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记得挑准了人再下手!”
埃齐奥放开了那个贼,他连忙屁滚尿流地逃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看到那家伙跑远了,埃齐奥拔腿便踏进了他所指示的那家画店。
他仔细地察看着店里出售的那些画作与雕塑,很轻松地找到了他想要找的那一张——店主人刚把它挂上售货架。
这是一幅很大的肖像画,但它非常的漂亮。那是一张索菲亚的半身像,足足占据了整个画面四分之三的面积。画上的索菲亚比现在要年轻许多,她的头发打着自来卷,颈上戴着点缀着珠宝与钻石的项链,一条黑色的系带绑在了铜色外套的左肩上。这一定是大画家丢勒在威尼斯居住期间为萨尔托家族留下的画作,埃齐奥猜到。
看到埃齐奥似乎对这幅画很感兴趣,画廊老板马上凑了过来,“如果您感兴趣的话,那么这幅画可以卖给您”。他往后退了一步,与这位“可能的主顾”一起欣赏起了这幅画。“多么漂亮的肖像啊,您看,这位女士是那么的栩栩如生,她的美简直是宛若天成哪!”
“这幅画要多少钱?”
画廊老板咕哝了一声,似乎在盘算着价码。“您知道,无价之宝是很难打上价签的,是吧?”他顿了顿,“但能看出来您是个行家。那么……五百,您看怎样?”
“可是您的进货价仅仅是两百而已。”
老板举起了手,他显然被这句话吓了一跳,“天哪(土耳其语)!居然会有您这么讲价的!这个……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刚刚与您的供货人‘亲切热烈’地交谈了几句,就在五分钟前。”
画廊老板不禁打量了埃齐奥几下,经验告诉他这个人绝不是省油的灯。“啊!好吧,但我也得有些利润的,您知道吧。”
“这货物刚刚上架,你当我看不出来么?”
画廊老板的神情沮丧了起来,“好吧……四百,怎么样?”
埃齐奥笑了笑。
“三百呢?……二百五呢?”
埃齐奥把那袋钱币放回了老板的手上。“二百,钱就在这儿。不信的话,你数数看呗。”
“这是我刚付出的钱……”
“希望你不会再要什么‘利润’了吧?”
老板无奈地应了一声,然后把那幅画取了下来,小心地用棉花包好然后交给了埃齐奥,“那么,承蒙您的惠顾。”他换上了一副经典的商人面孔。
“下次可别这么急着脱手偷来的东西了,”埃齐奥说道,“下次没准你会遇到那种刨根问底询问画作出处的顾客。你还算走运,至少我没准备继续追究。”
“那么……我方便问一下您是哪位么?”
“我是画上这位女士的朋友。”
这个答案让老板目瞪口呆,于是他恭恭敬敬,却又心急火燎地将埃齐奥送出了店门。
“很高兴与您做生意!”临别之时,埃齐奥同样“专业”地揶揄了一句。
四十一
看到自己已经来不及去与索菲亚见面了,于是埃齐奥便留了张字条,让索菲亚在第二天去巴耶塞特清真寺见他,并取回她的肖像。
当他抵达那里时,索菲亚已经在等着他了。斑驳的阳光将索菲亚衬托得愈发美丽动人,他甚至开始感觉面前的索菲亚真的从画上走了出来一样。
“真是张不错的肖像啊,您觉得呢?”看着自己的肖像失而复得,她不禁脱口说道。
“是的,但真人更美呢。”
她不好意思地打了埃齐奥一下,“马屁精(意大利语)”。随后他们便并肩走了开去,“这是我父亲送给我的二十八岁生日礼物,当时我们住在威尼斯,”她顿了顿,“当时我整整在阿尔布雷特·丢勒先生面前坐了一个礼拜,您能想象么?整整七天一动不动,什么都不能干呢!”
“换我我可干不来呢。”
“简直是拷问嘛!(意大利语)”
他们在附近的长凳上歇了歇脚。想到索菲亚正襟危坐的样子,埃齐奥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了笑。但是从结果上来看,这七天的忍耐无疑是值得的——虽然真人总是比画像更美。
然而,当索菲亚将一张纸条交到他的手上时,他的笑容立刻便收敛了起来。
“作为回报……”她说道,“我又解码出了一本书的位置。看来,这次的坐标就在这附近。”
“万分感谢!(意大利语),”这个女人真是个天才!他严肃地向着索菲亚点头致谢——但是当他刚想离去时,却被索菲亚给叫住了。
“埃齐奥,这些书究竟都是什么?我能看出来,你并不是一名学者,”她的眼神如利剑一般,“当然,我无意冒犯……”她顿了顿,“你难不成是为教廷工作的么?”
埃齐奥被这句话给逗乐了,“当然不是。我是个……某种意义上说,我算是个教师吧。”
“某种意义?”
“我会解释的,索菲亚。但这需要时机。”
她点了点头。虽然这答案并不能令她满意,但是埃齐奥能看出来,这并没有破坏他们之间的信任。随着事情的进展,她肯定会得到答案的,这就够了。
四十二
解码过后的坐标将埃齐奥带到了一处位于三个街区之外,坐落在巴耶塞特区中心部位的大型建筑里面。它看上去是个经过密封的废弃仓库,但埃齐奥推了推门,却发现它的门上并未上锁。于是在小心地确认了四周并无奥斯曼士兵与苏丹亲军之后,埃齐奥推门走了进去。
根据手中那张纸条的指示,他从一个楼梯间爬到了第一层,然后穿过走廊抵达了位于走廊尽头的一间布满灰尘的办公室。办公室的书架上堆满了账本,办公桌上则放着一支笔和一把裁纸刀。他仔细地察看了房间,终于在壁炉旁边的铺砖上发现了一块与众不同的地方。
他小心地用手指触摸着那些砖块,很快发现其中一块砖在触摸后发生了轻轻的位移。于是他拿起桌上的裁纸刀,轻轻地向着那块砖撬了过去,边撬边仔细地听着周围的响动——虽然他确认并没有人发现他走了进来,但是小心点总是好的。很快那块砖就给撬了出来,下面露出了一块木板。他打开那块木板,发现下面藏着一本微微发散着光芒的书。那本书很小也很古老,他努力凝视着那本书的标题,发现那是一本由著名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在被判死刑之后,以韵文方式改写的《伊索寓言》。
他轻轻地拭去了书本上的尘埃,然后如此前几次一样打开了扉页。果然不出所料,扉页上仍然是一张君士坦丁堡的地图。他聚精会神地察看着地图,当光芒再一次亮起时,他发现这一次的地标指示的位置换成了加拉太塔楼。于是他小心地将书装进了背囊,然后便向着城市的北方走了过去。在乘船渡过了金角湾后,他在靠近塔底的一处小码头上落了脚。
他用尽了浑身的解数才劝服卫兵们让他进了塔。此后在那本书的指引下,他沿着石质的螺旋台阶拾级而上,并在一处位于两层之间的缓步台上停了下来。表面看来,这里除了光秃秃的石墙之外什么都没有,埃齐奥只得再次察看了下那本书,确认自己确实是找对了地方。于是,他再次把手向着石墙上摸索了过去,希望能再次找到什么机关——当然,他的耳朵也在机警地聆听着任何风吹草动,幸运的是,再也没有人走近塔来。一番摸索之后,他终于找到了一块没有填充砂浆的砖石裂缝。他立刻用手指扒了过去,于是,一道非常狭窄的秘密门道露了出来。
他连忙轻轻地推开了周围的石头,逐渐打开了一扇小门。原来,在塔壁深处居然还隐藏着一个仅能容一人勉强进入的小房间。在房间内的一块狭窄的圆柱上,正平躺着第三把石盘钥匙。他使劲挤进了那个房间,伸手把钥匙握到了手里——与前几次一样,钥匙迅速地发出了光芒,逐渐点亮了整座房间。在这片光芒的笼罩下,埃齐奥再次穿越了时空,来到了一片别样的世界。
当光芒逐渐恢复正常之后,埃齐奥再次见到了在日光笼罩下的马斯亚夫。他能感觉到自己在这一刹那中穿越了很多年的时光,这一切究竟是真是梦?似乎是梦,因为他并未切身经历;但又如真实一般,因为他确实卷入了其中。于是虽然眼前的一切犹如梦境,但是埃齐奥总是觉得,这一切曾经藏在自己的记忆中。
他犹如灵魂出窍,虽然能看到发生的一切,却并不是这个场景的一部分。此时,那个一袭白衣的男子再度出现了,但他已不再年轻——看来,距离上次的幻境,时间已过去了数十年。
而此时的白衣男子的脸上却写满了两个字:疑惑……
四十三
在前往东方进行了长期修行之后,阿泰尔终于回到了刺客教团中。其时已经是公元1228年,阿泰尔已经六十三岁,却仍然那么精明干练。此时他正坐在马斯亚夫村庄外的一处石凳上,并陷入了沉思。虽然他早已对灾难习以为常,但灾难似乎再一次地发生了。他再次成功确保了那伟大而可怕的金苹果安然渡过了危机,但是仅凭他的能力又能坚持多久?他的脊背又能在命运的捶打下支撑多长呢?
此刻,一位他不怎么想见到的人打断了他的思索——那是他的妻子玛利亚·索普。这个英国女子曾是他的敌人,她曾长期为圣殿骑士团效力。但现在早已时过境迁,在漫长的旅程之后,他们共同回到了马斯亚夫,来面对命运的挑战。
察觉到丈夫情绪不高,她坐到了凳子的另一边。于是,阿泰尔将刚收到的新闻对她和盘托出了:
“圣殿骑士团重新夺回了塞浦路斯的档案室。阿巴斯·索菲安没有向守军派遣支援……他们全都就义了。”
玛利亚愕然地张大了嘴:“上帝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啊……”
“玛利亚,听我说,就在十年前我们离开马斯亚夫的时候,刺客教团的力量还很强。但是自此以后,我们所建设的一切就开始了腐朽,并就此慢慢破灭了。”
此刻,玛利亚虽然恢复了平静,但她的内心却怒火中烧,“阿巴斯一定要对此作出解释。”
“对谁解释?”阿泰尔怒气冲冲地回答道,“现在他已经在刺客教团里一手遮天了!”
玛利亚握住了他的手臂,“先压制住你的复仇欲望吧,阿泰尔。如果你说出真相,那么他们会觉察到自己的道路有多么错误的。”
“别忘了阿巴斯杀了我们的小儿子!他必须死!”
“是的,但是如果你不能光明正大地赢回兄弟会,那么兄弟会的存在基础就垮了!”
阿泰尔哑口无言,他只得闷头坐了下去,任凭内心激烈地挣扎着。但幸运的是,最终他还是抬起了头,他的脸色也重新澄清了起来。
“你说的没错,玛利亚,”他冷静地说道,“三十年前,我的感情冲垮了理性,我的刚愎自用为兄弟会割开了一道深深的创口,而这道伤口怕是永远都无法愈合了。”
他站起了身子,而玛利亚也陪着他站了起来。他们一边谈着话一边走进了布满灰尘的村庄中。“尽量说得理智些,阿泰尔,这样理智的人们会理解你的话的。”她鼓励着阿泰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