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这只金手在不在这个包袱里?”
“不在。”阳光说得非常肯定:“绝对不在。”
“刚才你真的亲眼看见它是从包袱里掉下来的?”
“我看得很清楚。”
“那么这只金手是怎么会到你包袱里去的?”
“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这只金手是“富贵神仙”吕三用来连络号令群豪的信物,本来是绝对不可能在她包袱里出现的。
但是现在这件不可能发生的事却偏偏发生了。
长夜还未过去,隔壁的屋子居然已经安静了很久。
小方忽然又问:
“今天有谁碰过这个包袱?”
“没有。”阳光的口气已经没有刚才那么肯定了:“好像没有。”
“是好像没有?还是绝对没有?”
“阳光”在犹豫,这个问题她实在没有把握能确定回答。
她只记得这个包袱一直都是在她手边的,几乎没有离开过她的视线。
——是“几乎”,却并不是“绝对”。
小方再问:“有没有人能够找个机会把这只金手塞到你包袱里去?”
要在她身旁将这个包袱偷走也许不可能,但是要塞样东西到她包袱里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阳光”立刻回答:“有。”她的眼睛忽然发光:“只有一个人。”
“谁?”
“阳光”指了指隔壁的屋子:“就是那个吵得我们整夜睡不着的女人。”
小方不说话了。
其实他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他们一路同车,现在已经可以算是朋友,在车上,那位胡氏总是坐在“阳光”旁边,“阳光”总是忍不住要打瞌睡,赵胡氏要偷偷塞样东西到她包袱去,绝不是件困难的事。
“也许班察巴那根本就没有骗过吕三,我们的行踪早已被发现。”阳光道:“所以他早就派出人来跟踪我们。”
“你认为那对夫妻就是吕三派来的人?”
“阳光”咬着嘴唇:“我早就对他们有点疑心了,一个正正经经的良家妇女,明明知道隔壁有人,晚上怎么会像那样鬼叫?”
她的脸好像已经有点红了:“也许根本就是故意要吵得我们睡不着,让我们白天没精神,她才有机会下手。”
这虽然只不过是她的猜测,可是这种猜测并不是没有道理。
惟一不太合理的是:“如果吕三真的已经查出我们的行踪,为什么不索性杀了我们。”
“因为他还想从我们身上找出卜鹰的下落,所以只有派人在暗中跟踪,而且绝不能让我们发现。”
“如果那对夫妻真是吕三派来暗中跟踪我们的,为什么又把一只金手塞在我们的包袱里?”小方问:“他们这么做岂非也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阳光”不说话了。
这一点她想不通,这件事其中的确有很多互相矛盾之处。
隔壁那间屋子本来已经安静了很久,现在忽然又有了声音。
——男人咳嗽的声音、女人叹气的声音、有人起床的声音、开门的声音,拖着鞋子在地上走动的声音。那对夫妻中无疑有个人起床开门走了出去。
三更半夜,出去干什么?
小方把声音压得比刚才更低:“我去看看。”
“我也去。”“阳光”一下子就从床上跳起来:“这次你可不能再把我一个人留在屋里。”
刚才的脚步声好像是往厨房那边去的,现在厨房里已经应该有人了。
可是大灶还留着火种,灶上还温着一大锅水。
小方和“阳光”悄悄的跟过去,果然看见有个人在厨房里。
所有的灯光都已熄灭,这种最廉价的小客栈,是绝不肯浪费一点灯油的,更不会有巡夜的人。
可是天上还有星光,灶里仍有余火,他们还是可以看得见这个人就是那位赵胡氏。
赵胡氏正在舀水,把大锅的热水,一勺勺舀入一个木桶里。
她身上虽然披着她丈夫的大棉袍,看起来却还是像很冷的样子,好像除了这件棉袍之外,她身上就连一寸布都没有了。
小方的心跳忽然加快,因为他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棉袍下面果然是空的。
她刚把满满的一勺水舀起来,忽然一个不小心,把木勺里的水打翻了,溅在棉袍上,她赶紧放下木勺,提起棉袍来抖水,于是她棉袍下面赤裸就像是初生婴儿一样的身子就露了出来。
她的身子看来当然绝不像是个初生的婴儿。她的皮肤雪白,腰肢纤细,双腿修长结实。
小方见过各式各样的女人,却从未见过如此诱人的胴体。
在这一瞬间,他的心几乎要从胸膛里跳了出来。
幸好这时候赵胡氏已经打好了水,提着水桶走了。
小方和“阳光”躲在墙角后,看着她走远,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阳光”忽然问他:“你看见了没有?”
“看见了什么?”小方故意装糊涂。
“阳光”忍不住要笑:“你自己应该知道看见了什么?你看得比我清楚得多。”
碰到这种事时,男人的眼睛总是要比女人尖得多。
小方只有承认。“阳光”笑了笑:“你当然也看过她的脸和手。”
“嗯!”
“你看她脸上和手上的皮肤像什么?”
“像橘子皮。”小方形容得虽然不太好,可是也不算太离谱。
“她身上的皮肤呢?”阳光又问。
她知道小方大概是不肯回答这问题,所以自己接着说:“她身上的皮肤简直就像是假的,像羊奶,我从来也没有看过皮肤像她这么好的女人。”
这一点小方也不得不承认。
可是一个女人身上和脸上的皮肤是绝不应该有这么大差别的。
“你有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
“没有,除非……’’
“阳光”替小方接下去说:“除非她也跟我一样,也用一种像‘光阴树汁’那样的药物,把自己的脸和手都改变了。”
这无疑是惟一的合理解释。
这对夫妻易容改扮,参加这商队,当然是为了要跟踪小方和“阳光”。
就算这件事之中还有些无法解释的事,这一点也是毫无疑问的了。
“阳光”又问小方:“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小方沉吟:“看样子我们好像只有装糊涂,只有等。”
“等什么?”
“等着看他们的动静,等他们自己先沉不住气,等机会出手。”
这无疑也是他们惟一的法子。
因为他们不能走。
他们的行踪既然已败露,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