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提醒我别忘了,”那个吉他手显然没注意到同伴的提醒,“在我离开之前,我想学点东方式样的调弦法呢。”
“这主意不错,这里有很多东西值得我们学习,再加上这里的人也很和善。这可跟维罗纳大不一样,在那里就算穿过条马路也会遇上劫道的呢!”一名笛手表示了赞同。
“我们什么时候入场呢?”埃齐奥再次问道。
“快了,”西特琴手回答道,“看,他们把门给打开了。”
弦乐弹奏家愉快地拨了下自己的琴,“今天肯定会是场音乐庆典!你说是吧,埃齐奥?”
“希望是这样吧。”埃齐奥回答道。
于是他们向宫门走了过去,几个奥斯曼帝国士兵正在那里检查着过往行人。
不凑巧的是,当轮到了埃齐奥时,一名士兵拦住了他。
“给我们来一段吧,”士兵说道,“我最喜欢听鲁特琴啦!”
望着其他音乐家们鱼贯而入,埃齐奥只得无奈地找着借口:“抱歉,先生(意大利语),但我是乐队的一员,我们是来为苏莱曼王子演奏的。”
“呵,是个老头都可以抱着鲁特琴的,但我从来都没有在这个乐队中见过你。来,弹一段我听听。”
埃齐奥只得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弹起了一段他在佛罗伦萨儿时便记得的小调。呃……诚恳地说,那声音简直不堪入耳。
“这……说实话,太难听了!”那个士兵叫了起来,“你是在玩什么先锋派的音乐吗?”
“你还不如去弹搓衣板,那声音都比这个好听!”另一个士兵说道。
“简直就像是一只死猫在叫!”
“因为我没法在这种气氛下演奏,”埃齐奥怒气冲冲地说,“我总得先热热身吧!”
“好吧好吧!你赶快把弦调好,再来一段吧!”
于是埃齐奥只得强迫自己稳住了神,然后再一次开始了演奏。
在起初的几次不畅之后,他逐渐找回了儿时的感觉。虽说不上优美,但是足够平和的曲调逐渐地从他的指尖流淌了出来。一曲终了之后,那些奥斯曼帝国的士兵们不由得鼓起了掌。
“不错(土耳其语),”那个最初质疑他的士兵说道,“进去吧,记住,别再给客人放噪音了哦。”
埃齐奥一进门就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大群人当中。门对面是一座宽敞的大理石大厅,中间是露天的,像一座庭院一样。月光从罗望子树的枝杈中映照而下,客人们觥筹交错,侍者们则端着装满甜品与饮料的托盘往来穿梭。不少达官显贵、外国使节、知名艺术家以及来自意大利、塞尔维亚、波斯、亚美尼亚与伯罗奔尼撒的富商都出席了这场盛会——于是在如此杂乱的环境中,要找出拜占庭间谍可真是难如登天了。
于是在权衡了一番之后,埃齐奥发现自己的最佳选择……还应该是回到那个他算是已经混熟了的意大利乐队中去吧。
但是这一举动逃不过皇家卫队的眼睛。于是在不久之后,其中一名卫队成员便向他走了过来。
“打搅了,先生,您迷路了吗?”
“哦,没有。”
“您是音乐家吗?那么您该知道,我们付钱不是让您四处乱转的!”
这几句话立刻把埃齐奥给惹恼了。但为了自己的任务,他还是把怒火强压了下去。幸运的是,一群衣着华丽的当地人把他给救了出来——四个油光粉亮的男人,以及四位翩若惊鸿的女士。
“来为我们演奏一段吧!”看到这里有个“音乐家,”他们不由得围了上来。
于是埃齐奥再次弹起了那首拉丁小调。他努力地回忆着小调的每一处细节,同时祈祷那些听众不会指出这首歌实在是老掉了牙。还好,他们全都听入了迷。观众的表现一度让埃齐奥感到有些飘飘然,他甚至认为自己的弹奏水平真的有了提高。他甚至大胆地来了段即兴创作,还唱上了几段。
“太动听了!”当演奏结束之后,其中一个人赞叹着。
“是啊,真美啊。”他的同伴也啧啧称赞着——从这个人的紫罗兰色眼睛中,埃齐奥能清晰地读出他的欣喜之情。
“嗯嗯,依我看,他的技术还没到值得称赞的地步。”另一个人发出了不同的意见。
“哦,穆拉德,你太一本正经了嘛。想想那曲调吧,那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嘛。”
“他的演奏就跟他的衣着一样。”又有个女人打量了他一番。
“如同梅雨一般美妙的音乐声。”第三个女人赞叹道。
“确实,意大利鲁特琴就如同我们的乌德琴一样美妙,”那个叫做穆拉德的人评价道。他推开了自己的同伴,“但现在我们必须得走了。”
“哦,谢谢您,先生(土耳其语)。”女士们遗憾地抱怨了几句,然后离开了埃齐奥的身旁。
好吧,既然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身份”那么卫兵们也就将埃齐奥放任自流了。于是,他很快便与尤素福的队伍取得了联系。
“干得不错,大师,”尤素福说道,“但不要与我们长时间地聊天,那样会引起怀疑的。你先去里面的第二庭院去,我们在那里会合。”
“这主意不错,”埃齐奥赞同道,“但是我们去那里要做些什么呢?”
“我们去见晚会的主角,也就是王子殿下。如果我们走运的话,或许能见到苏莱曼本人。但要注意保持警惕,大师,没准那里会有危险在等着我们。”
三十
相比而言,第二庭院里面要安静得多,但无论是内部装潢、食物饮品还是音乐与舞蹈的质量,都比第一庭院要优秀得多。
埃齐奥与尤素福隐藏在暗处,静静地观察着来往的宾客。
“我还没有发现苏莱曼王子。”尤素福说道。
“等等!”埃齐奥打断了他。
这时,管弦乐队奏起了音乐,宾客们的目光一齐转向了位于后墙中央的大门门口。那里悬挂着名贵的门帘,前面早已铺好了价值连城的伊斯法罕丝绸地毯。片刻之后,一小队卫兵簇拥着两位显贵走了进来——他们身着白色的丝袍,其中一个头巾上装饰着钻石别针,而另一个的头上则装饰着祖母绿。埃齐奥注视着其中那个比较年轻的显贵——他认出了这个年轻人,这让他惊讶地张开了嘴。
“是那个年轻的么?”他向着同伴问道。
“他就是苏莱曼王子,”尤素福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他是巴耶塞特苏丹的孙子,科菲行省的总督。今年他只有十七岁。”
埃齐奥不禁笑了出来:“我跟他在船上碰过面,就是送我来这里的那条船!天,当时他告诉我说,他只是个学生呢!”
“我倒是听说过他喜欢便装出行,这也是为了安全。对了,他是刚刚朝圣归来的。”
“另一个人是谁?就是那个戴着祖母绿的那个。”
“哦,那是他的叔叔艾哈迈德王子,他是苏丹最喜爱的儿子。现在他给自己换上了王储的打扮,这已经尽人皆知了。”
司仪正忙着向两位王子介绍莅会的贵宾,然后他们接过了一杯装满深红色饮料的玻璃杯。
“那是葡萄酒吗?”埃齐奥问道。
“不,那是酸梅汁。”
“祝愿大家健康长寿!(土耳其语)”艾哈迈德举起了酒杯向大家祝酒。
于是在例行公事的祝词之后,尤素福与埃齐奥继续四处察看着。主人与宾客们都放松了下来,但埃齐奥发现纵使苏莱曼已经与客人们打成了一片,但是卫兵仍然在寸步不离地保护着他。那些卫兵个个人高马大,并且没有一个人长着一副土耳其面孔。他们身穿白色外套,头顶上则是白色的尖顶高帽,与伊斯兰教的托钵僧人倒是有几分相似。另外,他们所有人都留着一撮小胡子,居然连这个都是整齐划一。根据埃齐奥自身对于奥斯曼帝国风俗的了解,他知道这意味着这些人都是奴隶。那么……他们会是某种意义上的私人保镖么?
突然之间,尤素福抓住了埃齐奥的手臂,“看!那家伙在那儿!”
一个身材瘦弱,长着浅色头发与深褐色眼睛的年轻人悄悄地接近了苏莱曼。他穿着一身气派的服装,看上去是个富有的塞尔维亚武器商人,至少也是个足够重要到能够恭列第二庭院来宾名单的人物。埃齐奥扫视了一下人群,又发现了四个同样衣着气派的男子,而他们没一个是土耳其人。他们刻意隐藏在不起眼的地方,并且彼此间在不时地发着信号。
突然之间,那个瘦弱的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了一把锋利而弯曲的匕首,向着哈莱曼王子的胸膛猛地刺了过去——事发当时此人正在王子的身旁,这让身处远方的埃齐奥与尤素福望尘莫及!万幸的是,此时距离王子最近的那位卫兵成为救世主,他奋不顾身地扑了过去,代替王子承受了这一刀!
整个会场顿时大乱了起来,卫兵们连忙扑上来援助王子与他们的同伴,宾客们则被推到了一旁。此时,五个有重大行刺嫌疑的圣殿骑士则试图穿过混乱的人群逃之夭夭。那个瘦弱的刺客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但是卫兵们已经控制了局势,开始了有条不紊地搜捕。拜占庭人借助人群的掩护躲避着猎手们的追踪,虽然出口已被封锁,但是阴谋家们仍然试图通过露天庭院逃出生天。一片混乱之中,艾哈迈德王子不知去了哪里,而苏莱曼王子的身边也没了人。埃齐奥看见他拔出了一把小小的匕首,但仍然坚定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埃齐奥!”尤素福突然叫道,“看那边!”
埃齐奥顺着尤素福的手势看去,只见那个瘦弱的年轻人又折返了回来。现在他正奋力冲破人群,手舞利刃向着王子冲了过来!
相比尤素福而言,埃齐奥距离王子显然更近些。于是,这次拯救王子的重任就落在了他的身上!但是——他身上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鲁特琴,不禁轻声呢喃着向它道了个歉——现在是下定决心的时候了。于是,他猛地将鲁特琴向着附近的柱子挥了过去,琴在柱子上摔了个粉碎,但它也就此变成了一段锋利的云杉木!此时,埃齐奥猛地向前扑了过去,抢在此人下手之际用嶙峋的双手猛地抓住了那个男人,并将四英寸长的云杉木刺进了他的左眼。这几招瞬间制服了那个拜占庭人,他的匕首“砰”地掉在了大理石地板上,此后整个人也倒了下去。
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然后把埃齐奥与苏莱曼围在了中间——当然,空出了一片安全的空地。卫兵们心急火燎地挤了过来,但是苏莱曼用一个手势制止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