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肯定不会替她送信,甚至还会故意拦下藏匿。

  怎么送呢?找邓弈,还是,驿兵?

  楚昭凝神思索,走出去的阿乐又从外边跑进来,气恼地说:“刚才大老爷让人来说不许你再出门。”

  肯定是昨日说的话气到伯父了。

  这么多年他越发的得寸进尺,真以为自己是被父亲拖累了,明明是他胆小怕事无能。

  虽然说这话不能让伯父清醒,但至少让他知道,别再对着她装受害者,她父亲可不亏欠他!

  她倒是亏欠父亲,上一世不仅不爱护他,反而跟着别人一起指责埋怨他。

  还好,这一次她可以弥补。

  楚昭摆摆手:“我也没想出门,不用理会。”

  真想出门的时候,家门岂能关住她?

  ……

  ……

  楚昭不想出门,但有访客来登门。

  一群女孩子笑吟吟的走进来,坐在窗边的楚棠才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迎接。

  “阿棠,几日不见你就没规矩了。”齐乐云指着她说,“竟然都不出来接我们。”

  楚棠笑吟吟说:“因为我猜你们也不是为我来的。”

  女孩子们都笑起来,倒也喜欢楚棠这样坦率,坦率才好什么都能说。

  “阿昭怎么样?”“那件事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你这几天也不出门?”大家围着楚棠七嘴八舌的问。

  楚棠示意她们坐下:“我知道你们想知道什么,别急,咱们坐下喝点茶水吃点点心,我知无不言都告诉你们。”

  女孩子们再次笑,楚棠出身一般,长的一般,家世一般,不过她读书读的好,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跟谁都能有话说,说话又风趣。

  大家如同往日一样坐下来,婢女们送来茶点退了出去,让女孩子们说笑自在。

  “我妹妹阿昭挺好的,只是不能来见大家,被我父亲禁足了。”

  “跟梁小姐的事就这样了,两家大人都说好不再提,但我到底不好意思出门,在家避几天。”

  “那件事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阿昭一口咬定阿沁羞辱她,她要给阿沁一个教训。”

  这说的跟大家猜测的也都一样。

  齐乐云急急问:“那她要给我们教训吗?阿沁做过的事,我们也都做过呢。”

  有女孩子轻咳一声:“齐乐云,什么我们啊,怎么就叫所有人都做过了?姐妹们之间说笑两句还不行吗?”

  “对啊。”另一个女孩子不满的说,看向楚棠,“比如我常说赏脸和阿棠一起玩,阿棠也没有打我啊?”

  楚棠笑,伸手捏了捏这女孩儿的粉嫩的脸颊,道:“因为我也赏脸请你来和我玩嘛。”

  女孩儿吃吃笑,对嘛,既然要一起玩,就要玩的起嘛。

  齐乐云撇嘴:“那是因为阿棠不敢打你吧。”

  话说出口,那边楚棠的笑略有些僵硬,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齐乐云说完了还上下打量楚棠。

  楚棠被看的气恼,要说什么,齐乐云的眼珠滴溜溜一转,看向其他人。

  “不如我们去见楚昭。”她提议,“看她会不会也要打骂我们。”

  这样吗?要是真的打骂了怎么办?女孩子们下意识的闪过这个念头。

  “怕什么!”齐乐云看大家的反应,气恼地说,“就算打起来骂起来,咱们这么多人还怕她?”

  上次梁小姐的事是个意外,这一次她们有了准备,不会像梁沁那么狼狈!

  “这可是关系我们脸面的大事。”齐乐云越说越激动,“这些日子,外边嘲笑的是阿沁,但我们一个个都脸面无光,一个京城贵女,竟然就因为几句玩笑话,被乡下来的丫头打骂。”

  女孩子们看着她,犹豫又若有所思。

  “不能让她坏了规矩,惯她这个一言不合就打人的毛病。”齐乐云攥着手说,“否则我们所有人都脸上无光。”

  看她这样子,恨不得立刻冲过去跟楚昭打一架。

  楚棠噗嗤笑了。

  “你别笑啊。”齐乐云说,哼了声,“有这样的妹妹,最丢脸的是你。”

  这话楚棠可从来不怕,她很乐意有个很丢脸的妹妹,人只能丢自己的脸,也更衬得他人脸上有光。

  “这样吧,别这样气势汹汹的冲过去,你们这么多人,这是摆明了欺负人。”她笑着说,“那她到时候打骂你们更有理了。”

  倒也是,齐乐云气势凝滞一下。

  “不如这样吧。”楚棠慢悠悠说,“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去园子里弹琴作画,我让人去告诉阿昭。”

  齐乐云看着她,问:“她要是不来呢?”

  不是说被禁足吗?

  “她如果不来,就是心虚理亏。”楚棠甩手一笑,“齐小姐你不战而胜。”

  女孩子们都笑起来,齐乐云呸了声:“那她要是来了呢?”

  “如果她来呢,大家与她理论,这时候她再闹起来——”楚棠笑吟吟说,“就是她寻衅滋事,不能怪大家了。”

第十八章 告诫

  阿乐并不在家中,楚昭指派了她盯着外边,楚柯一出门,阿乐就跟出去了。

  不过阿乐有小姐撑腰,不再怕给小姐惹祸而缩手缩脚,敢指派其他的婢女了。

  有两个被蒋氏打发来充数小丫头,阿乐用几个钱做奖赏,叮嘱她们盯着门。

  当女孩子们进门的时候,蹲在二门借口帮管事婆子洒扫的小丫头立刻就飞奔告诉了楚昭。

  “是齐小姐她们。”小丫头还认得来人是谁,还仔细的看她们去了哪里,殷勤的问楚昭,“她们都在阿棠小姐那里,阿昭小姐你要过去吗?”

  先前都是这样,楚昭盯着楚棠,一心要跟着她和那些女孩子们玩。

  楚昭笑了笑,抓起一把蜜饯给小丫头:“我不过去,不过,你们帮我看着,她们玩什么呢。”

  阿昭小姐现在变得很大方,小丫头接过高高兴兴的跑开了,而且阿昭小姐打了梁小姐,大老爷一家都去跟人道歉赔罪,阿昭小姐跑了一趟告诉二老爷,回来后不仅不用去梁家赔罪,还跑去梁家骂了一通,梁家半句话都没敢回。

  大老爷和夫人总是说二老爷有罪之身,给家里惹祸,但这样一对比,还是二老爷厉害。

  爹厉害就相当于女儿厉害,能给厉害的阿昭小姐做事,当然愿意。

  有了小丫头跑前跑后,当楚棠的婢女笑吟吟过来时,楚昭已经知道了她的来意。

  “大家都在园子里玩。”婢女说,“阿棠小姐特意来告诉一声,阿昭小姐若也想去呢,就去跟老爷夫人说一声,也去园子里走走。”

  楚昭哦了声,如她所愿的站起来:“我去园子里不用跟伯父伯母说,伯父说禁足我,我不出家门还不行吗?”

  说罢大步向外走去。

  “阿昭小姐。”婢女忙故作不安喊了声,“那奴婢替小姐你去请示一下吧。”

  楚昭才不理会她是去请示还是告状,径直往园子去了。

  园子里的婢女们也都看着呢,一路向楚棠等人禀告“阿昭小姐出门了。”“阿昭小姐走到石桥了。”“阿昭小姐折了根竹子——”

  折竹子干什么?当兵器吗?女孩子们些许不安,还好婢女们又很快传来消息,阿昭小姐用竹子戳了溪水里的鱼,就扔下了。

  女孩子们松口气。

  “真恶劣。”齐乐云愤愤,“鱼儿碍她什么了。”

  在女孩子们不安紧张还要故作镇定的弹琴下棋画画中,楚昭终于姗姗出现在视线里。

  看着穿着青色半新不旧衣裙,乌发高挽,露出细长白皙脖颈,神情似笑但又眼神冷冽的女孩儿,大家有些陌生,都想不起来楚昭先前什么样子了——谁在意她长什么样啊。

  湖边亭子里女孩子们或者坐或者站,琴声停下,一时寂静。

  “你们在玩什么呢?”楚昭开口说,也不用谁说话,径直在椅子坐下,环视四周。

  十年前和十年后,女孩子们玩的还是那些,弹弹琴,下下棋,写字画画,时刻做到端庄静娴,坐卧行走悦目如画。

  宫里的妃嫔也是如此,萧珣走到哪里都能欣赏到美妙的琴声,随时都有妃嫔能和他对弈,每个宫里都悬挂着山水鸟虫人物画作。

  她在其中毫无出众之处。

  再怎么学也比不过这些从小就被精心教导此道的女子们,而萧珣连她都懒得看,更不会看她琴棋书画。

  她也无法从中自娱自乐,原本学来就是为了娱乐别人的。

  她这般随意的姿态,以及略有些阴沉的脸,让女孩子们回过神,果然来者不善!

  齐乐云哼了声说:“怎么?你要怪我们不带着你玩吗?”

  楚昭也哼了声:“不会,我又不喜欢玩这些。”

  这话再次让大家愣了下,原来楚昭可没说过不喜欢,只会讨好的说好喜欢好想学,姐姐们教教我——

  那现在是破罐子破摔,不学了?

  “是啊,你本不喜欢,何必非赖着要跟我们一起玩。”齐乐云说,“你玩的不开心,还要怪我们慢待你欺负你。”

  楚昭笑了,看着她,她有点想不起来这个女孩子是谁了。

  “你是?”她问。

  这个态度让齐乐云气的瞪眼,装什么啊,楚棠早就说过了,楚昭把她们每个人的名字都写下来背过,每天姐姐长姐姐短的,这转眼就装不认识了?

  “我是齐乐云。”她也不客气了,气呼呼说,“我爹在司空府当个令史,我也说过你爹的坏话,你来打我啊!”

  楚昭被逗笑了,小儿女的可恶,跟宫里的妃嫔们还是不一样的,现在看觉得有些好笑。

  而这个齐乐云,她也想起来了,齐令史一家也蛮倒霉的,京城闹乱的时候,他家被暴徒顺手扔了火把,偏巧扔在柴房,引发大火,一家子都没逃出来。

  眼前这个凶巴巴的鲜嫩女孩儿,化成了一具焦炭。

  “我打你——”楚昭说。

  齐乐云神情紧张,其他的女孩儿也忍不住绷紧身子。

  楚棠站起来,但没有出声,准备在打起来的时候再喝止。

  楚昭并没有冲过来,整个人反而都靠在椅背上,神情懒懒。

  “——何止你啊,你们都说过吧。”她说,“要是打,我怎么打的过来,所以,就打了梁小姐一个,当做警示,以后你们不要这样就可以了。”

  女孩子们都愣了,齐乐云也呆呆,旋即更气恼。

  “楚昭,你还一副大度的样子。”她喊道,“你打人还有理了,说你爹坏话怎么了?那叫坏话吗?那叫事实,你爹没有做过放走匪贼的事吗?你爹没有对陛下不敬吗?”

  楚昭默然一刻,点点头:“有,我爹的确做过。”

  “既然做过,就不能不让人说!”齐乐云冷笑。

  其他的女孩子们也都恢复了先前,神情或者不屑或者冷笑,七嘴八舌的也跟着说起当年的事。

  “你爹当年打过我家二叔呢,大家都是校尉,就因为我二叔不允许你爹私自离队。”

  “当年你爹还派了兵马抢了弹劾他的奏章,当街给烧了,很多人都看到了。”

  楚棠幽幽叹口气:“何必呢,本来都过去了,阿昭你也是,为了这个吵闹,揪着一遍又一遍的说,到底是谁在羞辱二叔啊。”

  听这些话,楚昭依旧没有冲过来打人,坐在椅子上,伸手拨弄了一下琴弦,铮的一声,打断了女孩子们的声音。

  “但陛下并没有因此问罪我父亲。”楚昭说,“朝廷也没有刑罚我父亲,那他就不是有罪。”

  齐乐云冷笑:“那是陛下宽宏仁慈,但官员民众不用宽宏这种恶劣行径,你爹做得,别人就说得,怎么,你要堵住天下人之口吗?”

  楚昭站起来。

  齐乐云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其他女孩子们也被吓了一跳。

  “你们说的都对,但对于我来说,除非朝廷陛下定罪,我父亲就是无罪的,我不能听着你们的羞辱无动于衷。”楚昭还是没有冲过来打人,只是慢慢的走过来,“你们在背后随意说,怎么说都行,但是,别当着我的面,别让我听到,否则,辱我父亲,我如果不教训你们,那就是不孝之徒,亲亲相隐,亲亲相护,我打你们天经地义。”

  说着话她已经贴近了齐乐云。

  齐乐云僵硬着身子没有再后退——再退就跌出亭子了。

  “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们这些。”楚昭伸手,在齐乐云的肩头上拍了拍,“以后,别再来找我,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们互不相干。”

  这死丫头,她们还没说什么,她倒是先说离她远点,齐乐云瞪眼咬牙。

  楚昭却没有再看她,看了眼楚棠。

  “阿棠。”她说,指了指四周,“咱们家的园子好看吗?”

  干嘛?不让女孩子们来玩吗?咱们家,有个们字,这家就不是她楚昭一个人的,楚棠含笑说:“好看啊。”

  楚昭说:“这么好看的园子,这么多年了,还能留在楚家手里,你觉得是因为什么啊?”

  楚家的园子当然要留在楚家了,什么因为什么?楚棠一怔。

  楚昭没有再说话,走出亭子,顺手折了一根柳枝,一边走一边挥动,口中还哼唱着小曲。

  女孩子们看着如柳枝般摇晃慢行的身影,耳边回荡着楚昭的哼唱,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女孩儿怔怔,忍不住说:“她唱的是我先前弹的曲子。”

  这曲子很难的,她练了好久,特意来人前展示的。

  此时听楚昭哼唱婉转,音都不错一个,竟是比她还娴熟。

第十九章 有思

  蒋氏沉着脸带着仆妇赶过来时,女孩子们正在准备离开。

  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但并没有打架后的狼狈。

  看到蒋氏,女孩子们还端正的给她施礼告辞,有几个女孩子犹豫一下,甚至对蒋氏说:“常来打扰伯母,我母亲说必须宴请伯母您一次。”

  蒋氏有些惊讶,他们家的楚园招待过很多权贵,京城的权贵,外地来的都有,但她很少被邀请去这些权贵家,一年能接到几次请帖,但怎么看都有些敷衍。

  跟楚棠楚柯来往的年轻人们,对她虽然礼数周到,但态度也都带着疏离。

  蒋氏也明白,这些人看起来是跟楚家结交,其实只是为了来楚家的园子,但她也无所谓,只要能结交,能在京城有一席之地,反正最后受益的是人。

  这是怎么了?这几个小姑娘竟然敢替她们母亲做主邀请她?

  发生了什么事?

  蒋氏关切的问几人:“玩的还好吧?”又看四周,“阿昭过来了吗?她有没有胡闹?”

  女孩子们的神情不太自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也没有说什么,只道:“阿昭回去了。”说罢不再多言,告辞离开了。

  蒋氏让管家娘子亲自送出去,再看楚棠,问:“怎么了?阿昭打骂她们了吗?”

  楚棠坐在亭子里,望着湖水出神,听到母亲问话,才转过头。

  “娘。”她也没有回答问题,而是问,“咱们家的园子这么好,有人想要买走吗?”

  这是想什么呢,蒋氏笑了,说:“当然有,从一开始就不断呢。”

  “不说祖上。”楚棠说,“这些年有人想要买吗?”

  蒋氏神情骄傲又得意:“每年都有呢,咱们这园子,谁看了不想要,想要的人多得是,你爹在书院,还有人寻去打听呢。”

  楚棠问:“那怎么没被买走?”

  蒋氏失笑:“因为咱们不舍得啊,这么好的园子,怎能卖?”

  楚棠说:“只是因为咱们不舍得,就不会被买走啊。”

  那要不然呢?这孩子说话好奇怪,蒋氏伸手摸她的额头,不会在园子撞到什么了吧?

  楚棠拉下蒋氏的手,虽然母亲还没反应过来,但她已经想到了很多。

  她是孩子,但是在京城长大的孩子,也算是见过听过世间百态,尤其是权贵怎么霸权豪夺,抢房子夺地产,珍奇古玩甚至一株稀奇的牡丹花,你若无权无势,就等着被强买强卖,甚至被算计到家破人亡——

  “娘,你说若是咱们不舍得,但人家非要强买,咱们怎么办?”楚棠轻声说。

  蒋氏忙问:“谁?怎么了?谁家给你说这个了?”

  哪家的小姑娘替家里人来试探了?

  “不用管她。”蒋氏抚着女儿的肩头,这是被吓到了?唉,女儿真是不容易,周旋在这些富贵小姐们中,她满脸心疼的安抚,“不怕,不怕,不管她是谁,都不用理会。”

  楚棠问:“如果是赵家的人想要咱们的园子呢?”

  蒋氏一怔,赵家,女儿说的赵家必然只指贵妃赵氏——

  难道?

  她还没问,楚棠又扳着手指。

  “杨家要是想要呢?”

  “太子呢?三皇子呢?三皇子最喜欢园子了,皇帝陛下的望春园他都独占了。”

  蒋氏原本提着心,听到这里放下来,笑了:“你这是怎么了?胡思乱想的,那些人怎么会强取豪夺?”

  楚棠抬起头看着她:“娘,你别说笑了,那些人怎么不会强取豪夺?不说他们,前几年爹在书院,还想独占山泉呢,不过是没抢过山下的地主——”

  楚岚这样的书生,看到好东西还有心抢夺呢,更何况那些人。

  蒋氏的脸色一僵,颇有些难堪:“你说什么呢,你爹怎么就强取豪夺了?那是,那是商议,再说了,那山泉本就应该属于书院的。”

  楚棠不听母亲的解释,她也不是只呆在京城的内宅跟闺阁女子们来往,她一年多半的时间也去书院,京城外小城镇的乡土人情她见多了。

  那个山泉父亲本能独占的,不料那地主最后搬出了远亲,跟赵氏攀上关系,父亲这才不得不作罢。

  那时候父亲和哥哥还抱怨呢,说都怪二叔撑不了门面,害的家里人不得低头过日子。

  母亲还在耳边絮叨,楚棠已经不听了,手拄着下颌看湖面,这个园子真的很美,湖水萦绕,厅榭精美,花木繁茂,藏着四季美景。

  如果没人来强取豪夺,并不是因为他们是善人,而是因为抢夺不能罢了。

  那楚家是谁让人不能抢夺呢?

  总不会是父亲这个教书先生。

  她抬手打了自己的脸一下,这么多年,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早想到的话,她早就让楚昭把自己当嫡亲姐姐,让二叔把她当嫡亲长女了!

  “哎呦我的儿。”蒋氏抓住她的手,“这真是撞客了!快去请刘道婆来。”

  ……

  ……

  这一天很多女孩儿都在家里说一些絮絮叨叨的旧事。

  “娘,娘,你说是不是?那个楚昭的爹,楚岺难道不是罪官?”齐乐云拉着母亲的衣袖说。

  齐母笑着应声是是,将一碟点心塞给她:“再吃点,怎么不肯吃饭?是不是谁又说你胖了?”

  “先别管这些。”齐乐云将点心推开,义愤填膺的说,“陛下当初为什么不问罪他?要不然现在也不会让那个楚昭如此嚣张,娘,你知道她怎么说的吗?她说她爹没罪,说陛下不定罪,别人再这样说,就是忤逆,就是目无君上!”

  齐母有些无奈,对一旁的仆妇笑:“我的女儿怎么也开始指点朝廷事了?”

  正说笑着,齐令史慢悠悠进来了,好奇问:“阿云指点什么?说来让为父学习学习。”

  齐乐云忙拉住父亲,急急的将先前的话重复一遍,齐父只觉得满耳都是楚岺楚岺,神情从惊讶到若有所思。

  “怎么回事?”他说,“最近人人都在提楚岺?这个名字,都沉寂十多年了。”

  “因为他女儿打了梁家小姐。”齐乐云说。

  齐母笑了笑,将茶水递给齐父,说:“因为陛下泼了梁寺卿一身茶水。”

  听起来是两回事,但齐父这种久经官场的立刻就明白了:“这件事我也听说了。”

  “爹,你看,楚岺不管教他女儿,反而去陛下跟前告梁寺卿,是不是猖狂不讲道理!”齐乐云说,又恨恨,“今天楚昭还说什么,他们家的园子好不好,为什么没人敢来抢,就是因为她爹——真是好笑。”

  她说到这里时,笑着的齐令史忽的咿了声,神情若有所思:“说到这个,我好像想到一件事。”

  齐乐云被打断,问:“什么事?”

  齐令史捻着胡须,似乎在用力的追忆:“好久以前的事,好像是楚岺刚上书骂了陛下,陛下震怒,斥责他,然后过了不久,少府监的织染令王壮忽的被流放,因为他的罪案装了满满一箱子摆在陛下的案头。”

  齐乐云跺脚:“爹,说楚岺呢!你扯什么织染署啊。”

  齐令史示意她莫急,接着说:“当时事情很突然,大家也没有在意,当官的嘛,就是这样起起伏伏,不过后来,我听到一个官员骂那织染令活该,黑心又贪心,总是算计别人家产,被抓之前,还说要把楚园改成王园,因为楚岺失势了,可以分他的家产了——”

  齐乐云看着父亲,再次跺脚:“说楚岺呢——”

  齐令史若有所思的看她:“是啊,因为你说楚岺,我突然想到,王令被问罪流放,是不是因为算计楚岺家产的缘故?”

第二十章 安内

  楚昭在园子里说那些话,是让这些女孩子们冷静冷静。

  就算她们不冷静,让她们问问家人。

  她们家人见多识广知道更多旧事,再加上先前她招摇过市在梁寺卿门前骂了一通,梁寺卿毫无反应闭门揭过此事不再提,想一想这个,她们的家人们应该会冷静一些,体会到她的父亲,卫将军楚岺,虽然名声不佳,但是,并不是随意可欺。

  外边那些女孩子们效果如何,楚昭也暂时体会不到,不过家里她晚上就体会到了。

  晚饭多了好几道菜。

  楚棠的婢女玲珑,亲自来布菜:“这是阿棠小姐最喜欢吃的,不过厨房偷懒,三四天才肯做一次,今晚阿棠小姐特意吩咐了,让做来给阿昭小姐你尝尝。”

  楚昭也没有说什么,依言吃了口。

  “阿棠小姐本想亲自来,但想到以前做的那些事,怕让你不自在。”玲珑坦诚说,“所以让奴婢过来,表达一下歉意。”

  这一点楚昭很佩服楚棠,正常都说道歉要亲自当面有诚意,但事实上很多时候又容易变成胁迫对方,好像必须接受道歉,让对方更惊恐愤怒。

  还是这样侧面来更适合女孩子。

  楚棠能在京城和这些比自己身份家世高的女孩子们来往交好,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也是个极其冷酷的女孩子。

  楚昭看着送过来的菜,没有利害的时候,不把她这个妹妹当妹妹,一旦发现利害关系重大,立刻就俯身低头。

  但上一世她当了皇后,楚棠并没有多亲近她,见了她也是一副冷淡不屑的样子,后来家里成了那个样子,竟然不来对她哭惨求相助,而是要杀了她——

  很显然,那一世的楚棠并不认为她有什么利害关系。

  所以楚棠在刺杀她时说“要不是我父亲,你能当上这个皇后?”

  她嫁给萧珣,到底是因为父亲呢还是伯父?楚昭不由出神。

  “阿昭小姐。”看到她沉默不语,玲珑更加小心翼翼,“你有什么想说的,阿棠小姐说你尽管说,如果想见她,她也立刻过来。”

  楚昭摇摇头:“不用,你跟她说,心意我都明白了,她既然明白了,我就放心了。”

  玲珑松口气,笑着连声应是:“阿棠小姐说了,阿昭小姐淳朴天然,落落大方,果然如此。”

  是吗,没见识傻乎乎的乡下人,又成了淳朴天然了,楚昭笑了笑,拿起筷子吃了口菜:“这些菜果然好吃,你替我谢谢阿棠,她的心意,我领了。”

  玲珑高兴的说那真是太好了:“阿昭小姐有什么想吃想要的尽管说。”也不再停留,知趣的告退。

  走出这边的小院子,满面含笑的玲珑才舒口气,放松了肩背。

  提灯照路的小丫头嘻嘻笑:“姐姐怎么还真紧张了啊?”

  不就是装装样子哄哄这个乡下丫头嘛。

  玲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但说着话,她自己的感觉和乡下丫头的反应都跟想象中不一样。

  好像她面对的是个成年人,且一眼就能看透她的心思。

  可能是心理原因吧,楚昭小姐这一段的举止言谈,就好像背后靠着一座大山,气势十足。

  楚棠也没有跟父母一起吃饭,因为跟蒋氏话不投机,不欢而散,她也懒得跟母亲多说,至于父亲——

  楚棠撇撇嘴,父亲是真不知道呢,还是装糊涂?好维持自己不如意都是被楚岺连累的形象。

  玲珑回来时楚棠已经吃过饭,歪坐在窗边,握着一本书有一眼没一眼的看,听一个小丫头在一旁低声叽叽咕咕说话。

  “——按照小姐的吩咐,我没有出声,故意让齐乐云的婢女先说出来,然后跟着惊呼不可置信的重复一遍——”

  “——这样就不会被认为是我说的了——”

  看到玲珑进来,小丫头停下说话,甜甜一笑喊声姐姐,又殷勤的给玲珑端茶倒水。

  一个个的都想往大丫头地位上爬呢,得到机会就往小姐跟前凑,玲珑撇嘴,将小丫头赶出去,对楚棠说:“事情都办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