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铁花立刻展动身形,向那边掠了过去。

花棚后就是这庭园的围墙,墙外又有重小小的院落,院子里晒满了一竿竿衣裳,旁边有两排瓦房,显然正是“拥翠山庄”中奴仆家丁们的居处,此刻正有几人在檐下磨刀擦枪,整理着刀柄枪杆上的红绸。

还有几个赤着上身的壮汉,正在院子里的空地上练拳,一面还喃喃抱怨着院子里晒的衣服太多,害得他们拳脚施展不开。

再过去,又有一排平房,房顶上有好几个烟囱,其中有三个正在冒着烟,这显然就是李家的厨房了。

胡铁花本来还有些紧张,但立刻就发现这院子里的人虽多,神情却都很悠闲,甚至都有些懒洋洋的。

因为这里已是他们的天下,他们既用不着担心上面的人会来查勘,也用不着担心强盗小偷。

世上最笨的强盗,也不会照顾到他们这些人身上来的,就算真的有人敢来找“拥翠山庄”的霉气,也绝不会拿他们做对象,所以他们每个人都放心得很——于是胡铁花也就放心得很。

他眼珠子一转,忽然脱下身上的衣服,精赤着上身,自树丛中窜了出去,找了个太阳晒不到的墙角坐下,伸着懒腰,喘着气,做出一副刚练拳练完了的模样,里里外外居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只见厨房那边的树阴下,也坐着一堆人,有男有女,男的正在想法子逗女的说话,女的却假装不理。

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的奴仆也全都一样。“拥翠山庄”的规矩虽严,但只要一离开主子的眼睛,他们的胆子也就大了,若想要奴才不向丫头勾搭,那只怕比要狗不吃粪更困难。

胡铁花瞧得暗暗好笑,只觉这些小丫头的脸长得虽不大怎么样,体态倒还动人,其中有两个看来还满不错。

尤其等太阳一照在她们身上,紧绷在身上的薄绸衣服,就好像变得透明了,连红红的肚兜都可以看得到,直瞧得那些精力过剩的大男人们,一个个眼珠子都凸了出来,不停的咽着口水。

过了半晌,厨房里忽然传出一阵铁板响。

树下的男男女女一齐站了起来,有个小伙子笑嘻嘻道:“他们饭怎地越煮越快了,我的话还没说完哩!”

那俏丫头就抿着嘴笑啐道:“今天饭吃完了,明天就不吃了么?”

那小伙子眼睛一亮,悄声道:“明天你肯不肯……”

这时别的人已一窝蜂向厨房拥了过去,脚步声淹没了他们的语声,一条挺胸凸肚的大汉走出来,往门口一站,若非满身都是油,看来倒像是个巨无霸似的,手叉着腰,瞪大了眼睛吼道:“人人都有份的,抢什么?一个个来。”

有个马脸汉子大声道:“我们马房里的人天没亮就得起来服侍畜生,每天起来得最早,肚子饿得最快,赵老大,你就帮个忙吧!”

那赵老大连望都不望他,转身提了食盒出来,道:“上房的姑娘们来了么?”

那马脸汉子脸都气红了,道:“你明明知道只要少庄主一回来,上房的姑娘就都跟着吃小厨房的伙食了,为什么还要准备她们的?”

赵老大还是不理他,却向那俏丫头笑道:“上房的姑娘不来,这就便宜了你吧!”

那俏丫头一扭一扭的走过去,抓起食盒的盖子瞟了一眼,又向赵老大瞟了一眼,俏笑道:“菜还不错,但只有这么几个包子,八个人怎么够吃?”

赵老大大笑道:“小丫头们,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也不怕把肚子吃大了没人要么?”

那俏丫头跺着脚道:“好呀!你吃我的豆腐,看我不告诉翠凤姐,叫她今天晚上罚你跪夜壶。”

赵老大赶紧道:“好了!好了!小祖宗,算我怕你,再加一笼够了么?”

那俏丫头这才笑道:“这还差不多。”

于是她就提起食盒,一扭一扭的走了,临走时还不忘了送赵老大个媚眼,自然也送了那小伙子一个。

另外几个丫头也都拿到食盒走了,有的屁股上还被赵老大那只油手捏了一把,那马脸汉子吼道:“还没有轮到马房么?”

赵老大像是根本没听见,慢吞吞提起个食盒,一个脸上长着几粒白麻子的老妈子立刻赶过去,笑道:“姑娘们的一分完,我就知道该轮到咱们了。”

她也抓起食盒一看,又笑道:“咱们房里的人干的是粗活,不比那秀里秀气的姑娘们,这么点菜饭怎么够吃?咱们也不要菜好,饭……”

赵老大沉着脸道:“饭就只有这么多,吃不吃随便你,庄子里的人若都像你们这样吃法,李家岂非早就被吃穷了?”

那老妈子还是赔着笑道:“是,是,是,我们实在吃得太多,但我们也不是没有心的人,大家早已准备好几匹布,替厨房里的大哥们做棉袄了。”

赵老大哼了一声,脸色果然大为缓和,只挥了挥手,就有两只大海碗被塞入那老妈子的食盒里。

胡铁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忖道:“连一个厨子都如此作威作福,他若做了官,那还得了?”

只见一房房的食盒都被提走,最后才轮到马房,那马脸汉子忍住气,拿到自己的一份,掀起盖子一看,立刻变色道:“房里五个大人,四个孩子,就只有这一锅稀粥馒头么?”

赵老大道:“不错,就只这么多。”

马脸汉子气得手直发抖,道:“姓赵的,你……你未免太欺负人了!”

赵老大冷冷道:“你想怎么样?不想吃这碗饭了么?”

马脸汉子狂吼一声,道:“老子宁可不吃这碗饭,今天也要和你拼了!”

他抡起那食盒,就往赵老大头上摔了下去。

谁知这赵老大竟有两下子,身子一转,反手一巴掌扇了过去,底下跟着又是一脚,厉声道:“你竟敢找厨房的麻烦,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那马脸汉子挨了一脚,又爬起来,还想拼命,但厨房里已拥出七八个人来,他眼看就要挨一顿痛打。

胡铁花等了半天,也未见到有人是为苏蓉蓉她们送饭的,心里正在着急,忖道:“她们莫非根本不在这庄子里?”

他等了半天,竟白等了,正想到别处去找找,但见到这马脸汉子被人如此欺负,实在怒气难忍。

他也知道现在不是管闲事抱不平的时候,但还是忍不住冲了过去。赵老大正提着碗大的拳头,往那马脸汉子身上招呼,突见一个人冲了过来,反手一个耳光,就将厨房里的二把手打了个大斛斗。

另外几个人立刻怒吼着围了上去,有的手上还提着菜刀,但胡铁花怎会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他就算不便使出真功夫来,但三拳两腿,七个人已被他打倒了四个,赵老大脸都骇白了,道:“你……你小子也是马房里的么?”

胡铁花冷笑:“不错,你以为马房里的人都好欺负?”

赵老大忽然捡起把菜刀,向他腿上砍了下去,谁知胡铁花一抬脚,就将他的刀踢飞,再一脚就将他的人踢倒。

那马脸汉子立刻骑到他身上,给了他十来拳,方才威风不可一世的赵老大,竟被打得喊起救命来。

胡铁花正打得痛快,突听一人叱道:“你们要造反么?全给我住手。”

有些人本已端着饭碗在旁边看热闹,一听到这人的声音,立刻全都溜走了。那马脸汉子也骇得面无人色,拳头已提起来,竟不敢放下去。

但这人的声音却是又娇柔、又清脆,非但一点也不可怕,而且还好听得很,她不但声音好听,人也很好看。

只见她柳眉杏眼,俏生生的一张瓜子脸,此刻虽然在生气,但看来也还是那么地妩媚动人。

看她的装束打扮,和别的丫头也差不了多少。最多也只不过是比较体面的丫头而已。

胡铁花真不懂这些人为何会如此怕她。忍不住多瞧她两眼,这大姑娘的眼睛正也瞪着他,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在打架?”

胡铁花揉了揉鼻子,笑道:“我们也不是想打架,只不过这赵老大太欺负人了,我们马房里没有东西孝敬他,他就找我们的麻烦,不给我们吃饱。”

赵老大抢着道:“平姑娘,你千万不能听他的,他……”

平姑娘脸一沉,冷笑道:“我听不听他的,是我的事,用不着你多嘴,我早就知道你们厨房里的人越来越不像话了。”

赵老大哭丧着脸,竟真的不敢再开口。

平姑娘上上下下,又瞧了胡铁花几眼,淡淡道:“你的功夫倒不错嘛,我怎地一直没见过你?”

胡铁花笑道:“小人们整天跟马打交道,姑娘自然瞧不见的。”

平姑娘冷冷道:“想不到马房里的人也有你这么好的身手,看来你倒是大材小用了。”

她忽然回头瞪着那马脸汉子,厉声道:“他真是马房里的人么?”

那马脸汉子垂着脸,偷偷瞟了胡铁花一眼。胡铁花脸上虽然还在笑,但已准备打一场真的了。

只因他已看出这平姑娘长得虽然很秀气,但眼睛炯炯有光,竟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看来很不好对付的。

谁知那马脸汉子居然点了头,赔笑道:“不错,他就是小人的大舅子,这几天才来帮忙的。”

平姑娘目光回到胡铁花身上,脸色也大为缓和,道:“你来帮忙可以,但要帮他打架却不行,知道么?”

胡铁花暗中松了口气,笑道:“是,只要姑娘吩咐,小人一定听话。”

平姑娘似笑非笑地瞧着他,悠然道:“看你的身手,在马房里做未免太可惜了,过两天来找我,我想法子替你安插个好位子。”

那马脸汉子推着胡铁花,道:“平姑娘在少庄主夫人面前说话,将来只要平姑娘肯栽培你,你就算走运了。”

胡铁花只有赔笑道:“多谢平姑娘,过两天我一定去拜谒平姑娘。”

他瞧着这平姑娘纤细的腰肢、笔直的腿,和那双又白又嫩的小手,心里倒实在很想去“拜望拜望”她。

赵老大这时才赔着笑道:“平姑娘难得到这里来,莫非有什么吩咐么?”

平姑娘立刻又沉下了脸,道:“马房里的差使虽不好,但只要是庄子里的人,口粮就全是一样的,你以后若再苛扣他们,小心你的饭碗。”

赵老大道:“小……小人不敢。”

平姑娘道:“好,我叫你做的几样点心,你准备好了么?”

赵老大一惊,头上又急出了冷汗。

平姑娘眼睛一瞪,冷笑道:“怎么回事,你难道连我们姐妹的伙食都想吞了下去么?”

赵老大苦着脸道:“小人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叉烧包、虾饺、滑鸡粥,全都照姑娘吩咐做好了,只不过……不过……”

平姑娘道:“只不过怎样?”

胡铁花心里一动,忽然笑道:“这倒不能怪他,他以为少庄主既然已经回来,姑娘一定也在小厨房开饭了,所以将准备好的点心送给了别人了。”

平姑娘又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道:“想不到你竟然还是个好心人,反倒帮他说起话来了。”

胡铁花忽然发觉自己一定长得不难看,而且还很有吸引力,否则这位平姑娘绝不会用这样的眼光来瞧着他的。

被一个陌生的漂亮女人用这样的眼光瞧着,实在是件令人愉快的事,铁花也不禁觉得有些飘飘然。

幸好他还不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倒还未忘记自己的任务,眼珠子一转,又笑着道:“小厨房里师傅做点心的手艺,难道还没有大厨房好么?”

平姑娘道:“小厨房的手艺当然比大厨房好,但师傅却都是本地人,只会做汤包干丝,不会做虾饺鸡粥这种广东点心。”

胡铁花眨眼道:“汤包干丝,岂非比那什么虾饺要好吃得很多?”

那马脸汉子再也想不到他竟如此哕嗦,以为平姑娘定难免听得不耐烦了,谁知平姑娘竟连一点不耐烦的样子也没有,反而笑道:“我们的口味,自然觉得汤包干丝好吃,但上房里有几位客人,却一定要吃广东点心,尤其早上这一顿,更不肯马虎,听说老广都是这样子,饭可以不吃,但早晚两顿点心一定要考究。”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年纪大的人,实在是难伺候。”

平姑娘道:“你以为他们是老头子吗?”

胡铁花心已经开始跳,但还是沉住气,道:“不是老头子,难道还是大姑娘不成?”

平姑娘笑了笑,道:“不错,这几位大姑娘,实在比老头子还要难伺候得多。”

胡铁花究竟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人,虽然还想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但已忍不住眉飞色舞,喜动颜色。

幸好平姑娘已转过目光,瞪着赵老大道:“所以今天你若不照我吩咐交出点心来,就是在跟我过不去,我就没法子向上面交代!”

赵老大满头大汗,苦着脸道:“这……”

胡铁花忽又笑道:“其实你也用不着担心,你若到里面去找找,我敢担保还有些点心留下来。”

赵老大道:“哦?”

胡铁花道:“一个大师傅做了几味家乡口味的点心,若不留下一份给自己享用,这大师傅的手艺就一定差劲得很。”

平姑娘也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胡铁花笑道:“因为只有自己也好吃的人,才能做得出好口味来。”

厨房里果然还藏着有几样广东点心。

平姑娘瞟了胡铁花一眼,道:“想不到你还是个聪明人。”

胡铁花笑道:“小人也不聪明,只不过非但很好吃,而且也干过厨子的,若要厨子不揩油,简直比要狗不吃屎还困难。”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提起那食匣,道:“这盒子分量不轻,还是小人替姑娘提着吧!”

平姑娘目含笑意,悠然道:“你若能一直都那么勤快,将来一定有你的好处。”

胡铁花等她转过身,才向那马脸汉子望了一眼,目中满是感激之色。那马脸汉子点了点头,悄声道:“小心些,上房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若出了什么纰漏,连我也要跟你倒楣的,知道么?”

走出后院,穿过条花荫夹道的小径,就是上房的回廊,雕花的窗户里,静无人声,满院浓碧静悄悄的洒在洁白的窗纸上,回廊上的地板,擦得比镜子还亮,将远处的山色,全都收在眼底。

胡铁花的眼睛却只是盯着走在他前面的平姑娘,他觉得那扭动着的纤细腰肢,比什么景色都美丽得多。

 

第十四回 恩将仇寺艮

带着花香的微风吹在他身上,平姑娘还不时向他回眸一笑,他心里实在愉快极了,也得意了。

楚留香找了几个月都没有找到的人,现在他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找到,然后,他就可以带着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和黑珍珠四个人去帮楚留香的忙,以他们六个人之力,还怕不能将“拥翠山庄”闹个天翻地覆?

“到了那时,那老臭虫还能不佩服我么?”

胡铁花只觉全身轻飘飘的,一颗心都似要飞上了天。

他目光移到平姑娘那浑圆的、丰满的,被薄绸裤子紧绷的臀部,又禁不住偷偷的笑了起来。

他想:“到了那时,我一定要在上面轻轻扭一把,这多情的大丫头还不立刻就会扑到我怀里来?”

他不但心里痒痒的,手上也在发痒,已走过些什么地方,已走到哪里,他根本就连瞧都没有瞧一眼。

忽听平姑娘道:“到了,你还往前走干什么?”

胡铁花这才回过神来,赔笑道:“就在这里么?”

平姑娘道:“嗯!就在这屋子里。”

只见珠帘低垂,屋子里也是静悄悄的,不时有一股淡淡的香气飘过来,也不知是花香,还是人香?

平姑娘“噗嗤”一笑,道:“你还发什么呆,快将食盒交给我吧!”

她一只手去接胡铁花提的食匣,一只手却搭上了胡铁花的肩头,悄悄道:“今天晚上来找我,知道么?”

胡铁花心里虽然欢喜,却又不禁觉得有些惋惜,因为他已不得不辜负这多情姑娘的好意了。

他正想说两句婉转的话之后再动手,谁知……

谁知这多情的平姑娘竟先动手了。

她的手忽然自胡铁花的肩头滑下去,一连点了他左臂四处穴道,他的右手还提着那食匣,连动都不能动。

等他甩开这食盒时,右腕的脉门也被扣住。

只听平姑娘悠然道:“多情的小伙子,你虽然对我不错,我却不能不辜负你的一番好意了。”

她反手一掌,将胡铁花打倒,还在胡铁花屁股上捏了一把——胡铁花简直连肚子都快气破了。

此时他非但再也笑不出来,简直连哭都哭不出。

平姑娘拍了拍手,道:“来人呀!”

屋子里立刻走出了几个青衣垂髫的童子。

平姑娘道:“将这厮抬进去,用牛筋捆上,再去回禀少庄主夫人,就说她要我留意寻找的人,现在已经找到了。”

青衣童子躬身道:“是。”

平姑娘道:“还有,叫张管家到马房去,将马脸王三先打五十板子,再送到黄管家那里,给他一个欺上通敌之罪。”

胡铁花满嘴都是苦水,忍不住道:“你……你难道早已知道我是谁了?”

平姑娘嫣然一笑,道:“鼎鼎大名的胡铁花胡大侠,还有谁不知道?”

胡铁花道:“但你……”

平姑娘道:“少庄主夫人算准了你要来找那四位姑娘,所以就要我留意你,我想,现在正是吃早饭的时候,你也许就会从‘吃饭’这线索上着手,因为除此之外,你实在没有什么别的线索。”

她又笑了笑,接着道:“若非如此,我怎会如此轻易就信任了你呢?这也许是因为天下的男人总有这种毛病,总以为自己三言两语,就可以将女人骗过了,却不知女人要骗男人,实在比男人骗女人容易得多。”

胡铁花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我明明早已懂得这道理,为什么还会如此轻易就信任了你呢?”

楚留香以手指捏着剑尖,以剑柄攻击。

剑尖是握不住的,非但难以把握,也使不上力,以剑柄来攻击,自然更远不及剑尖便捷锋利。

普天之下,绝没有一个人会用这种姿势来握剑,除非他意存轻侮,根本未将对手放在眼里。

但现在,楚留香所面对的却是无可比拟的可怕对手,而且剑阵发动后还不到盏茶功夫,他已屡经险招,有两次对手的剑锋简直就是贴着他的肋骨擦过去的,他竟还是保持这笨拙的握剑姿势不变。

他这是为了什么呢?

谁也猜不透他的用意。

别人虽然明知楚留香绝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但谁都没有去仔细思索他的用意,更没有去问。

因为现在既不是用心思索的时候,也不是用嘴问的时候。

现在是用剑的时候。

剑光的流动有如紫虹闪电,剑式的变化更是瞬息万千,这其间根本就不容人有思索的机会。

每个人所有的精神,所有的力量,全都已贯注在手中的一柄剑上,每个人的心与剑都已合而为一。

那六柄长短不一,形式各异的剑,已化为一柄,六个人的精、气、神、力,也都已融为一体。

剑网已编织得更密,已渐渐开始收缩,楚留香就是这网中的鱼——他又一次落入网中。

这一次,他业已无路可走。

远远望去,只见剑气千幻,如十彩宝幢,森严的剑气使室内的温度骤然降低,忽然变为寒冬。

柳无眉的面也一直在变幻不停,直到现在,她才露出一丝微笑,因为她已看出楚留香是无论如何也冲不出这剑阵了。

这剑阵的威力实是无坚不摧,无懈可击。

甚至连那垂死的老人目中,都已露出了激动之色,这逼人的剑气,似已激发了他生命中最后一丝活力。

他的平常在颤抖着的、枯瘦的手指,不住的伸曲,他似乎也想奋身而起,重握剑柄,投身于战役之中。

他似已不甘坐视。

这时剑网收缩得更紧,楚留香身上的衣服都被剑气撕得粉碎,他几乎已完全没有回手之力。

就在这时,一个青衣垂髫的童子,沿着墙角悄悄走了进来,在柳无眉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柳无眉现在知道,胡铁花也已落入网中了。

于是她笑得更愉快,在彩霞般流动不息的剑光中,她的笑容看来是那么残酷,却又是那么美丽。

就在此时,流动的剑气忽然凝练,满天剑气已凝练为六道飞虹,交错着向楚留香剪下。

剑阵的威力,已先将楚留香逼入死角。

这一剑刺出时,楚留香实已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他无论用什么身法闪避,都难免要被刺穿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