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棠对这场面司空见惯,从小到大只要说起二叔,父亲母亲都会抱怨然后生气。

  对于二叔给家里惹祸的旧事,她倒是没有太大的体会,反正从小到大,她也不缺玩伴,她聪明,琴棋书画皆精通,又会说话,就算是有人瞧不起她,也能被她三言两语说服,还会让其他人指责那人——

  不过,楚昭惹了的麻烦,已经这么多年无声无息的二叔,还能给她解决。

  那说明二叔还是有门路的。

  二叔的门路要是用在她身上,就是锦上添花。

  可惜了,用在楚昭上,浪费啊。

  ……

  ……

  楚岚一家心情不好,梁寺卿一家心情更不好。

  严氏气,梁小姐抹泪,好容易等了梁寺卿回来,还没来记得诉说,就被喝止了。

  “行了,我都知道了。”

  看到梁寺卿的脸色,严氏一惊,再一眼看到梁寺卿的肩头,女人心细,虽然已经干了,但立刻认出是茶渍。

  “你这怎么了?”她问,“怎么衣服都脏了。”

  说着上前来擦拭,又要给他更换官袍。

  梁寺卿积攒的火气到了家里就可以随意的发泄了,一把甩开妻子:“陛下泼的!”

  严氏愣在原地,梁小姐也停下了哭泣,脸色白白看着父亲。

  室内的婢女仆妇也都呆了,一个仆妇回过神,忙把人带出去,关上门。

  “老爷,这是怎么了?”严氏颤声问,“你,你惹了什么麻烦了?”

  陛下已经好些时候不管朝事了。

  “是不是赵氏进了谗言?”

  梁寺卿看到妻子女儿吓坏了,又摇摇头:“你们别怕,不是什么大事,跟赵家跟三皇子太子都没关系,是因为那个楚昭,陛下问我孙子都会跑了,为什么欺负一个小姑娘,然后泼了我茶水,说我没出息。”

  因为那个楚昭?严氏和梁小姐都呆呆,以为自己听错了。

  “陛下知道,楚昭?”她结结巴巴问。

  梁寺卿嗤笑一声:“陛下哪里知道她,是因为楚岺,楚岺必然是告到陛下跟前了。”

  严氏也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更紧张:“楚岺他竟然——”

  “这有什么奇怪的。”梁寺卿坐下来,一口气吐出来,郁结也少了很多,“他当年能指着陛下的鼻子骂,告我一状有什么稀奇的。”

  严氏低声说:“他告状不稀奇,稀奇的是,陛下还理他。”

  不仅理他,还骂了梁寺卿。

  梁寺卿的脸色暗了暗:“我觉得这也不是楚岺的缘故,必然是赵贵妃进谗言,这些日子赵氏想要的东西太多,手伸得太长,嫌我碍事,陛下大概听信谗言,对我不满发了火。”

  陛下总不好打着赵贵妃的名义斥责梁寺卿,借孩子们之间的事正合适,这样想就合情合理了,但严氏的一口气还是没松开。

  “说起来,最近真是不顺,赵氏盯上老爷你,杨家那边也不管用。”她说,“跟谢家说了亲事,竟然又反悔了。”

  听到这里,梁小姐低下头继续擦泪。

  梁寺卿的脸色也再次沉沉。

  其实这段日子,家里人心情不好,并不是因为那个楚昭,楚昭打梁小姐,丢人现眼的是楚昭,是楚家,他们没什么损失,反而正好借机掩饰其他的事,免得愁眉不展被人猜测以及询问。

  “哪有这样的荒唐事。”他说,“我去信问谢三公子,为什么出尔反尔?谢家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说到这里拍了拍桌子。

  “杨氏赵氏也就罢了,谢氏还没当国舅呢。”

第七章 春景

  京城已经到了春日,女子们换上春装,赏花观景,她们也是春日一景。

  不过这几天京城的女孩们出外游玩很少,多是聚集在某一家的花园里。

  一个女孩子坐车进了内院,不待停稳就跳下来,被跟着的婢女瞪眼:“小姐,仪态。”

  那女孩儿忙端正身形款步,但走了几步是在不耐烦,拎着裙子小跑向内,婢女在后又是气又是急。

  花园里的水榭坐了七八个女孩子,有人在弹琴,但琴声无神,有人在对弈,但棋盘已经许久未动,两个女孩子隔着棋盘说话,其他人也都在低声说话。

  “我来了我来了。”女孩子在远处喊。

  其他人忙看过来,还有人站起来迎接,不待那女孩儿跑进来,纷纷问“齐乐云,怎么样?”“打听到了吗?”“见到了吗?”

  女孩儿齐乐云跑进来,顾不上回话,先自己斟了茶一口喝完,这才喘口气。

  “没见到。”她说。

  围着的女孩子们很失望“你怎么这么没用。”“你不是说了吗?哪里都敢闯。”

  齐乐云说:“梁沁说伤重不见人,我总不能硬闯吧?楚昭那边,楚棠亲自出来见我,说楚昭也不见人,也不敢去打扰她,我要是硬闯,她打我我怎么办。”

  不过她又举着手招呼大家。

  “不过,有一件事打听清楚了,楚昭骂完了,梁府一点动静都没有,而楚家也没有再去梁府。”

  女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

  “那这是什么意思?”“谁赢了?”

  齐乐云一拍手:“还用问吗?当然是楚昭赢了,先是打了,接着又骂了,最后什么事也没有。”

  大家其实也明白,只是实在是不可置信,女孩子们议论纷纷“梁家大人大量,不跟她这个乡下人一般见识?”“不一般见识一开始就不会吵闹了,先吵闹,后又不说话的,要么是钱给到了,要么就是被威胁了。”

  “我看楚家给不出什么钱。”

  “那就是被威胁了。”

  “楚昭竟然还能威胁到梁家。”

  叽叽喳喳水榭里热闹一团,但议论半天也没什么结果,反而闹得头脑嗡嗡。

  “好了好了。”一个女孩子招呼大家,“不要想了,咱们都注意点,慢慢看,总会知道的。”

  “那咱们出去玩吧。”另一个女孩儿说,“总不能真怕那楚昭来打我们吧。”

  那可就太丢人了,于是女孩儿纷纷应声,要坐车去城外踏春,一阵忙碌,车马仆从婢女仆妇乱乱,簇拥着在街上行驶,到了城门处少不得拥堵。

  不用那些城门卫指挥,仆从们便去驱散城门口的其他人。

  “让让,让让。”

  看到这些仆从凶恶,再看穿着打扮华丽富贵,车马众多,民众们纷纷躲避,唯有到了一辆马车因为在后边,没注意一时没有让开。

  “怎么堵着路!”女孩儿们的仆从呵斥,“快让开。”

  说着上前抓着马匹,就要带到一边去。

  这辆车宽大简朴,一个车夫,车边一个青衣负剑仆从,本安静不语,待看到马被牵住,那青衣仆从顿时冷脸。

  “大胆!”他喝道,按住了背后长剑。

  伴着他的喝声,车夫握紧了缰绳,原本被那个仆从牵住的马,发出一声嘶鸣,一摆头,将那仆从甩开了。

  这边的仆从们一惊,顿时更怒“你们想干什么!”“小子,你这是要动兵器吗?”“这是京城,天子脚下!”

  青衣仆从面无表情,手中剑就要出鞘。

  车中忽的传来声音:“杜七。”

  这是一个年轻的男声,声音轻柔,但却很有力气,青衣仆从出鞘的剑砰的被按回去。

  “让开路。”车中男声继续说。

  伴着他的话,嘶鸣的马儿停下来,乖乖的拉着车向一旁走去,避让开城门。

  被唤作杜七的青衣仆从冷冷看了这些仆从们一眼,没有再说话催马跟过去。

  这些仆从们回过神,更加恼火“哪里来的乡下人!”“不懂规矩!”“要不要小爷教教你规矩。”

  “好了,快点走吧。”马车里一个女孩儿不耐烦的呵斥,“耽搁什么呢。”

  仆从们急急忙忙应声是,收回脾气,驱赶余下的民众,簇拥着女孩儿们的车马出了城。

  城门的民众们司空见惯没有丝毫不满,继续重新排队入城。

  青衣仆从和马车也重新回归队伍,旁边的民众看到这仆从面色犹自不满,忍不住笑着劝“别生气,如今权贵们出城都是这种风气。”

  杜七面色沉沉:“城门又不是他们的,怎能如此张狂。”

  民众哎呦一声,真是个乡下人。

  “那你是没见过杨氏赵氏出城,赵家老太太出城进香,当官的见了都要下马下车回避。”他们说,“就你这适才堵着路,遇上赵家杨家的人,早就把你打翻在地了,你们没钱没势的,还想怎样?”

  杜七腮帮子鼓了鼓,要说什么,最终没说,只冷笑一声。

  这是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想当好汉,路见不平一声吼了,民众们见怪不怪,暗自嘲笑,这世道谁还当好汉啊。

  京城城门宽大,兵卫也不核查,乱乱哄哄很快就过去了。

  刚过了城门,就见城内有一队人马急急而来,看到这人马,不用呵斥,街上的民众纷纷避让。

  但那个穿过城门的青衣仆从马车依旧驶向前方,让适才一起走的民众很着急。

  “这乡下憨货。”他们急说,“还真要去当好汉啊,那还不如挑先前那群人呢,现在撞上的可是东宫内侍!”

  那可是京城最——第二,嗯,或者并列第二的权贵,三皇子的气势不比太子小多少,甚至更盛。

  这个乡下人要遭殃了!

  街边民众紧张得几乎停下呼吸,却见要相撞的两方人马,东宫内侍那边反而先停下来,为首的内侍面带笑意恭敬跳下马,急急地跑到马车前。

  “三公子。”他欢喜地喊,“您可来了,太子妃殿下都问了几回了,您再不来,殿下就要出宫找人了。”

  紧张的民众们听到了,呼吸都消失了。

  三公子?

  太子妃亲自接?

  该不会是——

  车帘被掀开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出现在视线里,他眉清目秀,面如皎月,穿着玄色锦衣。

  “让殿下惦记了,因为游山玩水耽搁了路程,是燕芳的错。”

第八章 公子

  东阳谢氏,太子妃的堂弟,谢三公子。

  跟杨氏赵氏煊赫威风招摇不同,京城很少提到谢氏如何,不过这位太子妃的堂弟有盛名。

  才学出众,相貌俊美,更重要的是,品行端正。

  谢氏在东阳是大族,自然也难免有骄横的行径,谢三公子的父亲是族长,他很小便替父亲管事,对于仗势欺人的族中子弟从来不手软。

  因为有他的约束,谢氏在东阳威望更重,不仅没有仗势太子妃,反而给太子妃更添美名。

  和内侍说了几句话,谢三公子就放下车帘,内侍们施礼告退先行一步,待他们离开了,谢三公子的车才慢慢行驶。

  城门前的民众恢复了呼吸,神情震惊又感叹。

  “原来是谢家的公子。”民众喃喃,想到先前的事,抚掌啊呀一声,“那适才真的能做好汉,狠狠的教训一下那些嚣张的仆从。”

  那些仆从嚣张,谢公子的仆从也有资格嚣张。

  历来能真正做好汉的,还是要有底气撑着才行。

  旁边的人摇头:“那可不是谢三公子的作为,他谦逊温和,才不会做这种事。”

  也是,如果真有心嚣张,就不会一车一仆进京了,看看适才那群人,不过是几个小姐们出城玩,就摆出那般阵仗。

  民众们看向前方,谢三公子的车马汇入热闹的街市无声无息不见了。

  谢三公子的车马没有去东宫,虽然是堂弟,也是臣子,不能随意出入东宫。

  谢氏在京城的宅院也在偏僻的地方,宅门很不起眼,只有两个老仆相迎,车马驶进去,院内已经站着七八个年轻人,看到谢三公子下车,纷纷涌上去,有喊三哥的,有喊三弟,有喊叔叔等等不一。

  一个身材胖滚滚,穿着锦衣,撑着衣服上花纹都崩开的男人,挤开其他人,站在谢三公子身边:“三叔,你说你不早点说一声,我们也好去接——”

  谢三公子伸手在他额头上划了一下,看了看手指上的脂粉,说:“这是京城的装扮吗?阿宵,你学的可真快。”

  胖侄子谢宵讪讪,用衣袖在脸上用力的擦,嘀咕一声“怎么没洗干净,这些小蹄子废物。”

  谢三公子没有再追究,手指在他肩头擦了擦,缓步向前。

  “三叔,三叔。”谢宵跟上来,“太子妃问了好几次,你什么时候去见?”

  “三哥。”另有人问,“梁寺卿也写了信要见你,被我们截下了。”

  其他人也拿出名帖,想要见谢三公子的有这家有那家繁多。

  谢三公子脚步不停,也不接名帖:“谁让你们告诉别人,我要进京了?”

  谢宵嘿嘿笑:“三叔,这可不是我们告诉别人的,你一出东阳,消息就传开了,大家都盯着呢,我们在京城可是很低调的,几乎不出门,不应酬。”

  谢三公子已经走到了内院,比起大门的简单窄小,内院豁然开朗,房屋连片,更有亭台楼阁坐落其中,春日里绿荫红花,其间美婢成群。

  谢三公子看了眼身边的年轻人们。

  年轻人们对他嘿嘿笑。

  谢三公子也没说什么,视线扫过他们手里捧着的名帖,没有停留。

  “燕来呢?”他问,“让他来见我。”

  说罢迈进室内。

  “三叔。”谢宵抬脚要跟上,“太子妃那里什么时候——”

  其他人也举着名帖要跟上,但杜七站了过去,抱着长剑堵住门口:“公子要歇息了。”

  谢宵等人立刻止步,并不敢再上前,探头向室内看,最终只能高喊一声“三叔你好好休息啊。”

  诸人不情不愿的向外走,看着手里的名帖。

  “三公子怎么回事。”一人嘀咕,“这么多要紧的人不见,先要见燕来。”

  “就是。”另一人满脸不悦,这不悦当然不是对三公子,而是对阿九,“那混小子都不主动来见三哥。”

  另一个人看谢宵,打趣:“你快去请你九叔。”

  谢宵脸上的肉都跳起来:“他算个屁!要不是三哥心善,这杂种——”

  旁边有人咳了一声:“好了,毕竟他也喊三哥一声哥,杂种杂种的,把三哥也骂了。”

  谢宵咬着牙将话又咽回去,狠狠一甩袖子:“我去找他,问问他,吃了教训,知道好歹了没。”

  ……

  ……

  京营外的风再没有了寒意,也不像路途和边郡那样割的脸疼。

  但交接完差事的张谷等人依旧围巾裹着头脸,直到走出军营,才嗷嗷叫着解下来扬起扔在空中。

  “阿九。”张谷回头看还裹着头脸的阿九,“这是咱们的规矩。”

  咱们的规矩啊,阿九最讨厌听到规矩两字,但此时此刻没有丝毫的反感,笑着伸手解下来,一扔,高高的飞扬在空中。

  “我先去看我娘。”

  “我给我媳妇买的这件毛裘她一定喜欢。”

  驿兵们纷纷诉说着回家的期盼,一向聒噪的阿九沉默不语。

  “阿九。”一个驿兵喊,“你待会儿去干什么?”

  阿九还没说话,另一个驿兵挤眉弄眼说:“楚小姐早就到京城了,阿九不去探望一下吗?”

  原本安静的阿九顿时凤眼飞扬:“我看她个鬼,我认识她是谁!”

  驿兵们都哈哈笑起来。

  张谷也跟着笑,又说:“对,咱们不认识什么楚小姐,只认识阿福。”

  阿福已经化为乌有,楚小姐不是他们可以打趣说笑议论的。

  驿兵们也都明白不再拿这个开玩笑。

  阿九哼了声:“说又怎么样,她自己做出的事,别人还说不得?”

  张谷瞪他一眼:“你这脾气一点长进都没有,今天跟我回家去,让我娘好好教训教训你。”

  他这是善意,知道他无家可回,特意带他回家,阿九也明白,刚要说什么,军营里有兵卫高声喊“阿九,阿九,朱校尉找你。”

  这是驿兵营的首领,日常他们这些小兵很少能见,听到唤阿九,大家的脸色都有些同情。

  朱校尉对阿九态度很恭敬,一开始的时候还吓了大家一跳,但每次找阿九都没有好事。

  这是阿九家里亲戚安排的,朱校尉再恭敬也没办法。

  这刚回来就又叫去,不知道又是什么折腾人的差事。

  这小子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难道只是不听话?

  阿九神情平静,跳下马就走,张谷拉住他胳膊,叮嘱:“你低个头,认个错,不要再犟了,受这些罪图什么!”

  阿九笑了笑,也不应声,摆摆手长腿阔步摇摇晃晃而去。

第九章 兄弟

  阿九走进朱校尉的所在,一眼就看到朱校尉站在门口迎接。

  “燕来—公子。”他说,似乎要恭迎又似乎要摆着官威风,导致神情扭曲。

  一本兵书从后砸过来,正中朱校尉的后脑勺。

  “跟他客气什么!”身后传来骂声,“跟你说过了,别把他当个人。”

  朱校尉涨红了脸,又是羞又是恼又不敢发火,说的简单,要是真不把阿九当个人,你为什么在他面前随意的打骂我!我在他面前才不是个人啊。

  他看站在门口的阿九,希望这小子做个人,当做没看到。

  但很遗憾,阿九很显然也不是个人,竟然站在门口看着他出丑哈哈大笑。

  朱校尉灰头土脸,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身后又传来一声骂“快滚吧,等我说完了你再进来。”

  朱校尉立刻疾步出去了,体贴的将门带上,再也不想见到这姓谢的两人。

  眼前没有了滑稽的朱校尉,阿九看到宽大的桌案后坐着一个胖子,他将腿放在桌子上,但因为身胖腿短,导致整个人看上去很滑稽。

  阿九再次哈哈笑:“我的侄儿,你这样坐着可真是受累。”

  谢宵就听不得阿九喊这个,人像个皮球一样弹起来:“你个小杂种,你喊我什么呢!”

  但下一刻,疾风袭近,他这个皮球砰被大手按在椅子上。

  阿九长腿一抬踩在桌案上,手臂搭在谢宵的肩头,凤眼欺近,看着他,似笑非笑:“那你去跟谢三说说,你喊我什么呢?小杂种,我们一个爹生的,你骂谁杂种呢?”

  谢宵心里喊你这个小杂种,但嘴里没有再喊出来,不过也并没有什么害怕:“你想怎样?”

  阿九伸手在他脸上抚摸,手心的伤疤如同粗绳滑过谢宵白白嫩嫩的胖脸,划出一道印记。

  “你想怎样我就怎样。”他似笑非笑说。

  谢宵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小时候他带着下人捉弄这小子,抽了他一鞭子,这小子竟然夺过鞭子就要抽他,还好三叔及时来了,让杜七夺鞭子,这小子竟然不肯放手,硬生生的被杜七抽破了手掌——

  事后三叔又抽了谢燕来后背十几鞭子以示惩罚。

  尽管如此,想起当时这小子疯狠的样子,谢宵还有点心悸,这个贱种就是条疯狗。

  不过再疯狗,也是谢家的一条狗。

  “三叔进京了。”谢宵坐直了身子,咬牙说,“有话问你。”

  阿九哦了声,转身就走。

  “你小子。”谢宵跳起来,“敢连三叔的话都不听?”

  阿九回头:“既然你三叔有话问我,你还在这里跟你九叔我废话,你一个当侄儿的,耽搁长辈的事,你担当的起吗?”

  谢宵的胖脸再次扭曲,阿九勾勾嘴角一笑,大摇大摆走出去。

  ……

  ……

  阿九进门时,谢燕芳正坐在溪水边垂钓。

  溪水在亭台楼阁间蜿蜒,水里有一些小鱼儿欢快的游动,对谢燕芳的鱼饵毫无兴趣。

  谢燕芳也并不在意。

  亭台楼阁外站着不少年轻人,他们并不敢近前,唯恐打扰谢燕芳钓鱼,看到阿九走过来,大家神情各异,有不屑,有冷笑,有嫉妒,也有漠然。

  阿九无视他们,径直向谢燕芳走来。

  “三——”谢宵撞开阿九冲过去,见状又忙收住脚,声音降低,唯恐惊跑了要上钩的鱼儿,“叔。”

  阿九一把推开他,站到溪水边,大声说:“我回来了。”

  溪水中正在试探鱼饵的小鱼顿时摇摆逃走了。

  谢燕芳抬头看他:“事情办好了吗?”

  阿九点头:“办好了。”

  谢燕芳随口问:“一切都顺利,没其他的事吧?”

  其他的事——阿九说:“信送的很顺利,没有事,对方什么都没问。”

  楚岺的确什么都没有问,他只是说了一些什么,而且跟信无关。

  谢宵在一旁有些不解,办什么事情?阿九这小子不是惹恼了三叔被罚去当个小兵吗?

  他还记得那场争执呢,阿九是被杜七打出去的,一脚就踹飞了。

  看的简直太过瘾了。

  怎么又成了办事?

  谢宵狠狠瞪了阿九一眼,三叔竟然还用这可恶的小杂种。

  阿九凤眼微挑,看着谢宵,眼神也并不友善。

  “燕来。”谢燕芳似无奈,“吵闹可以,但不要内斗,我知道他们欺负你,你不满,但你也应该明白,他们对你也很不满,毕竟按理说你不能跟他们平起平坐,甚至还高一个辈分。”

  阿九神情漠然:“也不是我要跟他们平起平坐的。”

  谢燕芳看着他,含笑说:“你这话没错,你也是无辜的,是我父亲先与与你娘春风一度,导致有了你,后来又是你娘为了让你有家族可依,不惜自尽,从头到尾,你都是无辜的,生不是你所愿,当谢家九公子,也不是你所求。”

  他的声音平静,和煦,眼神清明,还有几分怜惜。

  “我明白你的怨恨和不平,所以允许你对家里人不敬,但是。”

  伴着一声但是,他的声音和眼神变得清冷。

  “你既然已经进了谢家的门,你身上就打着谢家的烙印,你做什么事都跟会跟谢家有关,你可以对不起你娘,舍了这身份出一口气,我不能对不起我爹,以及谢家的列祖列宗,对你不闻不问,不管不教。”

  阿九的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最终放开,说:“我知道了。”

  谢宵以及四周的其他人都露出得意的神情。

  谢燕芳再看他们:“你们也是,这么久了,也该习惯了,再这样下去,我也不会宽容你们了。”

  谢宵等人忙纷纷表态“三哥你放心。”“三叔你说得对。”“我们都听你的。”

  谢燕芳不理会他们,对阿九微微一笑,问:“这些日子,你想的如何?可愿意娶梁家小姐?”

  阿九抬起头:“不愿意。”

  谢宵等人又要鼓噪,被站在亭子外的杜七呵斥“闭嘴,不许打扰公子说话。”

  亭子外顿时鸦雀无声。

  谢燕芳只看着阿九:“燕来,你应该信我,梁家的家世,梁小姐的容貌,都不会亏待你。”

  阿九笑了笑:“我知道啊,这也是谢家的门面,你挑选的,必然都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