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没有看到郸弘深,听说他几天前就下山执行任务去了。
刚一站定,远方的高空,就有几道仙风道骨的身影,御剑而来。
为首的男子第一个落地收剑。他生就一副不怒而威的英俊相貌,银冠白发,广袖长袍,高大魁梧,正是昭阳宗的宗主箐遥真人。
后方,另外四位长老跟着落下。莲山真人也在其中。
底下的门生看见了自己的师父,都渐渐安静了下来,好奇地等他们宣布消息。
“今日突然将大家召来此处,是因为我们方才得知了一个消息。”箐遥真人负手前行,面容肃穆,深厚内力将他的声音扩散得很远,仿佛戴了无线耳麦,瞬间压过了那低微的嗡嗡声:“通向九冥魔境的通路出现了。”
此话一处,下面蓦地爆起了小小的骚动,大家都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什么?上次开门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吧!不知道这次会出现什么魔物和奇珍药材呢?”
“听说齐小师兄上次在九冥魔境打败了一只凶彘,不仅修为大涨,还收了不少法宝。”一个羡慕的声音道:“九冥魔境里的灵药法宝,在人界可是花多少钱都买不到的。”
“听说里面很危险啊。”
“哼,当然。九冥魔境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去溜达的地方,修为低于金丹初期的人进去就是送死。”
“好在我上个月已经进入了金丹初期,这回一定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桑洱的心脏微微发紧,望着高台上的几个长老,脑海里掠过了原文的设定。
在原文里,九冥魔境是一片布满毒瘴之气、凶残魔物与奇花异草的异界。它与人界倒错相连,仿佛一个竖立的沙漏,两块陆地位于两极,天空连接在一起,但中间没有通道。
数百年前,两界的天堑偶然出现了缝隙。一个修士意外地闯了进去,不仅没死,还带出了许多法宝和魔修秘籍。这世上,才渐渐有了魔修这一修行方向。
自那一次起,九冥魔境每隔五到十年,就会开启两次。入口数量不定,方位飘忽,往往会同时在好几个地方的天穹出现。持续六个时辰,裂隙便会合上。不论是仙门子弟还是邪道魔修,都会趁此机会,进去历练。
两三天后,九冥魔境将会二次开启。这时,里面的人一定要抓住时机,回到人界。一旦错失良机,就得等几年后九冥魔境再次开门时才能离开——前提是那时人还活着,没有被魔物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箐遥真人背着手,扫视过台下一张张跃跃欲试的年轻脸庞,说:“距离蜀地最近的入口,就在天蚕都的郊野。有意进入九冥魔境的弟子,须与你们师父汇报,不可盲目行动。”
系统:“叮!恭喜宿主触发主线剧情【九冥魔境】,请在规定时间内进入场景,做填补剧情的准备。”
桑洱:“嗯。”
在谢持风的路线里,九冥魔境是一个很重要的篇章。不仅会有新角色登场,还会有桑洱附身的原主作大死,以推动谢持风取得重要法宝的情节。
想不到它会来得这么快。
众多弟子一听,都喜形于色,有的迅速跑向自己的师父,有的则先赶回洞府,收拾包袱。
桑洱和莲山真人说了一声,也奔回了洞府,将丹药、符篆、指北针等东西塞进了乾坤袋,束紧袋口,塞进衣衫里,就随着大部队赶往了九冥魔境的入口。
尚在白昼,天蚕都的郊外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无垠的苍穹仿佛被一柄神之巨刃劈斩过,破开了一道骇人的巨大裂口,横贯西东。深黑的浪潮在里头翻滚,疾风厉雨,龙啸隐隐。
现场人头涌涌,非常吵杂。昭阳宗的弟子,还有天蚕都附近所有小宗派、小仙家的门生、散修,都在仰望眼前这无比震撼的天象。
更多的修士则正御剑飞向它,逐个冲入。
一触到裂缝边缘,他们的身影就瞬间消失了,连人带剑,一起穿越到了异界。
这里必须要提到九冥魔境的恶趣味设定——它不让人组队进去。
一般而言,为了提高生存几率,大家都会和配合默契的熟人组队,或者抱厉害的人的大腿。但九冥魔境的门,就像一个随机传送法阵。哪怕两个人已经用捆仙索绑在一起了,穿过天堑后,也还是会被送到不同的地方。那根捆仙索还会直接报废掉。
发现没有办法破解这一限制,大家便放弃了幻想,不再抱团进去了。
桑洱踮起脚尖,环顾四周,终于在河边看到了谢持风的身影。
他奉师尊之命,提前到了现场,故而没有出现在昭阳大殿。
在狂风里,少年的衣袂飒飒翻飞,笔挺身姿,如松立空谷,俊雅清冷,正与一个年长的弟子说着话。在周遭浮躁纷扰的人群里,显得鹤立鸡群,自成一道风景。
早已有外宗的弟子认出了他。想过去搭话,又因其冰冷的气质而犹豫却步。女修们更是脸颊微红,只敢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与同伴窃窃私语。
“借过借过!”桑洱艰难地穿过菜市场一样的人潮,刚好,那年长的弟子转身走开了,桑洱三两步上前,热络地搭话道:“持风,原来你在这里啊!你等一下也要进九冥魔境吗?”
谢持风看向她,颔首。
河水的粼粼波光映在了他的眼眸里,盈成了一汪沉静皎洁的碎光。
“我就知道你要去。刚才我回洞府准备了很多符篆和丹药,这一份是给你的。”桑洱露出了笑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了一个乾坤袋,双手递上,殷切道:“进去后万事小心。”
“不必了,你留着自己用吧。”谢持风看了一眼上空,预备出发。走出两步,又一顿,低声说了句:“你也是。”
桑洱不可思议,微微睁大了眼。
谢持风仿佛也有一点不习惯,绷着小脸,快步离去,召出了月落剑,稳稳上升,很快就消失在了裂口处。
好感度不再是负数后,谢持风对她的态度,真的比从前要缓和一些了。
桑洱心里一乐,也召出了佩剑。
越接近天堑,便越能感受到汹涌魔气的压力。在这样一个无底深渊前,任何人都会本能地感到恐惧。桑洱浑身战栗,耳膜被雷声震得嗡嗡响,咬牙加速,闭眼一头扎了进去。感觉自己冲破了一层有阻力的东西,四周的喧嚣声,一下子就消失了。
桑洱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站在了一个寂静广袤、空无一人的地方。
这就是原文写的九冥魔境?
黄昏的天色。血红的弯月与浑浊的落日同时挂在天际。无边无际的墨绿平原,流淌着深蓝近黑的河流。四周的森林微光闪烁,没有风,没有一点声音。瘴气浓郁,千奇百怪的植物到处都是。
有四五米高、通透如玉的仙人掌,有成人小臂那么长的尖刺上插了一些消化过半的魔物尸体,冷不丁地就会喷出毒液。有海藻般柔软摆动的树木,树干表皮下是粗硕的血管与蓝色的心脏,在肉眼下卜卜地收缩,瑰丽又诡异。更多的是瘆人的魔境植物——花中藏牙的、果实里有千颗眼珠在转动的……
仿佛感觉到活人靠近,那几千颗眼珠齐齐转了过来,盯着桑洱。桑洱赶紧闪远了几米。
往前走了一段,没见到会捕食活人的魔物,估计是藏在森林里了。
桑洱没有掉以轻心,一边掏出指北针,警戒着周围,同时,在脑海里快速地回忆着剧情。
接下来,将会有一个新角色出场:性情刁蛮、亦正亦邪的女魔修宓银,也是谢持风的二号舔狗。
据原文所写,宓银有一个很想要的宝物,得知九冥魔境开启的消息,她就溜了进来,寻找那个东西。结果出师不利,进来没多久,就毒刺扎伤,气得她疯狂地拿那株植物撒气。
实际上,只要吃下扎伤她那株植物的花蕊就可以解毒。要是为了出气而毁了花丛,反而是害了自己。但宓银骄傲自大,又不爱读书,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
好在,谢持风恰好经过了此地,提醒了她一句。
他仪容甚美,态度冰冷克制。和宓银遇到过的那些会色眯眯地盯着她的男人完全不同。这让宓银对谢持风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可惜,在她吃下花蕊、解毒以后,谢持风早就走了。
之后就轮到桑洱附身的原主登场作死了。
根据原文,原主将在魔境里偶遇谢持风,并与他结伴而行。
为了采一味珍贵的灵药,原主不小心招来了剧毒的蝎群,连累了谢持风被毒蝎咬伤。
两人匆忙躲进了一个山洞里。谢持风的一条腿已被蝎毒所麻痹了。为了救他,原主非常恶俗地用唇帮他吸出了毒液,让谢持风在原地休息。
但这平静很快被打破——原来他们临时藏身的山洞是一只强大魔物的巢穴。
在近战里,原主压根帮不上什么忙。全靠谢持风拖着一条腿,忍痛将魔物打退,还从它的手里拿到了一件稀有指数直达五颗星的宝物。
这时,宓银忽然从暗处杀了出来,恩将仇报,出手抢夺谢持风手里的宝物——原来她一直苦苦寻觅的也是这件东西。
不过,最后她还是败给了谢持风,没抢到这件东西。
被谢持风救了,又被他亲手打败,彻底激起了宓银对他的征服欲。也给未来的宓银带人潜入天蚕都、来昭阳宗捣乱的剧情埋下了伏笔。
桑洱望天:“总而言之,我就是一个帮助男主获得稀有宝物的剧情工具人。”
系统:“确实如此。”
现在,桑洱要做的就是找到谢持风。
如果她是书中人,自然是不知道方位的。但现在,系统已经给她指出大致方向了,只要一直往北走就行。
转过一片巨石林,桑洱耳朵微动,听见前面传来一阵低低的抽气声。
桑洱定睛一看,看见一个黑衣少年趴在一丛艳丽的荆棘蓝花前,似乎是被它扎伤了,捂着手背,肩背耸动的幅度很大。
桑洱一凛,快步上前,道:“你别呼吸太快,那东西有剧毒,越激动毒发就越快。”
“什么……”
“我没认错的话,这东西叫冥阴藤。解药是它的花,你吃一朵就好了。”桑洱说着,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这段剧情,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地上这黑衣少年喘了一声,撑起了手肘,抬头,露出一张极为女性化的娇媚面容。细眉厚唇桃花眼,乌发浓密,小麦肤色,耳佩银饰。支起的上半身,丰乳细腰,曲线隆起,很是妖娆。显然根本不是少年,而是一个穿了男装的少女。
系统:“叮,恭喜宿主与角色‘宓银’相遇。”
桑洱:“……???”
草。
这里不该是谢持风出场吗?
把男主的剧本塞给炮灰演,这合理吗?
系统:“或许是出现了一些bug,引起了剧情的小幅度偏移。我们正尝试修复,请稍候。”
那厢,宓银趴在地上,额头沁出冷汗,半信半疑:“你说的……是真的吗?”
“……”桑洱纠结了一秒,决定还是不要轻易终止剧情。万一因为她占了这里的出场,导致谢持风没来,最后间接让宓银死了,那就完蛋了,就说:“那当然了。你是哪个宗门的弟子啊?进来九冥魔境前,都不好好学习一下毒物图谱的吗?还不吃就毒发了。”
宓银疑心颇重,但听桑洱的说辞,对方似乎没认出她是魔修。再加上,她的身子已经开始发麻了,就决定赌一把,摘了一朵花,塞进了嘴里。
咽下去没多久,浑身麻痹的滋味开始消退,宓银难掩惊讶,盯着桑洱,哑声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宗派的人?”
桑洱摇了摇食指,高深莫测道:“做好事不留名。非要问,就叫我红领巾。”
宓银:“……”
桑洱说完,赶紧撤了。
在路上无缘无故地耽搁了这一下,也不知道赶不赶得上谢持风那里的剧情。
桑洱跑了起来,一边问系统:“刚才的bug是怎么回事?”
系统:“哪怕是最精密的机器,也有出现差错的概率。宿主不必担心,已经在修复了。”
桑洱听完解释,安心了一点:“那好吧。”
来到系统说的地方,前方的沼泽旁果然出现了谢持风的身影。
桑洱一喜。
太好了,看来这段剧情总算回归了正轨,没有bug了!
第10章
“持风,原来你在这里!”桑洱兴高采烈,大叫一声,奔向了他。
谢持风转眸看向她:“桑师姐。”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我这一路过来,一只妖兽都没见到。”桑洱气喘吁吁地停在他跟前:“你呢?刚才没遇到什么吧?”
谢持风摇了摇头:“我也没看到任何东西,很古怪。”
“唉,现在这么平静,我心里反而毛毛的。我宁可它们早点出现,随便来点什么,都比暴风雨前的宁静要好。”桑洱一边说,一边扫视了这里的环境一圈。
嗯?
奇也怪哉。在原文里,原主是为了采一株长在悬崖边的珍贵异草,才会惹来毒蝎大军攻击两人的。
但这里的场景不是悬崖,而是一片光秃秃的沼泽。别说是传说中的珍奇异草了,连朵像样的花也没有。
没了罪魁祸首,还怎么引出毒蝎?
要是谢持风没被毒蝎咬到,那之后“吸出毒液、打妖兽、拿宝物”的剧情,不就进行不下去了吗?
说时迟那时快,桑洱的大腿内侧,突然传来了一阵疼意,像是被某种小东西咬了一口。
桑洱:“……”
她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颤巍巍地低头,正好看见一只乌黑泛紫的毒蝎跳到了泥地上,深藏功与名,倏地钻进了沼泽旁的土堆里。
桑洱:“!!!”
卧槽。
为什么毒蝎咬伤的人变成了她?
男主和舔狗二号相遇的剧情线是她替演的就算了,为什么连男主的美强惨受苦戏也变成了她来演啊!
扪心自问,这合理吗!(╯‵□′)╯︵┻━┻
不愧是九冥魔境里的毒物,才短短两秒,桑洱就感受不到这条腿的存在了,伤口又热又痛,膝盖一软,猛地朝谢持风跪了下去。
谢持风眼疾手快,托住了她:“你怎么了?!”
桑洱站不稳了,靠在他怀里,哭丧着脸:“我被一只毒蝎咬了,腿好麻。”
谢持风一凛,顾不得礼节了,一手抱着她软下的身体,一手撩开了她的裙裳,果然看见她的裤子上有一个小破口,里面有一个微微渗血的伤口。
祸不单行的是,这个时候,天气变了。
远方的天空变成了黑沉沉的一片。汹涌昏黄的沙尘裹挟着漆黑瘴气,不断膨胀。林野的树木被硬生生地拔地而出,吸入了其中,正滚滚朝着这边涌袭而来。
传说中,九冥魔境的天气比人界要恶劣得多。极端的天象说来就来。
桑洱苦于中毒,那条腿压根动不了,本来只敢指望谢持风扶一把自己,没想到谢持风当机立断,直接将虚软的她背了起来:“沙尘暴来了,先找个地方避一避。”
桑洱的冷汗如雨下,点了点头,求之不得:“好。”
这场沙尘暴来得蹊跷。应该是因为剧情偏移后,沼泽地附近没有毒蝎的巢穴。为了促成他们去山洞躲避,所以,临时安排了一场沙尘暴。
系统:“宿主很会举一反三。我想你被毒蝎咬伤,也是剧情偏移的连锁反应。原本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一个萝卜移了位,后面的萝卜位置也会跟着变化。但问题不大,这一切都是为了达成最终的结果,请宿主放心。”
桑洱深吸了一口气,忍下了脏话。
虽然很生气,但系统的话是有道理的——反正都是要引出【谢持风进山洞杀妖兽】这个事件,谁被咬了,还不是差不多!
谢持风体力很好,背着她且跑且找,终于找到了一个很隐蔽的山洞。沙尘暴已逼近身后,没有别的选择了,谢持风带着桑洱钻了进去。
一直往里跑了数百米,他才微微喘了口气,停了下来,将桑洱轻轻放在平地上,点燃了一张凤凰符。
光照一亮,谢持风给她探了探灵脉,须臾脸色微变。
这蝎毒竟然这么厉害,桑洱的状况已经很糟糕了。围绕伤口的那圈淤紫的范围又扩大了一圈。再这样下去,汇入心脉,全身毒发,很快就会发生。
毒力攻心,桑洱路上还能说点话,眼下已意识不清。伸手去拽自己的衣服,发着抖,痛苦地说:“好冷,好热……好像有火在烧我的腿……”
谢持风快速地翻找起了两人的乾坤袋。
他的乾坤袋里没有合适的解药。桑洱的乾坤袋更是直接不见了,说不定是在路上丢了。且丹药的起效速度,恐怕不及这蝎毒流经全身的速度快。
若是如此,要解毒,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谢持风放在膝上的手微微蜷紧了。
——桑洱被咬伤的地方,在大腿靠内的位置。
光是卷折裤腿,是卷不到那个地方的,必须脱了裤子,再……
谢持风的指尖触上了她的腿,有点儿僵硬,但也很果决,动手轻轻解开了她的腰带,将裤子拉了下来。
藏在衣衫下不见日光的少女肌肤,细嫩如羊脂白玉,青色血络清晰纤细。连膝盖也泛着些粉意。渗血发紫的伤口,就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谢持风盯着那里。
他有轻微的洁癖,不喜欢与任何人身体接触,更从来没试过做这种事。
但是……桑洱在大禹山压住他的手,不让他碰有迷药那杯茶的画面、她毫不犹豫地搂住他的头,用自己的背撞树的画面,却不断浮现出来。
他怎么可以见死不救,让她死在这里?
谢持风睫毛猛颤,俯下了身。
……
桑洱在昏迷之间,隐约感觉到伤口处很疼,有热热湿湿软软的触感。像是有人把着她的大腿,大力挤压伤口周围的肉,逼出带毒的血。片刻后,一张唇覆上来,吸吮着伤口。
毒血被吸走时,麻疼之意加倍。
“疼……”桑洱带着些哭腔,委屈地挣扎了几下。两只手无力地捶打、抓挠身下人的肩。两腿也不安分地蹬动着。
但很快,它们都被一只大手给牢牢地压制住了。她再哭鼻子也动不了。
……
终于将毒血清走,伤口边缘还有些红肿,淤紫则已经淡了很多。比之更显眼的,是雪白的肌肤上那一道道手指印,还有脚踝被手指按住时,圈出的红印。
谢持风松开了她,坐起身来,耳垂滚烫,面颊也染了红意。他漱了漱口,慢慢用手背擦掉了水,有点出神。
因为中了毒,桑洱的身体很热,虚弱无力。脸颊酡红,沾了点眼泪。和平日轻浮又惹人生厌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也说不出那些奇怪的话了。
前段时间,她就又是脱衣服吓唬他,又是闯入玄机泉偷拿衣服。谢持风总是分不清她哪些话是真的,哪些话又是恶意戏弄他的。每一次,他都被她弄得恼羞又狼狈,又无可奈何。
他讨厌桑洱顶着一张那么像“那个人”的脸,却总是做这些奇怪的事。更讨厌变得不像平时的自己。因此,对桑洱避如蛇蝎。
而在刚才,他头一次尝到了彻头彻尾地反制她、让她乖下来的感觉——他明明是在救她,她却总是不老实,张牙舞爪地想踢他。他火气一上来,头一次放纵了脾气,强硬地按住她。她挣扎不出他的手心,抽噎了两下,最终还是乖乖地服了软。
那一瞬间,仿佛有种绝对控制的危险的愉快感,在胸臆里爆了开来。
尤其是,桑洱的脸,和他记忆里的那个人,是那么地相似。
上空,凤凰符的火光微闪了一下。
谢持风蓦然惊醒,心跳剧烈跳动。
师尊一直都教导他要行君子之礼,清心寡欲,坚定道心。
刚才他那种神差鬼使的,邪肆的控制欲和破坏欲,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
桑洱醒来时,看到了漆黑嶙峋的山洞顶,和一张飘在上空安静燃烧的凤凰符。
中毒没多久,她就两眼一黑了,之后的事也不太记得。
此刻,眼睛有点红肿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哭过。衣裳倒是穿得好好的,还搭了一件外套在身上,脑袋下也垫着一件,就这样平躺在了石地上。
太阳穴在抽疼,桑洱动了动,开口:“持风?”
一出声,她就被自己声音的沙哑吓了一跳。
“我在这里。”
黑暗的甬道里传来了一个声音,谢持风从洞口的方向走来,表情和平时一模一样,冷淡道:“外面的沙尘暴还没停下,你还发着高热,暂时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好。”桑洱动了一动,摸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那里已经裹上清凉的伤药了:“我的毒解了吗?”
谢持风背对着她坐下,闻言,肩微僵了下,闷闷地“嗯”了一声。
这一段剧情里,解毒要用嘴吸。
但想也知道,谢持风这么讨厌她嫌弃她,怎么可能会屈尊降贵帮她吸走腿上的毒。估计是喂了她吃他这次带的灵丹妙药吧。
桑洱一想,就懂了,无比诚恳地道:“谢谢你的丹药啊,我回去一定炼出十倍的量还你。”
谢持风倏然抬眼看来,抿了抿唇,像压了股无名火。
“怎么了?”
谢持风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板着脸,转了回去,硬邦邦地说:“没什么。”
反正山洞里的妖兽还没出现,谢持风也在守着。桑洱的头还有点疼,余热未退,决定先睡一会儿,就拉起了衣服,盖到肩上。
哪知道,这一闭眼,就出了大事。
不知睡了多久,桑洱感觉到她身下出现了湿乎乎的水。
睡意一下跑光,她睁目,就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刚才的山洞里了。而是置身在了一个黑乎乎的、晃荡的环境中。
湿润微腥的江水气味盈满了空气。
——这里,似乎是一艘在江上飘荡的小船。她正站在阴暗潮湿的船舱中央。
外面的天空泛着青色,所以船舱内的光线也很差。
桑洱懵了懵,摸了一下船舱里的木头。
果然,她现在是幽灵的状态,全身都是无实体的,手直接从船舱处穿了过去,根本碰不到任何东西。
也因此,身体变得很轻盈,连中毒的不适也消失了。
系统:“宿主,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桑洱思索道:“难道山洞里的妖兽是【梦魇】,我睡着的时候,它出来作乱了?”
系统:“正解。”
在原剧情里,谢持风的对手,即山洞里的妖兽,应该是一只百年道行的百足蜘蛛。现在却换成了梦魇,看来,这也是剧情偏移的结果。
梦魇,顾名思义,是魔境里一种难缠又罕见的魔物。
桑洱早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进入九冥魔境,之前有认真地研究毒物图谱和魔物图谱,对这玩意儿印象特别深刻。
梦魇本身的战斗力不算特别强悍,但却很难对付。因为它可以窥探到猎物内心深处不堪回首的秘密,并神不知鬼不觉地构造出无比真实的幻境,你连它何时布下圈套的都不知道,就已经入瓮了。
要知道,普通修士探听对方的神识,看到的是五花八门、有好有坏的记忆。而梦魇是专挑痛苦的事情来1:1制造幻境,并且无限循环播放。
等猎物深陷痛苦,不能自拔时,再从旁边偷袭。
有些人会被梦境折磨得疯掉,甚至是活活吓死。即使内心足够强大,也会因为精神恍惚而战斗力大减,被梦魇乘虚而入。
明的打不过,就专门玩阴招,可以说是非常阴损歹毒了。
桑洱确信自己没有这一段搭船的经历,原主也没有。
换言之,这里只可能是谢持风的梦境。
看来,因为蝎毒余威还没消除,梦魇压根就没把桑洱放在眼里。这次只想对付谢持风一个。
没想到桑洱因为身体虚弱,守不住心神,也被当成附带的客人,拽了进来。
等视线慢慢适应了船舱里的光线,桑洱才看见湿漉漉的船舱地面上,蜷缩着一个小孩儿。
十二三岁的模样,头发披散,五官精致,红潮弥漫,气息急促,显然正在高热。
他身上的衣裳潮乎乎的。又脏又臭,两腿间,仿佛还有些发黄微褐的便渍。显然已经被这样绑着好几天了。两只手被麻绳束得太紧,指甲已有些发紫。
桑洱惊得一晃,差点飘不稳了。
这脏兮兮的小孩,难道是小时候的谢持风?
回想一下时间线——这个年纪的谢持风,家族已被灭门,又还没拜入昭阳宗,应该正在到处流浪。
原文对他的这段经历一笔带过,没有详细描写。但想也知道,一个家境富裕的小少爷,一夜失去一切,在外摸爬滚打,肯定是过得很艰难的。
现在看来,其中的辛酸与黑暗,远超想象。
桑洱蹲了下来。
少年体的谢持风,应该就被梦魇困在了这具小小的身体里,但他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而不记得自己进了九冥魔境。
桑洱不知道前因后果,不知道谢持风为何会在这艘船上,这艘船又要去哪里。
她也没有实体,触碰不到他,只能干着急:“持风,喂!醒醒!”
这时,船舱外传来了一阵响声,接着光线一暗,有人走进来了。
明知对方看不到自己,桑洱还是条件反射地屏住了呼吸,看到了一个长得黝黑壮实,光着膀子,眉毛上还有一颗大黑痣的艄公钻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碗饭,踢了谢持风一下,粗声粗气道:“起来吃饭了,小子。”
谢持风半掀开了眼皮,颧红唇白,低咳两声,无神地看了他一眼。
艄公抓着谢持风的头发,粗暴地将他扯了起来,用勺子塞他吃饭:“吃,给我咽下去。”
谢持风被饭呛着了,咳得几乎窒息,胸膛起伏不断。艄公塞他吃了几口饭,失了耐心,抬手就是一个耳刮子,骂骂咧咧地起身走了。
桑洱气愤不已,看不得小孩儿被欺负,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蹲在谢持风的旁边陪着他。
过了许久,小孩儿的眼睛才轻微地转了一下。没有泪水,只有麻木。
江上的日月升了又降。偶尔,艄公会与路过的邻船换点吃食和酒,再继续划船往前走。但那些好吃的东西永远轮不到谢持风。
高热让小孩儿浑身酸痛,对外界的反应都迟钝了起来。
也因此,在这天夜里,一只恶心的大手在悄悄解他的绳子,淫猥地拉扯他的衣裳时,谢持风迟钝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目眦欲裂。
第11章
一叶扁舟静止在黑夜的江波上,星月的微芒从门缝外漏入。
酒臭味氤氲在不流通的空气里,艄公的脸庞紫涨发红,醉醺醺地凑上前来:“小美人,我才发现你……长得像小姑娘似的,那天叫我送走你的是你哥哥吧,既然他不要你了,你以后就跟着叔叔过吧……”
这醉鬼说话像含了半口水,桑洱飘在旁边,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不妨她猜出他的龌龊心思。
“卧槽!”桑洱生气了,仿佛一只护崽子的母鸡,拦在了小孩儿的前面,怒道:“你这死变态,滚开啊,离他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