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楚柯归心似箭,恨不得再一睁开眼就到了京城。

  ……

  ……

  边郡的春夜依旧凌冽,翻身上马的阿九忍不住打个喷嚏。

  “在郡城享乐几日。”张谷在一旁笑,“是不是走不动路了?”

  阿九将围巾裹上,只露出一双明亮的凤眼:“我享乐十几年,跟张哥你们行路也没差别呢。”

  这小子什么时候都不忘显摆自己,张谷笑骂两声,一甩鞭子:“走了走了,回去之后,再好好享乐。”

  驿兵们笑着呼喝,纷纷催马。

  阿九环视夜色笼罩的城池,这一趟的事情就算了结了,回去后,驿兵的生涯也结束了。

  他看着张谷等人,这些人以后就没有太多交集了,还有——他的视线看向更远处的荒野,那些人,什么楚卫将军,还有那个什么阿福,楚小姐,以后都不会再见了。

  “走了!”他高声喊。

  “回家喽。”一个驿兵亦是高声喊。

  回家,这两字立刻让所有的驿兵都沸腾,纷纷的宣泄着期盼和激动。

  “回家!”“回家喽!”

  他们举着火把向前疾驰,这一次阿九没有跑在最前方,火把照耀着他的眼,眼神没有激动和期盼。

  没有母亲之后,他就没有了家。

  家也不是家,是樊笼。

  但怅然只是一闪而过,下一刻双眼依旧满是桀骜。

  他扬起长鞭一声长喝,疾驰如风,穿过驿兵们,一马当先。

  ……

  ……

  虽然不可能一睁眼就到了京城,但京城还是一点点的接近了。

  十几天后,伴着淅淅沥沥的春雨,一座巍峨的城池出现在视线里,那就是大夏的都城。

  楚昭坐在车上,望着京城心情很复杂。

  对于十三岁的楚昭来说,京城还是个陌生的地方,但对于现在的楚昭来说,京城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她在这里遇到了心上人,从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摇身一变成了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但这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什么都没做,是那个男人给她荣耀加身,也是他将她踩落泥潭。

  她的命运是由别人掌控的。

  这一次,她要自己掌控。

  楚昭放在膝头的手攥紧。

  “父亲!”

  骑马在车外的楚柯忽的大喊一声,纵马向前疾驰。

  楚昭回过神遥遥看,见前方大路上有一群人等候,为首一个男子,穿着布衣长袍,距离尚远,看不清面容,但身形唤起了她的记忆,那就是伯父,楚岚。

  伯父跟父亲的身形很像。

  其实她也很久没有见过伯父了,重生醒来时慌乱不安,根本就没注意眼前的亲人,一心只想奔回边郡。

  车马驶近,楚岚迎接上前,楚柯已经跳下马,如果不是顾忌人前,差点扑倒父亲怀里诉说辛苦心酸。

  楚岚也没理会他,先对邓弈施礼:“辛苦邓大人了。”

  邓弈下马,说:“幸不辱命。”

  楚岚再看向萧珣的车驾,萧珣身份高贵自然不用下车,此时连车帘都没掀开。

  “父亲,那是中山王世子。”楚柯迫不及待的介绍,激动又委屈,世子是个很有风度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楚昭太过分,他肯定已经主动打招呼了,“路上很危险,如果不是他,我们可能就回不来了。”

  这样说其实有些不妥,好像邓大人一无是处,但楚岚也没有纠正,相比于世子,这个卫尉府的小丞的确不太重要。

  去寻找侄女本就是件可有可无又不讨好又辛苦的差事,廷尉府不肯接,借口是楚岺侄女,推给卫尉府,卫尉府也推三阻四,最后推给了这个刚调任来的小丞。

  被安排苦差事,背景靠山肯定差人一等。

  楚岚忙跟着楚柯走到萧珣的车驾前,恭敬施礼:“楚岚拜谢世子。”

  萧珣这才掀起车帘,含笑颔首:“楚先生客气了。”

  楚岚叹气:“楚某惭愧,家有逆女,如此不堪。”

  萧珣道:“稚子顽劣,楚先生慢慢教导就好。”应该是不想提这个稚子,转移话题,“久闻楚先生大名,是朱大家的高徒。”

  楚岚师从九江朱氏,如今在谯山书院传承授徒,在读书人中颇有名望,听到连远在中山郡的萧珣都知道,他带着几分骄傲一笑,谦逊的说:“世子过奖了,不辱师名便足矣,不敢称高徒。”

  萧珣道:“我有一句始终不太明白,今日正好遇到楚先生请教一下。”

  楚岚忙道:“世子请说。”

  看到他们相谈甚欢,邓弈神情平静没有任何不满。

  但这融洽的求知交流被楚昭毫不客气的打断了。

  “伯父。”她掀着车帘高声喊,“世子进京,要先拜见陛下,难道要让陛下等着他吗?”

  这话说的委实不客气,萧珣倒还好,对着女孩儿的态度也习惯了,楚岚被这大逆不道的话吓了个激灵——这态度,跟她的爹,那个拖累楚家的逆子一样!

  “你给我闭嘴!”他转头喝道,也顾不得跟萧珣说话,疾步过去,指着她,“下车!”

  又转头喊来人。

  “把她给我绑了。”

  身材高大的读书人楚岚发起脾气来也很吓人。

  仆从们果然涌过来,要将楚昭从车上扯下来,阿乐堵着车门,挥手打抬脚踹,三四个男仆竟然不能近前。

  楚昭倚着窗不急不恼不慌不动。

  场面喧闹路人纷纷看过来,萧珣的车驾煊赫,大家的视线忍不住都落在他这里。

  萧珣感觉很丢人。

  邓弈忍着笑看了一会儿上前解围,对萧珣再次道谢,请他先去驿馆,等候陛下召见,而前方驿馆的官员们也接过来了。

  萧珣连跟楚岚打招呼都没有,放下车帘驶走了。

  楚岚只来得及施礼告别,楚柯更是恨的牙痒痒。

  “父亲你看到了没,在路上楚昭更忤逆,对世子不敬。”他气道。

  楚岚神情沉沉,看着坐在车里一脸平静的楚昭,他倒是真没看出来,这个侄女竟然如此的能惹祸,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该让她回来。

  其实也应该早知道,跟着楚岺长大,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们都是白吃饭的吗?”他沉声喝,“连个小丫头都拿不下?”

  再看楚昭。

  “逆女不孝,给我绑下来!”

  有了家主发话,仆从们便也不客气,他们当然不是真拿不下小丫头,只是束手束脚,现在老爷让打了,那就——

  “你绑我干什么?”楚昭喊道,声音尖利,让挽起袖子要动手的仆从们吓了一跳。

  “绑你去给梁小姐认罪。”楚岚喝道。

  楚昭道:“我不去梁家。”

  楚岚冷笑:“你不去?你伯母你姐姐都在那里替你受罚,怎么,你还想回家梳洗更衣吃饭安睡吗?”

  楚昭道:“我认罪也不用去梁家,梁家既然把我告了,自有官府处置。”她看向邓弈,“邓大人,我应该跟你去官衙。”

  官衙?楚岚眼皮跳了跳,这死丫头说什么呢,她知道去官衙意味着什么吗?一个女子进了官衙牢房,就没了清白了。

  肯去官衙的话,她一开始跑什么!还不是害怕逃了。

  邓弈倒是不觉得意外,也不认为是对楚岚的威胁,对于这个女孩儿来说,被绑着去梁家低头,还不真不如去官衙坐牢呢。

  不过其实他先前说把她当人犯是开玩笑呢。

  不过,他看着坐在车里女孩儿期盼的眼神。

  “是。”他看向楚岚,“楚先生,我要先带人犯回去交差。”

  ……

  ……

  (第一卷 终)

第二卷华城动

第一章 带走

  楚岚虽然恼恨楚昭惹祸,但也没想真要把楚昭交给官府。

  倒也不是心疼楚昭,是唇齿相依,一个姓楚的女儿进了牢狱,其他姓楚的子女也要被人指指点点。

  他把人抓回来,是打算直接交给梁家,不经过官面,私下处置怎么都好。

  这个邓弈竟然敢这么说,他知不知道自己办的什么差?

  楚岚当然要反对,搬出梁家:“这是梁寺卿的意思,梁大人还在等着。”

  但这个邓弈根本不理会:“梁寺卿是告了官,廷尉才让我去拿人,梁寺卿要见人,也要先去廷尉府。”

  “邓大人,你莫要——”楚岚上前阻拦。

  但刚迈步,就见原本含笑的邓弈脸色一沉,手里的鞭子猛地甩下来——

  “大胆,敢阻扰本官办案。”

  楚岚猝不及防,鞭子在眼前擦过,险险地滑过鼻尖,带起的寒风让他面容刺痛,就好像被抽打在脸上。

  如此耻辱。

  “你!你!”他喊,伸手指着邓弈。

  楚柯也吓了一跳,抢先扶住父亲,他是亲眼见过邓弈怎么对待那些沿途官员的,那真是说打就打,翻脸不认人,就算遇到地头蛇也丝毫不惧。

  他赤裸裸地说:“你们要么弄死我,要么就老实点。”

  谁犯得着为这点小事拼命啊,于是地头蛇们忍下,在心里记下仇,将来再报。

  当时办的是他家的事,仇恨都在邓弈身上,楚柯乐得看热闹。

  但当这个热闹到了自己家身上,就没那么好看了。

  “爹,爹。”他将楚岚的手按住,“不要跟邓大人冲突,邓大人也是奉命行事,他也不能违抗的,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

  楚岚并不是个冲动的人,并没有冲上去跟邓弈再理论,只愤愤地喊“岂有此理。”

  邓弈也没有再挥鞭,只要不阻拦他做事,他又恢复了那副温和的面容,一声令下,催马前行,楚昭的车马自然也跟着他走了。

  一眨眼热闹的路边又变成了先前。

  等候接人的楚岚呆立原地,枉他起这么早跑出来这么远,什么也没接到。

  中山王世子被楚昭气走了。

  楚昭被邓弈带走了。

  “这个邓弈!”他气得发抖,指着远去的一行人,“真是好大胆。”

  楚柯心有戚戚地点头:“他的确很胆大,爹,你不知道你刚才多危险。”将路途上邓弈的所为讲来。

  讲完了,楚柯又好奇问:“这个邓大人,到底什么来路?什么靠山?”

  楚岚听了也很惊讶,但又冷笑一声:“小人得志果然猖狂。”

  他当然也打听了一下这个邓弈,读书无成,为了糊口在郡县做小吏,汲汲营营一路攀爬,去年才爬到京城进了卫尉府。

  “靠的什么人脉啊?”楚柯更惊讶了,听起来这么普通的人,没有泯然众人,还能进京入朝,也是很稀奇了。

  楚岚嗤笑:“什么人脉,靠着送钱送礼,据说最初为了当个小吏,把身上的棉衣都当了送礼,身上每天塞着干草御寒,这次能进京是走了杨家的门路。”

  杨家指的国舅杨氏,虽然皇后过世多年,但皇后所生的二皇子已经被封为太子,杨氏依旧地位稳固。

  所以果然有靠山。

  楚柯明白了,心有余悸地劝父亲:“爹你别跟他置气,这惹不得啊。”

  楚岚却笑了,神情不屑,倒也不是因为读书人风范,而是——

  “这邓弈小人无耻,前脚攀附杨氏,后脚又进了赵氏的家门。”

  皇后过世后,皇帝一直没有再立后,贵妃赵氏独宠后宫,俨然以皇后自居,而她的娘家赵氏,从祖父叔伯长辈到子侄晚辈,几乎都有获封,被人私下称为新国舅,气势比杨氏还盛。

  这个靠山更厉害。

  但一个人想要靠两个靠山,而且还是水火不容的两个,那下场只有一个,被砸成烂泥。

  楚柯目瞪口呆:“这邓弈傻了还是疯了?”

  虽然说小人无品,但当小人也要有小人的规矩吧。

  楚岚嘲讽:“所以他在里外不是人,在卫尉府难以立足。”

  如今的卫尉卿跟杨家亲近,哪里能容得下这等妄想东食西宿的小人。

  所以才指派他来做这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吧。

  而这邓弈竟然还敢拿着鸡毛当令箭。

  “我到要看看他敢不敢对梁寺卿甩鞭子。”

  楚岚拂袖。

  “我们走。”

  ……

  ……

  楚岚在后如何生气,楚昭并不在意,上一世伯父一家一直都在生她的气,生她父亲的气,把所有生活的不顺都怪罪在他们父女身上。

  如果不能给他们带来满意,他们不会说一句好话。

  而他们也永远不会达到满意,只会索求更多,然后抱怨更多。

  邓弈将她带进了卫尉府,当真安排了一间牢房。

  看到把这个年轻女孩儿带来牢房,牢头都有些震惊。

  卫尉府的牢房也不是没有关押过女犯,但那都是抄家灭族官宦的女眷才有的资格。

  楚岺虽然对皇帝曾经大不敬,但皇帝既没有抄家也没有灭族,卫将军的官职这么多年也还稳稳在。

  她女儿往这里跑,这不是自找晦气嘛。

  “楚小姐,这是你自己要求的,不要怪我。”邓弈说。

  楚昭已经下了车,说:“怎能怪大人?大人应了我的要求,反而是我亏欠大人了,而且也让大人替我担责。”说罢郑重一礼。

  邓弈笑了笑,他将她带来牢房的确是职责以外了,她应该感激。

  他收了这女孩儿一大笔钱,但那是她用来请求坐马车的,这笔交易已经结束了,这女孩儿不认为他收了钱就该没完没了管她,非常清醒明白,他很满意。

  他点点头说:“跟楚小姐打交道非常愉悦,有机会再见。”

  这叫什么话,谁还愿意跟卫尉府的令丞打交道,又不是什么好事,牢头再次瞪眼,但看那女孩儿没有丝毫的惊恐畏惧,反而一笑:“此趟行程能有邓大人照看,是我不幸中的万幸。”

  邓弈哈哈笑:“看在楚小姐这句话的份上,牢头,给楚小姐安排个好的牢房,人情算我欠你的。”

  牢头呸了声:“谁愿意欠这个人情,快别胡说了,复命去吧。”

  邓弈也不再多言阔步而去。

  “楚小姐,你也是运气不好,遇上他当差。”牢头无奈摇头,引着楚昭去牢房,“邓丞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楚昭跟着他前行,邓弈好不好相与她根本不在意,她也不是指望能交好这个人。

  她只希望不得罪他,等将来他能如前一世命定上位后,再狠狠抽萧珣的耳光。

  这一次,她再不会怜惜心疼萧珣,只会鼓掌叫好。

第二章 一夜

  牢头体贴地安置好楚昭,然后晃晃悠悠地来见邓弈。

  邓弈已经洗漱更衣,正在穿上袍子,见到他扬手就扔过来一个钱袋。

  牢头伸手接住,笑道:“就喜欢邓大人这种欠债不过夜的做派。”

  邓弈笑了笑没说话,慢慢地系腰带。

  “邓大人,这一趟辛苦吧?”牢头坐下来,打量邓弈洗漱过后略疲惫的面容,感叹何止是身体上辛苦,接下来也少不得被牵连,“楚家小姐的事是麻烦啊,楚岺这个名字,大家都避之不及,你说你上赶着领这差事图什么。”

  是的,跟楚岚说的不同,邓弈此趟差事并不是被强塞的,而是他主动请的。

  邓弈端起桌上的茶,在手里慢慢地转了转,眯了眯眼:“你们不懂。”

  楚岺可不是什么麻烦,相反,身上还藏着一个香饽饽。

  他只领了这趟差事,就从中山王手里换来一车的金银珠宝。

  ……

  ……

  楚昭在牢房里沉沉地睡了一觉,睁开眼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牢头安排的牢房的确不错,半地下还能看到光亮。

  阿乐正在看送来的饭菜,高兴地对楚昭说:“牢饭竟然还很不错。”

  楚昭失笑,牢房哪有不错的,是她们的牢饭不错而已,毕竟是牢头照看的,也并没有真的在坐牢。

  女监还给送来了水和木盆,阿乐服侍楚昭洗漱,坐下来吃饭。

  “不过,小姐。”阿乐又有些担心,“咱们真坐牢了吗?”

  虽然当初跟着楚昭半夜跑出去,小姐又做了很多奇怪的事,又与一群陌生人行走在荒野,但她心里没有丝毫害怕,反而是回到京城,心就总是悬着,大老爷一家对小姐毫不在意完全不可靠。

  梁小姐的父亲官很大,小姐在这京城无依无靠怎么办?

  “你多虑了。”楚昭说,“钟叔不是说了吗?我爹会处理的,我不会坐牢的。”

  阿乐一拍头:“我竟然把将军都忘记了,该死,该死,有将军在,将军都说了没事,我还担心什么。”说着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楚昭一笑,端着碗慢慢吃,是啊,有父亲在,她什么都不用担忧,父亲不在了,也护佑了她很多年。

  父亲留下的人被消耗殆尽,萧珣才舍得杀她。

  而且不止是父亲——

  “阿乐。”她握着筷子问,“你听过我母亲的事吗?”

  阿乐啊了声:“小姐,你别难过,不是谁都有娘的,我娘生下我也死了。”

  她以为小姐是想母亲了。

  楚昭想笑,又觉得这并不好笑,问:“我是说,她是什么人?”

  没什么啊,阿乐放下碗筷,楚昭母亲的事又不是秘密,人人都知道的。

  将军偶遇一个美貌村女,两情相悦,村女自愿来服侍将军,将军本想带她回家见过长辈迎娶,但因为军务繁忙不能回,这一耽搁,还没来得及成亲,村女有孕难产,生下楚昭就过世了,将军情深似海不再娶妻。

  楚昭自然也知道,这是父亲从小就讲给她听的,当然,回京之后,在伯父家听到的有点差别,比如不是两情相悦,而是村女迷惑将军,妄图攀附富贵,不惜无媒苟合。

  伯母常对她叹息叮嘱“阿昭啊身为女子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能自甘下贱,否则是没有好下场的。”“门当户对才能长久。”“不知廉耻祸及家门三代。”

  再加上京城的小姐们对她的指指点点,私下取笑,所以原本听父亲讲觉得挺美好的故事,就变成羞耻,也不愿再提及这个母亲,恨不得从未有过。

  她当了皇后,更忌讳出身,禁止任何人提及母亲。

  临死前,梁妃跑来耀武扬威,说陛下为什么会娶她时,不仅提到了她父亲,还提到了她的母亲。

  “娶了你,你母亲也能为陛下所用。”

  这分明是说她母亲还活着,否则一个死人怎么能为萧珣所用。

  她当时已经被灌了毒酒枯朽待死了,听到这句话又爬起来抓梁妃,要问怎么回事,梁妃被吓跑了,她也因此一口气撑着迟迟不死,被小太监活活勒死。

  她以为永远不会知道了,没想到能有机会重来。

  父亲原来一直瞒着她,她让钟副将带去的信上直接问了,不知道父亲会不会给她答案。

  安静的牢房里响起脚步声,打断了主仆两人说话。

  女监的女牢头走过来,含笑说:“楚小姐,你可以回去了。”

  楚昭并没有惊喜起身,问:“我的案子结束了吗?”

  女牢头笑:“哪有什么案子啊,卫卿大人已经将邓令丞叱骂一通了,说是让他寻人,不是抓人,怎能把小姐你关进来。”

  邓弈果然挨骂,所以她才说,邓弈把她带进牢房,反而是担责,楚昭依旧坐着不动,哦了声,又问:“那廷尉府怎么说?不是说他们委托邓大人——”

  “廷尉府说了,也不是案子。”女牢头笑着解释,“是你的伯父报案寻人,现在你回来了,案子也就了了。”

  女牢头觉得奇怪,这个女孩儿怎么看起来根本就不想走,还坐着问东问西,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有什么话出去再问啊。

  楚昭明白了,钟叔转达父亲的话说这件事解决了,果然在她回来之前就解决了,不知道父亲怎么解决的?

  父亲果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碌碌无为苟且偷生。

  楚昭不再说话了,但还是没有起身就走,而是将碗里的饭菜吃光了,才站起身来。

  楚昭和阿乐背着包袱走出卫尉府,邓弈没有再出现,也没有伯父家里人来接。

  “小姐我们怎么回去?”阿乐问。

  楚昭从头上拔下一支朱钗,在手里转了转,这也是当时从家里离开时偷伯母的,一路行来,又是花费又是送礼,现在只剩这一个了。

  “拿去。”她说,“租两匹好马,我们回家。”

第三章 穿行

  只要不是端茶倒水,陪小姐琴棋书画,阿乐做事就非常的利索。

  挑选两匹骏马,和楚昭一人一骑,背着包袱扬鞭催马沿街疾驰。

  街上车马不少,也有女子们行走,但骑马的女子很少见,顿时吸引了民众的视线。

  “这什么人?”

  “乡下人吧,穿着打扮够土的。”

  “这两女孩儿年纪不大,骑术还不错,应该是杂耍班子。”

  民众们说笑指点,看着骑马的两个女孩儿眨眼而过。

  一间临街的茶楼上,有女孩子倚窗而坐,室内传来铮铮的琴声,伴着琴声她的眼不时眯起,然后头一点,再猛地惊醒——

  如此重复,这一次低头还没被惊醒,自己先睁大眼。

  “哎。”她喊了声。

  这声音让室内琴声被惊扰,弹琴的女孩子差点错了音,欣赏琴声的女孩子们也被吓了一跳。

  “齐乐云,你干什么呢?”“你不想听就先回去。”“你又不会弹琴,非要跟着来。”

  抱怨声四起。

  被唤作齐乐云的女孩儿也没有道歉,指着外边声音更大:“你们看,是楚昭!”

  楚昭?

  抱怨的女孩子们停下,弹琴的也不弹了,都向窗边涌来。

  “不会吧?”“她不是跑了吗?”“是被抓回来了吧?”“坐着囚车吗?”

  女孩子们挤在窗边,看着街上已经疾驰而过的人影,虽然只能看个背影,但也都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