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楚岺一笑:“这一谢两世安心了吧?”

  楚昭看向他,坐下来点点头,抬手擦泪:“爹,我安心了,你也要安心,不要担心我。”

  楚岺伸手拍了拍楚昭的胳膊:“我不担心,我亲眼看到我的阿昭多厉害了,不过,阿昭,既然天意让你今天见到听到,你就应该知道清楚。”

  楚昭垂头道:“爹,我现在清楚了。”

  楚岺笑:“清楚什么啊,你那叫你自己理解的清楚,你应该听我亲口说——我和木棉红曾经偶然相逢,再见结缘,三见钟情,我们虽然没有成亲之礼,但我与她的确是夫妻,你是我和她的女儿。”

  听到这些话,钟长荣将头扭向一旁,木棉红则抬手拭泪。

  “既然将军说了,我也该亲口说。”她道,“我和将军,不是偶然相逢,是我故意设计,那时候,我们山寨——这些不提了。”

  她看着楚昭。

  “初见的时候,我本是要行刺,但学艺不精,没有得手。”

  “再见之后,三见之后,我留在将军身边,时间越来越久,将军待我以诚,对我有情,我无所适从,不知所措,当将军给我看嫁衣的时候——”

  她说到这里时,眼神里闪过一丝追忆,似乎还能看到那件被爱人亲手捧来的红嫁衣。

  “我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就只能跑了,我本想今生不再见将军。”

  “但山寨山贼作恶多端,有违律法,朝廷不容,将军剿匪,围杀让我们走投无路。”

  “我生于山寨,生下来就是山贼,我不能看着我的亲人们死,我就只能站出来让楚将军放我们走——”

  她也似乎看到了当时的场面,隔着刀枪一地尸首,那位将军看到重新出现在眼前的爱人,脸上神情的惊喜,震惊,以及痛苦。

  “木棉红从不奢求将军原谅,木棉红也不狡辩自己的作为。”

  她看向楚昭。

  “我的命没能要挟将军,我就拿我和他女儿的命换了我们的生。”

  “我把我的女儿举在刀尖上,我用刀割破我女儿的脖子,我的女儿在那一刻被我亲手杀死了。”

  “我今天来,也不是见我女儿的,我只是来看看将军。”

  她再看向楚岺。

  “我木棉红骗过的,爱过的,那个男人就要死了,我再来看他一眼。”

  “阿岺,今生就此一别,来世,别再遇到了。”

  她屈膝一礼,眼泪大颗滚落,不待屋子里的人再说什么,疾步而去。

  屋子里安静无声。

  钟长荣一脚踹柱子,发出咚的一声,打破了凝滞。

  “这个狠毒的——”他要骂,但到底顾忌楚昭,世上总不能当着女儿的面骂人母亲,但,这个母亲,哪有这样的母亲,刚才说的什么话,对女儿半句不提,只说女儿死了。

  他是不许木棉红认女儿,但木棉红真不认,他真是气死了。

  苦啊,将军的命怎么这么苦啊,阿昭的命怎么也这么苦啊!

  钟长荣发出一声咆哮,转身也冲了出去。

  屋子里再次陷入安静,下一刻谢燕来的声音又响起。

  “我。”他说,指了指外边,“我在外边,有什么事,你们喊我。”

  说罢不待两人说话,疾步而去。

  转眼室内只剩下父女两人。

  楚昭看着父亲,忽的噗嗤一笑:“爹,你年轻的时候,过得可比京城流传的精彩多了。”

第六十九章 不醒

  京城里流传让楚岺沉迷的是村妇,小家碧玉,这虽然不体面,但其实也是常见的事,世家公子们也有不少年少时候,被美色所迷,惹一场笑话。

  但实际原来并不是什么村妇小家碧玉,而是山贼匪首,杀人越货那种。

  剿匪的将官,和美丽的山贼匪首,这要是传出去,就不是笑话,而是令人震撼。

  甚至被抨击问罪。

  皇帝也是因为这件事跟楚岺生分了吧?

  “父亲你这样被匪贼迷惑,放走了山贼,最后还指责皇帝,我现在觉得陛下对你真是宽容。”楚昭说,“你可真是个让人头疼的臣子。”

  楚岺哈哈笑:“我年轻的时候,可比阿九厉害多了。”

  说他们家的事呢,提阿九做什么。

  楚昭笑:“阿九可没有爹你厉害,他那脾气,山贼女匪见了他,只会想怎么砍死他,才不会假戏真做爱上他。”

  楚岺笑,道:“人和人的缘分,说不准的,也没有定论,遇到了,就该着了。”他伸出手,抓着楚昭的胳膊,“阿昭,你不要多想,我和木棉红,爱过,恨过,这辈子我也不后悔,人和人之间的牵绊——”

  话没说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手也滑落——

  楚昭大惊:“爹!”

  谢燕来冲进来,看着楚昭摇晃楚岺的肩头,转身又对外高喊“大夫,大夫。”

  大夫很快过来了,钟长荣也跑回来。

  楚岺没有死,气息还在,但他也没有再醒来。

  适才的事到底让他太伤神,耗尽了力气。

  钟长荣先是打了自己几下,又踹柱子,又要去揍谢燕来:“谁让你把人放进来的!你什么都不懂,关你什么事!你以为你是谁!”

  谢燕来从来不是站着乖乖挨打的人,反手就还击:“你自己做蠢事,冲别人撒什么火!谁把人放进来?楚将军不开口,什么人能进来?你以为你是谁,自以为是,胡说八道!”

  钟长荣不知道是气急攻心还是怎么,竟然被这个小子一拳打个趔趄。

  “钟叔,阿九。”楚昭喊道,“别打了。”

  两人各自收了手。

  “这事谁都不怪。”楚昭说,“爹也想见她一面,见到她,爹还是很高兴的。”

  高兴吗?钟长荣一点都看不出来,这有什么高兴的!

  楚昭没说话,看向床上的楚岺,陷入昏迷的楚岺嘴角还带着一丝笑,不知道是不是在回味自己年轻时候的精彩。

  年轻时候的他,可不是这样枯萎的躺在床上。

  年轻的楚岺,握刀跨马,能入皇城,能踏平西凉,与皇帝称兄道弟,让来刺杀的女匪首沉沦。

  ……

  ……

  一队兵马从旷野上疾驰而过,卷起的狂风让一群训练的兵士都有些站立不稳。

  “快看,是楚小姐。”一个握着长枪的兵士激动地喊。

  这队疾驰而过的兵马中有一个裹着斗篷,身上背着刀箭的身影,虽然跟兵士们装扮一样,但斗篷再厚也掩盖不了她身材娇小。

  听说楚小姐替楚将军巡逻,只是先前都在中军大营,他们前线驻军还是第一次见。

  “楚小姐竟然敢来这里。”一个兵士说。

  这里是距离战事最近的地方了,西凉兵随时能冒出来,对战也随时而起。

  另一个立刻反驳:“楚小姐怎么会怕?楚小姐可是亲自跟西凉人打过的。”

  旁边的人长刀一挥:“你们都错了。”

  先前两人看向他,怎么错了?

  那人一笑:“应该称呼皇后,不是楚小姐。”

  训练场上又响起新的喧嚣,到底是称呼皇后还是楚小姐,这大概是枯燥的训练,不知明日是生是死的生活中难得的乐趣。

  一个兵士转过头,看到旁边的同伴握着弓箭一动不动,视线追随着远去的兵马。

  “梁蔷。”他抬胳膊撞了同伴一下。

  梁蔷转过头看他,眼神有些茫然,似乎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你小子。”那兵士嬉笑,“以前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吧?”

  以前不止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这好看的姑娘还当众夸赞他勇武,梁蔷笑了笑,他是早听到消息知道她来了,没想到还能亲眼见到。

  梁蔷又庆幸,这时候见到,比前一段要好的多,至少他也杀了敌,也算是勇武——

  想到这里他又自嘲一笑。

  他勇武不勇武跟她有什么关系。

  他没忘记他们梁氏怎么离开京城的,而楚昭与谢氏又是怎样的关系,临行他亲眼看到——

  梁蔷将手中的弓弩握紧。

  父亲来信说,他们的功赏批下来了,这个功赏批下来也是靠着机会——楚岺身体不好,一心忙于战事,没有亲自审核功赏名单,而送到京城后,又因为谢燕芳与太傅博弈,一个不敢直白阻拦,一个有心故意提携,一切才这么顺利。

  如果让楚岺,或者楚昭知道,他们梁氏将要起复,一定会阻拦。

  就算朝廷批了,在楚岺一手遮天的边军,要除掉他们父子易如反掌。

  现在还没到时候。

  等他升职功赏越来越大,大到就算是国丈将军,皇后,也动摇不了的地步,他再站到她面前,让她看看他梁蔷有多勇武。

  “好了。”他将弓弩扔下,拿起长刀,“不要闲聊了,多挥几下刀,就能多几分生的机会。”

  “听小梁将的。”一个兵士喊道,率先跟身边的同伴对战起来。

  其他人也纷纷动手。

  “小梁将勇武!”

  “小梁将每战必胜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笑声打趣声渐渐被厮杀声淹没。

  很快又响起了呜呜的警号声。

  “西北有西凉兵出现!”

  “整队!”

  “先锋营整队!”

  ……

  ……

  听到这声响,楚昭勒马回头看去。

  “是有战事了?”她问。

  “小姐。”一个兵将侧耳听警号,“距离这里还远,是斥候发现西凉兵潜行,召集兵马去追杀。”

  楚昭哦了声,看着一队兵马集结,宛如利箭般向西北而去。

  “小姐,无须担心。”兵将道,“只是小规模的追击战。”

  她担心也没用啊,她又不是真能上战场去杀,她的作用就是代替父亲,稳定鼓舞军心,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会贸然行事。

  “待将士们胜利归来,凡是斩获西凉头颅者,皆赏酒一壶。”楚昭说。

  兵将应诺高声将这命令传达而去。

  “小姐,该回去了。”一个兵士在旁边小声说。

  楚昭看了眼这个兵士——丁大锤。

  见她看过来,丁大锤往后缩了缩,小声说:“是谢都将说,你别跑太远。”

  楚昭没有说什么,她的确不能跑太远,父亲随时会醒来,又或者,随时会停下呼吸。

  她收回视线,扬鞭催马。

  ……

  ……

  追击西凉兵的兵士们并不知道此战得胜会有酒赏。

  就算知道,此时此刻,心里都会冒出一个念头,这个酒赏不好拿啊。

  这一次追击的敌人超过了探报预料,两方人马相见,厮杀地天昏地暗。

  一柄长刀擦着梁蔷的鼻尖过去了,只差那么一寸,他就丢掉了鼻子。

  梁蔷身子向后仰,手中的刀举起,与西凉兵的长刀碰撞在一起,眼前冒出火光。

第七十章 所向

  梁蔷不再是第一次上战场那般青涩,他不仅挡住了攻击,还仰卧在马背上,将长刀刺出去还击。

  西凉兵被刺中,虽然不致命但跌下马被马蹄踏个半死。

  但这并不意味着梁蔷就所向披靡,他刚在马背上坐直,后方就有西凉兵横刀斩下。

  这一次他没有太好的运气,只能凭着本能将长刀向后旋去——

  兵器相撞的声音与惨叫声同时响起,梁蔷收住飞旋的长刀,调转马头,看到那个西凉兵已经惨死在地上——他依旧有好运气,因为有两个兵士守在他左右。

  这是因为他是他们的屯长吗?

  梁蔷看这两个兵士一眼,他虽然是这队屯长,但因为刚升任过来,又一心用在练武上,跟这两个兵士不熟,甚至叫不出他们的名字。

  此时的战场上,西凉兵占据优势,不断有兵士被西凉兵杀死,或者跟西凉兵同归于尽,梁蔷只看了一眼,就再次向西凉兵杀去,战场上没有时间给他出神。

  跟着他的兵士虽然悍勇,但不是神,只是人,人是血肉之躯,很快在冲杀中就跌下马。

  但梁蔷依旧没有受到任何致命伤害,因为这两个兵士倒下了,还有另外的兵士冲到梁蔷身边。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前仆后继,梁蔷的身边始终都有兵士相护,与其说他们是来杀敌的,不如说他们是来为梁蔷助攻的。

  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也不在意怎么结阵,只在意梁蔷,为他挡住攻击,助他杀敌。

  这样诡异又疯狂的厮杀,直到西凉兵死光,整个战场上只剩下寥寥五人。

  梁蔷伤痕累累,整个人宛如血水里浸泡过,但他是这寥寥五人中一个,他还活着。

  地面震动,如云般的援兵终于赶来了,因为知道贼敌众多,校尉亲自领兵赶来,待看到这一幕,校尉发出激动地呼喝声:“好勇士!”

  他原本以为只会见到一地尸首,西凉兵大获全胜而去。

  没想到这五十人的先锋,竟然杀掉了百人西凉兵,且还有幸存。

  “好勇士!”校尉高声问,“报上你们的名字。”

  五人报上名字,听到梁蔷的时候,校尉眼睛一亮:“梁蔷,是先前获了嘉奖,升为屯长的梁蔷,你的父亲是左翼军屡出奇计的梁司马?”

  梁蔷应声是。

  校尉更加高兴了,端详着梁蔷,两眼放光:“厉害,厉害,果然厉害,梁蔷,你可愿来我麾下,我封你为军侯。”

  军侯,就是掌管至少五百人的将官了。

  成为军侯,也就是一个真正的官身了。

  “梁蔷,你勇武善战,本将期待你带出如同一般的部众,所向披靡。”

  他勇武善战,这军侯是他自己挣来,他要更多的军功,他要所向披靡,声名赫赫,梁蔷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感受着浑身上下的伤痛,握紧了手里的长刀,他的视线没有再向下移,以免落在满地的尸首上。

  他抬起头,高声道:“梁蔷必不负大人厚望!”

  校尉大笑,看着另外四人:“你们也都来我麾下,皆有封赏。”

  另外四人高声应喏。

  ……

  ……

  梁蔷站在军营里,看着收整回来的尸首。

  尸首等待统一火化,再将骨灰和遗物送回各自的家中。

  头脸也都包起来,看不到面容,每个人身上覆盖着兵袍,以及号牌。

  梁蔷一个一个看着号牌。

  “梁军侯。”一个兵士在旁唤道,“你先去治伤吧。”

  从收整战场到回来,梁蔷一直都没有休息,更没有去治伤,身上还穿着被血染透的兵袍,就这样一直看着同伴们的尸首,让其他的兵将们都忍不住叹息。

  “战场就是这样。”一个将官还特意走过来安抚,“生死一瞬间,前一刻还是一起说笑,下一刻就阴阳两隔了。”

  “你不要难过,他们是为国为民而战,死得其所。”一个兵士说,“当兵就是为了这一天,我们大家早就做好了准备,死而不惧,死了也很开心。”

  梁蔷对他们道谢,他自然知道这些道理,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其中有很多兵士,是为他而死的。

  其实原本躺在这里的应该是他。

  不,很早以前,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他就死了,如果不是那几个兵士护着他,他活不下来,更没有什么功赏。

  他一开始认为这是同袍相助,很正常。

  但一次两次三次,接下来每次上战场,他都被人相护。

  这些人跟他关系非常好吗?并不是,他因为身份敏感,在军中并不与人来往,关系都平平,更没有过命之交。

  因为他是屯长,所以兵士们自愿围护他吗?并不是,屯长这种用来整理队伍的小官,不算将官,跟兵士没什么区别,他死了也不会对阵型有什么损失,兵士也不需要保着他来争取胜势。

  有很多兵士为了保护他死了,也有活下来的,他事后对他们道谢以及询问为什么这样对他时,那些兵士态度冷漠,只说杀敌而已,并不承认。

  他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这不正常,更何况他也不是傻子。

  他能来从军是被人安排的,难道战场上保护他也是那人安排的?

  他听父亲说了,当初只是看那个西北来的小官员在门外等的狼狈可怜,就替他说了句话,让门房放进去,仅此而已,并不是救了这姓蔡的一家七八口人性命!

  且不说一句话值不值得对方如此相报,那个姓蔡的故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让这么多兵士——还是不同的兵士,不管他走到哪里,哪怕出战前临时分到的队伍,都有兵士守护,助他作战。

  什么样的人能做到这般?

  卫将军楚岺都做不到!

  梁蔷想问问父亲,把这件事告诉他,看看他知道怎么回事不,但——

  这也就让父亲知道他并没有真的勇武善战,不是自己博得功赏。

  这倒也没什么,父亲是自己人,知道了也不丢人。

  就怕父亲谨慎,阻止这件事再继续下去,那样的话——

  他不敢保证下一次上战场,还能不能如此荣光,或者,直接就死了。

  “梁军侯!”

  旁边传来喊声,打断了梁蔷的出神,他转头看去,见几个将官对他招手。

  “西凉贼的头颅都装车了,校尉大人说了,要你亲自押送到大将军营夸功。”他们大声说。

  大将军营夸功啊,梁蔷攥了攥手。

  “梁军侯,你快去吧。”旁边的兵士们也催促,“把伤裹一裹,去给大将军营的人马展示咱们的勇武!”

  他的勇武要展示给世人看,他不能失去这一切,而且,他也不是不勇武,他也的确上阵杀敌。

  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梁蔷对他们拱手:“替我送兄弟们,我去将大家以性命换来的胜利展示给世人看。”

  兵士们齐声叫好。

  在兵士们的呼喝,将官们含笑敬重的视线里,染着血的梁蔷握着自己的长刀大步而行。

  ……

  ……

  夜色笼罩大地,京城的街道灯火璀璨如银河。

  不过此时最繁华的街市上没有人员走动,一队队兵马疾驰,将街道清理干净。

  披甲带械的兵士缓缓走来,簇拥着其间高头大马的男人。

  邓弈穿着红袍裹着黑斗篷,并没有欣赏这特意为他清理出来的街道,薄眸微垂,似乎假寐又似乎凝思。

  身边有两个官员陪同,看着这清空的街道很是满意——当年外戚杨氏赵氏煊赫的时候,最多用家奴驱赶民众让路,但并不能清空街道。

  只要手握大权,外戚不能做的事,重臣都能做到。

  说到外戚——

  “大人。”一个官员低声说,“谢氏的气焰还是要打压。”

  “没错。”另一个官员点头,“不能再养出杨氏赵氏。”

  垂目的邓弈笑了笑:“我倒是巴不得养出杨氏赵氏,先前皇子乱,以及如今幼子皇帝,西凉入侵,追究起来都是外戚祸乱的缘故,如今民众最恨的就是外戚,谢氏一旦有逾矩,哪怕他们百年清名,天下也难容。”

  两个官员对视一眼,哈哈一笑:“没错,正是如此。”

  “谢燕芳此人奸猾,行事老道,最擅长博好名,如今他为国舅,很多民众都将国朝重任寄于他身上,声望更大。”

  “不过谢氏又不是只有谢燕芳,别的不说,他兄弟谢燕来,颇有杨氏赵氏般飞扬跋扈之态。”

  “这个谢燕来还能蛊惑皇帝。”

  谢燕来吗?邓弈心想,蛊惑的不是皇帝,是皇后,别人或许不知道也不在意,他很清楚,那女孩儿与他算是结识微时,与那个谢燕来更是。

  楚昭对谢燕芳,他可以肯定是不信的,但很确信楚昭对谢燕来另眼相待。

  这是为什么?她是想要重新扶持一个国舅?让谢氏内讧——

  思索间,爆竹声响起,安静的街道上格外刺耳。

  两个官员吓了一跳,邓弈睁开眼。

  已经有兵士询声而去,很快又回来。

  “大人,是巷子里几个小孩玩爆竹。”他们说。

  官员们恼怒:“爆竹也能伤人,怎能这么不严谨——”

  邓弈笑了:“我邓弈还不至于民愤怨恨,连个爆竹都禁止,更何况——”他抬手算了下,“要过年了。”

  是啊,马上要过年了,官员们愣了下,又摇头讪笑:“这日子过得都忘记了。”

  “今年大夏多舛,日子过得混沌。”邓弈道。

  两个官员感叹:“过年的时候,陛下祭天祈福,一切厄运都将过去。”

  邓弈看向清冷的夜空,会吗?也许会吧,但目前来说,还要度过一个危机。

  “楚将军那边,情况怎么样?”他转头问。

  两个官员脸色一暗,摇摇头:“不太好。”

  ……

  ……

  夜色笼罩大地,中山王府陷入昏暗,但中山王的寝室灯火明亮。

  中山王夜晚睡觉都是要开着灯,室内连个虫影都藏不住。

  此时脚步匆匆,人影在地上乱晃。

  “楚岺要不行了?”中山王从床榻上坐起来。

  萧珣和宁昆点头。

  “最新的消息,楚岺已经昏迷多日。”宁昆说。

  萧珣轻声说:“不会再醒来了。”

  中山王神情怅然,道:“可惜,此等英雄荒废半生,终不能为我所用。”说罢看宁昆,“消息给西凉人送去了吗?”

  宁昆应声是:“西凉王已经出发了。”

  西凉和大夏开战已经有些时日了,但始终有些不温不火,大夏捷报频传,让人觉得西凉不过是虚张声势,其实并不是,西凉真正的王军一直在等,等着一击致命的机会。

  这个机会就是楚岺死。

  萧珣道:“父王,让我领兵去云中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