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梅大师秘密既已被她发现,为什么不索性杀了她灭口?”
“枯梅大师一生严正,为什么突然竟会做出这种事来?”
“原随云和枯梅大师又有什么关系?”
“枯梅大师为什么要诈死?”
“丁枫诈死,是因为知道楚留香已将揭破他的秘密,他一直对楚留香有所畏惧,枯梅大师诈死,是不是也因为知道自己的秘密已被人揭破?”
“她怕的究竟是谁?”
尤其是最后一点,胡铁花更想不通。
他知道枯梅大师怕的绝不是楚留香,因为楚留香那时绝没有怀疑到她,而且以楚留香的武功,也绝不能令她如此畏惧。
胡铁花没有再想下去,也不可能再想下去。
他已看到了原随云。
这神秘的蝙蝠公子忽然又出现了。
他远远的站在海浪中一块突出的礁石上,看来还是那么潇洒,那么镇定。对一切事仿佛还是充满了信心。
胡铁花一看到这人,心里立刻就涌起了愤怒之意,立刻就想冲过去。
楚留香却一把拉住了他,摇摇头,低语道:“他既然敢现身,就想必还有所仗恃,我们不妨先听听他说什么。”
他说话的声音虽低如耳语,却显然还没有避过原随云那双蝙蝠般敏锐的耳朵。
原随云忽然道:“楚香帅。”
楚留香道:“原公子。”
原随云叹了口气,道:“香帅果然是人中之杰,名下无虚,在下本以为这计划天衣无缝,不想还是被香帅揭破了。”
楚留香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世上本无永远不被人揭破的秘密。”
原随云慢慢的点了点头,道:“却不知香帅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呢?”
楚留香沉吟着,道:“每个人做事都有种习惯性,越是聪明才智之士,越不能避免,因为聪明人不但自负,而且往往会将别人都估计太低。”
原随云在听着,听得很仔细。
楚留香道:“我们在原公子船上遇到的事,几乎和在海阔天那条船上遇见的相差无几,我发现了这点之后,就已想到,白猎他们是否也同样是被个死人所杀死的呢?”
他接着道:“因为死人绝不会被人怀疑,而且每个人心里都有种弱点,总认为发生过的事,绝不会再同样发生第二次。”
原随云点了点头,仿佛对楚留香的想法很赞许。
楚留香道:“枯梅大师和阁下显然是想利用人们心里的这种弱点,除此之外,这么样做,当然还有别的好处。”
原随云道:“什么好处?”
楚留香说道:“船上会摘心手的本来只有三个人,枯梅大师既已“死”了,剩下的就只有高亚男和华真真。”
他笑了笑,接着道:“阁下当然知道高亚男是我们的好朋友,认为我们绝不会怀疑到她,而且每件事发生的时候,都有人能证明她不在那里。”
原随云道:“确实如此。”
楚留香道:“高亚男既然没有嫌疑,剩下的就只有华真真了。各种迹象都显示出她就是杀人的凶手,使得每个人都不能不怀疑她。”
原随云道:“但香帅却是例外。”
楚留香道:“我本来也不例外,若不是枯梅大师和阁下做得太过火了些,我几乎也认为她就是凶手;而她也几乎认为我就是凶手,几乎在黑暗中糊里糊涂的火并起来。无论是我杀了她,还是她杀了我,阁下想必都愉快得很。”
原随云道:“这正是我们的计划,却不知是什么地方做得过火了?”
楚留香道:“你们不该要高亚男在我背上印下‘我是凶手’那四个字的。”
原随云道:“你怎么知道是她做的事?”
楚留香道:“因为我们被关入那石牢时,只有她一个人接近我,而且还有意无意间在我背上拍了拍,那四个字显然早就写在她手上的,用碧磷写成的字,随便在什么地方一拍,立刻就会印上去,本来是反写的字,一印到别人身上就变成正的!”
他忽然对胡铁花笑了笑,道:“你总还记得你小时候常玩的把戏吧?”
胡铁花也笑了,是故意笑的。因为他知道他们笑得越开心,原随云就越难受。
原随云忍不住问道:“把戏?什么把戏?”
胡铁花道:“我小时候常用石灰在手上写‘我是王八’,然后拍到别人身—上去,要别人带着这四个字满街跑。”
原随云也想笑,却实在笑不出来,沉着脸道:“香帅又怎会发现背后有这四个字的?”
楚留香道:“我背后并没有眼睛,这四个字当然是华真真先看到的。”
原随云道:“她看到了这四个字,非但没有将你当作凶手,反而告诉了你?”
华真真忽然道:“因为那时我已知道是他了,我虽然也看不到他的面目,却知道除了他之外,别人绝不会有那么高的轻功。”
她眼波脉脉的凝注着楚留香,慢慢的接着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是凶手。”
原随云道:“为什么?”
华真真没有回答,她不必回答,她的眼睛已说明了一切。
当她凝注着楚留香的时候,她眼睛里除了了解、信任和一种默默的深情外,就再也没有别的。
爱情的确是种很奇妙的事,它能令人变得很愚蠢,也能令人变得很聪明;它能令人做错很多事,也能令人做对很多事。
过了很久,他们才将互相凝注着的目光分开。
楚留香道:“那时我才知道她绝不是凶手,那时我才确定凶手必定是枯梅大师,因为只有枯梅大师才能令高亚男出卖老朋友。”
高亚男哭声本已停止,此刻又开始哭泣起来。
楚留香道:“那时我们虽已互相了解信任,但还是没有停手,因为我们要利用动手的时候商量出一个计划来。”
华真真柔声道:“那时我的心早已乱了,所有的计划都是他想出来的。”
原随云冷冷道:“香帅的计划我虽已早就领教过,却还是想再听一遍。”
华真真道:“他要我在暗中去搜集你们换下来的衣服和烈酒,在石台四周先布置好,他自己到上面去引开你们的注意,那时你们每个人都在听他说话,所以才完全没有发现我在干什么。”
她轻轻叹了口气,黯然接道:“这当然也全靠东三娘的帮忙,若没有她,我根本找不到那么多衣服,也找不到那么多烈酒。”
东三娘也是只可怜的“蝙蝠”,她当然知道衣服和酒在什么地方。
烈酒浇上干燥的衣服,自然一燃就着,何况“蝙蝠”的衣服本是种很奇特的质料制成的,既轻又薄。原随云沉默着,像是已说不出话来了。
胡铁花却忍不住问道:“但枯梅大师为什么要如此陷害华姑娘呢?”
楚留香道:“因为枯梅大师惟一畏惧的人就是华姑娘。”
胡铁花不由自主又摸了摸鼻子,他不懂师父为什么要怕徒弟。
楚留香道:“华真真名义上虽是枯梅大师的弟子,其实武功却另有传授。”
胡铁花道:“谁的传授?”
楚留香道:“华琼凤华太宗师。”
胡铁花道:“我知道华仙子是华山派的第四代掌门,但却已仙逝很久。”
楚留香道:“华仙子虽已仙去,却将她的毕生武功心法记在一本秘笈上,交给她的堂兄,华真真就是华仙子的玄侄孙女。”
胡铁花道:“我明白了,可是……”
楚留香道:“你虽已明白华真真的武功是哪里来的,却还有很多事不明白,是不是?”
胡铁花苦笑道:“一点也不错。”
楚留香道:“我分几点说,第一,华真真得了华仙子的心法后,武功已比枯梅大师高,摘心手那门功夫,就是华真真传给枯梅大师的。”
胡铁花道: “这点我已想到,所以华姑娘刚才一出手就能将她制住,除了华姑娘外,世上绝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得到。”
楚留香道:“第二,华真真得到华仙子这本秘笈后,就负起了一种很特别的任务。”
胡铁花道:“什么任务?”
楚留香道:“负责监视华山派的当代掌门。”
胡铁花道:“这难道是华仙子在她那本秘笈中特别规定了的?”
楚留香道:“不错,所以华真真在华山派中的地位就变得很特殊。华山派中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有权过问,华山门下无论谁做错了事,她都有权惩罚,就连身为掌门的枯梅大师也不例外。”
他接着又道:“我们一直猜不出‘清风十三式’的心法是怎会失窃的,就因为我们从未想到枯梅大师会监守自盗。”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枯梅大师居然会是这种人,我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