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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二立在十分楼边发愣,傻傻地站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瞥见那起先见过的鲜衣少年,竟揽着若筠的腰站在二楼的窗边。他惊呼一声,叫声中,两人已上到三楼的飞檐。再一眨眼,那少年带着若筠掠到了屋顶。
这是她选定的人吗?望着两人神情亲昵,相依相靠地站在楼顶,铁二又是安慰,又是羡慕,心里五味杂陈。他对那少年本就颇有好感,如今见两人衣袂如飞,直似神仙眷侣,便真心替若筠高兴。
他一念未已,形势骤变。那少年只身跳下十分楼,轻飘飘落地,好像会腾云。若筠独自一个人俏立屋顶,身影说不出的孤清,嘴边似乎有一抹奇怪的笑容。更奇怪的是,他居然听到她大声喊了句:“我跳下来了。”然后,她一闭眼,直直地便往楼下坠落。
铁二不知发生什么事,骇得发足奔去,他想接住她,虽然那距离似乎太长,但他顾不了其他。他向前伸出手,使出毕生的劲力跑去,却仍看到若筠先他一步。
眼见得她就要撞上地面,他突然停步,痛心地闭上眼,捂住脸蹲了下去。
可是并没有听到坠地的闷响及惨叫。睁开眼来,只见那少年抱着若筠,亲密地问她:“你没事吧?”少年的口吻里有失望的意味,但铁二没有听出。他忽然觉出自己的多余。若筠心眼所见都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少年,根本不曾注意到他。
他们手牵手,返回十分楼中,只余下铁二对着两人的背影苦笑。
铁二形影相吊,沿着巷子独行。他的确见到了大世面,明白在这世上,人与人,原是不可以比较的。抬头望天,天上的雪已不下了,可心中的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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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日一清早,面店里仍是三、四个熟客光顾,日子如往常般安宁。不多时,又进来四个皮货商,铁二微觉眼熟,等他们放下黑色的包裹,他便记起,昨夜曾在十分楼摊开的那张顶级豹子皮。他胸口发闷,招呼客人时语气冷淡许多。
想忘了昨夜,偏偏不堪的话会不请自来,四人甫一坐定,嘴里便不干净。
“你说今儿一早,雍穆王府的金小王爷就去了十分楼,不晓得是不是去找那位花魁娘子?”
“昨夜不是给人包了吗?小王爷居然会拣剩菜啊?”
“不见得,那个人哪里敢得罪小王爷,乖乖地把花魁给老板娘送回去啦。我看,八成是小王爷昨晚走了之后,想想不甘心,又折回来验证一下……”
“哎,不知道是不是黄花闺女,啊哈哈哈哈!”
四人交换一个暧昧的眼神,一起大笑。
铁二的手握成了拳,握得手心生疼。只是,只是什么也握不住,那一如飘萍的女子,命运由不得她自己,也由不得他。客人的闲谈渐不可闻。他手一颤,多放了一勺盐。想了想,再加多一勺糖。
又半日,听闲谈的客人们聊天,他知道小王爷金逸亲自接了十分楼的花魁娘子和老板娘进府。一入侯门深似海。初一、十五,她不会再来吃那一碗清水面,也无须再买他的桂花糕。铁二擀面的手慢慢垂下,盯着那块捏了千百趟的面团,觉得浑身虚弱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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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日清晨,京城出了件举世震惊的大事。雍穆王府小王爷金逸的首级,被悬于圣德门城楼,死状极惨。龙佑帝当即颁旨,紧闭城门三日,全城搜捕凶犯。纵使金王府内里机关重重,固若金汤,如今亦被人轻易砍了小王爷,一时间京城里权贵豪门人心惶惶。普通百姓却没当回事,该娶媳妇的娶媳妇,该访亲友的访亲友,只是出城不便,需有府尹大人亲自签发的文书才可放行。
唯有铁二挂念在金王府的她是否安然无恙,特意买了猪头,拜了土地,诚心地盼着她早日脱离苦海。他不觉得身在王府对她来说有多幸福,那个鲜衣少年才是她的心上人吧,现下金逸死了,他们是否就能在一起?
当晚,阴雨不止,愁云惨雾笼罩了整个京城。
下雨的冬夜总是分外凄寒,淅淅沥沥有说不完的烦恼。近日铁二的心思不大放在生意上,被好几个客人拍过桌子。他转头望向店外,眼中尽是郁闷的颜色,何尝有新岁即至的喜悦。
直到,那一把绿油纸伞,盛开在小巷里。
是她!他没空想她如何逃出金王府,没空想为何这天她会来,只知道土地公显灵。欢喜地取出桂花糕,颤颤地印上自己的名字。
“给你!”重逢的喜悦让他忘了其他,傻愣愣地驻在她身边,没完没了地看。
“铁二,想媳妇想疯啦!”牛哥嬉笑着踏进他店中,他这才清醒,逃也似地跑回柜台。
她眼也没抬,手微提了提,旋即放下。
铁二很着紧地看她,见她无动于衷,心定了定,扔出块抹布骂他道:“话这么多,想学蔡婆卖鸭舌啊!”他的举动更引来一阵哄笑,牛哥扬手叫了碗面,一双眼死勾住她看。
街上忽然响起嘈杂的跑步声,密密的,雷声也似。众人对望一眼,心知是捉拿凶嫌的官兵追查到附近。店中一老者摇头道:“一日找不出凶手,京都府和雍穆王府恐怕永不得安生。”
铁二不管那些,痴痴地见她舀了勺面汤,细细吹了口气,轻轻啜饮。一举一动,说不出的温婉好看,甚至牛哥离开时没付账,他也懒得搭理。
“金王府捉拿朝廷要犯,闲杂人等一律闪开!”五个持刀的官差昂首跨入店中,一句高喝。店里的客人顿作鸟兽散,唯独她纹丝不动,那一口汤似乎格外鲜甜。
“你!是不是钦犯?”一个官差阻住一妇人厉声喝道,另一个展开画像。铁二一见画像就傻了,不等众人验照,慌忙拎了柜下藏的蛇王酒迎上去。
“各位官爷,喝杯酒暖暖身?”
“走开!大爷办正事要紧。”
眼见众官差走到她身边,铁二还是不识趣地挡着:“客人都走了,官爷不如坐下歇个脚。”
“拦大爷办事,你想掉脑袋不成?”一人推了铁二一把,力道奇大,他一个趔趄压倒了身边的板凳。
她缓缓回过头,对铁二道:“关门!”
铁二唯命是从,尚没明白,手已去扶门板。为首的官差见状喝道:“大胆钦犯,竟敢谋杀小王爷,罪大恶极,还不快束手就擒?”
她妙目一扫五人,悠悠说道:“不坏不坏,金王府的人总算找来了。”
“知道就好。就算你是芙蓉,我们也不放在眼里。”一人面色凶狠,可言不由衷,透出虚张声势的意味来。
她妩媚一笑,勾魂摄魄,铁二不觉痴了,忘了害怕。那五人被那娇柔吸引,瞳孔放大,多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要了他们的命。
她袖里银光乍现,流光飞舞中,人已转过数圈。铁二还没看清她的兵器,就见她如彩蝶翩然穿梭其间,在三人的脖上轻轻一划。那三人如糖葫芦似的,被一根看不见的棍串起,纷纷倒下。他们的脖际飙出一尾鲜血,烟花般四溅。铁二一下傻眼,咧开嘴茫然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