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道:“知道!”

黑珍珠道:“你自己难道不管么?”

楚留香笑了笑,道:“中原一点红既已出手,还用得着别人去管?”

黑珍珠冷笑道:“你倒放心得很。”

楚留香道:“一点红的剑法,难道还不能令你放心?”

只听“嗤”的一声,一点红横掠七尺;肩头上的衣服,似已被刀锋划破,鲜血已缓缓沁出。

南宫灵大笑道:“一点红,你还不死心?”

一点红“啐”的吐了口口水在自己肩头上,长剑又已刺出,黑珍珠瞧得面色大变,厉声道:“你现在还放心么?”

楚留香苦笑道:“一点红动手时,谁若去帮忙,谁就是他的仇人,何况,这两人武功差不多,谁也休想伤得了谁。”

黑珍珠道:“所以你就索性不管了,是么?”

楚留香道:“不出十招,南宫灵必定也会挨上一点红一剑,不出三十招,他自己必定会要求住手的,不到时候,我管也没有用。”

黑珍珠冷笑道:“只怕你一颗心已全在这位姑娘身上,已管不了别人的死活了,我倒真未想到,堂堂的楚留香,竟是个重色轻友之徒。”

话未完,只听又是“嗤”的一声,南宫灵踉跄后退,衣襟已被划破,也似有鲜血沁出。

楚留香回头向黑珍珠一笑,道:“还未出十招,是么?”

黑珍珠默然半晌,目光缓缓落在苏蓉蓉脸上,他深沉的眼睛里,似乎又起了种复杂的变化,缓缓道:“她倒的确美得很。”

楚留香笑道:“何止美而已。”

黑珍珠冷冷道:“但以我看来,比她美的女子,还多着哩!”

楚留香道:“她也许并不能算是最美,但却是最温柔、最体贴,也最能体谅别人的女人,据我所知,世上只怕没有别的女人比得上她。”

黑珍珠脸色更苍白,似乎想说什么,却咬了咬牙,忍住了,霍然转过头去,再也不瞧他们。

只听南宫灵大喝道:“楚留香!这件事还是由你我两人单独解决的好,这话是你自己方才说的,你现在还记得么?”

楚留香道:“自然记得。”

南宫灵道:“你若还想知道那神秘的人物是谁,就快叫这冷血的小子住手。”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我既不能叫他动手,也不能叫他住手……一点红要杀人时,没有人能令他住手的。”

谁知一点红突然掠出一丈,冷冷道:“我住手了,只因他既杀不了我,我也杀不了他,这场架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还是转让给你吧!”

楚留香笑道:“多谢。”

一点红瞪眼瞧了他半晌,缓缓道:“你也不必道谢,只要记住,一点红始终是你的朋友。”

话未说完,凌空一个翻身,掠出窗外,走得瞧不见了。

楚留香苦笑道:“你怎地总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南宫灵这时才缓过气来,嘎声道:“楚留香,你若想解决这件事,就跟我走吧!”

楚留香瞧了瞧苏蓉蓉,道:“跟你走?”

黑珍珠大声道:“楚留香现在舍不得走的,为了这女子,别的事他都可以不管。”

南宫灵眼珠子一转,冷冷道:“你若不肯走,就怪不得我了。”

他竟转过身子,缓缓走了出去——他显然并不想逃,因为他知道“逃”,并不是办法,否则他早就可以逃了。

但楚留香却也不能眼睁睁瞧着他走出去,叹了口气,道:“黑兄,看来我只有将她交给你了。”

黑珍珠仰首向天,冷冷道:“你放心么?”

楚留香苦笑道:“她被人以重手点了穴道,但经我推拿之后,再过片刻,应可苏醒,黑兄只要告诉她,叫她自己赶紧回去,别的事都不必费心了。”

黑珍珠默然半晌,道:“好!你去吧,我会叫她走的,但我却还要等着你,我还有话问你。”

南宫灵直等着楚留香走了出来,才施开身法。

两人飞掠了段路途,南宫灵忽然道:“你倒放心将她交给别人。”

楚留香道:“我有何不放心?”

南宫灵道:“你怎知那小子不会害她?”

楚留香道:“你只当别人的心肠,都和你一样恶毒么?”

南宫灵冷笑道:“我只当你是个很谨慎的人,谁知你也有大意的时候。”

楚留香微笑道:“我本是个很谨慎的人,我若能想出黑珍珠有一点伤害蓉儿的理由,此刻纵然逼不得已,也不会将蓉儿交托给他的,你若想以此来扰乱我,令我心慌意乱,我劝你还是莫再打这主意。”

南宫灵嘿嘿冷笑,果然不再说话了。

只见前面水雾迷漫,又到了大明湖边。

垂阳下,一艘画舫里居然还亮着灯火,从敞开着的窗子瞧进去,舱里明烛高燃,竟已摆好了一桌酒菜。

南宫灵等楚留香走进船舱,长篙一点,将画舫荡入湖心,四面水雾,如烟如雨,画舫随波荡漾,无边静寂的天地中,充满一种神秘而浪漫的气息,令人不觉沉醉,又令人忍不住为之毛骨悚然。

楚留香在船舱中最舒服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心里却一点也不觉得舒服,他总觉得这件事越来越不对了。

南宫灵为何要将他带到这里来?

那神秘的凶手,莫非在这画舫上?

但这画舫上除了楚留香和南宫灵之外,绝对没有第三个人,这点,楚留香从踏上画舫的一刹那,就已可断定。

清凉的晚风中,散发着酒香、菜香、垂杨的靖香,但楚留香呼吸到的,却是一种浓浓的杀气!

这无人的画舫上,究竟隐藏着什么杀机?

南宫灵也坐了下来,凝注着楚留香,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将你带来这里?”

楚留香微笑道:“你自然不会是想在这里杀我,你若真想杀我时,自然距离水越远越好。”

南宫灵大笑道:“不错,没有人能在水里杀死楚留香的。”

楚留香沉思着,轻轻道:“莫非是‘他’要你带我来的?”

南宫灵道:“不错,他告诉我,等到我自己不能解决这件事时,就将你带到这里来,等他自己来解决。”

楚留香道:“你想他会来?”

南宫灵道:“自然会来。”

楚留香道:“你想他来了之后,就能解决这件事?”

南宫灵微笑道:“世上若只有一个能对付楚留香的人,那人就是他!”

楚留香长长叹了口气,道:“无论‘他’是谁,我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法子?”

南宫灵道:“他用的法子,没有人能想得出的。”

楚留香道:“你对他倒信任得很。”

南宫灵道:“世上若只有一个能令我信任的人,那人就是他。”

楚留香闭起眼睛,轻叹道:“这样的人会是谁呢?他既然明明知道在水上杀我,要比在别的地方困难得多,为何又要找到水上来?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他究竟有什么对付我的法子……我实在等不及想瞧瞧他了。”

想到这人的阴险、诡秘和毒辣,就连楚留香心里都不禁泛起了寒意,他平生所遇的敌手,实在没有一个比这个更可怕!

南宫灵倒了两杯酒,悠然道:“我若是你,现在最好且饮一杯酒,多想反正也没有用的,何况,你能喝酒的时候,只怕已不多了。”

碧绿色的酒,在金杯里发着光。

南宫灵举杯一饮而尽,仰首长叹道:“但我宁愿发现这秘密的并不是你,无论是谁,若要杀死一个曾和他在一齐捉过海龟的人,总不是件愉快的事。”

楚留香连手指都没有碰那酒杯,又长叹道:“我也宁愿你永远是那和我一齐捉海龟的南宫灵。”

南宫灵笑了笑,忽又皱眉道:“你的酒……”

楚留香笑道:“我喝酒的时候还多得很,现在并不着急。”

南宫灵大笑道:“楚留香居然不急着喝酒了,这倒也是件怪事。”

楚留香微笑道:“你莫忘记,我是个很谨慎的人。”

南宫灵也微笑道:“这两杯酒是从一个壶里倒出来的,你若还不放心,这杯我替你喝了吧!”他果然将楚留香面前的酒,也喝了下去。

楚留香叹道:“看来谨慎的人虽然也许能活得长一些,却难免时常会错过一些喝酒的机会。”

南宫灵大笑道:“你本不该怀疑这酒中有毒的,世上又有谁会认为区区一杯毒酒,便能毒得死楚留香,他又怎会在酒中下……”

“毒”字还未说出,他面色忽然大变。手臂、额角、脖子……每一根青筋都暴了起来!

楚留香失声道:“你怎么了?”

南宫灵颤声道:“这酒……”

楚留香动容道:“这酒中莫非果然有毒?”

他一步窜了过去,翻开南宫灵的眼皮瞧了瞧,却瞧不出丝毫中毒的征兆,但是南宫灵的身子,已烧得比火还烫。

楚留香心里一动,大骇道:“天一神水!这酒中下得有天一神水!”

南宫灵整个人都软了下去,嗄声道:“他……他怎会在酒中下毒?我不信!实在不能相信!”

楚留香跌足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么?他在这酒中下毒,要害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你!他明知我在处处提防,而你,你却绝不会对他有戒备之心。”

他仰天叹道:“我本已觉出这画舫上充满危机,却猜不出他有何法子来对付我,如今才知道,原来他要对付的不是我,而是你!”

南宫灵大声道:“但他……他为何要害我?”

楚留香苦笑道:“因为只要你一死,所有的线索便又断了,只要你一死,他依旧可以逍遥法外,只因除了你之外,再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南宫灵身子一震,似又骇呆了。

这时他全身都已肿胀,肌肤已开始崩裂,甚至连血管都已绽破,眼角、鼻孔、指甲缝里,已开始沁出鲜血!

楚留香大喝道:“他既不惜下毒手杀你,你为何还要替他保守秘密?你此刻快说出‘他’究竟是谁还来得及。”

南宫灵眼睛死鱼般凸出来,喃喃道:“你说他要害死我……我还是不信……”

楚留香道:“自然是他要害你!否则他明知我绝不会喝下这酒,为何要

在酒中下毒?他在酒中下了毒,为何不告诉你?”

南宫灵似乎全未听到他的话,只是不住喃喃自语道:“我不信……我不信……”

楚留香一把抓住他衣襟,嘶声道:“你为何不相信?你难道……”

南宫灵绽裂的嘴角,突然露出一丝惨笑,道:“你可知道他是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