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是想干什么啊?!”
“老狗回巢了啊!”
“你们嚷嚷得够多了。”阿泰尔说道。岁月褪去了他的步法中一切华而不实的部分,却丝毫没有减慢他的出手速度。他拔出了袖剑并冲了上去,两次致命的劈斩之后,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
此后他重新向着内墙走了过去,继续保持着小心谨慎的状态。还好,他的谨慎取得了成效——黑灯瞎火中他又发现了一名军官,并且机灵地在这名军官发现他之前退回了阴暗处。随着他的观察,他却发现那名军官被人给叫住了。来人是个年轻的刺客,他在军官耳畔低语了几句,于是军官的眼神立刻因惊讶和愤怒而大睁了开来——毫无疑问,那两个军官的尸体让人给发现了。现在,怕是整个城堡很快就会知道已经有人不请自来了。
于是,阿泰尔立刻把袖剑卸了下来,并换上了一把以弹簧支撑的手枪——这套设计还是他从东方学来的呢。
“快去报信,快!”队长给他的年轻属下发布了命令。他陡然提高了声音:“阿巴斯兄弟会的刺客们!向我集合!”
阿泰尔一动不动,他冷静地权衡着下一步的行动。但就在此时,近处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大师!”
他转过了身子,却发现是科马尔与特拉加里靠了上来,而他们身后还带着将近半打的其他刺客。
“我们没能阻止他们发现那两具尸体。话说,那两个家伙是阿巴斯手下最凶残的军官,要不是为阿巴斯效命,他们怎么可能升到这个位置!”科马尔解释着,“但我们也带来了增援,并且这只是个开始呢!”
“欢迎你们。”阿泰尔笑了笑。
科马尔回敬了一个微笑。在他们身后,那一小队真正的刺客已经戴上了兜帽,整个动作简直整齐划一。
“我们最好让他闭嘴,”特拉加里向那个军官努了努嘴。
“跟着我就好,”阿泰尔说,“我得先练练手才行。”
他走上了前去,径直面对着那个军官。于是,那个军官手下的一队士兵立刻围了上来。
“他在这儿!”军官大叫了起来,“杀了他!杀了那些叛徒!”
“动手之前,先动动脑子!”阿泰尔说道,“每个行动都会带来后果的。”
“你这可悲的家伙!放下武器,要么你就得去死!”
“省省吧,朋友。”阿泰尔说道。此时,其他的刺客们纷纷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别跟我套近乎,老家伙!”队长反驳道。他冲向了阿泰尔,没等老大师准备就绪(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便一刀向他刺了过去。但是事实恰恰相反,而过程如此前一般迅速而血腥。最终,军官与他手下的大部分人都倒在了大门的前面。
“跟我去城堡内部吧,”阿泰尔叫道,“如果可能的话,不要再有任何流血事件了。记住,一定不要忘记教条!”
通往内墙的入口处站着另一名队长。他穿着一身黑色与暗色相间的外套,腰带上的刺客徽章在火光下闪闪发光。他是个老兵了,看上去足足有五十岁。
“阿泰尔·伊本·拉阿哈德,”他平静而毫无恐惧地说道,“自从我们上一次在这里见面,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年。二十年只在你的脸上留下了些疤痕,却在我们的信条上刻下了致命伤,”他顿了顿,“阿巴斯曾对我们说过很多……比如自大者阿泰尔,比如欺诈者阿泰尔,又比如背叛者阿泰尔。但是我从来都不相信那些故事。现在我所见到的,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正是我所相信的,大师阿泰尔!在此,我愿向你表示谦恭!”
他向前走去,友好地伸出了手。阿泰尔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腕,他们以罗马式的握手互致了敬意。此后,他手下的一队刺客卫兵们也就此倒戈相向,跟随在了他的身后。
“我们可以追随您的智慧,伟大的导师。现在,请允许我宣布——”他向后转过了身子,面向了他的部队:“我们的大师,回归了!!”
听到这句话,士兵们立刻收起了手中的武器,然后戴上了兜帽。众多忠诚的刺客们纷纷加入了阿泰尔的队伍,现在他们正昂首阔步,向着马斯亚夫最为深邃的主楼上走了过去!
五十六
但还没等他们走进内墙,阿巴斯就在一群走狗刺客的前呼后拥下现了身。虽然阿巴斯的行事风格还是没变,但是岁月已经为他布满了沧桑。他的眼眶深深凹了下去,脸颊也沉下去了一大块——他已经成了个饱受折磨、神经敏感的老暴君。
“杀了他!”阿巴斯大吼了起来,“现在,杀了他!”
但他的人犹豫着没有从令。
“你们还在等什么?”阿巴斯提高了声调,几乎破了音。
看到对面有那么多的刺客,他们仍然踌躇不前。
“你们这群白痴!他对你们施了魔法了!”
他的手下们还是一动不动。看到手下这么不争气,阿巴斯不禁啐了一口,然后转身回到了主楼中。
两队刺客仍然在紧张地对峙,于是就在这片人的沉默中,阿泰尔举起了自己的左手——那是他在兄弟会入会仪式上弄伤了的那只手。
“我并没有施什么魔法!”他平静地说道,“我也不会什么巫术。请想想你们的良知在呼唤什么,死亡已经在这里盘旋得太久,我们还有很多的敌人——所以,我们不能再自相残杀了!”
终于,一位原先忠于阿巴斯的刺客脱掉了兜帽,他向前一步并单膝跪在了阿泰尔的面前。“大师!”他说道。
又有一个人效仿着他跪了下来,“欢迎回家,大师。”
接着是第三个,“我愿为您而战,为了刺客教团而战!”
于是,其他的刺客纷纷效仿了这三个榜样,他们如同欢迎长久失联的兄弟一般欢迎着阿泰尔,先前的敌人立刻变成了久别重逢的故人。但也有少数人低声咒骂着,他们不愿倒戈,便随着阿巴斯一起退回了主塔楼里。
阿泰尔见状便领着众人走向了主塔楼。他们在一座大厅中停下了脚步,而此时阿巴斯正站在它的中央露台上,周围则是忠于他的刺客们。此外,许多矛兵与弓箭手也从附近的回廊里冲了出来。
阿泰尔冷静地瞪着他们。在阿泰尔的注视下,那些刺客们逐渐动摇了起来,但他们并未后退。
“让你的人退下,阿巴斯。”他命令道。
“休想!我是在保卫马斯亚夫!你难道不也想这么做么?”
“阿巴斯,你毁掉了很多我们本该为之奋斗的东西,也丢掉了我们曾获得的很多东西。这一切的牺牲,都只是为了你的一己私欲而已!”
“那么你呢?”阿巴斯反唇相讥,“你终了一生都在死盯着那个该死的苹果,你唯一想着的只有你的荣誉而已!”
阿泰尔向前一步。看到这个举动,阿巴斯的两名矛兵立刻跳上前去,挥舞着他们的长矛。
“阿巴斯!我确实从金苹果那里学到了很多,有关生与死,过去与未来的很多知识,”他顿了顿,“我为此感到后悔,老朋友,但是我必须向你展示一件我从中学到的道理。我明白,除此之外这世间怕是再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止你了。虽然你还没有醒悟,但我相信,你一定有着醒悟的资格!”
“杀了这个叛徒!”阿巴斯以一句咆哮当做了回应,“把他们全都杀光!把他们的尸体扔进粪堆里面去!”
阿巴斯的手下们鼓起了斗志,但他们还是没敢发动攻击。阿泰尔知道,现在他们已无路可走了,于是他抬起了装着手枪的那只手臂,拔出了枪并立刻对着他的目标——七十年的伙伴,他曾经最好的朋友——扣下了扳机。弹丸的冲力打得阿巴斯猛然一个趔趄,震惊与不可思议的表情立刻涌上了他的面庞。他大口地喘着粗气,摇摇摆摆地伸出手来,像是在寻求手下们的帮助——但是,终究没人敢于施以援手。最终,他还是倒了下去,沿着石阶径直滚落到了楼底,并倒在了阿泰尔的面前。他的腿给摔断了,与整个身体形成了一个可怕的角度。
但是他并没有死去——或者说是暂时还没有死。他挣扎着抬起了身子,努力抬着头望着阿泰尔的眼睛。
“我绝不会宽恕你的,阿泰尔……”他气喘吁吁地说道,“我忘不了你的谎言,你侮辱了我的家族,我的父亲,并让我一直蒙受着耻辱!”
阿泰尔低头望着阿巴斯,但他的眼里只有遗憾:“我并没有说谎,阿巴斯。你父亲来我的房间里时,我当时只有十岁。他当时满眼热泪,不住地恳求我原谅他背叛了我的家人,”他顿了顿,“然后,他便割喉自尽了。”
阿巴斯盯着阿泰尔的眼睛,但他已说不出话来。但是,他脸上的神情,正与那些为事实所震惊的人们无二。
“我当时目睹着他的生命在我面前消逝,”阿泰尔继续说了下去,“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幕。”
“不!!”阿巴斯终于痛苦地叫了出来。
“但是你父亲不是懦夫,阿巴斯。他确实重拾了自己的荣誉。”
阿巴斯清楚,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他眼中的生命之光在逐渐褪去,但他还是挣扎着说出了话,“真希望我死后灵魂不会消融……这样我就能见到父亲,亲口证实他的最后一刻了……”
他猛烈地咳嗽了起来。虽然忍受着剧痛,但是当他放缓了呼吸之后,他仍然义无反顾地说了下去:
“然后,等到你的死期来临……阿泰尔,我们就会找到你……跟你对质!”
说完这句话,阿巴斯便倒了下去,趴在了冰冷的石质地板上。
阿泰尔静静地站在他的身旁,并弯下了身子。阿巴斯已经再也动不了了,只有他的影子还在火光的照耀之下,似乎心有不甘似地摇曳着。
五十七
当埃齐奥恢复自我之后,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天色是不是已经破晓了。然而,此时东方的天际线上才刚刚露出了一点鱼肚白,太阳仍然在地平线下努力爬升着,它甚至还没有超过亚洲那些低矮丘陵的高度呢。
经历了如许奇遇之后,埃齐奥感到了些许的疲惫。于是他先回了刺客总部一趟,以便把钥匙交给阿齐兹来保管,然后他便本能般地跑到了索菲亚的书店里。虽然天色还早得很,但他还是按响了门铃,硬是把索菲亚从楼上的寓所里吵了下来。他本来希望索菲亚会欣喜地迎接他——至少看在即将转手的新书的面上,姑娘也该给他个好脸色——但是他此时已经太疲倦了,甚至无法觉察出索菲亚见到他时的表情。此时他只想立刻躺下并好好睡上一觉,待会儿他还要在香料市场里与尤素福碰头,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养精蓄锐才行。
另外,他也感到必须去催一催他的那艘船了——苏莱曼王子承诺过,会派船把他带到梅尔辛去,在那里他会从陆路向北前往卡帕多西亚。为了这次的旅程,他也必须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
虽然他仅仅休息了两个小时,但当埃齐奥抵达香料市场时,那里早已是人山人海。他只得从人群中挤出了一条路,却不想撞见了一幕活剧:有个小偷一把抢过了一大包的香料,然后狠狠推了那个意图阻止他的老摊主一把,撒腿就想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