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楚昭,或者叔父敢这样做,应该也是有底气不怕的。
不管如何,这件事其实跟楚岚夫妇无关,他们在萧珣眼里,只是被利用而已。
“母亲。”楚棠将蒋氏按着坐回去,“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我已经挑选了厚礼。”
还将礼单拿出来给蒋氏。
礼单果然贵重,蒋氏一点也不觉得心疼,反而无比安心。
“而且玲珑跟了世子,世子对我们家有什么吩咐,就更方便了。”楚棠笑说。
蒋氏连连点头更放心了:“正是如此,玲珑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你身边的婢女都聪明伶俐。”
她一手调教出来的是个什么玩意,楚棠心里翻个白眼,听到可以成为世子的婢女了,那贱婢眼里就没有她这个小姐了,头也不回看都没看一眼就跑了。
她也懒得再多说了,这几句话对父母的安抚已经足够了,告退回到自己院落,已经到了掌灯的时候。
屋子里的灯点亮,但总觉得有些昏暗。
楚棠皱眉:“玲珑,镜子前的灯怎么不点亮?”
一个小婢女慌张地忙去点灯:“是奴婢的错。”
楚棠回过神,想到玲珑不在了。
再看屋子里,虽然少了玲珑,但婢女似乎一下子多了很多——都挤到她跟前了。
“小姐身边的事都是玲珑姐姐做的,我们笨手笨脚,日常不让我们近前。”那个小婢女低着头说。
楚棠又被逗笑了,这小婢女,还会告玲珑一状,知道小姐现在不喜玲珑,同仇敌忾。
“行了,不会就慢慢学啊。”她懒懒说,指了指那小婢女,想了想名字,“叮咚,以后你就代替玲珑吧。”
小婢女叮咚大喜,其他的婢女们懊恼又嫉妒,竟然叫这个小丫头抢了先。
“多谢小姐。”叮咚跪下叩头连连说,“我一定把事情做好。”
楚棠似笑非笑:“不用做多好,免得你将来离开的时候,我舍不得。”
叮咚立刻抬起头:“婢子绝不离开小姐,生是小姐的人,如果别人救了婢子,婢子立刻死了投胎转世去报恩。”
楚棠被逗笑了,母亲说的没错,她身边的婢女还真是都聪明伶俐,不过也都没有什么心。
玲珑如此,现在这个小婢子也是,别看掏心挖肺的,等遇上好机会,跑的比玲珑慢不了多少。
不过无所谓了,婢子就是拿来用的,难道还真当亲姐妹啊,就算是亲姐妹,也各有算计。
就看谁能算计谁吧。
这一次,她是被算计了。
但奇怪的是,她竟然不觉得愤怒,反而有种奇特的感觉。
楚昭竟然不是想嫁给中山王世子?
或者说叔父将楚昭送回来,不是谋划女儿安稳终生大事,而是有别的筹划?
看看楚昭做的这些事,对梁寺卿不客气,对三皇子也不惧,现在竟然敢算计中山王世子。
叔父到底要做什么暂时不论,就说楚昭,一个女孩子,除了算计婚姻大事之外,原来还有别的事可以做啊。
楚棠坐在桌案前,看着灯,双目闪闪亮。
……
……
“怎么会这样?”
驿所里室内灯下文士宁昆神情震惊,看向站在屋外的婢女。
为了不让引起注意,他很少和世子一起出现在人前。
这次楚园也没必要亲自去,楚岚夫妇蠢笨且不说,世子做事一向谨慎周密,从无失手。
他今日还特意去走访了几个人家,饮酒说笑悠然自得,傍晚才回来,一回来先见到铁英,询问事情办好了吧。
铁英向一个方向瞥了瞥:“办好了,人都带回了。”
他当时就愣了下,人带回来是什么意思?
“宁先生你出的好主意,非要世子救人。”铁英冷笑,“世子救了人,当然要把人带回来。”
他早就看这个文士不顺眼了,整天给世子瞎出主意。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个傻护卫话都说不清,宁昆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身手不错的护卫多得是,世子何必留这小子在身边。
顺着铁英所指看去,果然见廊下多了一个女子,低着头娇娇怯怯。
不会吧?楚岚夫妇如此不顾脸面?救了人就把人塞过来?
他没见过楚昭,忙去问萧珣,才知道是被铁英戏弄了。
这个混账小子!不过现在顾不得收拾这小子,宁昆急急问发生了什么事,萧珣将事情经过讲了。
“小姐落水变成了婢女落水,所以救小姐变成了救婢女。”
救了小姐不可能立刻就把人送给他,但婢女奴仆是物,主人相赠是美谈,他收下也合情合理。
为什么会这样?
萧珣坐在灯下,笑说:“当然是因为我被人算计了。”
宁昆回过神,他当然也知道了,但——
“是谁算计?”他问,“楚岚夫妇?”
不可能!
“他们的女儿?倒是听京城人说过,楚岚的儿子们都蠢笨无能,女儿倒是聪慧,圆滑。”
但也只是小女儿手段哄小女儿罢了。
萧珣对他摆手:“他们算计我干什么,我又没有要算计他们,算计都是互相的,所以,我算计谁,自然就是谁算计我。”
宁昆听明白了:“楚昭?”
中山王说过此女颇类楚岺,但指的是桀骜的性格,至于才智——
就算有才智,这件事最关键的也不是才智,是信息。
世子此举是借楚岚一家对楚昭都不喜,一定会瞒着她。
“她怎么知道了?”
而且世子要做的事,楚岚夫妇也不知道啊!
“不用想了,这些无关紧要。”萧珣说,“她也没有隐瞒,从一开始,她就坦然表达对我不喜,这次也是——”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衫。
“看,明明白白告诉我,她什么都知道。”
知道他要做什么,知道他要跳水,所以连换洗衣服都准备好了。
他看着镜子里,这衣服真合身啊,布料颜色也都是他喜欢的,他升起一个怪异的念头,这个女孩儿很熟悉他——
念头闪过,他不由笑起来。
宁昆摇头:“世子你还笑的出来。”
那女孩儿竟然能破了此局,接下来可不好办了。
“当然笑的出来,多有意思啊。”萧珣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笑意浓浓酒窝深深,“原来女孩儿除了会对我表达喜怒哀乐,还有会算计我的呢。”
第六十二章 珍爱
楚园文会京城传遍了,但直到中山王世子出现在楚园,深宫里才提及。
“他去干什么?”太子沐浴过后,皱眉问,“还救人当好人。”
太子妃将衣袍带子给他系上,说:“三皇子让他去的吧?毕竟三皇子不便出面。”
太子哈的一声,笑了:“他有什么不便出面的?被一个小女子打脸,还不冲过去发疯啊?以往在父皇和我面前的癫狂哪里去了?”
太子妃含笑说:“你和陛下是父兄,宽容他,那小女子是民众,跟一个小女子发疯,有失君子之风,民众可不宽容。”
太子嗤笑:“还以为他真不要声名呢。”
“他名不正言不顺,当然要名声。”太子妃说,又问,“要不,让燕芳也去一趟?”
“他才不肯去。”太子哈哈笑,“不信你问他。”
太子妃嗔怪:“我问他当然不行,我让他进来多说说话他都不理会,当然是殿下你跟他说。”
“他也不听我的。”太子说,“你这个兄弟,唯恐沾染上皇亲国戚,坏了他的声名。”
这话有点太重了,太子妃忙下跪:“殿下,我谢氏以太子为荣。”
太子伸手将她拉起来:“慌什么,我又没说你们谢氏,我说的是燕芳。”
“燕芳就是谢氏啊。”太子妃不解说。
太子一笑:“你不懂,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小子是什么性子,总之这件事你不要管了,看热闹就行——”说到这里转头看一旁侍立的太监。
“父皇知道这件事了吗?”
太监说:“已经将消息送进去了,那边说,陛下没有理会,只冷笑一声,楚岺之女。”
太子也冷笑一声:“是啊,楚岺之女,现在飞扬跋扈的,还不知道自己的爹要死了吧?”说罢又问,“前几天云中郡说什么?”
“楚岺的副将上京来了。”太监说,“非说要面圣有奏,云中郡那边拦不住,只能让他来了。”
“来就来吧。”太子说,“死之前怎么也得求点什么,他自己无所谓了,还有子女呢。”
太监笑了:“那太子仁善,就应所求,斥责三皇子,免去楚岺之女张狂冲撞之罪。”
太子笑道:“不够不够,孤还会让楚岺之女成为三皇子文会的座上客,她不是要与男儿比试吗?孤让她比的痛快,名扬天下。”
三皇子的脸都丢尽了。
太子和太监都哈哈大笑,太子妃在一旁也莞尔。
“夜深了,殿下早些歇息吧。”她趁着太子心情好,轻声说。
太子摆手:“如此好夜色,叫人来,孤与他们好好比试一番。”
太监应声是,太子妃只能低头恭送,不多时听着前方的大殿中传来笑声乐声,除了男人们的叫好,还夹杂着女人的娇笑。
“小姐。”宫女进来低声说,“杨氏,齐氏这两人真无耻,又去殿下面前应承了。”
这东宫里自然不会只有太子妃一人,美人无数,国舅杨氏虽然没能如愿让自家人当了太子妃,但还是送进来好几个美人。
这些美人毫不讲礼数,肆意陪着太子玩乐,或者多人与太子同宿,或者在太子宴请的时候歌舞助兴。
这些事太子妃是万万做不到,所以这么多年,多数都是独守空房。
“无妨。”太子妃在镜前卸下钗环,“三弟说了,那些女人再用尽手段,背后的家族再势大,只要我谨守妇德,太子妃的位置就没人能夺走。”
而且谢燕芳一再告诉她,也不需要她为家族谋利。
“你只需要一心为太子,就足够了。”
“为家族谋利,是我等男儿的事。”
她对宫女一笑,唤这个自小陪伴又跟着进宫的婢女小名。
“你看,比起那些女人,我这太子妃当的多容易轻松。”
轻松容易么?宫女看着独坐华丽宫室的女子,卸下华丽的钗环,精美的衣物,露出清纯的面容,小姐还不到三十岁——
这一辈子还很长啊,就要一直这样了。
寂寥的宫室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伴着宫女太监的低呼“小殿下。”“小殿下慢点。”
听到这声音,宫女大喜,太子妃已经站起来,急急的向外迎去。
“阿羽——”她喊。
一团黑影从殿门外冲进来,扑进太子妃的怀里,童声稚嫩清脆“母亲——”
太子妃将黑影抱起来,笑着端详,这是一个五六岁的男童,漆黑的头发,莹白的皮肤,五官面容与太子妃几乎一样,小小一团,很是可爱。
这是太子与她的长子,由皇帝赐名羽儿的小殿下,如今正在读书,师父也都是皇帝挑选的。
“总不能跟着他爹整天举鼎吧。”皇帝当时说。
开始读书以后,羽儿常留宿皇帝那边,很少回来东宫。
太子妃也有几日没见了,此时深夜见到儿子,如同珍宝一般捧在身前。
“阿羽你怎么来了?”她说,又急急向外看,“不许自己偷跑回来啊。”
阿羽笑了,抱住母亲的脖子:“没有,先生们说我功课好,皇爷爷让我明天休息,我就现在跑回来了,这样的话,算是多休息一天。”
太子妃被儿子逗笑了,贴了贴他嫩嫩的脸颊:“阿羽真厉害,能被陛下夸赞。”
孩童得意地点头:“皇爷爷可喜欢我了。”他又贴近母亲压低声音,“赵娘娘不喜我,还想让皇爷爷也不喜欢我,但皇爷爷不理会她。”
太子妃忙对儿子示意小声:“在陛下哪里可不能乱说话。”
“我知道。”孩童抱紧母亲,“我从来不乱说话,除了在母亲身边。”
母亲是天下最安全的所在,太子妃心软软一笑,抱着儿子坐下来,母子两人说话,夜深也舍不得睡去。
“母亲,你不是说三舅舅来了吗?什么时候我能见他啊?”萧羽问。
三舅舅谢燕芳是母亲常常挂在嘴边的人,聪慧漂亮,无所不能,虽然从未见过,但已经成了孩童最熟悉,最崇拜的人。
太子妃抱着儿子笑:“他就要来了,你要好好学习,等三舅舅来见你,肯定要考你,一考,就发现我们羽儿竟然跟他一样聪明,真是吓了一跳!”
羽儿咯咯笑了:“我一定要吓三舅舅一跳!两跳!三跳!”
宫女笑着将四周的灯熄灭:“一见到小殿下,小姐的话就说不完,急什么,明天再说嘛。”
太子妃笑了,捏了捏儿子的脸颊:“我与阿羽的话天天说也说不完。”
阿羽咯咯笑,躺在床上,牵着母亲的手:“娘,那今晚要讲一个长长得说不完的故事。”
太子妃笑着说声好,倚在儿子身旁,轻声细语地讲故事。
宫女不再说什么,只留下一盏夜灯,退出去,虽然灯火昏暗,但华丽的宫殿里没有了寂寥。
母子相伴,亲人相依,这日子就不算难熬。
……
……
夜色下遥远边郡深山里,没有华丽宫殿璀璨灯火,漆黑一片,偶尔夜鸟飞过发出骇人的鸣叫。
越过层层密林山峦,一座山峰峭壁上,矗立着一间木屋,此时紧闭的房门透出昏黄的灯。
灯影一阵摇晃,有一个女孩儿似乎是从黑暗中冒出来,将门敲得咚咚响。
“姑姑,姑姑。”她急声说,“钟长荣进京去了。”
第六十三章 山间
木屋门打开,夜色扑进来,油灯跳跃,罩着坐在桌边的人恍若一个影子。
这个影子纤细,似乎被风一吹就散了。
跑进来的女孩儿收住脚,让呼吸都变小,声音压低:“姑姑,确定钟长荣就是往京城去了,而且郡城了也打听过了,当官的在骂楚将军,说他不知道自己身份,又要进京惹怒陛下了。”
桌案前的人影默然一刻:“他很多年没有派人去京城了。”
她的声音轻柔,很好听。
女孩儿攥了攥手,哼了声:“他派不派人去京城,又不会被别人知道,他的真本事,郡城这些当官都不知道。”
女人影轻轻一笑:“小曼,我的意思是,他这么多年没有让钟长荣去京城,钟长荣是他的左膀右臂,轻易不离开的。”
小曼哦了声,但也并没有太高兴,嘀咕一声:“都这么多年了,也没来往,谁知道钟长荣还是不是他的左膀右臂。”
灯下的人影沉默。
小曼顿时慌了神,心里骂了自己一声,忙忙找话说:“那,这钟长荣进京干什么?”灵机一动,“是不是去接楚昭了?”
说完了她眉飞色舞,佩服自己的聪明。
“没错,肯定是去接楚昭了。”
“姑姑,楚昭要回来了。”
灯下的人影摇摇头:“阿昭走的时候,可没有让钟长荣护送,只是接回来,也不会特意让钟长荣去,钟长荣去接,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人影一晃站了起来。
“肯定是有别的事,而这件事必定很要紧,说不定会威胁到阿昭,所以才让钟长荣去。”
随着说话,人在屋子里踱步,带起一阵风,虚弱的油灯噗嗤一声灭掉了,室内彻底被黑暗吞没。
小曼抬手打了自己脸一下,提什么楚昭!
“姑姑,你想多了吧?能有什么事啊?”
“当年那样,都没事。”
黑暗里的人影停下脚,幽幽说:“当年那样,他都没有让钟长荣去京城见皇帝。”
说罢人向外走去。
“不行,我要去问问他,到底出什么事。”
但一只脚迈过了门槛,另一只脚还是停下了,夜色里高挑纤细的身影一动不动。
“我说过,今生今世都不踏入落城,不再见他。”
她声音低低喃喃。
“他说到做到,把阿昭留下养大,我也要说到做到。”
这说到做到,真是把姑姑熬苦了。
其实小曼不太理解,说到做到这种事,对他们这种人来说,不就是随口说说嘛,她跟姐妹兄弟们一年七八百回的说到,九百多回不做到。
不过,想到姑姑和那人之间的事,她也不敢多说多问。
只是看着站在门槛间的背影,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小曼都能感受到悲伤。
“姑姑。”她喊,“那我们去京城吧。”
僵立的身影一动,去京城?
“说的是不踏入落城,但没说不能踏入京城啊。”小曼越发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好,眉飞色舞,“我们也去京城,盯着钟长荣就能知道他要做什么,也能见到楚昭了。”
见楚昭啊。
算算日子,其实才走了一年多了,但却好像一辈子那么长。
去京城——
另一只脚抬起迈过门,一步两步三步,越来越快,纤细的身影如利剑要将夜色劈开。
这山路崎岖,但对她来说,如履平地。
小曼跑着才跟上。
“姑姑,你慢点。”她忍不住喊。
话音落奔跑的身影停下来。
“小曼。”她说,“我不能去。”
她为什么要喊慢点?小曼再次抬手打了自己一耳光,难道真像三哥说的,她是个乌鸦嘴?说什么就坏什么?
“姑姑。”小曼忙说,“你别担心寨子,有大家在,什么事都不会有,那些官兵蠢笨,只敢喊喊,连山都不肯进,咱们出来,他们反而跑了。”
“我不是担心寨子。”身影轻声说,“我,不能走。”
那是担心什么?难道还有比楚昭更值得姑姑担心的事?小曼不解。
身影却不再多说,转过身,拉住小曼的手:“小曼,你带着人去趟京城吧。”
小曼啊了声:“我?我不行吧。”
“小曼,姑姑知道,辛苦你了。”女声低低,满是歉意,“你也没出过门,那么远的路。”
小曼嗨了声:“姑姑你说什么呢,我哪里是怕辛苦,再说了,我怎么没出过门,这边郡八城二十九寨我哪里没跑过,加起来够来回京城两圈了。”
女声笑了:“我知道,小曼很厉害。”
小曼又有些不好意思,握着女人柔弱无骨的手:“姑姑,我是说,你亲自去不好吗?”
女人摇摇头:“不好,我不好见她。”
小曼心里叹口气,造孽啊,明明时时刻刻日日夜夜想的人,却不能见不敢见。
“好。”她点头,“姑姑,我带人去,我办事,你放心。”
女人握紧她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小曼虽然年纪小,但办事我最放心了,而且姑姑非常感激你,是姑姑为了阿昭,要辛苦你,你也是个孩子——”
小曼跺脚啊呀一声:“姑姑,你别说了,我一点都不生气。”她伸手抱住了女人,“姑姑,你挂念阿昭,但十几年来,享受你宠爱的是我,我生下来夜哭,是你一宿一宿抱着我,我小时候不爱吃饭,是你一口一口喂我,是你教我骑马,教我功夫,教我读书写字,给我裁新衣,给我梳妆打扮,你给我的,是阿昭从未得到过的。”
不待女人再说话,她松开手,转身跑开了。
“姑姑,你等着吧,我会替你去看阿昭的。”
漆黑的夜色,崎岖的山路,小姑娘就如同一只灵敏的鹿,跳跃其间,很快就消失了。
密密的山林里响起鸟鸣,旋即越来越多,连绵一片,巍峨庞大的山都摇晃起来。
夜风抚动衣裙,纤细的身体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吹起来飞走。
但女人始终稳稳的站着,越过层层山影,痴痴的看着远方。
“阿昭,娘对不起你。”她轻声说,“小时候把你丢下,现在还是要把你丢下,娘不是不是担心你,但娘更担心,他——”
他先是将女儿送去了京城,又将最信任可靠的兄弟送去京城,他,是不是要出事了?
第六十四章 路匪
边郡地广人稀,除了几个关卡郡城繁华,其他地方因为战乱多年而萧条。
路上的一队商人车马匆匆。
三车货物,围着二十多个镖师,镖师们刀枪弓箭齐全。
“再快点。”为首的镖师催促,“要不然天黑就赶不到城池了。”
队伍的中的商人很年轻,带着几分随意:“赶不到城池就野外露宿嘛,我也不是在家娇生惯养,我可是吃得了苦的,南线北线的我都走过,风餐露宿也是常事。”
镖师苦笑:“孙少爷,中原腹地怎么风餐露宿都没事,但这边郡可不行,盗匪横行,没有城池庇佑,很危险的。”
商人坐直了身子:“真的假的?不是说边郡早就没有征战很安全了?”
“没有征战是不假,但这里穷山恶水,匪贼横行。”镖师说。
商人回忆自己先前经过的城池:“那么多官兵呢,难道不缉拿匪盗?”
“拿啊。”镖师扬鞭催马,“拿不完,再说了,官兵是用来防卫西凉的,也不肯把兵力用在缉拿匪盗上。”
商人哦了声,若有所思,神情稍微紧张了一些:“那,就快些赶路吧。”
一行人吆喝着催马拉车疾驰,但当到达越过一个丘陵后,前方出现了一群人马,手中挥舞着大刀,发出哈哈的怪笑。
“今天运气好啊——”
“咱们这条路上,许久没有这么多人经过了。”
“过路的好心人,施舍几个钱呗。”
看到这一群人,听到传来的怪笑怪叫,镖师商人们都变了脸色。
“后退,后退。”为首的镖师急急说,带领镖师们摆出防守队形。
年轻的商人还有些期盼:“他们要钱,给他们钱——以前我也遇到过匪贼,给钱就行。”
镖师喊道:“孙少爷,这里的匪贼可没那么好说话,钱要,人命也要,会扒衣服,会吃人肉。”
这简直不是匪贼,是野兽,年轻的商人脸色煞白,再没有了先前的淡然。
“扔下货物,扔下货物。”他喊着急急向后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