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耆老山的四周来了许多捕兽人,似乎知道会有异兽逃出阴司一般。
这般大费周章的安排,绝非寻常权贵的特殊狩猎癖好,祖母怀疑这背后之人另有目的,便一路暗访排查。
幸好天下能养出这傀儡蛊的人并不多,卫家根据当初逃出的叛将线索,很快便查到了他的女儿在洛邑城的王府做了门客,更是意外发现女魅思陵就在城中。
祖母知道了孙儿魏劫也要来洛邑城,便给他写下了那封信,并且将卫家子弟的成年礼——那条加持过的长鞭交还给了魏劫。
小筱听了魏劫的解释,一时间感慨甚多。
原来竟是这样,难怪魏劫当初入城的时候犹豫那么久。
他年幼便与母亲分离,就算长大后明白了母亲的苦衷,可也会有自己解不开的心结。他那时犹豫,是不是也不确定要不要与母亲想见?
那卫家的老祖母是成了精的老核桃,脑子里的沟沟坎坎多得很。
小筱猜测,卫家老祖母这么做的目的,除了免得孙儿猝不及防见到思陵,其实更是对魏劫的另一场考验。端看他会不会走父亲的老路,又是怎么处理与妖族母亲的关系。
也许在二百年前原本的轨迹里,卫家也在城中布置了暗卫。
不过魏劫在原本的轨迹里名声不佳,再加上中元节的求医惨案,更是臭名昭著,恐怕城中的卫家暗哨也不会有好话传递给卫家。
而卫家肩负重任,自然不会让心术不正的子弟归来,更不会与魏劫再有什么交集。
若真如她所想的那般,上一世的魏劫是多么的凄惨无援?
最起码,到现在为止,小筱觉得原本轨迹里的魏劫,实在担负了太多本不该是他的骂名。
哪怕他以后可能成魔,但是现在小筱觉得他并不算是十恶不赦之人。
当初背负莫须有罪名的魏劫,又是亲眼看着自小分离的母亲惨死,该是怎样的激愤怨恨,却又无处宣泄?
想到这,小筱也是默默叹了一口气。阿弥陀佛,她竟然有种当初四大派被魏劫所杀,死得不冤的想法。
她也是魔珠附身之人,有这样的邪佞想法实在是不该!小筱赶紧默念清心咒,驱一驱邪念。
不过如此看来,前世里不显山不露水的那个璨王,可真是个人物啊!
世间能不被女魅迷失心智的男人少之又少,这个璨王也要算一个。
而一个男人能不被女色左右,大抵分成两类,一类是去势的太监,一类就是有着比女色更叫他心醉不能自拔的需求。
这璨王却不知是这两者中的哪一种。
不过想起璨王看着魏劫意味深长的眼神,小筱疑心大约是后一种。
莫不是这璨王喜好男色?
听了师父如此不靠谱的猜测,魏劫斜眼看着她,冷笑问:“你是说,我娘娘腔,像是会雌伏他人身下的?”
嗯……小筱一咧嘴,委婉表示也许那璨王爱在下面也说不定。
魏劫继续冷笑,表示那余灵儿说的没错,崔小筱的确很适合执掌合欢宗。
“你以为不受女魅诱惑,就是喜欢男人?这世间其实有比美色更叫人心动的东西。”魏劫缓缓说道。
看小筱依旧不解,魏劫淡淡解释道:“若是野心足够膨胀,再绝色的女魅,也不能阻止他前行之路。”
小筱听懂了:那个璨王若不是喜好男色的话,就是个有着十足野心抱负之人。
此时再想想他待人接物的温文尔雅,竟让人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这世间魔好分辨,只需一把降魔神剑。可辨别人心,真是难之又难。
可是有时候人啊,永远都是比魔更加复杂而又可怕的存在……
等他们回到客栈时,魏劫给小筱买的加醋和辣的卤煮已经被小狐狸吃了大半。
余灵儿现在发现,人世间好吃的太多,光是鸡内脏和胸肉的人生实在是太无聊了。
在相思之苦难解时,吃一吃人间的美食,真是治愈极了!
幸好唐有术至孝,想着师父和师祖还没吃,拚死保住了两碗,小筱这才能吃上早餐。
小筱吃着卤煮,突然想起昨日宴席时璨王曾经提起过,他马上要举行三十生辰之宴,准备在城边的秋水潭举行湖上酒宴,顺便请宾客品一品当地特有的细鳞鱼。据说璨王爱好捕鱼,为了宴请贵客,这几日一直亲自带人捕鱼。
当时那乌木峰的长老还机警迎合,说他也爱好捕鱼,聊得不亦乐乎。
当时莅临王府的各大宗门,都在受邀之列。
她一边啃着卤煮鸡爪一边问魏劫这事时,魏劫说道:“璨王若送来请柬,自然得去赴宴,看看宴席上有什么门道。”
说这话时,他正在甩鞭子,那鞭子精准地缠绕着码放在地上的空酒罐,仿佛延长的手臂一般灵巧。
甩了一会,他顺手从鞭子上卸下一个银环,将它套在了小筱的手腕上。
小筱看那银环,上面的花纹正是卫家的降魔符。
当套在小筱的手上时,那银环震荡了好几下,似乎是适应了,才终于慢慢停歇了下来。
魏劫解释道:“因为你体内有魔珠,所以这银环才会震荡。戴着它若是再有邪物靠近,它便会有警示。”
小筱晃了晃手腕,她天生骨骼纤细,所以这圆环当手镯也是正正好。小筱提醒自己戴着就好,万万不能用手指触碰这物,免得将它又化成灰。
那傀儡蛊有些防不胜防,若是戴着这个手环,若是蛊种一旦靠近,倒是可以提前知道。
跟小筱说了一会话后,魏劫便有事出去了。
小筱注意到客栈门口站了几个穿斗篷的高大男人,虽然裹得严实,不过小筱的眼力非凡,还是隔着斗篷看到了他们护甲上镶银的降魔印记。
看来这些都是卫家人。魏劫跟他们低声说了一会话,就跟他们走了,应该是有事,一时半会回不来。
小筱见魏劫走了,也无心吃卤煮,只是安静地想着自己该何去何从。
她最担心的魏劫母子生死别离的事情似乎是解决了。思陵也已经去除了身上的傀儡蛊,免了后顾之忧。
既然如此,再停留在洛邑城似乎也毫无意义了。至于那四大派有没有身中傀儡蛊,小筱自认为也管顾不到他们。
若是那璨王真是心怀叵测,只怕在之前的轨迹里,同样出现在璨王寿宴上的四大派还是要中招。
经过那十九巷的遭遇,小筱已经体会到了自己的无心之举,会给这一世的人带来怎样的变故。她只有谨言慎行,尽量不再干涉这些人和事了。
就在这时,王府的侍卫前来送请柬了。
已经拿定主意的崔小筱笑着对来者道:“多谢璨王美意,不过我们乃山野之人,在城中的庶务已了,就不打扰王爷了,我们这便要出城去了。”
来使听了这话大是不悦,拖着长音道:“虽然诸位都是修真求道之人,但未成仙前,还得在红尘里苟且些时日。璨王乃当今陛下最爱宠的弟弟,尊贵无比,您如此拒绝,恐怕是不妥吧。”
他这话明显敲打小筱不知好歹,可是小筱却假装听不懂,笑着恭送走了来使。
唐有术在一旁听了,有些担心道::“师祖,您这般会不会得罪璨王?让他报复我们。”
小筱微微叹了一口气,若只是个王爷宴请,像她这样喜好打秋风吃宴席的人没有拒绝的道理。
可偏偏请客的是璨王。那璨王看起来温文儒雅,平易近人,崔小筱却半点也不想跟这位璨王打交道。
自从知道魏劫的母亲思陵身中傀儡蛊之后,小筱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那个璨王如此煞费苦心地收集这些凶残异兽,难道只是个人的癖好吗?
要知道那开明兽镇守的是昆仑天门,它要是被那迁东猎人王抓住,势必天门少了镇守神兽,一旦有邪魔入了天门,势必要惹来天神降怒,后果不可想像。
在之前的轨迹里,那些捕猎者冒死捕捉来的异兽,无论是开明兽,还是食尸兽尽被璨王收归所有。
而璨王又转头以吉兽现世,替陛下护国守门之相的借口,将开明兽进献给了当今陛下。当时满朝文武齐齐恭贺陛下,赞颂陛下兄友弟恭,就算有极少数的反对声音,也湮没在赞誉声里。
记得师父在秘籍里说过,他陪着师父离开了洛邑城后,大齐三年大旱,又三年大雨。
期间流民无数,纷纷痛骂大齐陛下治国无方。这之后红尘皇权更迭的事情,就算不看师父的秘籍,小筱也知道了。
毕竟大齐延续了二百余年,到了小筱时,在位的已经是这璨王的第四代孙辈了。
不过这璨王当年并没有接替皇兄登基,而是扶持了年幼的儿子上位。他却是隐在幕后,据说是得道成仙,早早就入了大乘去了。
那种皇家隐史,平头百姓上哪里知道去?所以小筱也不大清楚这后来的仙缘如何。
大抵上看,这位璨王上辈子顺势顺风,平步青云得很啊!
只可惜现在,因为小筱这个变数的出现,洛邑城里的世事也开始发生了改变。
现在迁东和苍北两大捕兽人都失败而归,而且惨死在了鬼巷之中,也不会有奇珍异兽奉献上来。
看来璨王这次寿辰,收到的贺礼要大打折扣了。
第39章
小筱想罢,觉得洛邑城的漩涡太深,她不想涉入其中。
就在几个人在客栈闲坐的时候,小筱发现城中出现了许多士兵,正在挨家挨户地搜查,包括客栈一类都是重点搜查的对象。
小筱他们所住的客栈也被搜查了一番。
那些兵卒重点盘查的对象似乎是女子。因为有人看过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客栈,所以小筱他们也是重点盘问的对象。
谈话间,小筱弄清楚了,原来他们在找王府的歌姬思陵。
当初在城郊时,思陵让马车先回了城中的醉乐坊,而她则要去投奔友人。
至于那友人为谁,她并没有说,只是让魏劫莫要担心她。
看来她还是不希望跟儿子纠缠太深,以至于影响了魏劫。
现在看来,璨王应该已经察觉了女魅思陵脱离了掌控,所以城里城外的搜找她。
不过还好,小筱顶着为洛邑百姓降妖除魔的义士名头,那些官兵并没太为难她。
小筱在想,璨王如此费尽心机的寻找思陵,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在师父的秘籍里,小筱倒是找到了蛛丝马迹。
原来这位璨王,在成为辅佐儿子的摄政王后,一直容颜不老,被世人誉为“仙王”。
据说这就是得道成仙的佐证。
不过师父在秘籍里提起这位仙王,倒是抱持着探秘的态度。
毕竟那种养尊处优之人,还醉心于权谋,若不脱离俗尘静心修真,很难筑气成丹。
而璨王四十不到,就能结丹维持年轻的容颜,这叫师父唐有术有些啧啧称奇。
小筱看到这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璨王之所以对思陵设下圈套,也许图的就是她的血泪!
有了女魅的心口血泪,就算是没有筑基的普通人也可青春永驻。
可是心头血却有些讲究,需得女魅动情的悲痛之泪。若是只是一味折磨女魅,让她疼痛而泣,得到的也非那一点珍贵动情血泪。
若她猜的是真的,上一世璨王因为得到了女魅心口血泪而青春永驻,那么他又是如何让思陵动情流泪的?
无论是什么法子,想想都让人有不寒而栗之感。
好在思陵已经离开了洛邑城,魏劫不必再担负丧母之痛。
小筱不想探究璨王其人,毕竟他是二百年前的人,又是皇家龙脉,命数已定,不是她该干预的。
天罚之音滚滚在耳,崔小筱提醒自己要小心避开这些大坑才好。
至于那璨王的阴谋,自有卫家人处理,这也是前世的轨迹。她不属于这里,做得越多便错的越多。
既然停留在此处也无意义,马上离开洛邑城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收拾完行囊时,魏劫回来了。他看着小筱让唐有术买了许多吃的装车,便问了问。
小筱没有说王府送来请柬的这一节,只是说她们准备出发了,让魏劫也收拾一下东西。
魏劫的眸光沉了沉,没有说话。
等到准备装车出发的时候,小筱却发现不见魏劫的身影,她遍寻不到,便问唐有术:“唐公子,看到你师父了吗?”
唐有术为难地挠着头,小声道:“师祖,我……我方才无意中跟师祖说漏了嘴,他知道了璨王派侍卫送请柬的事情,便独自去赴宴了……您……你不会怪我吧?”
小筱一愣,终是无奈苦笑。难得她下了代魏劫受过的决心,准备带他离开,可是却依然扭不过原本的命线。
在原来的轨迹里,他就是在璨王宴会上与母亲相认,然后与四大派发生冲突。
她本以为思陵出城,一切便可改变,现在看来,真是人力不可扭转,魏劫居然还是瞒着她,去了璨王的寿宴。
当然,她猜到了他去的原因,应该是受了卫家所托,去查明璨王的真相。
小筱抿了抿嘴,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魏劫现在虽然是好人,可是他成魔的命数在那里,至于他以后之路是正是邪,就要看他的一念之间。
她这个名义上的师父,错乱了时空,本不该跟他有任何交集的人,也该是缘尽的时候了。
想到这,她吩咐道:“违背师命,擅自行动,太不像话!不必等他,我们出发吧!”
唐有术一愣,低声求情道:“丢下师父一人不好吧?师祖,您……您就原谅师父吧,要不然,你们先走,我在这等等他,也好有个照应。”
小筱有些不舍地看着她的少年恩师,若是情况允许,她真希望陪师父走完一路。
奈何她与他的缘分,要在二百年后才真正接续上,所以她只能强笑着拍了拍唐有术的肩膀:“你自然是要等你师父的,不过城中最近烦乱,你师父也一定不希望你出事,你可以在城门外的长亭等他……”
如果魏劫终究要与四大派起冲突,唐有术还是在城外安全一些。
想到这,她又郑重吩咐道:“唐公子,等你开山立宗后,还是在山上请个厨子吧。你人虽好,可厨艺实在不敢恭维……另外你的弟子们年纪都小,吃喝上尽量不要亏待,若是万一你走了,好歹也给弟子们留些糊口的钱银。像消金咒这样的碎催缺德的咒术,也尽量少用……”
她这般没头没脑的嘱托,将唐有术听得一愣一愣的,搞不清楚师祖这没头没脑的话指的是哪一节?
不过师祖能和颜悦色地让他留下等师父,唐有术已经感激不尽了。
等小筱匆匆写下了一封书信,让唐有术转交给魏劫后,她便带着小狐女余灵儿坐上马车离开了。
眼看着师父立在亭子里的孤影越来越远,小筱慢慢长出了一口气。
现在她身边的拖油瓶就只剩下小狐女一人了,她决定再折返涂云山,看看那狐王能不能让她女儿改改誓言,不要跟着她了。
余灵儿若是实在想报恩,就改誓言跟着魏劫好了。
这样一来,一切都回到了正轨。而她只需要一个人寻找回到二百年后的方式,尽量不影响现在的人事就好。
如此走了一天,离得洛邑城也越来越远。
余灵儿原本还想着魏劫他们说不定会赶过来,跟小筱赔不是呢。
毕竟这暧昧师徒二人总是吵吵和和的,余灵儿也习惯了,都是床头床尾的事情,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过了一天,魏劫他们始终都没有追过来。
余灵儿都有些替他们担心了。
不过小筱却安然道:“只要天没打雷下雨,他们就是无事。”
余灵儿不懂这是什么玄机。
小筱慢慢叹了一口气,她总不好解释,若是魏劫他们遭遇不测,又改了命数一类,就会有天雷来劈她吧!
只是余灵儿的驾的车不怎么样,一路上都是走走停停。
这不,马车走到半路,又突然停了下来。
只听赶车的余灵儿狂喜喊道:“秦少阁主!你是来找我的吗?”
本来闭目打坐的小筱探头一看,可不是!那立在道路中间的白衫玉冠少年,正是许久未见的秦凌霄!
此时他面露寒霜,活似别人欠了他万贯钱银一般。
狐女余灵儿满怀惊喜,撇下马车飞跑了过来,看着骤然出现的恩人,欢喜得差点钻出狐狸耳朵。
秦凌霄没有想到自己这一世取代了魏劫,成为这狐女的救命恩人,她还是跟魏劫他们混在一起了,看向余灵儿的眼神不免透着失望。
余灵儿以为秦凌霄误会她品行有差,跟不检点的符宗弟子搅合到一处。
不用秦凌霄问,余灵儿生怕他误会一般,立刻迫不及待地将他走之后,那个崔小筱带着符宗弟子给狐族挡天罚,而她被母亲逼着立毒誓,给这个崔小筱服侍鞍前马后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秦凌霄这才知道崔小筱居然还替魏劫顶了天罚,难怪这次伤胳膊的是她,而魏劫却安然无恙。
面对余灵儿的聒噪招呼,他只是略显冷漠道:“余姑娘,我跟崔宗主有些私隐话要讲,还请姑娘回避一下……”
余灵儿没想到自己都这般解释了,秦凌霄还是误会自己,态度冷淡。
不过……他跟崔小筱有什么私隐要讲?居然还要避开她?
难道这崔小筱跟魏劫一样,吃着碗里望着锅里,也背着对方,撩拨其他人,妄图染指她的秦少阁主?
小狐狸一时悲愤,气得抹着眼泪扭头就跑。
当只剩下秦凌霄和崔小筱时,他冷冷瞪着眼前的少女,突然伸手便要去夺她手里的“与天斗”。
这蕴含天罚能量的斩魔神剑,应该在与它相配之人的手中。
九流符宗的崔小筱何德何能,得配此剑?
他与这崔小筱在二百年后相遇之初,二人的修为高低之差犹如鸿沟。
秦凌霄从来都没有将崔小筱放在眼里过。
穿越回二百年前,秦凌霄的修为大减,而这个崔小筱却是一路奇缘,不断拉近两人的天地差距,这让人颇为不适。
幸亏秦凌霄饮了狐山灵泉之后,便回到凌云阁里日夜苦修,总算是恢复了些修为。
因为这些修为路程都是他曾经走过的,只要有了福缘加持,他进步神速,已经凝气成丹,甚至让他的父君都大为震惊,直夸“吾儿乃天纵之才”!
现在秦凌霄趁着魏劫不在,崔小筱落单,就是为了拿回属于自己的佩剑。
这剑非凡物,只依附强者。它的历代主人,都是旷世大能。
崔小筱一个侥幸得了些机缘的丫头片子,何德何能,配拥有这神剑?
在秦凌霄看来,拿回属于自己的佩剑应当应分,理直气壮得很。
崔小筱可没有答应还剑。
当他的手裹着真气侵袭而来时,小筱很自然的打出了个念字诀,伸出两指,轻轻一挥,便让腰间佩戴的宝剑出鞘,打了个回旋,避开了秦凌霄的抢夺。
这几日打坐的时候,只要灵台清明,她就能与剑共鸣,让剑发出铮铮嗡响,挥指控剑,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
这运气御剑之术,若是寻常的佩剑,秦凌霄可能还会默默称赞一下崔小筱的功力又精进了。
可是她现在操控的是天罚神剑——“与天斗”啊!
剑有剑魂,最是傲骨铮铮,岂能为凡人所驾驭?
历朝历代的顶级剑客不必修道,当他御剑到达一定的境界时,便已经脱离俗骨,自动入了道的境界。
由此可见人剑合一,御剑之难。
而要驾驭“与天斗”这样的神剑,除了醇厚的丹田修为,更需要一股能与剑共鸣的强大精神力。
修为可以后天修炼,精神力是与生俱来的,强求不得!
秦凌霄当初诛杀了魏劫之后,得到了这把神剑,如获至宝,也想做到魏劫那样,可以随心驾驭神剑的境地。
可是他闭关与这剑苦修了整整十年,却始终无法与剑共鸣。这剑的魂魄就好像跟它曾经的主人魏劫一起死去了,变得寂寂无声。
秦凌霄虽然不死心,也只能放弃,另辟蹊径,走了凝气成剑之路。
虽然他后来可驾驭多把气剑,可那些气剑始终不如这一把降魔神剑。
这也是他不会轻易用这剑的缘故,因为每看到此剑,都是在无声的提醒着他,到底是不如魏劫。
当初要不是蚕场的魔附了魔珠,难以应对,他甚至都不会用那与天斗斩魔。
因为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从来没有做成过这剑真正的主人。
而他面前这个长得纤弱,看着弱柳扶风的少女居然有这么强大的精神力!只这么短的时日,就驯服了“与天斗”,轻而易举地与它共鸣!
这让一向孤高自赏的秦凌霄,情何以堪?
他失声叫道:“你用了什么奇巧法子?你怎么可能操控这剑?”
小筱不是很理解秦凌霄的惊诧,眨眨眼,轻飘飘地回了句:“怎么?这很难吗?”
从来被人捧为天纵奇才的秦少阁主,这一刻感觉到的是莫大而尖刻的侮辱!
要知道他为了操控这把神剑,足足花费了十年的功夫,还毫无建树。现在却被一个他看不起的丫头反问很难吗!
他也懒得再听小筱炫耀,只一门心思先将剑抢回来再说。
可惜小筱的嘴,也像开刃的宝剑一般,既然开了头,断没有轻易回头的道理:“你好歹也是曾经的堂堂剑宗开山宗主,如今却跟山贼一般上来就抢?”
秦凌霄气急道:“这剑是不是我的,你心里没数?你又不是没见过我使它!”
小筱眨巴着大眼道:“可那是二百年后啊!若是这么论,这剑现在该是魏劫的才对!而且为了这剑,我的胳膊都受了天罚之伤!所以它现在是我的,无可争议!你若非要说它是你的,你唤一声,看它应不应?”
秦凌霄气得手都要抖了,可是小筱说得对,这剑此时的确不是他的,但它也不应该是这个女骗子的啊!
骄傲使然,他被小筱讽作山贼,倒不好再去硬抢了,只是冷峻着脸道:“崔小筱,你不要太过分!难不成,你还真想在二百年前呼风唤雨?你有没有想过,你这般肆意妄为,会有什么后果?你真的不想回去了?”
小筱挥动手指,让“与天斗”重回剑鞘:“你知道怎么回去了?”
秦凌霄深吸一口气,压住被小筱激出的怒火,试着跟小姑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只要有烛九阴的神像,就可以回去。不过那神像是魏劫当初在章尾山与人打赌得来的。算起来得是三年之后。你若想要,当耐心等待。我看你已经离开魏劫,如此很好,也免得干涉了他的轨迹。”
小筱听了眉头倒是微微一皱,章尾山?那不是《山海经》里山神烛九阴居住的神山吗?
它在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了!据说那山不在地,不在海,不在空,乃是虚幻之山,若无机缘,就算寻到了地方,也见不到那座山。
若魏劫是给机缘之人,那她就只能等到三年之后,待魏劫拿到神像时,她才可以离开。
她也知不该干涉魏劫的轨迹,可这三年里,她该往哪里去?
秦凌霄似乎看出了小筱的犹豫,不由得放柔声音道:“只要你不再捣乱,我自是会照顾好你的日常。你可以暂时前往凌云阁,等到时机成熟,我……会跟你一起回转二百年后。”
可惜小筱现在对他一点都不信任,只是哼了一声道:“口口声声不让我干涉天机,改了别人的命线,可你也不太光明磊落,我问你,那四大派早早入城又是怎么一回事?”
秦凌霄被小筱问得一滞,恼羞成怒道:“既然知道他会大开杀戒,我想办法阻止悲剧发生有何不妥?”
小筱怎么不知秦凌霄的心思?这位与魏劫除了血海深仇以外,似乎还有些“既生瑜何生亮”的心结。
他是人间正道宗师,而魏劫是遗臭万年的大魔头,所以秦宗主自认为自己就是正义!
她改了魏劫的命线,就是遭天诛地灭;而他私自更改魏劫的命线,却是匡扶正义!
小筱懒得再跟这样固执的人打嘴仗,只扬了扬下巴道:“我已经跟魏劫分开,你不必担心了。至于这三年,我自会寻个无人之处闭关隐居,待三年之后,希望你能遵守诺言,帮我回到二百年后去。”
听她的意思,又是回绝了他收留三年的好意。
他平生难得对女人释放善意,偶尔为之,竟然这般屡次碰壁。
这种被女人当臭虫一样哄撵的经历,秦凌霄上上下下活了二百几十大年都是在小筱一人身上体验遍了。
自己一番美意又是错付给了沟渠。
少年的面庞更加冷漠,只是冷冰冰道:“不行,你在我这已经没有什么信义可言,为了不让你行差走错,你只能跟我回凌云阁……”
他说完这话,随手拍了拍掌,只见四周顿时涌上来许多凌云阁的白衣弟子。
看来秦凌霄今日是铁了心要带走崔小筱了。
崔小筱知道,若是秦凌霄一人,她勉强还能应付,大不了打不过便逃之夭夭。
可是现在被这么多凌云阁的弟子包围,她毫无胜算可言,更无机会逃跑。神剑在手,也难敌这么多凌云阁的顶尖弟子。
好汉不迟眼前亏,所以小筱利落收剑,然后对着秦凌霄抱拳道:“既然秦少阁主这么热情好客,那就请带路吧!”
偷哭一场回来的余灵儿听闻秦凌霄要请她们去凌云阁做客,不由得有些窃喜。
她一直盼着早点到恩人的身边,没想到上天好像听到了她的暗自祷告,梦想居然成真了。
现在她和崔小筱都坐在马车里,由着凌云阁的弟子驾车,车轮滚滚而行。
这种毫无效率的行路方式,凌云阁的弟子们其实都有些耐受不住。
毕竟他们修为在身,若用轻身之术,日行千里都是小意思。
可崔小筱却推说自己负伤未愈,若是被人背负的快速前行,会忍不住大吐特吐,只能这么坐马车慢慢地走。
听她这么说时,秦凌霄懒得跟死丫头废话,当即强硬地让弟子去背负着小筱前行。
小筱也没客气,偷偷抠了嗓子眼,给了那弟子一脖子热乎的。
秦凌霄都要被崔小筱气得元神出窍,干脆自己一个人先头开路,离她远远的,再让其余的凌云阁弟子“护送”小筱的马车前行。
余灵儿很不解,在马车里问小筱,以前小筱被魏劫抱着到处跳的时候怎么没有这种晕吐的毛病。
小筱架着二郎腿,闭眼躺在马车里,压根不搭理余灵儿。
废话!若是真去了凌云阁人家的地盘。她就是插翅难飞了!这行路当然是越慢越好,她好得空跑了。
想到这,她突然从马车里探出了头,冲着前方老远的白衣身影高喊:“哎!我饿了!中午吃些什么?现在天热,若是能有一碗凉粉,再淋上酸辣的浇头就好啦!”
秦凌霄显然没有继承师尊魏劫对吃吃喝喝的热忱,对于小筱的提议毫无反应,依旧像个标尺一般板着腰板,冷冰冰地继续前行。
小筱看着凌烟阁诸位弟子不食人间烟火的德行,估摸这午饭的式样大约要很寡淡。
可到了中午时,她看着那些白衣弟子就地摘花饮露,只吃些花瓣甘泉时,只能无语回看余灵儿。
结果余灵儿也在跟她大眼瞪小眼,显然这么寡淡的饮食也不入小狐狸的心。
秦凌霄这时正盘腿坐在一块大石上闭目养气。
崔小筱跳下马车来到秦凌霄的跟前,很不客气地问:“……你是怕杀生添罪孽,所以打算把我们活活饿死?”
秦凌霄半睁开眼睛,冷看着崔小筱娇俏的脸儿,不情愿地解释道:“身为修真者,就是要达到脱离凡胎的目的,尽早辟榖,或者饮露食花,都能让自己的丹田变得更加清灵。你们符宗难道不是这般修仙的吗?”
小筱老实摇摇头:“除非是没有饭折了,不然一天三顿,少一顿都不行。你让我在凌云阁暂住三年,都是这般伙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