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锤自然也想到这个,沉默一刻:“不然呢?”
“当然是走啊。”葛老三低声说,“离开这里,再另寻个山头,这样的话,什么护卫,什么新老大——”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咳声。
这咳声轻柔,但落在两人耳内,如同炸雷。
一瞬间凝滞了呼吸,竟然不能动也不能回头看,就这样僵在原地。
“几日不见,这是惦记我呢?”
女声问,人也缓缓走过来,带起一阵风。
外边的人,怎么一点警戒都没有?
他们两人最心腹的兄弟将整个营帐都围住了。
怎么,连声咳嗽的提醒都没有——
葛老三和丁大锤摇晃,似乎被带来的风吹倒噗通坐下来,僵硬着转头看着站到面前的女子。
女子穿着灰布衣裙,挽着头发裹着头巾,不带斗笠也没有垂纱——但脸上裹着面巾。
他们终于看到她的模样了,虽然只是一双眼。
女子这双眼宛如秋水——丁大锤也不知道怎么冒出这个词,甚至他也不知道秋水是什么样。
“老,老大。”葛老三结结巴巴喊,声音结巴,动作灵活,将屁股下的凳子扯出来,“您坐。”
女子脚步轻晃坐下来,半倚着桌案,看着两人,也不说话,但一双眼说尽了话——意味深长,责备,警戒,嗔怪,杀意。
嗔怪,丁大锤自己打个寒战,这是他自己臆想,已经乱了心神。
在这女子面前,他们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不止是眼神,还有真功夫。
“一日认老大,终身为老大。”丁大锤一咬牙说,“我们起了贰心,要杀要剐随你。”
葛老三咽了口口水想说些求情解释的话,但面对的明明是一双眼温柔的眼,他愣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女子说:“哪有一日认老大,就终身为老大的道理,能不能当老大是老大我自己的事,跟你们无关,你们不想认老大才是对的。”
啊?丁大锤和葛老三都愣了下,这什么意思?他们看着她,想看出些讥讽威胁或者什么,但没有。
看着这女子的眼,就觉得她说的很对,且很真诚,别说生起戒备了,连脑子都不想转动——
“跟着我,是危险,一夜就让你们失去了一半的人手。”女子接着说,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接下来,还会更危险,我这是拿着你们当刀用,实在是没什么活路。”
你心里都清楚啊,丁大锤心说。
“不过,你们本就是没活路的东西啊。”女人看着他们,两手一摊,说。
这是骂上了?怎么能骂得这么——好听呢?丁大锤愣是没觉得生气,再看一旁的葛老三都要跟着点头了。
“你们做山贼,连山贼都打不过,没活路,你们做猎户,官府让你们没活路。”
“你们要认清自己啊,你们要么是走投无路,要么是好吃懒做,寻了这条死路。”
“都是死,怎么还挑拣起来了?”
女子一声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话,葛老三再忍不住跟着点头,丁大锤也苦笑一声:“你说得对。”一抱拳,“我们愿意做老大你的刀,随时随地去死。”
女子颔首,眼睛满是笑意。
“不过,当你们真成为一把好刀的时候,你们就不会死了。”她轻声说,“握刀的人会死,刀不会,那个时候,刀能换新主人,还能被主人恭敬的捧在手里,视为神兵利器,护身,镇宅,传家,这样的话——”
葛老三不知道是听痴了还是发癫,脱口问:“那样的话,就不用死了吗?”
女子看他,摇摇头:“还是会死。”她又一笑,道,“我们都会死的,人活着就是等着死,区别只是,等的过程。”
葛老三再次呆呆。
丁大锤清醒了,对着女子道:“大当家的,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你果然做大生意的人,有大眼光,大志向,丁大锤愿意跟着你体验这个等死的过程。”
虽然听不太懂,但这种死里求生的紧要关头,葛老三忙跟着点头:“俺也一样。”
女子看着他们,笑了,点点头,又轻叹一声:“什么大眼光大志向,说白了就是做个生意糊口而已。”
有大眼光大志向的人都很谦虚,丁大锤心想,常癞子只不过比他和葛老三多占了一个山头,就得意洋洋认为自己天下无敌了,结果就死掉了。
“不过你们也别担心,这一路上不止是你们。”女子又道,“咱们家业算不上多大,但家里人多。”
这就咱们家了,丁大锤心想,这个女子能当老大,也不仅仅是靠着能杀人的鞭子啊,想想她进来后这一连串的话,一手棒子一手甜枣,谁能扛得住。
“那位小姐——”他想了想说。
刚张口,就听得外边有人用力地打个喷嚏——
伴着这个喷嚏,坐着的女子猛地站起来,与此同时外边传来清亮的女声。
女声带着好奇和笑意:“哎,打喷嚏也是一种暗号吗?这个办法好哎,阿乐你记下哦,咱们以后也用。”
那位小姐!
丁大锤心里骂了声,果然老话说得对,背后莫说人,今天真是见了鬼,说谁谁到。
第四十七章 客人
丁大锤葛老三在外边安置了人盯着,但对新老大来说毫无作用。
新老大安置的人厉害,能及时警戒,但——
警戒好像也没用。
这是军营,这里都是那女孩儿的人,就算发现了她,又有什么用?
新老大插翅也飞不走了。
不会狗急跳墙,豁出去拼命吧?
丁大锤担心地看女子,却见女子双眼惶惶,毫无先前的光彩——新老大害怕那个女孩儿?
那个女孩儿其实也很厉害,那天的围攻那么惨烈,她没有丝毫惊惧,还冷静地救护伤者,而且明明看出他们身份有异,却装作不知道,还敢用他们当护卫——
如果说新老大放长线钓大鱼,那这个女孩儿是不是敢引狼入室?这是有信心入室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女孩儿也够机敏,先前对他们并不过问,甚至忽略,新老大这刚来,她就立刻盯上堵住了门。
这是要揭破他们了吗?
新老大这么害怕,是因为怕生意做不成吧?
丁大锤胡思乱想这么多,其实也就一瞬间,那女孩儿的声音再次传来,已经到了营帐门外。
喷嚏声只能警戒,却不能阻拦她。
“大锤大叔?你在吗?”女声清脆又礼貌,“我方便进来吗?”
不方便又能怎样?他们也不能一辈子躲在营帐里啊。
丁大锤看了眼新老大,新老大似乎离魂了,一动不动,也不说话——新老大肯定在筹谋妙计。
“啊,小姐。”丁大锤磕绊一下,深吸一口气说,“有什么事?”
“大叔你在呢。”女孩儿的声音欢快,下一句话就是,“——那我进来了。”
伴着说话声音,帘子被掀起了。
女孩儿笑盈盈走进来,视线看向室内的三人——
丁大锤身子一僵,而僵着的新老大则猛地转过身,背对那女孩儿。
女孩儿的视线恰好落在她的后背上。
“大叔,你——有客人呐?”她问,眼神好奇。
奇怪,丁大锤觉得自己都有错觉了,新老大好像在发抖。
“那个,其实,也。”丁大锤只能接着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要当一把好刀,不仅要能杀人,还要会说话。
一个优秀的猎户遇到难对付的猎物的时候不要想着跑,而是要迎上去,反而能有生机。
丁大锤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看向那女孩儿,挡住了新老大,化被动为主动:“小姐有什么事吩咐?”
楚昭笑了,微微歪头越过他看背对而立的女子,随口胡诌:“我听说大叔来客人了,就来看看。”
她又肃重神情。
“大叔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那你们的客人,也是我的座上宾。”
说罢对那女子一礼。
“小女给客人问好。”
这一礼让那女子似乎受惊,她猛地转过身。
“不。”她说,伸手抓住了丁大锤的胳膊,“我不是什么客人,我是,来找,我当家的。”
当家的……丁大锤身子僵住了,只觉得被抓住的那只胳膊又被卸了下来。
楚昭神情恍然,原来是大叔的媳妇找来了啊。
“——阿昭。”
小曼的声音在此时传来,人也挟寒风冲进来,看到站在丁大锤身旁的女子,整个人僵硬在原地,声音也变得怪异。
“你——干什么?”
她还是特意避开小曼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楚昭笑了,看着脸和身子都紧张的女孩儿。
“小曼,你来得正好。”楚昭拉着小曼的胳膊,说,“丁大叔的媳妇来了。”
丁大叔,的,媳妇。
小曼僵硬地看着对面的女子。
营帐里的人们,除了楚昭和阿乐,都变得很怪异,但楚昭没有丝毫觉得奇怪,反而露出了然的笑。
这群充作护卫的猎户她一直关注着,虽然没有跟他们多说话,旁观这么多天也更确定这些人就是当地的山贼。
她当然相信小曼,但也想帮小曼,小曼在不得已的时候用了不得已的手段笼络这群山贼,现在她的危急解除了,这群山贼陷入了危机——被她困住,被兵营困住。
他们毕竟是山贼,逼急了会做出鱼死网破的事。
尤其是今天,她和将官说了话,看到在一旁窥探的两个山贼首领——这群人里谁是首领,其实很好辨认——交换眼神神情不对,果然不久后就躲起来说悄悄话去了。
无论如何她也要前行,为了避免路途的麻烦,还是快刀斩乱麻,大家互相挑明,开诚布公,重新谈谈条件,然后才可以同心协力,所以她干脆来堵门了。
没想到果然堵到特殊情况。
楚昭打量着丁大锤身边的女子,那女子穿着打扮也是个猎户,蒙着脸看不清模样,而且察觉到她的视线,似乎紧张又害怕,把头低的更低——
还是个害羞的大婶。
不用这么紧张嘛。
快刀斩乱麻,楚昭看着诸人,说:“我知道你们的身份。”
此话一出,诸人的神情更怪异了。
楚昭不给大家多想的机会,接着说:“但这不算什么大事,我——”
她看着丁大锤,丁大锤媳妇,以及葛老三。
“我的身份也隐瞒着。”
她说着笑了。
“小曼对我隐瞒着你们的身份,但我猜到了,小曼对你们也隐瞒了我的身份,而且你们猜不到。”
“所以你们不用紧张,大家既然都有各有身份,那就扯平了。”
她说完这些话,室内的人们神情更古怪了,除了那个低着头看不到脸的丁大婶,其他人似乎听懂又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你到底想干什么?”小曼将手一挥,驱散恼人的纷乱,抓住她,“你有什么话,直接来跟我说——”
楚昭按住她的手:“小曼,先前是你需要他们帮忙,所以有话你来说,现在是我需要他们帮忙,我必须亲自说。”
小曼咬了咬下唇,看了眼丁大锤那边——很快又收回视线,然后转过头哼了声:“有什么区别。”
“是诚意嘛。”楚昭说,再看丁大锤,“丁大叔,你们应该知道,我要去云中郡,但前方的路比那晚还要危险,所以我要说服你们,跟我赴险。”
原来是要说这个啊,丁大锤心想,今天不仅说谁谁到,同样的话还要听两遍。
第四十八章 敲定
那女孩儿的声音在营帐里响起,抑扬顿挫,合情合理,动人心魄。
丁大锤有些走神,大概是因为差不多话的已经听过一遍了。
总之这两个女人都是劝说他们当护卫,不回避这件事很危险,但许诺会有丰厚的回报。
丁大锤的紧张也散去了,甚至还冒出一个好笑的念头——这两个女人拉拢蛊惑他们做同一件事,不知道最后谁赢谁输。
嗯——这是不是说,决定权其实是掌握在他们手里了?
他到时候如果听新老大的,就能捞起这女孩儿家这条大鱼,如果真当了这女孩儿的护卫,就一起干掉新老大——
不管哪一个,最后他们都能收到丰厚的回报。
没错,这就像一个英明的猎户遇到了两头猛兽,不用急也不用慌,先让这两头猛兽斗一斗。
再凶再家大业大又如何?是她们两个斗啊,他是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啊。
丁大锤忍不住笑了。
“丁大叔?”楚昭问,“你有什么要说的?”
转着头的小曼立刻看向丁大锤,眼神警告,又带着几分紧张——他可不要说出不该说的话!
丁大锤啊了声,看着楚昭:“什么?”
吓到他了吗?竟然呆呆?楚昭神情更和气,诚恳说:“我需要你们,你们愿意跟我一起去云中郡吗?”
丁大锤哦了声,怎么说呢?不待他想,耳边又有女声响起。
“当家的。”
同时有手摇了摇他的胳膊。
丁大锤打个机灵,僵硬着脖子看站在身边的女子——
她依旧一副紧张拘束的模样,只微微抬了抬头,声音颤颤,又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当家的,你去吧,不要担心奴家,奴家等你平安回来。”
丁大锤再次哦了声,想要说话,对面的楚昭再次先开口。
“丁大婶。”她笑盈盈说,看着依在丁大锤身旁的女子,“这一趟行程是很凶险,你要是不放心,不如一起跟着去吧。”
听到这句话,原本神情各异的几人瞬时惊愕,连一直低着头的丁大婶都抬起头。
……
……
她们之间乱飞的视线,各异的神情,楚昭都看到了,但并不奇怪,还露出了然的微笑。
这个女子的身份她看懂了——
也是山贼。
这不是从律法上论断,山贼的妻子等同山贼一起问罪。
是从丁大锤和葛老三的态度上,这个女子不是附庸,很显然必然跟他们一起“打过猎”。
他们的心思,现在这乱飞的眼神,她也都懂,无非是揣测她的用意,善意还是要挟?
把家口都带上,同生共死,绑定一心,谁也逃不了。
其实她的意思没那么复杂。
楚昭说:“我是觉得,与其在家担忧,不如同行,哪怕亲眼看到,亲自经历危险,反而安心。”
说着一笑,看着那女子,那女子虽然抬起头,但只能看到一双眼。
她看过来时,那女子的眼也看向她,下一刻就移开了,忐忑,不安,惊慌,甚至还有羞惭?
忐忑不安惊慌,楚昭倒是能理解,这件事对他们来说的确很不安。
但羞惭……是因为什么?山贼身份?
其实多虑啦,女子做山贼也不用自惭形秽。
楚昭的笑更和蔼,看着那女子。
“我觉得丁大婶跟在丁大叔一起,刀山火海都不会怕。”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那女子避开的视线终于看过来,她看着楚昭,点点头又摇摇头:“是,我不怕。”
她的声音很柔软,但楚昭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坚定。
下一刻她又垂下头,只用手用力抓着丁大锤的胳膊。
爱情的力量啊,楚昭感叹,女人就是这样,喜欢一个人哪怕去刀山火海里也甘之若饴。
“丁大叔。”楚昭诚恳说,“我要说的话就这些,跟我不跟我走,最终还是你决定,毕竟这是你的命,只能你做主。”
他的命他做主吗?丁大锤感受着胳膊上传来的力度,这柔软的手有多大的杀伤力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那只手摇了摇,在提醒他怎么选择自己的生死。
丁大锤看着那女孩儿,点头:“我跟你走。”
“丁大婶”立刻跟着点头:“当家的,我跟你走。”
葛老三还能说什么,立刻表态:“我也一样。”
他又不是傻子,这时候说不走,他小命立刻就被送走了。
楚昭抚掌一笑:“那真是太好了。”说罢又施礼,“再次谢几位乡亲。”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小曼抓住她扯走了。
离开这里两人在外边站定。
“你干什么啊。”小曼没好气说,“说了这些人不用你管,我自己来就行。”
楚昭笑道:“我来表达诚意嘛,让人做事,怎么也要足够诚意。”说着挤挤眼,带着几分小得意,“看,我的诚意可以吧?他们都感动了吧?”
小曼突然有些想笑,虽然跟楚昭这是第一次接触,但其实她对楚昭也不陌生,从在姑姑怀里抱着的时候,就在集市上看楚昭了,虽然那时候太小了没什么印象。
后来长大了知道了,后来还是她负责在集市上盯着楚昭——
这个女孩儿跟集市上的女孩儿没什么区别,都是那种富家小姐的娇俏性子。
当然,来到京城后,她也见识到女孩儿的勇猛——这点倒是像姑姑了。
然后当了皇后,跟那两个看起来很厉害的大臣你来我往,说的话她都听不懂。
此时此刻再看楚昭,又跟先前的不同了——傻乎乎。
“感动。”小曼拉长声音说,“我都感动了。”
就算不是感动也必然是被触动,小曼还是第一次这样跟她说话,声音里有了感情起伏呢,楚昭心想,笑道:“好啦,小曼,一路上你很辛苦,现在说服了他们,你也能稍微轻松些了。”
小曼看她一眼:“是啊,接下来我是真轻松了。”说罢转过头哼了声蹬蹬跑开了。
说话古古怪怪的,阿乐上前说:“不过,小曼的确看起来很高兴。”
楚昭神情欣慰:“高兴就好,这孩子还小,就应该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虽然跟小曼接触还不算太久,但这孩子总是绷着脸,一副苦大仇深地模样——哎,真正该苦大仇深的人是她楚昭啊,她都没有整天绷着脸。
阿乐噗嗤笑了:“小姐,你也是个孩子呢。”
楚昭哦了声,点点头:“没错,我也应该高兴,开开心心地。”
阿乐哈哈笑了。
营帐外的笑声远去了,营帐里的气氛已经有些紧张。
丁大锤看着女子紧张地握着双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嘴里碎碎念“怎么办怎么办,我要一起去,我跟她一起——”
她说着急促的呼吸,似乎喘不上气。
吓成这样吗?丁大锤忍不住说:“老大,你要是不想去——”
他的话没说完,女子就打断他:“我想去。”
她也转过头来,一双眼满是激动。
“我只是。”她按着心口说,“我只是,有些紧张,我不知道,我——”
她话也没说完,抬脚疾步冲出去了。
留下丁大锤和葛老三愣在原地。
“老大这是什么意思?”葛老三忍不住说,“去还是不去?”
“去肯定是要去的。”丁大锤点头,要不然老大也不会先前来威逼利诱,但,紧张害怕看起来也是真的——
那女孩儿突然要老大一起走,是戒备提防要挟?
老大也因此会暴露这女孩儿眼前受困,所以有些慌神?
这女孩儿聪明机敏又胆大,老大似乎对这笔生意没太大信心啊。
那要不要现在就转投这位小姐那边敲定胜局?
第四十九章 信来
丁大锤,丁大婶接下来怎么商议,小曼再去怎么警告威胁他们,楚昭都不在意。
她该做的都做了,她相信自己,也相信小曼。
有了这些三十人,勉强也能启程了。
不能再耽搁了,父亲就是在与西凉对战中过世的,这是她见父亲一面最后的机会了。
楚昭带着阿乐走回营帐,老白正等候在门口,递过来一封信:“小姐,谢燕芳谢大人的信。”
阿乐咿了声,有些高兴:“三公子给小姐写信了,我还以为他忘记小姐了呢。”
自从离开京城后,邓弈也好,谢燕芳也好,楚棠也好,那些熟悉的人都消失了。
谢燕芳的信?楚昭也很高兴,一路走来她只顾往前奔,后方的消息一直不知道,朝堂的事她也不担心,有邓弈和谢燕芳在,肯定无忧,就是萧羽到底是个小孩子,她还真不放心。
楚昭接过进了室内,坐下来打开看,信写得并不多,只有半张,先说了她走后朝堂的事,萧羽的事,认真上朝读书学习,只是脾气很大——
“这是因为你不在啊,他心里害怕,所以用发脾气来获得安全感。”
再就是听到了遇袭的事,表达了担心。
“看,他也猜测是中山王干的。”楚昭对阿乐说。
阿乐在她身边坐着,跟着一起看,闻言点头:“那就没错了,就是中山王干的。”
谢燕芳信上写得很直白,告诉她中山王可比世人和朝廷知道的实力更大。
虽然当初被拔了牙,卸掉了爪子,但经营数十年依旧长成了猛虎。
而且钱,人,私兵的真实情况,朝廷完全没有掌控了解。
楚昭点点头,又抿了抿嘴一笑,这话说中山王,其实也可以说谢氏,那一世谢氏不服,猛虎下山,搅动大夏南北裂土,直到她死都没结束呢。
这一世不服的变成了中山王,打起来,情况跟那一世大概也会一样。
“这,接下来怎么没有了?”阿乐问,打断了楚昭的走神。
楚昭看信纸,阿乐的手指也正指着最后一行。
“我很,担心你。”阿乐念,再看楚昭,“然后呢?”
信就到这里戛然而止。
“他是不是没写完啊?”阿乐不解问。
谢燕芳肯定很忙吧,所以没写完?
楚昭看着信,再次一笑,不是没写完,谢燕芳的意思是,他很担心她,但又不愿阻止她。
她知道遇袭的消息送到京城,邓弈和谢燕芳肯定不愿意再让她前行,更何况西凉王入侵,边郡战事起,中山王更有机可乘,中山王本也盯上她了,路途实在凶险,不管是从自身还是朝廷大局考虑,她现在都该调转马头,回京城去。
从大局和道理上是这样,但从人情上,谢燕芳知道她有多想要去边郡,所以他不愿意开口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