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完全像真的一样,楚留香盯着他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他有一点开玩笑的样子。

“你要去做的是什么样的大事?”

胡铁花声音压得更低,一字字的说:“我要替我一个朋友把她的女儿送给一个人做老婆。”

楚留香简直快要气死了,活活的被他气死了:“这种事也能算是大事?”

“当然是大事。”胡铁花说:“如果你知道我说的那个朋友是谁,你就会明白这件事有多么重要。”

“你那位朋友是谁?”

“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他是谁。”胡铁花正色道:“我只能告诉你,在江湖中,他也许没有你的名气大,可是他的身份和地位却远比你高得多。他的女儿不但是天下闻名的美人,而且还是位公主,当今天子御旨亲封的正牌公主,一点都不假。”

“你要把这位公主送去嫁给谁?”

“说起这个人,名气就未必比你小了。”胡铁花道:“我想你大概也听说过,近年来纵横七海威镇天下的天正大帅史天王。”

楚留香的脸色忽然变了。

“江湖中好像有很多人都不赞成这门亲事,所以那位公主才要我来护送,而且是她府上的花总管亲自来邀请我的。”胡铁花道:“所以除非史天王忽然暴毙,这门亲事谁也阻拦不了。”

楚留香眼睛里忽然发出了光,忽然大声道:“我明白了,现在我总算明白那位姑奶奶找他们那些人去是干什么的了。”

“那位姑奶奶是谁?”胡铁花问:“他们那些人又是些什么人?”

“那位姑奶奶就是那个小面摊的老板娘。”楚留香说:“那些人就是那天晚上专程赶到那个小面摊去吃面的人。”

胡铁花是个绝人,常常会说些很绝的话,有时候连楚留香都听不懂。

这一次情况却改变了。

这一次胡铁花竟会听不懂楚留香在说什么?

“你刚才在说什么?”他故意问:“是不是说你有位姑奶奶摆了个小面摊,生意好得造反,三更半夜都有人专程去吃面。”

胡铁花忍住笑,一本正经的说:“你这位姑奶奶真有本事,我实在想不到你居然有个本事这么大的姑奶奶,居然还会卖牛肉面。”

“她卖的虽然不是牛肉面,但是她的本事倒是的确不小。”楚留香叹了口气:“如果她真是我的姑奶奶,我就太有面子了,只可惜她不是。”

“那么她是谁的姑奶奶?”

“她当然不是你的姑奶奶。”楚留香也一本正经的说:“她是你的妈。”

“我的妈呀!”胡铁花立刻就叫了起来:“你说的是不是那位要人老命的花姑妈?”

“难道你现在另外又多出几个妈了?我记得你本来好像只有她一个的。”

“我的妈呀!”胡铁花还在叫:“她不是已经找到了一个冤大头愿意娶她了么?好好的日子她不过,又跑出来干什么?”

楚留香看着他直笑:“也许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你这个儿子比那个冤大头好,所以又出来找你了。”

他的样子看起来就好像一个幸灾乐祸的人,看见了别人一脚踩到狗屎上。胡铁花的样子看起来就好像已经有人把那堆狗屎塞到他嘴里去了,连吐都吐不出来。

“千万拜托,你千万不能让她找到我。”胡铁花说:“我还要留着我这条老命多陪你喝几年酒。”

楚留香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忽然叹了口气:“你真以为你是个人见人爱的小白脸?天下的女人都爱死你了,如果没有你,一个个全都非死不可?”楚留香说:“只可惜人家这次出来虽然是为了要找人,找的却不是你。”

“不是我?”胡铁花简直不能相信!“她要找的不是我?是谁?”

“我也不知道她一共找了多少人,我只知道她已经找到三个。”

胡铁花又叫起来,叫的声音比刚才还大。

“一找就找三个!这个女人实在太过分了。”他又忍不住问楚留香:“她找到的是哪三个?”

“我只认得其中两个。”楚留香说:“一个是要价三万两的黄病夫,一个是要价十万两的黑竹竿。”

胡铁花忽然生气了:“我连一文钱都没有问她要过,他们凭什么问她要这么多?”

他当然不是真的在生气,虽然心里已经觉得有点酸酸的,甚至有点失望,却不是真的在生气。

因为他并不是个只会吃醋只会自我陶醉的笨蛋,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花姑妈为什么要找他们?他也清楚得很。

找他们的人只有一个目的。

——要他们去杀人,杀一个很不容易被杀死的人。

在这种冷酷神秘而且非常古老的行业中,黄病夫和黑竹竿都是第一流的好手,所以他们要的价钱都特别高,尤其是黑竹竿,多年前就已经在这一行要价最高的十个人中名列第三。

因为他可靠。

他的信用可靠,嘴也可靠,绝不会泄漏买主的秘密,就算被人砍下一条膀子来,也不会泄漏一个字。

最可靠的,当然还是他那柄藏在黑竹竿里的剑,这柄剑杀人几乎没有失过手。

“可是我知道花姑妈一向没有钱的,她花钱比我还花得快。”

胡铁花终于开始说正经话了:“她就算要杀一个人,也花不起这么多钱去找黄病夫和黑竹竿。”

“花钱的也许并不是她,也许她只不过在替别人做事而已。”楚留香说:“做这一类的事,还有谁比她更适合?”

“还有一个人。”

“谁?”

“你。”

胡铁花又在笑了,让他生气懊恼悲伤失望的事,他总是很快就会忘记。

“有时候我也很喜欢她的。”他问楚留香:“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她?”

“不知道。”

“因为她有很多地方都像你。”胡铁花笑得很愉快:“她有时聪明有时糊涂,有时候骗死人不赔命,有时候也会上别人的当,她认得的人比谁都多,管的闲事也比谁都多,有些时候我差一点就会把你当作了她,把她当作了你。”

楚留香的手,差一点就要到鼻子上去了——不是他自己的鼻子,是胡铁花的鼻子。

幸好还差一点,所以胡铁花的鼻子依旧安然无恙,鼻子既然没有被打断,所以嘴也没有停。

“可是她的脾气也跟你一样,就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她怎么肯替别人去做事?”

“因为她不想让一个混蛋把一位公主送去嫁给一只猩猩。”

胡铁花又笑不出了,盯着楚留香看了很久,才用一种很慎重的口气问:“别人怎么想我都不在乎,我只问你,你赞不赞成这门亲事?”

楚留香也说得很慎重:“我只能告诉你,我一向都不赞成杀人的,可是这一次他们如果能杀了那个猩猩,我说不定真会去吻他们的脚。”

胡铁花又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跳了起来,湿淋淋的从水里跳了出来。

“我们走。”

“走?”楚留香问:“走到哪里去?”

“去找那位公主的老子,我的那位朋友。”

“我为什么要去?”

“因为你要保护我,把我活生生的送到那里去,不要让我死在半路上。”胡铁花说:“因为我想让他自己跟你谈谈,谈过了之后,你的想法也许就会改变了。”

“如果我不想跟他去谈呢?”

胡铁花瞪大了眼睛,大声道:“我问你,你要到那个见鬼的大沙漠里去的时候,是谁陪你去的?每次你被别人围攻的时候,有谁站在你这一边?每次你半夜睡不着的时候,是谁在陪你喝酒喝到天亮?”

楚留香叹了口气:“好,走就走,只不过我也有条件。”

“什么条件?”

“我一定会送你去,可是在路上却要分开来走,不管在任何情况,你都不能揭穿我的身份。”楚留香板着脸:“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不去。如果你答应了之后却没有做到,你就会发现我已经忽然失踪了。”

 

第四回胭脂·宫粉·刨花油

小镇,长街。

春天的太阳就像是小姑娘的脸一样,终于羞答答的从云层中露出来了,暖洋洋的照在这条很热闹的长街上。大姐姐小弟弟少奶奶老太太都脱下了棉袄,穿上了有红有绿的春天衣裳,在街上晒着太阳,让别人看他们的新衣裳。

用三根鸡毛两个铜钱做成的毽子满街跳跃,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风筝飞满在蓝天上,连老太爷的嘴里,都偷偷的含着一颗桂花糖。

漫长寒冷的冬天终于过去了,大家都准备好好的享受一下春天的欢乐。

胡铁花又变得很开心了,指着街边一家带卖蟹粉汤包生煎馒头和各色茶食点心的小茶馆说:“我们到那里去坐坐好不好?”

“好。”楚留香立刻同意:“你去吧。”

“你呢?”

“我要先到对面那家铺子去一趟。”

对面有家门面很窄的小店铺,门口挂着的一块白木板上写着:“崔大娘老店,专卖上好胭脂、宫粉、针线、刨花油。女客绞脸、梳头、穿耳孔,一律只收二十文。”

胡铁花看到楚留香真的走进这家铺子去,实在有点吃惊。

“这个老小子又在玩什么花样?”

更奇怪的是,楚留香非但走进了这家铺子,而且还走到后面一个挂着棉布帘的门里去了,一进去就没有再出来。

胡铁花吃了两笼汤包,二十个生煎馒头,又就着一碟麻糖喝了两壶茶,还没有看到楚留香出来。

可是里面却有个慈眉善目满脸和气的白胡子小老头,拄着根长拐杖走了出来,而且一直走到胡铁花面前,而且还老实不客气的在他旁边一张凳子上坐下,而且还叫了一大碗火腿干丝、二十个蟹壳黄小烧饼、两碟酥炸小麻花,吃得不亦乐乎。

胡铁花看呆了。

幸好他还不是个真的呆子,还能看得出这个小老头就是楚留香。

“你这个老王八蛋,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像这种鬼样子?”

楚留香根本不理他,吃完了就站起来,抹了抹嘴就走。

胡铁花也赶紧站起来,准备跟他一起走了,忽然发现一个伙计提着大茶壶站在他面前,皮笑肉不笑的用一双斜眼看着他,打着一口扬州官话说:“老太爷,在我们这块吃东西的客人,都是付过账才走的,老太爷,你说对不对?”

当然对,吃东西当然要付账。

付账是要用银子付的,没有银子用铜钱也行,不幸我们这位胡老太爷一向没有带这种东西的习惯。

不付账就走当然也可以,就真有十个这样的伙计也拦不住他。

只可惜我们的这位老太爷脸皮还没有这么厚。

所以他只好又坐下去,只要不走,就用不着付账了。在这种茶馆里,客人爱坐多久就坐多久,从一清早坐到天黑打烊都行。

那个伙计拿他没法子,可是不管走到哪里,那双斜眼都在盯着他。

胡铁花正在发愁,忽然看见有个一定会帮他付账的人来了。

一个身材瘦瘦弱弱,长得标标致致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用碎花棉布做的小袷袄,一张清水瓜子脸上不施脂粉,一对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瞳里,仿佛带着种说不出的幽怨之意,看起来真是楚楚动人。

茶馆里的人眼睛都看得发了直,心里都看得有点痒痒的。

谁知道这么样一朵鲜花竟插到牛粪上去了。

她来找的不是别人,却是刚才那个吃过东西不付账就想溜之大吉的小赖皮。

胡铁花当然明白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因为上一次他也是这么样上当的。一直等到她用刀尖逼住他咽喉的时候,他才知道这个又柔弱又文静的小姑娘其实比谁都狠毒。

小姑娘已经在他旁边坐下来,痴痴的看着他,眼里充满了幽怨和哀求,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对他说:“我替你付账,你跟我走。”

她说的话和她的表情完全是两回事,胡铁花忍不住笑了。

“我不跟你走,你也一样要替我付账的。”他的声音也很低,他的脚已经在桌子下面踩住了她的脚:“这一次好像轮到你要听我的话了。”

小姑娘又痴痴的看了他半天,眼泪忽然像一大串断了线的珍珠般,一大颗一大颗的掉了出来。

“求求你,跟我回去吧!婆婆和孩子都病得那么重,你就不能回去看看他们么?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苦?”

这一次她说话的声音虽然还是很低,却已经足够让附近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已经有几十双眼睛往胡铁花脸上盯了过来,每一双眼睛里都充满了轻视、厌恶与愤怒。

胡铁花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变成了一只又肥又大又脏又臭的过街老鼠。如果还不赶快走,恐怕就要被人打扁了。

一锭足够让他付账的银子已经往桌子下面塞到他手里。

长街上已经有一辆马车驰过来,停在这家茶馆的大门外。

胡铁花只有乖乖的跟她走了。

另外三位小姑娘已经在车厢里等着,胡铁花反而豁出去了,大马金刀往她们中间一坐,顺手就把刚才那个小姑娘的腰一把搂住。

“想不到你原来是我的老婆。”胡铁花笑嘻嘻的说:“亲爱的好老婆,你究竟想把我带到哪里去?”

四个小姑娘都沉下了脸,冷冷的看着他。

胡铁花也不在乎了。

他的气力已恢复,就凭他一个人,已经足够对付这四个黄毛丫头了。

何况楚留香一定不会走远的,如果说他现在就坐在这辆马车的车顶上,胡铁花也不会觉得奇怪,更不会不相信。他对楚留香一向有信心。

“其实不管你要把我带到哪里都没关系。”胡铁花说得像真的一样:“反正你已经是我的老婆,总不会谋杀亲夫的。”

小镇本来就临江不远,车马停下时,已经到了江岸边。

春草初生,野渡无人,江面上烟波荡漾,风帆点点,远处仿佛还有村姑在唱着山歌。

江南的三月,春意已经很浓了。

胡铁花迎着春风伸了个大懒腰,喃喃的说:“不知道从哪里才能弄点酒来喝喝,就算酒里有迷药,我也照样会喝下去。”

四个小姑娘铁青着脸,瞪着他,

“上次我们是用迷药把你逮到的,你落在我们手里,心里一定不服气。”

“在你那个狗窝里,那个又奸又鬼的楚留香趁我们不注意,占了我们一点便宜,你心里一定认为我们全是好欺负的人。”

“所以这一次我们就要凭真功夫跟你动手了,要你输得口服心服。”

“我们只问你,这一次你若败在我们手里,你准备怎么办?”

四个小姑娘都能说会道,胡铁花却听得连嘴巴都快要气歪了。

“如果你们一定要凭真功夫跟我动手,我也只好奉陪。”胡铁花笑道,“如果我输了,随便你们要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绝对没有第二句话说。”

无论谁都不能不承认,胡铁花绝对可以算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他自己所独创的“蝴蝶穿花七十二式”,更是江湖中难得见到的绝技。

他当然不会败在这四个黄毛丫头手里,所以他笑得愉快极了。

这四位小姑娘却好像觉得他还不够愉快,居然又做出件让他更愉快的事。

她们忽然把自己身上大部分衣裳都脱了下来,露出了她们修长结实而富有弹性的腿,纤细灵活而善于扭动的腰。

她们的脸上虽然不施脂粉,身上却好像抹了一层可以使皮肤保持柔润的油。在阳光下看,她们的皮肤就像是用长丝织成的缎子一样细致光滑。

这时候她们已将兵刃亮了出来。她们用的是一把刀、一把剑、一双判官笔和一对分水峨嵋刺,虽然也全都是用精钢打造的利器,却比一般人用的兵刃小了一半,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小孩子玩的玩具一样。

胡铁花觉得好玩极了,甚至已经在暗中盼望,只盼望楚留香不要来得太快。

大眼睛的小姑娘好像已看出了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忽然冷冷道:“如果你觉得这是件很好玩的事,那么我保证你很快就会觉得不好玩了。”

她说的居然是真话,胡铁花果然很快就觉得不好玩了,而且很不好玩。

她们用的兵器虽然又小又短,可是一寸短、一寸险,着着抢攻,着着都是险招,又快又准又狠。

她们的腰和腿都很灵活,转移扭动时,就好像水中的鱼。

鱼是不穿衣服的。

这四个小姑娘现在穿的也只不过比鱼多一点,很多不应该让人看到的地方都被人看到了,尤其是在扭动翻跃踢蹴的时候。

这种情况通常都会使男人的心跳加快,呼吸变急,很难再保持冷静。如果这个男人舒舒服服的坐在旁边看,必然会看得很愉快。

可是对一个随时都可能被一刀割断脖子,一剑刺穿心脏的男人来说,这种影响就非常可怕了。

尤其是胡铁花这种男人。

他也知道这种情况会对他产生多么不良的影响,可惜他就算不想去看都不行。

他一定要看着她们,对她们每一个动作都要看得很仔细,否则他的咽喉上很可能立刻会多一个洞。

她们手里拿着的并不是玩具,而是致命的武器。

这么样看下去,一定会让人看得受不了的,说不定会把人活活看死。

胡铁花又开始在盼望了,盼望楚留香快点来。

如果是楚留香在跟她们交手,如果他能站在旁边看,那就妙极了,就算要他看三天三夜,他也不会看厌的。

只可惜他左等右等,楚留香还是踪影不见。

“你不必等了。”大眼睛的小女孩说:“那个忽然变成了老头子的楚留香不会来的。”

“什么老头子?”胡铁花居然也会装糊涂:“哪个老头子?”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

腰最细腿最长,让人看得最要命的一个女孩子冷笑着说:“我们正好亲眼看见他走进崔大娘的店里去,又正好亲眼看见那个老头走出来,跟你坐在一起吃包子。”她说:“难道你还以为我们看不出他就是楚留香?难道你以为我们都是猪?”

胡铁花希望她们说话,说得越多越好,无论谁在说话的时候,动作都会慢下来的。

所以他又问:“你们怎么知道那个老头子不会来?”

“因为我们早就准备好几个人去对付他了,如果现在他还没有死,运气已经很不错。”

“你们要他死?”胡铁花说:“万一他不是楚留香怎么办?”

“那么就算我们杀错了人。”最温柔的那个小姑娘说:“杀错个把人,也是很平常的事。”

“那实在太平常了,就算杀错七八十个人也没什么关系。”胡铁花叹着气说:“只不过以后你们想起这种事的时候,晚上也许会睡不着的,那些冤鬼说不定就会去拜访拜访你们。”

“你放心,我们晚上一向睡得很好。”

“就算你们睡着了,也说不定会梦见那些冤鬼在脱你们的裤子。”

“放你的屁。”

“放屁?谁在放屁?”胡铁花说:“如果有人在放屁,那个人绝对不是我,我从来都不会放屁的。”

“不可以,千万不可以。”

他们忽然听见一个人说:“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骗小姑娘?你明明比谁都会放屁,怎么能说不会?你不会谁会?天下难道还有比你更会放屁的人?”

胡铁花笑了,大笑。

“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我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运气比你更好的人,你怎么会死!”

江岸旁有块石头,楚留香就站在这块石头上,手里还托着一叠帽子,最少也有六七顶。

刚才这块石头上明明还没有人的,忽然间他就已出现在这块石头上。

四个小姑娘的脸色都变了,忽然出手抢攻几招,然后就同时飞跃而起。

“快抓住一个。”楚留香大声说:“只要抓住一个就好。”

可惜胡铁花连一个都抓不住。

他本来已经抓住了腿最长的那一个,抓住了她的小腿,可惜一下子又被她从手里滑走。

这些小姑娘简直比鱼还滑溜。

水花四溅,水波流动,四个小姑娘都已跃入了江水。江水悠悠,连她们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胡铁花只好看自己的手,他一手都是油。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像油鸡一样?为什么要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抹上一层油?”胡铁花叹着气:“如果我将来娶了老婆,只要她身上有一点油,我就用大板子打她的屁股。”

“的确有个人该打屁股。”楚留香说:“惟一应该被打屁股的这个人就是你。”

“对,我应该打屁股,我连一个都没有抓住。”胡铁花生气了:“可是你呢?你是干什么的?你又不是没有手,你自己为什么不来抓?”

楚留香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能用点脑筋想想,像我这么有身份的人,怎么能去抓女人的腿?”

胡铁花像只大公鸡一样瞪着他,瞪着他看了半天,忽然笑了,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你还有件事更该打屁股。”楚留香说。

“什么事?”

“刚才你骗她们跟你说话的时候,你就有好几次机会可以把她们制住,最少也可以制住其中两个。”楚留香问:“她们的招式间明明已经有了破绽,你却像瞎子一样看不见。”

“我怎么会看不见?”胡铁花说:“只不过我虽然不像你这么有身份,多少也有一点身份,怎么能往一个光溜溜的大姑娘那种地方出手!”

他本来一直在笑的,忽然间就不笑了,又变成像是只大公鸡一样瞪着楚留香。

“你怎么知道那时候我有机会出手的?难道那时候你就已经来了?”

“如果我没有来,我怎么会看见?”楚留香悠然道:“如果我没有看见,我怎么会知道?”

胡铁花瞪着他,就好像一只大公鸡瞪着一条蜈蚣一样,而且还在不停的冷笑。

“好,好,好,好极了!原来你早就来了,早就躲在一边偷偷的看着。”胡铁花摇头、叹息、生气:“你的好朋友随时都可能被人一刀割断脖子,你却躲在那里偷看女人的大腿,你惭愧不惭愧?”

“我惭愧,我本来实在非常惭愧。”楚留香说:“可是我忽然想到如果你是我,恐怕现在还在看,还没有出来。”

他很愉快的说:“一想到这一点,我就连一点惭愧的意思都没有了。”

胡铁花又在叹气了:“你怎么这么了解我?难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车马早就走了,带着她们脱下来的衣服走了。

这四个小姑娘是什么来历?是谁指使她们来的?看她们的身手和机智,一定从小就受到极严格的专门训练,训练她们来做这一类的事,能够把这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训练得如此出色的人,当然也是个极厉害的角色。在她们的幕后,无疑还有个实力极庞大的组织在支持她们、指挥她们。

在这种情况下,她们如果找上了一个人,是绝不会就此罢手的。

胡铁花叹了口气:“老实说,我自己也觉得我实在应该打屁股,居然会让她们全都溜了。”他问楚留香:“可是你呢?你为什么不把刚才对付你的那些人抓住一两个?却把他们的帽子带了回来,难道你能从这几顶帽子上看出他们的来历?”

“我根本用不着盘问他们的来历。”

“为什么?”

“因为我本来就认得他们。”楚留香说:“他们都是铁剑先生在上一次清理门户时被逐出的弟子,在江湖中流落了几年,志气渐渐消磨,渐渐变得什么事都肯做了。这次他们只不过是被那四位小姑娘花了一万两银子雇来对付一个白胡子老头的,而且刚刚才把这笔生意接下,根本也不知道他们的雇主是谁。”

“他们知不知道这个白胡子老头是楚香帅?”

“大概也不会知道,否则他们恐怕就不会接这笔生意了。”

“就在你走出崔大娘的老店,坐下来吃东西的时候,她们就能找到人来对付你!”胡铁花叹息:“这四个小丫头的本事倒真不小。”

“也许她们自己并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可是这附近一带一定有她们的人。”楚留香说:“这些人的神通一定都不小,所以她们无论要干什么都方便得很。”

他拍了拍胡铁花的肩:“所以我们还是应该分开来走,而且我还要先走一步。”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