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见他这个样子,也诧异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莫侍卫顿了顿,坚毅的唇动了下才说:“你进府去吧,进去就知道了。”

阿福心里更加疑惑,但看莫侍卫的样子显然不好说,便只好告辞了莫侍卫,快步朝内府走去。

走在路上难免遇到一些丫鬟仆人,那些人有认识阿福的,便匆忙点了个头,神色间都有些沉重。阿福其间还遇到了得旺娘子,得旺娘子如今已经七八个月了,偌大的肚子挺着,丫头仆妇们从旁小心扶着。

得旺娘子看到阿福,轻瞟了一眼便笑了:“我就知道你会赶紧跑回来,也是啊,出了这样的事,你还不是得赶紧过来巴结巴结。”

阿福心下不解,当下也懒得搭理得旺娘子,只随便打了一个招呼便匆忙往二少奶奶院中赶去了。

进了院子,只觉得一副愁云惨淡,丫鬟们都一脸小心翼翼地守在外面,而屋外竟然连阿屏都在的。阿屏见阿福来了,一把拉到一旁,小声说:“你倒是得了信,先在外面候着吧,她今日连饭都不想吃,怕是不愿意见人的。”

阿福赶紧询问阿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屏却吃了一惊:“你不知道?”

阿屏随即也明白过来:“你在外面住,有些事难免不得信。”当下赶紧把这事告诉阿福,却原来这二少奶奶前几日腹中忽然绞痛,以为要生了,便赶紧唤了稳婆和大夫过来。谁知道几个稳婆并大夫忙了半宿,那孩子愣是动静全无。老夫人心里着急,并命人半夜进宫禀报了太后,太后赶紧下玉旨差了两个宫中的女大夫过来帮忙。

最后折腾了两天,二少奶奶总算产下一个男婴,谁知竟然是一个面色发黑的死婴。

阿福一听,心中顿时绞痛,抬手颤抖地摸一摸自己的小腹,只觉得意瘆人。要知道这同样是身怀六甲的人,听到这种事情难免感同身受。

她摸着自己小腹,正好此时孩子动了下,仿佛在给她一个安慰,她这才稍寒放了下心。

不过看着这紧闭的屋门,想起二少奶奶好不容易有了身子,却落得如此下场,心里也替这位奶奶难过。

两个人正叹息着,忽听到屋内苍白无力的声音:“外面是谁?”

阿屏连忙应着道:“是阿福过来了,特意来看看您。”

屋里的二少奶奶叹息了声:“是阿福啊,那让她进来吧。”

阿福冲阿屏点了点头,便进了屋。进去之后,只见二少奶奶躺在帐子里,怀里抱着一个绣枕,头发散落在脸旁,映衬着那惨白的脸色,真是形容憔悴,望之令人心痛。

二少奶奶听到动静,抬头端详了阿福一番,竟然惨笑了下:“阿福,过来这边坐吧。”

阿福自然不敢做,只走到二少奶奶近前,半坐在床边。只是这丧子之痛,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二少奶奶,这时候旁人的言语听来总是无力的吧。

二少奶奶却发出一声叹息,看着阿福问:“你最近忙什么呢?常轩对你可好?”

阿福连忙将自己在外面的事儿说了,说常轩如今在布庄当掌柜还好,又提起自己将这绣品已经做好了大半的事。二少奶奶听了倒是很感兴趣的样子,茫然的双目渐渐泛起了些微的神采,靠着寝床问阿福道:“回头你拿来给我看看吧。”

阿福忙道:“想着给二少奶奶看的,如今带来了,刚才交给外面的阿屏了。”

当下二少奶奶命阿屏进来,将刺绣打开给她看。二少奶奶挣扎着坐起来,低头端详了那刺绣半响,才终于喃喃地说:“也好,但愿这个到时候做好了,就当我对她的一点心意吧。”

阿福当下不敢多言,只小心地一旁伺候着。

二少奶奶看了半响,终于有些疲了,便命阿屏将这绣品收起,又问了阿福一些外面的事。阿福想起二少奶奶还不曾吃饭,便趁机劝说。二少奶奶倒是笑了:“你说得是,任凭天大的事,饭总是要吃的。”

阿屏一见心喜,当下命人将早已备好的红枣银耳粥端了上来。

两个人伺候着二少奶奶吃了饭,又看着她躺下,这才悄悄退出了屋。出来后,阿屏瞧了眼阿福的肚子,叹息说:“你平日也要注意。”

阿福想起二少奶奶的样子,心里沉重,便点头说:“我知道。”她抬头看了看阿屏,想起她如今在大少爷那边,便道:“你也要自己保重。”

这两个昔日二少奶奶身边的丫头,如今都已经为人妇。虽说以前也曾经有个不痛快的时候,可是今日聚在这里,倒颇有几分不舍之意。

阿福到底是辞别了阿屏,抱着怀中的绣品,想着今日既然来了,不如看看故人。先去看望了林嬷嬷,林嬷嬷自然是知道二少奶奶的事,便告诫了阿福许多事,让她自己注意。阿福进来时没带什么东西,不过怀中倒是放了一包三两的银子,便给了林嬷嬷,说是给她买点东西吃。林嬷嬷却坚决不要,阿福一想也是,其实老人家这些年只进不出,哪里是缺银子啊,当下也只能罢了。

离开了林嬷嬷,她心里还想着刚才见到二少奶奶的情境。想着原本那么春风得意的一个人儿,如今只因为这孩子,一下子仿佛霜打的茄子般,便彻底蔫在那里了。她抬头看了看这明媚的三月春光,心里却觉得几分凄凉。

正好这时候她路过湖边,想起昔日的许多事情,便记挂起迎春了,记得当初她也是有了身子的,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当下便转脚过去,打算看看迎春。

谁知找到迎春的时候,却见迎春怀里抱着一个尚不满周岁的娃娃,正在那里烧火要做饭。阿福走近看的时候,却见迎春面上有几分哀怨,形容间也十分憔悴。

迎春正低头忙着,忽见身下有个人影,抬头看去见是阿福,当下倒是惊喜不已,连忙放下东西拉了阿福说话。

阿福怜惜地看着她比起前些日子的幸福,如今倒是黯淡无光的容颜,心里想问,可是又不知如何开口。迎春倒是看出了阿福的心思,惨淡地笑了下说:“如今我们家那口子倒是出息了,养的马被二老爷看中,提拔了他,他如今得意得很。”说着这话,她神色间染上了几分凄凉:“只是太过得意了,得意得连自家孩子都懒得回家看,也有些看不上我这个黄脸婆了。”

阿福当下诧异:“他之前不是对你很好吗?怎么如何这样?”

迎春苦笑了下,摇头叹息道:“阿福,你不懂,这男人以前觉得自己不行,便觉得有了我就是好的。可是如今人家太出息,自然是看不上了,眼里都瞄着那些小姑娘呢。”

两个人正说着话,却听到迎春背后的娃娃忽地“哇”一声大哭出来,她连忙接下背带,将娃娃放下,撩起衣服便给娃娃吃奶。阿福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因这是露天的灶房,这周围还是有一些养马的小厮的。再看迎春,确实坦然自若毫不在意的样子。她想起往日,这迎春也是羞答答的一个姑娘,别说大庭广众之下坦露胸部,就连手都不好意思给男人看的那种。

迎春见阿福这略显诧异的目光,知道她不解,无奈笑了下说:“周围都是这个样子,时候长了也就习惯了。”

从府中出来后,阿福心里颇觉得沉重,回到家里时已是傍晚时分,她竟然无心做饭,只呆坐在窗前想心事。

这时候常轩正好回来了,他一脸得意,见到阿福坐在窗前,便笑着上前搂住,开心地道:“阿福,今日我做了一桩好买卖。”

阿福见他开心,便笑问:“你做了什么买卖?”

常轩眉飞色舞地说起,却原来如今有个南方商人说是积压了一批上好的缎子,打算低贱卖出。常轩可巧得了这么一个信,便和人家谈妥了,以低于市场三成的价格购进。

常轩说到这里,凑到阿福耳边笑道:“这一下子可以赚不少银子,布庄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起来的。”

阿福却心下疑惑:“这等好事,怎么就轮到咱头上了呢?况且既然是上好的缎子,他为何低贱卖出?”

常轩却信心满满:“人家是家里出了事,急着要赶回去,这才打算匆忙清出的。至于为什么落得咱头上,还不是咱们消息灵通动作快嘛,这都得多亏了你夫君我呢。”

阿福听他虽说得颇有把握,但心里到底还是有一丝担忧,便劝道:“那你要当心,免得被人家骗了去。”

常轩自然点头:“娘子说得是,我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不要因为人家今天早早地更,于是因为一下子看两章就霸王了人家上一章嘛,来,撒个花说个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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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阿福,我果然上了人家的当

常轩口里答应着阿福一定会注意,他也的确是加倍小心了,可到底是年轻人,又是初次做这样的大买卖,果然还是出事了。

却原来常轩不顾那任荣的叫嚷反对,将布庄里的流水银子都凑起来,这才顺利交割了那批缎子。当时常轩也怕出事,特意找了布庄里验货的行家陈淮丹,再加上那账房先生,可以说是倾巢出动去验货。当时行家陈淮丹拿手摸了摸那细腻柔滑的料子,抬头对常轩说:“这个料子,确实是上等好货,咱北方这边都少见的。”

常轩说不上多么懂料子,不过好歹也是跟着父亲去过南方的人,当下摸了又摸,心里也是满意的。不过他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陈淮丹:“还需要再验验其他的吗?”

陈淮丹点头:“你先去和对方再谈谈价格,我在这边检查一下。”

常轩听了,想想也是,虽说这价格已经比较低了,但总是要去试探一下对方的口风看看是否还有松动。当下他带了账房先生赶去和卖家去谈。

卖家虽然是南方人,却带了一口北方口音,常轩听了难免疑惑,于是在喝茶间便随口问起,这卖家却无奈地说,他其实是地道北方人,年轻的时候跟着父亲去南方做生意,就一直留在那里。如今父亲有年老了落叶归根的意思,便命他过来看看这边的行情。谁知道运了一批货物刚到这边,便听到父亲忽然病重的消息,这才要贱价卖去。

常轩依然不动声色,又和人家拉起交情,问人家这一路从南方来是走水路还是旱路。这卖家说是走水路,当下两个人又聊起路上遇到的各种见闻,这个卖家皆说得头头是道。常轩心下疑惑渐渐散去,这茶喝完了,银子也就交割了。

之后的几天常轩很是兴奋,整日晚上拿着算盘琢磨,这批缎子应该怎么怎么卖,可以赚回多少银子。阿福低着头做针线,听着他念叨这个,耳朵倒是要生茧了,后来禁不住笑出来:“你再这么念下去,将来咱家孩子怕是一出来就会算账了。”

常轩很是得意,走过来环住阿福抚了番她已经六个月大的肚子:“回头弄几匹缎子来,也给你做几身好衣裳。”常轩想着如今都五月了,眼看就要入夏,用新近的那批缎子做夏衣必定好看。

阿福倒是不需要什么衣裳,不过她听常轩这么提起,不禁道:“那些缎子拿来做衣裳若是合适,不如你回头给我拿几匹来,我去送给府里几个要好的姐妹。”

常轩自然是应了,阿福想了想又说:“你再挑上几匹颜色稳重一些的,我送给林嬷嬷用。”

常轩连连点头:“应该的,回头我给你拿来,然后再买上一些新鲜果子给她老人家送去。”

这事计划得很好,小夫妻两个也是因为这个喜滋滋的,可是谁知等到常轩将那批缎子铺在了店面里打算大干一场时,却忽然听到活计急匆匆传来的消息,那批缎子都是有瑕疵的。

常轩开始还没当回事,只是皱着眉问:“什么瑕疵?”

小伙计十七八,和常轩年龄相仿,名唤双喜的,平日跟在常轩身后也是挺佩服常轩,如今急得在这四月天里满头是汗,跺脚急道:“除了上面一些缎子还算是好的,下面好多有瑕疵,根本不能卖的!”

常轩一听这话急了,也不管双喜了,自个儿回头牵了一匹马直奔货仓而去,当时一旁的账房先生也吓了一跳,跟着常轩跑过去了。

几个人急匆匆赶到货仓,常轩上前一把散开一批缎子,顿时犹如五雷轰顶,那淡粉色的缎子里面果然是藏着瑕疵的!这样的缎子不过是次等货罢了,寻常人家谁会花钱买这个做衣裳呢!

常轩愣是不信,赶紧又翻了几匹抖开,一个个地抖,可是把个货仓抖得犹如遭了劫,他愣是没发现几个好的!

常轩这次是真傻了眼,重重地拧着眉,盯着那匹缎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伙计双喜在那里简直要哭了:“常掌柜,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常轩哪里知道怎么办!可是如今常轩不是那个在父亲护庇下的毛头小伙了,他是这个布庄的大掌柜!一声常掌柜,他就不能慌不能乱。

当下常轩硬逼着自己沉下心来,环视了下四周这些货品,沉声道:“双喜,你先去外面官府报案。”

双喜苦着脸问:“常掌柜,这管用吗,人家早就逃得不知踪迹了。”

常轩却吸了口气,沉下脸道:“不管是否顶用,这案子总是要报的,快去。”

双喜见常轩如此说,只得赶紧出了仓房,牵了一匹马翻身上去,直接奔官府而去了。

账房先生此时脸色也是苍白惨淡,他颤抖着手捻着那分明有瑕疵的缎子,几乎绝望地问:“即使报了案,这银子怕是也追不回来了啊!”

他年纪大了,有三个儿子一个闺女,闺女要出嫁儿子要娶媳妇儿,都等着银子用呢,是以他最怕这布庄倒闭了或出了事,这样子他就连个差事都没有了。原本常轩找上他,他见这布庄有了希望,是指望着跟着常轩大干一场,好歹给自己存点棺材本,可是如今这么一场,怕是一切都泡汤了。

常轩此时心里也是如坠冰窖一般,不过他还是抬起头,勉强安慰账房先生说:“没事,咱找官府去追,总是能追回来的。”

话是这么说,其实他心里明白,这就是做生意打眼了,别说那人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就是找到又能如何?说来说去还是自己没看仔细被人家糊弄了。

想到这个,常轩脑中一动,他想起那日验货的情景,不由得苦笑了声,这个陈淮丹,到底是蓄意为之,还是如他一般打了眼?其实陈淮丹平日和任荣也并不太亲近的,且为人做事老道,是以常轩才选了此人,却不曾想竟然落到如此地步!

话说小伙计双喜去了官府报案,府衙开始还没在意,眼看着就把双喜随便打发了,可是后来旁边的师爷对着耳朵一番捣鼓,他眼就亮了,把个双喜多看了几眼。

后来又问了双喜几句,无非是这布庄里都有些什么人,待到听明白了,知道这布庄里的人竟然是景侯府的,当下便高看了几眼。于是赶紧传了人过去货仓那里,把货仓里的情形登记在案。他又亲自过来见了常轩,详细询问了常轩那个客商的面目特征以及身份来历。

常轩倒是很少和这些地方官打交道,不过看对方言辞,知道对方敬自己是景侯府的人有意攀谈,便干脆将这事说了一番,最后还孝敬了百两纹银。

这地方官自然是不敢要,赶紧推脱了,常轩知道人家也不图这个,只好作罢。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常轩进了一批次等货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最先知道消息的自然是那个任荣。任荣带了一帮平日吃喝的手下,大摇大摆地找上了常轩,笑呵呵地讽刺道:“这不是咱们常大掌柜吗,不知道如今常大管事那批布挣了多少银子了?”

常轩知道他是有意挖苦自己,当下低着头只看账本,并不搭理他,可是这任荣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机会,用尽力气打出一拳却仿佛被棉花弹回来,心里自然是不甘心,最后跺着脚说:“现在我就进府里去和我姐夫说道说道,再找上你那老爹,看他怎么护着你!”说完甩了袖子而去。

当晚常轩回到家里,撑了一天的稳重终于崩塌,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抱着头低了头不说话。

阿福见他这样,心里也是一沉,这个样子倒是从未有过的,于是从旁温声问起他怎么了。

常轩抬起脸,硬朗的脸庞灰败沮丧,眸子里还隐约带了红,他看了眼自己的小娘子,没说话,直接伸手将她抱住,然后将脑袋埋在她颈间。

阿福心里更加忐忑,知道他必然是遇到事了,于是难免胡思乱想,最后常轩终于闷声说:“阿福,我果然上了人家的当……”

常轩说着这话时,有着委屈有着撒娇,仿佛是一个在外面打破了别人家花瓶的孩子一般,小心翼翼地埋在娘亲的怀抱中不知道如何是好。

阿福的心顿时揪紧了,转手抱住常轩窄细有力的腰,柔声劝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其实她多少也猜到了,必然是布庄出事了,而布庄最近最大的举动也就是那批所谓的便宜缎子。

常轩的身子小心地避开她如今已经突起的肚子,像孩子般将头脸在她饱满的胸部胡乱磨蹭着,口里小声喃喃道:“阿福,那批缎子根本没法卖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爹一定会失望的,我真是不成器……”

阿福心疼,用柔软的手捧起他坚毅的脸庞,轻声哄道:“没事儿的,不就是上了人家的当,以后还有机会的。”

常轩却不信,红着眼睛说:“有了这么一次,我这掌柜也没得当了。”

阿福看着他挫败到几乎绝望的眸子,拼命摇头道:“不会的,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咱一定能过了这一关的!”

常轩抬手,摸了摸自己小娘子娇嫩的脸颊,苦笑了下说:“阿福,那批缎子都是有毛病的,没人会买的。我几乎用了布庄里所有的银子来进这批货,就这么打了水漂,以后的生意怎么弄,我完全不知道了。”

今天将是艰难的一天

这一晚常轩睡得并不好,翻来覆去一直到后半夜。阿福心里也替他着急,自然是睡不着,可是她又不想让常轩替自己担心,只好闭着眼睛装睡。到了子时,阿福总算有些困意,扭头看过去,只见常轩依然睁着幽深的眸子盯着帐幔顶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福这么一动,倒是把沉思中的常轩惊动了,他翻过来,伸手把阿福拢在怀中,哑声道:“你怎么还没睡?”

阿福不说话,他没睡,她怎么安心睡?

常轩心里也是明白的,他把阿福拢在怀里,又用大手将阿福的脑袋压在自己胸膛中,同时又小心注意着阿福的肚子。

阿福听着这个男人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心仿佛着地了一般。她想着无论发生什么事,即使日子艰难到吃糠咽菜,他们总是一家人,她总是被常轩搂在怀里的,其实这样就够了。

常轩却伸手探入了阿福衣襟中,阿福还以为他又要去摸往日最爱的两颗桃子,谁知道那大手只是在桃子上轻轻揉捏了下,便顺着她丰润的腰际往下,来到了她已经圆鼓鼓的肚皮上了。

常轩大手在阿福衣服中轻柔地抚摸着那肚皮儿,沙哑地说:“阿福,咱家孩子也六个月了吧?”

阿福靠在他厚实的臂膀上,轻轻“嗯”了下,柔声补充道:“再过四个月就可以生了,岳娘子说应该是九月生。”

常轩沉默了好久,凑到阿福耳边低声道:“阿福要乖,别为我那事担心,也就是一批货而已,天塌下来了有咱爹呢。”

阿福见他反过来安慰自己,心里真是又酸又暖,强笑了下,用脸蹭了蹭他坚实的臂膀,轻声道:“我知道的,咱不怕这个,大不了就是被主子骂一通,再重新回到府中去。”

常轩另一只手轻抚了抚她的发丝,又安慰似的拍了拍,哄道:“不会的,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处理好的,我要继续留在这个布庄里干,要把这次损失的给补回来。”

阿福倒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想,不由得微张了唇抬头诧异地看了看自己的男人。

常轩低头凝视着怀中的娘子,缓慢地,用一种坚决到没有任何退缩之意的语气说:“阿福,我一定要继续留在布庄,一定要在布庄干出一番事来,绝对不会让别人看扁我!”

他的话那么沉重,仿佛对着阿福发誓,又仿佛对着他自己发誓。

阿福怔怔地看着这个傍晚时分还埋在自己怀中闷声委屈的男人,看着因为四月上旬那朦胧的月光洒在他背后而在他脸上形成的阴影,阿福忽然觉得,男人到底是男人,男人的心事不是她一个女人家可以猜度的。

男人的志气,也不是阿福可以想象的。

很久后,阿福唇角轻轻弯起,她望着自家男人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骄傲:“你一定可以的。”她语声清润柔和,带着一丝笑意。

第二日,常轩早早地起来,先钻进灶房给阿福熬了一些补身子的红豆粥,自己只在灶房随便吃了点东西。进了屋时,阿福刚刚睁开眼睛,她如今因为有了身子,比以前嗜睡了许多。

常轩看她双眸朦胧,脸颊泛红,便弯腰坐在炕沿,凑过去温声道:“饭做好了,在锅里温着呢,你起来后要记得喝。”

阿福还是有些迷糊,眨着充满睡意的眸子不解地问常轩:“那你呢?”平日他们都是要一起吃早饭,然后她看着常轩出门去布庄的啊。

常轩低笑了下,忍不住伸手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我要去府里一趟,所以自己先吃了点东西。”

阿福想起昨日的事情,沉默了下,轻声道:“要不要我也跟着你过去,我可以——”她犹豫了下,眸子轻闪:“我可以去求一求二少奶奶。”

常轩低头想了下,终于摇头说:“不用,我这次先进去见见孙大管家还有我爹吧,先看看他们怎么说。”

阿福点了点头,看着自家男人硬朗的脸庞,莫名有些心疼,于是伸手轻抚了抚他的脸颊。

常轩凝视着阿福,竟然笑了下:“舍不得我离开了?”说着轻挑了下眉,眸子里含义不言而喻。

阿福被他这样看着,脸竟然一下子发烫起来,不禁撒娇道:“你快去吧。”

常轩低低地哼了声,起身将手伸到被窝里,寻到那团柔软饱满,轻轻捏了一下,这才凑到她耳边沉声道:“晚上等我回来。”

常轩出了大门,脸上看似轻松的神情顿时没了,他望着这个凌晨时分越发幽深的小巷,却看到已经有人在晨雾中从门里出来,有的揣着手走得匆忙,想来是出去买早餐,也有的眯着惺忪的睡眼出来倒夜香。

常轩微微闭上了眸子,其实他知道人活在世上难免遇到一些坎坷,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脸上带着惬意满足的笑容迎接每一个早上,也不是每一个早上都能在凌晨时分揉着刚睡眼的眼睛迷糊着出来开始新的一天。

今天将是艰难的一天,他可能面对主子的责备,更可能面对父亲失望的目光,以及他人的轻视和讥笑。

常轩睁开眸子,对自己笑了下,在心里对自己说,他不再是那个跟在三少爷后边靠着父亲护庇的常轩小厮,他如今是执掌一个店面的掌柜。

总是有一些事情,他需要去面对,需要去担起责任。

于是常轩深吸了口气,迈开大步,坚定地向侯府的方向走去。

他相信,这一天总是要过去的。

其实很多年后常轩回忆起那一天,经历了许多沧桑的他也不禁笑了。就在那个走出家门的早上,刚满十八岁的常轩是抱着壮士赴死一般的决心前去侯府的。他觉得自己遇到了天大的事情,他觉得那是这一辈子最艰难的路程。

可是在许多年后的某一个早上,闲来无事看着院子里落花的常轩,那个遇到任何事情都能够不慌不忙的常轩对着自己回忆里那个年轻稚嫩的常轩笑了,后面的路还有很长,他要经历的风雨是这时候的他所无法想到的。

那一天,也只是一个开端而已。

常轩的步子不快不慢,如往常一般进了侯府。侯府有些消息灵通的已经知道这个事了,便小心地看他神色,不过却看不出什么端倪,常轩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

常轩穿过了曲径小路,很快到了后院孙大管家的院子。他先是遇到了得旺,得旺很是惋惜同情地看着他:“常轩,你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呀,做事也太不小心了,怎么就弄出这么一个纰漏呢!”

常轩没说话,得旺拉着他继续说:“我舅舅一直说你做事不牢靠,我是不相信的,可是昨日个他又来说了一番,说是他不让你买那批布,你却偏偏不听,我娘听了气得不行,一直骂我爹呢,说当初就不该把那事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