻的女人,博先生,你不瞎,所以未来的日子里,请擦亮眼睛,别错过了那些比令夫人更漂亮、更年轻、当然也更善良的女孩子们。”
好!!!!袁满几乎要为郑衍叙卓越的诡辩能力拍手叫好,可周遭那么安静…她还是闭嘴吧。
宋林佳气得不轻,正要继续发难,博晏终于看不过去,一把拉过宋林佳:“别吵了,都开场了!”
博晏仰头示意一下,宋林佳便顺着他的示意望向楼梯——伴娘与伴郎全站在楼梯上,一个个都绷着脸,丝毫不敢吱声。
当然,袁满也仰头看了一下,吓得赶紧再度低头——竟然有那么多人在围观,亏她之前一直都没发现…
宋林佳硬忍下那口气:“走!”
说着就拎着裙摆,直接擦撞着袁满的肩头走过。
博晏以及伴娘伴郎们,赶紧跟上。
袁满扭头看去,宋林佳连背影都透着气急败坏,她刚想马后炮地补上一句:“干嘛?吵不过就想走啊?”
却在开口的前一瞬间,豁然僵住——
卧槽!脸上的倒模松了。
化妆师的警告言犹在耳:“时间太赶了,倒模粘得不够牢,你可千万别有太大的动作,不然倒模会掉…”
郑衍叙见她瞬间僵化,三分担心七分不解:“你怎么了?”
袁满抬眸看看他——她只是动了动眼珠子而已,不算大动作吧?怎么感觉脸上的倒模又松动了一些…
袁满抬手,“啪”地就把脸捂住了。
“我…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已闷头逃窜而去。
“喂?”郑衍叙压根来不及叫住她。
她…该不会又受挫了吧?
郑衍叙眉心一紧,当即追去。
这女人果然是个灵活的胖子,郑衍叙追了一路,愣是没追上——可不嘛!袁老师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简直健步如飞,趁脸上的倒模彻底掉落之前,她得赶紧拦辆出租——
可惜天不遂人愿,好不容易看见对面车道驶来一辆车,袁满刚要上前拦车,才看清那并非出租车,只得又退回来,好死不死的,这时,腿上的倒模哐当一声顺着裤管掉落在地,袁满一时不查,直接踩在了那倒模上,顿时就失去了平衡——
此情此景在前,身后的郑衍叙当即瞪大了眼——这女人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禁不起打击了?被宋林佳揶揄了几句,就要去撞车????
“袁满!”
郑衍叙快步冲去,为时已晚,袁满那壮硕的身影直接迎上了那辆车,被撞飞倒不至于,但也被撞倒在了一米开外。
那一刻,郑衍叙只觉一股凉血直冲四肢百骸,浑身都凉了。
赶紧狂奔上前,扶起袁满。
“袁满?袁满?”
任郑衍叙怎么叫她,她都丝毫没有反应。
郑衍叙焦急地上下打量她,目前只能看到她膝盖蹭破了皮、流了点血。这点伤而已,怎至于死也叫不醒?莫非伤了内脏??
“袁满?”
郑衍叙准备拍她的脸叫醒她,才发现她的手一直捂在脸上。郑衍叙情急之下也没多想,直接试图扯开她的手——
他要把她的手从脸上扯开??no!!!!袁满依旧全身不动,只默默地手腕用力。
自然同一时间下,郑衍叙也感受到了分明有一股力量正在殊死抵抗,愣是不让他把她的手从她脸上扯开。
郑衍叙一皱眉。
终于觉察到了不对劲。
于是乎,拔河开始!
经过了两三回合的较量——
终于!郑衍叙成功将她的手从脸上扯开。
终于!袁满怒而惊坐起:“您就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装会儿死么?!”
郑衍叙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不亚于借尸还魂的一幕——一秒,两秒,三秒,终于!恍然大悟:“你好端端的装什么死?”
“…”
“…”
回答郑衍叙的,不是袁满,而是以下这一幕——
袁满脸上的倒模,没有了她手的支撑,一点一点地从她脸上,直至最后,露出半边真脸,只余另半边假脸…
哎…袁满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说实在的,倒模掉了,袁老师只觉呼吸都隐隐顺畅了,只不过刚顺畅了每一秒,又是呼吸一紧——
她面前的郑衍叙,已经看呆了。
呆着呆着,就两眼一翻——
吓晕了。
第68章
至于此时此刻的洗手间内,高登好不容易帮化妆师将一地的凌乱废料收拾干净,已经是挥汗如雨。他扯松了衬衫的领子,好好地舒了口气,还没来得及擦一下汗,手机就响了。
看见来电显示上的“袁大头”三字,高登先是一怔,再是一皱眉。
他能不接么?
犹豫了一下才接听。果然猪队友这时候找他绝对没好事——
“快来帮忙!快来快来!”
袁满在电话那头魔音穿耳,高登只好对化妆师颔颔首算是道别,拉开洗手间的门就直往外冲。
不料刚开门出去,就与一位稍有些年纪的太太迎面碰上。
那太太见这么一人高马大的男人从女洗手间里大喇喇走出来,着实一愣,不确定地抬头瞄一眼门上的提示牌——女厕,没错啊。
面对这位太太惊疑的目光,高登同样着实一愣。
在那0.01秒间,高登以为这就是他今天最糟糕的时刻了,但是0.01秒后,高登决定收回上述想法——
因为化妆师正在这时跟了出来:“高先生,这次的费用你打到我支付宝就行…”
高登面前的这位太太当即脸色僵白,瞅瞅化妆师,再瞅瞅衣衫不整的高登,顿时恍然大悟,也顿时…眼里只剩两个字——变态。
“那个…”能容他解释一下么?
可这位太太一见他开口,就跟被人踩着了尾巴似的一蹦半米远,脚步不停逃之夭夭,高登望着那太太的背影,只觉欲哭无泪,他的一世英名就这么…毁了…
郑衍叙醒来,是在医院。
他躺在病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周围的装修以及窜进鼻尖的医院独有的消毒水气味,都在提醒他,这是哪儿。
扭头看一眼窗外,还是白天,窗帘敞着,却并不敞亮,初春的雾霾如同他此刻的脑子——暗沉沉的,教人咀嚼不出半点头绪。
他闭上眼睛,还自己一片黑暗,方便他整理一下思绪。
婚礼现场,袁满受辱跑开,自寻短见,成功撞车。他阻止不成,又从小晕血,凭着强大的意志力扛着眩晕,正准备继续施救,袁满却醒了。
然后当着他的面,半边脸掉了…
他本就晕血晕得不行,又眼睁睁见这女人掉了半边脸,一下子没扛过去,两眼一拉黑,晕了。
接着他就来了这儿…
一声开门声,适时地断了郑衍叙的思绪。
他正要睁眼,却听见熟悉的声音——
“他到底什么时候能醒啊?”
是袁满的声音。
中气十足,毫无异状,一点也不像是刚被车撞过。
郑衍叙眉一皱,眼周肌肉一放松,双眼便又缓缓地阖上了。
显然袁满不是一个人,紧接着便有另一个声音响起:“不知道,医生说他是晕血外加受惊过度。”
这声音…
貌似是和她合伙开公司的那个娘炮,高什么登来着…
“他怕痒,还晕血,以后干脆改口叫他‘小公举’得了,哈哈哈!”
“…”郑衍叙的拳头默默地,握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