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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们为什么偏偏要唱李后主的词呢?

难道这些人前强笑,背人弹泪的女孩子,要将心里的哀怨,藉这亡国之主的凄婉之词唱出来么?

楚留香就和桌上的死猫一样,躺在床上动也不动。他此刻的遭遇,是否也和那绝世才人,末路王孙有几分相似呢?

就在这时,突有一条人影掠到窗前。

这人也穿着一件极紧身的黑衣,脸上也有黑巾蒙面,行动之间,就如狸猫般轻捷无声。

他背上以十字带绑着个剑鞘,长剑却早已抽了出来,隐在肘后,一反手,剑锋便可取人咽喉。

但他并没有掠入窗户,只是伏在窗下,静静倾听。

只听楚留香的呼吸声有时微弱,有时沉重,微弱时如游丝将断,沉重时却又有如牛喘。

这黑衣人听了半晌,一双炯炯有光的眼睛里,露出满意之色,他已听出楚留香的病势非但没减轻,反而更重了。

但他还是没有急着掠入窗户,先在窗外伸臂作势,“唰”的刺出一剑,长剑劈空,风声刺耳。

若在平时,楚留香必定早已警觉。

但现在,他却连一点反应也没有。

黑衣人这才长身而起,他身材看来比方才那黑衣人“画眉鸟”高得多,也壮得多,但轻功却似差了一筹。

所以他特别谨慎,分外小心,并没有一掠而入,却用手一按窗台,借着这一按之力窜了进去。

屋子里黑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这黑衣人宛如已和黑暗融为一体,就算站在窗外,也瞧不见他的身形。

他站在黑暗中又静静等了半晌,床上的楚留香呼吸还是极不规则,甚至已可说是奄奄一息。

黑衣人这才一步步向床前走了过去。

他脚步极轻、极稳,可是外面的路很湿,他鞋底也难免沾上了水,走了两步,忽然发出“吱”的一响。

这声音虽然极轻微,但在此时此地听起来,却实在比生了锈的刀剑摩擦还要刺耳得多。

楚留香似乎被惊醒,竟在床上动了动。

黑衣人整个人都冻结住了,连呼吸都不敢呼吸。

楚留香却只不过翻了个身,反而面朝着墙。黑衣人暗中松了口气,又等了半晌,忽然一个箭步窜到床前。

他掌中剑已毒蛇般,向楚留香刺了出去。

胡铁花一面狂奔,一面不停的骂着自己,楚留香此番若被人暗算,他就算能活下去,也没有脸见人了。

他只望背生双翅,一下子能飞回去。

可是,忽然间,他又停住了脚。

他忽然发现自己找不出回那客栈的路了。

方才那画眉鸟引着他东折西转,他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什么地方,也完全分辨不出方向。

在这黑漆漆的雨夜里,在这陌生的城市中,每条街看来都差不多,每间屋子看来都几乎完全一样。

他想拍开一家人的门,问问路,但忽又发现自己竟连那客栈的名字都已忘记,要问路都无从问起。

胡铁花简直快急疯了,木立在雨中,全身都已湿透,脸上也淌着水,已分不出是雨,是汗,还是急出来的眼泪?

黑衣人一剑已刺了出去。

这一剑如蛇蝎,快如闪电,而且直取楚留香的要害,显见得此人实在是杀人的老手。

只听“噗”的一声,雪亮的剑锋已直刺而入——但却不是刺入楚留香的身子,而是刺入一个枕头中。

原来就在方才那间不容发的刹那间,奄奄一息的楚留香忽然一个翻身,以枕头迎上了长剑。

黑衣人大惊,拔剑,拔不出,就想逃。

他应变已不能算不快,怎奈楚留香却比他更快,他还没有来得及撒手,楚留香已扣住了他的手腕。

黑衣人左手立掌如刀,反向楚留香腕子上斩下。

谁知楚留香忽然将他的右手往前一拉,他这一掌就斩在自己的手臂上,疼得忍不住哼出声来。

这时,楚留香的左掌已到了他的胁下,轻轻一切,他半边身子立刻都发了麻,连动都不能动了。

黑暗中,只见楚留香的一双眸子比明星更亮,哪里有丝毫病容?黑衣人身子发抖,嗄声道:“你……”

他只说了一个字,下面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在下早已算准阁下必定要来的,早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黑衣人满头汗出如雨,颤声道:“你……你没有病?”

楚留香笑道:“我身子虽没有病,却有个心病,若不弄清楚阁下的来历和来意,我这心病是再也不会治好的。”

黑衣人长长叹了口气,道:“楚香帅果然名不虚传,的确有两下子,今天我已认栽了,你要怎么样,我无不从命。”

他忽然一笑,又道:“我知道楚香帅手下是从不伤人的,是么?”

楚留香道:“不错,但你若不说出你的身份来历、为何三番几次的来暗算于我,我纵不伤你性命,只怕也要得罪了。”

黑衣人道:“我和你本无冤仇,更没有几次要来杀你。”

楚留香道:“你难道还是第一次来杀我么?”

黑衣人道:“自然是第二次。”

楚留香目光闪动,忽又问道:“你难道只不过是受人指使而来的?”

黑衣人道:“不错,我只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来,突听“嘶”的一声,黑暗中似乎有极细的光芒闪了闪,又消失不见。

楚留香只觉这黑衣人的手腕忽然一阵痉挛,身子忽然一阵颤抖,目中忽然现出了惊惧欲绝之色,嗄声道:“是……是……是……”

楚留香变色道:“是谁?快说!”

第七回 职业杀手

黑衣人咽喉中“咕嘟”一响,什么声音都再也发不出来,这秘密就又随着他最后一口气咽了下去。

这时外面已传来了李玉函焦急的呼唤声,道:“楚兄,楚兄,你可曾受伤么?”

呼声中,李玉函和柳无眉已双双掠了进来。

柳无眉随手亮起了个火折子,瞧见楚留香好生生的坐在床上,就长长松了口气,展颜笑道:“谢天谢地,我们总算及时赶回来了。”

这两人全身也已湿透,而且神情看来十分劳累,显见这一日一夜间赶路必定十分劳苦。

楚留香盯着他们瞧了半晌,也长长叹了口气,缓缓道:“不错,两位回来得的确恰是时候。”

柳无眉燃起了灯,瞪着地上那黑衣人道:“我们要看看这人究竟是谁,为何要苦苦暗算楚兄。”

楚留香道:“只可惜现在永远也无法知道他是为什么来的了。”

柳无眉道:“为什么?”

楚留香冷冷道:“只因死人是绝不会说话的。”

柳无眉怔了半晌,长叹道:“不错,我的确不该杀了他的,可是我骤然见到一个人提剑站在楚兄床前,又不知楚兄病势已痊澈,情急之下,竟忘了本该留下他的活口。”

李玉函皱眉叹道:“我就知道你这种轻率的脾气,总有一天会误事的。”

楚留香一笑道:“这怎么能怪嫂夫人?”

柳无眉垂首道:“这实在应该怪我,但望香帅你……”

楚留香道:“嫂夫人救了我性命,我心中只有感激,绝无他意,嫂夫人若再说这样的话,反倒令我无地自容了。”

李玉函终于也展颜一笑,道:“想不到楚兄的病竟好得这么快,可见吉人必有天相。”

楚留香笑道:“说来惭愧,我糊里糊涂的睡了一天,病居然就好了,却累得贤夫妇为我着急,实在抱歉得很。”

柳无眉忽然掀起了那黑衣人蒙面的黑巾,恨恨道:“楚兄你认得这人是谁么?”

灯光下,只见这人青渗渗的一张脸上,虽然还存有临死前的惊骇之色,但自眉目间犹可看出他生前的剽悍和残酷。

楚留香叹道:“我非但不认得此人是谁,而且连见都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