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人忙还礼纷纷道“公子客气了。”“大人,这是我等之职。”

  看着谢燕芳缓步而去,官员们也各自散开,相比于刚下朝,大家的情绪平稳了很多。

  这朝堂不是邓弈的天下,还有他们,最关键还有谢氏,论亲疏,这才是皇帝陛下最信任的,邓弈,不过是机缘巧合,先帝无奈选择。

  先帝已经故去,邓弈,又能存活多久?

  不过,就目前来看,邓弈做的事谢燕芳都没有反对。

  “也许,邓弈跟三公子打过招呼了。”一个官员低声说。

  极有可能,这个邓弈也不傻,真以为拿着玉玺兵权就能为所欲为吗?如果当时谢燕芳表示反对,邓弈他能怎样?把谢燕芳赶出朝堂?当场斩杀?

  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所以,应该是打过招呼了,说服了谢燕芳。

  邓弈也是有所顾忌的,那就好。

  诸人神情更放松,继续缓步而行,但又有一个官员停下脚。

  “不过,邓弈舍不得朝堂,不肯教导陛下,那谢三公子也是不肯吧。”他忍不住嘀咕一声。

  邓弈不肯让别人去教导陛下,谢燕芳如果非要去,邓弈岂能阻拦?

  甚至,邓弈巴不得谢燕芳去呢,这样就能削弱谢燕芳在朝堂的地位,将他困在宫城——

  谢燕芳又不傻!

  嗯,正如谢燕芳所说,陛下还小,亲政还早,先不用管,掌控朝堂才是要紧事。

  谢三公子此举合情合理。

  谢燕芳回到家的时候,谢家人也都知道朝堂的事了,虽然如今谢氏能上朝的只有谢燕芳,但正如谢燕芳所说,不在朝堂并不是远离朝堂。

  不在朝堂才更好做事。

  “邓弈找你商议的?”蔡伯皱眉问,“他到底想干什么?讨好楚岺吗?”

  谢燕芳看着蔡伯,眉眼微微一挑:“不是。”

  不是什么?蔡伯愣了下,他才不信邓弈是真为了小皇帝好。

  “我是说,不是邓弈找我商议的。”谢燕芳道,迈进室内,解开朝服。

  蔡伯更不解了,那是谁?邓弈的手下?他知道朝中已经投到邓弈门下的不少,但这些乌合之众,已经敢跑到谢燕芳面前大放厥词了吗?

  “蔡伯,别生气啊。”谢燕芳扔下朝服,回头一笑,“是楚昭,我们的皇后娘娘。”

  蔡伯愕然,旋即大怒。

  “猖狂!”

  “她想做什么!”

  ……

  ……

  猖狂吗?

  谢燕芳想着被唤进宫内,听着对面坐着的女孩儿说出那句话时,他的感受,惊讶,好像也不惊讶。

  女孩儿依旧穿着普通的衣裙,跟先前那个闯入谢家宅中要见他的楚小姐没什么区别。

  她的眉眼亦是如先前精神奕奕,又清澈,只是多了一些光芒。

  这种光芒谢燕芳也不陌生,当年他十三岁的时候,听到说太子来了狩猎,他拎着长弓爬上山俯瞰的那一刻,眼里应该就是闪烁着这种光芒。

  那是,跃跃欲试。

  他没有惊讶,也并没有立刻表明顺从,坦然地问出不解:“为什么?”

  那女孩儿看着他,坦然地说:“因为我不要阿羽依附邓弈,我要他独立与朝堂之上。”

  萧羽还是个孩子,不管是邓弈,还是朝堂某个官员来教导他,都会让他产生依赖的感情,君王对朝臣有了依赖之情,必然要受其困。

  这个道理谢燕芳当然知道,不过楚昭说这句话,是告诉他,她不信邓弈。

  “我要陪着阿羽,我来教他。”她说,再对谢燕芳深深一礼,“请三公子允许我这么做,把阿羽交给我。”

  她在请求他呢。

  谢燕芳笑了笑,收回思绪,端起桌案上的茶,与蔡伯探讨:“我当然不能把阿羽交给邓弈,所以交给她最合适。”

  蔡伯听他讲完,脸色一阵变幻:“听起来是这么个道理,就是不知道,这女孩儿的心思——”

  自从得知这女孩儿的皇后之位,是她自己跟皇帝索要的,他再看这个女孩儿,就忍不住警惕。

  这可是皇后之位。

  现在又要跟陛下一起听政。

  这个女孩儿胃口也太大了。

  “如不然呢?她拼生拼死的,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谢燕芳笑着将茶杯递过来,示意蔡伯添茶,“上朝真的好累,走到人前好累,要说很多话。”

  蔡伯无奈给他斟茶:“在家的时候也没少说话。”

  谢燕芳将茶一饮而尽。

  “不怕她什么心思,她现在的心思只能是,阿羽好,她就好。”他说,“为了阿羽好,我们就要对她好。”

  蔡伯将茶壶放下:“好好,你说好,就自然是好。”说罢起身,“你快歇息一下吧,人后还有很多事要你做呢。”

  谢燕芳看着老仆退了出去,斜倚躺下,忽的又睁开眼。

  他是那女孩儿说服的。

  那邓弈呢?

  那女孩儿怎么说服他?

第二十四章 所托

  邓弈来到皇帝书房的时候,楚昭正在和萧羽说朝堂上的事。

  今天说话的都有谁,说的是什么事。

  他们讨论的做法对不对——

  “这个我也不知道。”楚昭说到这里笑了。

  端坐在书桌后的孩童,有些不知所措,这不知所措不是因为不会,而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安慰楚昭。

  楚昭并没有在意孩童在想什么,看着走进来的邓弈。

  “没关系,太傅来了。”楚昭笑,“让太傅给我们讲,我们就知道了。”

  邓弈站定施礼:“见过陛下,皇后娘娘。”

  萧羽颔首请起,待萧羽说完,楚昭再吩咐看座。

  齐公公亲自搬来圆凳。

  邓弈也不客气坐下来,看着桌案上的文册,上朝的过程都有记录,他道:“这件事的对错我也说不好,因为都是在说,做了才知道,大概半个月后,就能给陛下反馈。”

  萧羽迟疑一下,看楚昭。

  楚昭对他道:“阿羽想说什么,尽管说,在太傅面前什么都能说。”

  萧羽便看着邓弈,好奇问:“如果是错的呢?”

  邓弈道:“那就罚官员,再补偿民众。”

  萧羽哦了声,喃喃说:“那还是有损失。”

  邓弈道:“陛下不要想着怕出错,这世上不会有万无一失。”

  是啊,萧羽倒是明白这一点,就像太子和太子妃纵然有那么多护卫,天之骄子,也还是会意外丧生,他不说话了。

  “不过,朝廷会做好准备,以应对不测,会尽量避免坏的结果发生。”邓弈又道,起身施礼,“请陛下放心,臣等必尽心竭力守护陛下之子民。”

  萧羽看了眼楚昭,楚昭示意他起身。

  萧羽便从桌案后站起来,走到邓弈面前,用小手相扶,童声稚气:“有太傅在,朕万事无忧。”

  邓弈再次谢恩,站直身子。

  楚昭笑道:“好了,朝堂的事说完了,阿羽,你该上课了。”

  作为皇帝要熟悉朝堂,作为六岁孩童,更重要的是读书。

  萧羽两样都不能丢下。

  邓弈施礼告退,齐公公去请等候的先生们,楚昭对萧羽叮嘱几句好好读书,跟着邓弈走出来。

  “你怎么跟谢三公子说的?”邓弈停下脚,让楚昭先走一步,再跟上问。

  楚昭一笑:“自然是为了陛下。”

  邓弈看她,下了朝女孩儿已经换下了皇后礼服,穿着简单的裙衫,看上去还有几分稚气。

  不过从他认识这女孩儿第一天,就知道稚气跟这女孩儿毫不相干。

  在皇帝第一次上朝前,她唤他来说有事相商。

  ……

  ……

  邓弈过来时,楚昭正在吃饭,看到他,笑得眼睛亮晶晶。

  “阿乐阿乐。”她说,“快给太傅拿碗筷。”

  那个熟悉的婢女也高高兴兴取来碗筷。

  “邓大人。”她还说,“快尝尝,御膳房的饭菜比雅趣阁好吃多了。”

  邓弈有些失笑,这话土里土气的,拿外边的饭菜跟御膳比,不过,他看了眼四周,殿内侍立的宫女们都神情平静,没有半点嘲笑,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楚昭和她的婢女,以及另一个板着脸凶巴巴的女孩儿,带着完全不属于宫廷的气息,但奇怪的是并没有格格不入,反而毫无拘束,自由自在。

  她是宫廷的主人。

  邓弈没有推辞,坐下来,接过碗筷吃了几口,道:“内宫的御膳比外殿的好吃。”

  邓弈身为监国,又接连主持先帝太子太子妃等等葬礼,几乎常住外殿,吃喝也在宫中。

  听到他这样说,楚昭笑道:“这些人竟然敢慢待太傅大人!”

  邓弈道:“也不是慢待我一个,朝官们都如此。”

  御膳房供应官员们的饭菜自然是不能跟后宫相比。

  楚昭一笑,没有说追究御膳房,只转头对阿乐说:“以后太傅的饭菜都由咱们这里送去。”

  阿乐应声是。

  内外有别,官员们不能用皇帝的御膳,但信重的大臣可以被赐予皇帝的御膳。

  有别不是坏事,是规矩,也是恩宠和脸面。

  这个女孩儿天生就是皇家的人吗?小小年纪什么都懂,邓弈有些好奇,楚岺是怎么教女的?总不会把女儿当皇后养。

  他没有推辞,道声谢,也不再客套,直接问:“殿下要我来有什么吩咐?”

  楚昭道:“是陛下上朝的事。”

  说完这句话,对阿乐示意,阿乐带着宫女们退出去,小曼依旧站着不动,就算阿乐给她使眼色,她也不理会,阿乐也就不强求了。

  邓弈也并不在意殿内多一个人还是少一个人,他猜测到楚昭找他来是担心小皇帝第一次上朝,要叮嘱他照看。

  “臣——”他开口说。

  但楚昭更先一步,说:“太傅,我要陪同陛下上朝。”

  邓弈庆幸自己略尝了几口饭菜,都咽干净了,否则真怕会喷出来。

  她的确是担心小皇帝,但并不是要他照看——

  这真是好大胆的要求。

  “娘娘要陪几次啊?”他淡淡问。

  登基大典可以说陛下幼小,你能陪同,这上朝第一天,也可以说陛下胆怯,你能陪同,但总不能天天害怕吧,再害怕的事,熟悉了习惯了也不会害怕了。

  楚昭一笑:“我要陪同到陛下亲政。”

  案邓弈笑了笑,放下筷子,道:“阿昭小姐是越来越胆子大了。”

  她成了皇后又怎么样,他邓弈依旧敢喊一声阿昭小姐。

  皇后这种身份,不是天生的,是皇帝赐的,既然是别人给的,那就是可以夺走的,可以废掉的。

  楚昭对于邓弈的态度没有什么畏惧,他对她说句不恭敬的话又怎样,她可是见过邓弈打皇帝耳光的。

  “太傅。”她唤道,没有接这个话题,伸手给他夹菜,“你尝尝这个。”

  这是什么?殷勤吗?邓弈似笑非笑。

  “邓大人。”楚昭说,看着邓弈,神情坦然,“我要陪同陛下长大,陛下的至亲不能只是谢氏。”

  这后一句话说的意思,邓弈明白了。

  闹着要上朝,是因为谢氏啊。

  她要跟谢氏争抢小皇帝。

  没错,她拼死拼活护着小殿下杀入皇城,又对着皇帝索要皇后之位,当然不会是为了给谢氏保下一个亲人,一个皇帝。

  她一开始就是为了自己,既然为了自己,就要让皇帝更依赖她,但她是个女子,皇帝始终是属于朝堂的,要想当好皇帝,就要依赖能在朝堂上扶助他的人,比如又是亲人又是朝官的舅父。

  邓弈再次伸手夹起楚昭送来的菜。

  看到他的动作,楚昭忙施礼:“请太傅助我。”

  她施礼,又抬着眼看着他,一双大眼忽闪忽闪。

  邓弈看着筷子里的菜:“这顿饭我是不是不该吃?”

  楚昭哈哈笑了,一瞬间坐直身子,高声唤阿乐:“让御膳房再添菜来。”

  邓弈并没有再吃饭菜,虽然能喊一声阿昭小姐,但如今的阿昭小姐不仅仅是阿昭小姐这个身份了。

  “这件事,殿下最需要说服的不是我。”他道,“我与陛下永远是君臣,他是我君王,我是他臣子,简简单单明明白白,朝堂上多坐皇后你一个,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他的眼里只认皇帝。

  你这个皇后就算坐到朝堂上,也不是他的君上。

  这话说的极其直白。

  楚昭没有丝毫羞恼,认真地听。

  “但对谢氏来说,皇后坐在皇帝身边,就很重要。”邓弈说,“所以你要说服的是谢氏。”

  楚昭对他郑重一礼:“多谢太傅教我。”

  邓弈淡淡说:“我可以帮你上朝,但我不会帮你去说服谢氏。”

  那女孩儿抬起头一笑:“邓大人只吃了我一顿饭,当然不能帮我做两件事,这件事,我自己来。”

  ……

  ……

  邓弈收回视线,她果然做到了。

  为了陛下。

  当然,为了陛下,谢燕芳会无所不能。

  邓弈不再多问,施礼告退,越过她大步而去。

  其实她怎么说服谢燕芳,他并不在意。

  先前她请他帮忙也不是真需要他帮忙,她只是告诉他,她,不信谢燕芳。

  她不信谢燕芳,对谁有好处呢?当然是对他。

  有好处的事,他邓弈怎能不同意。

  只是——

  邓弈停下脚,回头看了眼,那女孩儿身影还站在大殿前,似乎在目送他,又似乎在俯瞰皇城。

  她信他吗?

第二十五章 信来

  楚昭在大殿前,一直到邓弈的身影消失,还站着不动。

  殿内传来萧羽读书声,殿外的侍立的太监禁卫安静无声。

  小曼站在不远处,也不催促。

  整个皇城安静又祥和,那晚的厮杀翻天覆地毫无痕迹,皇城就是这样,死了立刻就被抹去痕迹,一切都属于新的主人。

  按照时间算,那一世的这个时候,后宫里已经是新皇后梁氏,此时此刻说不定正在后宫嬉戏。

  楚昭的耳边似乎响起女子们的欢笑声,她垂在身侧的手攥起来,眼神些许黯然,忽的视线里出现一个身影。

  看起来走的很慢,但还是一步一步走过来了。

  楚昭眼底的黯然散去,展颜笑了。

  “阿九。”她招手。

  谢燕来皱眉道:“殿下,末将谢燕来。”

  还喊他小名,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身份吗?不怕别人斥她没规矩吗?

  谢燕来眼角的余光溜了四周一圈,太监,禁卫,宫女肃立安静,眼都没抬一下——

  哼,谢燕来心里嗤声。

  “谢燕来。”楚昭从善如流,向前迎他一步,“我父亲有回信了吗?”

  她的眼睛闪闪亮,开心四溢,开心到什么地步呢,谢燕来知道,就算他说没有回信,女孩儿也会依旧开心。

  因为,有希望吧。

  信已经送出去了,父亲能看到了,父亲一定会有回应。

  谢燕来转开视线:“有。”

  他伸手要拿出信,楚昭已经对他招手:“跟我进来说。”转头向殿内去了。

  谢燕来看了眼四周,殿外站着的太监,禁卫依旧似乎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而那个宫女甚至盯着他,似乎他不听令,就把他压进去——

  谢燕来看了眼旁边的屋子,可以隐隐听到先生讲学,以及萧羽的应答声,他抬脚跟上去。

  在萧羽书房旁边,楚昭也有书房,萧羽在学习,她也在学习。

  “这边坐。”楚昭招呼他,指着窗边,她自己先过去坐下来。

  坐就算了,谢燕来走过去不待她再说话,将信递给她:“刚到。”

  楚昭高兴接过,也不再理会谢燕来,拆开就看。

  “我——”谢燕来道。

  那女孩儿嗯嗯两声:“我先看信啊。”

  谢燕来张张口,不再说话,也没有离开,主要是不方便带张谷进来,张谷都详细转述给他了,万一这女孩儿看了信还有很多话要问呢?虽然都是没必要的话,而且还有另外一件信——

  他看了眼,楚昭捧着信坐在窗前,看得虔诚又认真,算了,等会儿再说吧。

  谢燕来收回视线,不能看人,就只能看室内了,室内很明显是刚布置的,书架上琳琅满目,桌案上笔墨纸砚,散落着文卷文册,除此之外,还摆着棋盘琴,甚至还挂着弓和剑,杂乱又透出自在——

  做什么,读书写字弹琴下棋累了,再拉弓舞剑吗?

  谢燕来没忍住撇撇嘴。

  “阿九公子。”阿乐亲自捧着茶凑过来,笑眯眯说,“坐下喝茶。”

  谢燕来道:“不用。”又皱了皱眉,这茶的味道——

  “这是药茶。”阿乐笑眯眯说,“你原本旧伤未痊愈,又厮杀一场,所以小姐说了,你的身子要慢慢养,不能不管的。”

  谢燕来嗤笑一声。

  “你笑什么?”阿乐不乐意了,“这是我做的药茶,我做的药最厉害了,你先前要不是吃我的药丸,能好这么快,别说厮杀了,你现在指不定刚能走路呢。”

  以前在路上的时候,这个丫头不是如同哑巴吗?谢燕来竖眉:“怎么就证明是你药的功劳了?难道不是我天赋异禀?”

  阿乐将茶一递:“你喝啊,你喝了回去感受一下,你身上是不是就没那疼了,你就知道是你天赋异禀,还是我阿乐妙手回春。”

  他们在这边争执,那边楚昭放下了信,但还有些走神,谢燕来一眼看到,转身道:“张谷不便进来,他都跟我说了,你有什么要问的?”

  楚昭看向他,眼神飘忽,啊了声,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话,又似乎没听到。

  谢燕来视线落在她手里的信上,抿了抿嘴,问:“你母亲的事,怎么样?”

  能让她如此失神的,应该是得到母亲的答案了吧?

  是生,还是死?

  楚昭眼神凝聚,看着他,点点头:“我父亲说,我母亲的确不在了。”

  所以,期待还是有一部分落空了。

  谢燕来道:“既然你父亲说过了,你就不该听到流言就太相信。”

  相信这些流言有什么好,只会徒增伤心,不相信就不会有希望,没希望就不会失望。

  他当初刚到谢家,那些公子小厮哄骗他,你娘没死,拿了很多钱,走了,你快从狗洞爬出去,去找你娘啊。

  他从来都不信。

  两人无声相对,阿乐轻轻地将托盘放在桌子上,又轻轻地退后。

  “不过。”楚昭忽的又绽开笑,“我母亲虽然不在了,但她留下的人还在保护我。”

  说罢看向殿内站着的小曼。

  谢燕来也看过来。

  原本在门边扭着头的小曼,察觉视线看过来,眼瞪圆,警惕:“什么?”

  “小曼,我父亲告诉我了。”楚昭含笑说,“你不是我父亲的人,你们是我母亲的人。”

  小曼的眼瞪得更圆了,猫一样绷紧了身子,向后退了一步:“什,什么?”

  “你别怕,我父亲都告诉我了,他不会怪罪你们私自行动。”楚昭含笑说。

  小曼的脸色变的更古怪了:“你,说,说什么呢!”

  “我母亲不是传言中的乡野村妇,她虽然出身乡绅,但知书达理博学多才,还乐善好施,父亲说,边郡战乱多,民众流离失所,她养护了很多无家可归的人,失去子女的老人,失去父母的幼童。”楚昭看着信,眼神亮亮地说,“在她死后,这些人知恩图报,愿意跟随将军杀敌,虽然我父亲不同意,但大家都自觉练兵——”

  她看向小曼。

  “你们是瞒着我父亲偷偷进京,我父亲说不怪你们,还要多谢你们,说我母亲在泉下也会感谢你们。”

  小曼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似乎想发脾气又似乎想笑。

  “呸。”她说,“谁稀罕你父亲感谢!”

  她神情毫不掩饰愤怒。

  楚昭点点头:“我知道,你们恨我父亲,恨他让边郡征战,你们失去了家园亲人,也恨,我母亲的死。”

  她垂下头看着信上。

  “我母亲为我父亲操劳分忧,耗损了精神,以至于生我的时候没能闯过鬼门关。”

  小曼冷笑:“对,没错,要不是你父亲,你母亲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要不是你父亲害我们走投无路,你——”

  她愤愤一甩袖子,似乎说不下去了,将头狠狠扭过去。

  楚昭要说什么,一直没说话的谢燕来先开口了。

  “这个。”他拿出一封信,“张谷说,是你父亲给她的。”

  他冲扭着头的女孩儿抬了抬下巴。

  小曼再次转过头来,神情惊讶又似乎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