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就歇息一会儿吧。”阿乐忍不住低声说。
阿福摇头,看着在前方疾驰的驿兵们,不行,她不能停下,要不然落了把柄,那个阿九一定会把她甩下。
更何况,她也不想停。
“我想尽快到边郡。”她说,看着前方,“我想见爹爹。”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爹爹了。
她也没有想到,还有机会能再见到爹爹。
这句话出口,她眼泪唰的流下来,被寒风一吹,割的脸生疼。
阿乐的眼泪也跟着流下来,她懂的,小姐长这么大,哪里受过委屈,竟然要被大老爷绑着送官——
这世上,最疼小姐有且只有将军。
虽然阿福和阿乐没说什么,但张谷还是很快注意这两个女孩儿的异样。
“阿九。”他催马追上最前方的少年,“今天别赶路了,在前方驿站落脚歇息一下吧。”
阿九说:“马匹还能跑一天,明天再换不迟。”回头看了眼,立刻就明白了,不悦的哼了声,“张哥,你也太心善了,我们职责所在,快报急送,可不能半路替人带孩子。”
“快报个鬼,我们只不过是送最新军户审批名册,晚个三天五天十天半个月无关紧要。”张谷恼火说,“说起来,要不是上头为了折腾你,俺们兄弟都不用专门跑这趟差!”
阿九凤眼一挑:“那这么说,我才是这两个女孩儿的好运气,我真是个大善人。”
张谷又被逗笑,呸了声:“说真的,这两个孩子能跟到现在已经很出乎我意料了,真是很厉害,很令人佩服。”
阿九嗤声:“为了自己拼命,算什么厉害,有什么可佩服的,谁比谁活的容易啊。”
张谷又被气的瞪眼:“你这小子是心肠硬啊,还是没心没肺啊?”
阿九似是一笑,眼睛里却几分冷意,将马鞭在空中一甩,啪的发出一声脆响,马匹的速度更快了。
张谷无奈只能跟上。
在后方的阿乐看到驿兵们速度更快了,气的忍不住骂人:“肯定是那个阿九故意的。”
阿福倒是没什么生气的。
“骂他做什么,他又不欠我,本也不该带上我们。”她说,“他是个恶人,我们反而更自在。”
不用想着怎么去琢磨让人发善心,只要拼命的跟上,自己不落后,就不会被丢下。
话虽然这样说,阿乐看到女孩子因为再加快速度疼痛的脸都扭曲了,又是难过又是茫然。
“当初小姐就不该来京城。”她喃喃说。
当时小姐离开边郡的时候,多开心啊,刚进京的时候,多高兴啊,那么期盼期待京城的生活。
谁想到京城里的女孩子们真是太坏了,嘲笑欺辱讥讽小姐是乡下来的,拿小姐言谈举止衣着当乐子取笑。
还有楚棠小姐,明明是叔伯姐妹,不帮着小姐,反而跟着外人一起笑。
都说小姐打了梁家小姐,但她可以肯定,一定是梁家小姐欺负小姐在先,小姐忍无可忍才动手。
大老爷和大夫人真是胆小,惧怕梁家,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把小姐绑着送官。
只恨她那时候不在场,如果她还在小姐身边,就用不着小姐动手,她一脚踢飞那个梁小姐,然后要绑着送官也好,打杀也好,都随他们。
阿福看得出来阿乐在想什么,其实她想的多数都错了。
如果还是十三岁的自己,是不会打梁小姐的。
而且十三岁的她傻乎乎的,也根本就没觉得被欺负了。
被瞧不起的确是感觉到了,所以她努力的讨好这些小姐们,努力的跟她们变得一样,认为这样就不会被瞧不起了。
那时候真是,傻啊。
何止那时候,那一辈子她都傻。
傻到活的可笑死的凄惨。
不过有一点阿乐想的没错,当初就不该来京城。
一切的孽缘厄运都是从京城开始的。
离开京城,回边郡去,回爹爹身边去。
阿福攥紧了缰绳,力气又充满了全身,疼痛都减轻了,她也一甩马鞭,发出清脆的响声。
看到落后的两个女孩儿渐渐跟上来,张谷有些感慨,多好的两个孩子,又悲苦又坚韧。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在驿站歇息,哪怕阿九发脾气——这小子发脾气也不过是自己扬长而去,就随他去吧。
但气人的是,阿九就越跑越快,一直到天黑都不放慢速度,他都没机会表达这个决定,直到火把点起,马也寸步难行的时候,阿九终于停下来。
张谷这种驿兵都跑的差点喘不过气。
“你这混小子,你发什么疯。”他骂道。
阿九将火把向前挥了挥,浓烟在夜色里摇晃。
“不是发疯啊,不是你说的休息吗。”他说,“前方有驿站。”
张谷愣了下,这里有驿站吗?他怎么没印象?他抬头看去,果然见夜色昏昏中,前方的山坳里有一处亮着灯火,挑着红灯笼,其上鹤岭官驿四个字分外显眼。
……
……
这是一个比北曹阵驿站还小的驿站,没有前后院,只有一排房,乍一看比土地庙大不了多少。
驿丞也是个如同土地爷的老兵,拄着拐招待他们。
“我们这个驿站,其实原本不是驿站,以前这山里盛产好木头,官府就在这里简单修了个房子,用来堆放伐下的木料。”老驿丞笑呵呵说,“我们这里前后一天的脚程,有大城镇也有正经驿站,所以要么加快速度要么慢一步,都不会在这里落脚,几位军爷能找到我们这里,也是巧了,但这里没有驿马,也没有草料食物配给,不过兵爷们放心,老儿我存了些吃食,能让大家填下肚子。”
他唠唠叨叨的说,颤巍巍的就要去厨房做饭。
张谷忙拦住:“老官儿不用忙,我们带着足够的干粮,自己做饭就行,只是没有驿马,我们就需要多休息一天,好让马儿恢复过来。”
老驿丞乐呵呵的说:“没问题没问题,想歇多久就歇多久,这山中安静的鸟兽都看不到几个。”
他拄着拐依旧忙前忙后,给几个驿兵指水去哪里打,柴去哪里扯。
小小的驿站变得喧闹。
烧火做饭这种事阿九自然不管,歪坐在台阶上晃着腿看夜空中星星。
“你竟然知道这里有个驿站。”张谷走过来说。
阿九说:“舆图上标记着呢,张哥你们没看到吗?”
这么多年了,这一条路都跑熟了,谁还看舆图驿站的位置啊,更何况这么小,不起眼的,还真没注意过,张谷笑了笑:“你还挺认真的,莫非要把驿兵一直当下去了?”
阿九看着星星声音散漫的说:“也可以啊,当个驿兵也不错,走南闯北吃香喝辣。”
哪有说的这么好,一辈子都熬死在这里了,也就不知人间疾苦的人才这么说,张谷要再说什么,阿九猛地转头哎哎两声:“你们两个站住,只有一间屋子,我是要睡的,你们等厨房用完了,睡厨房去。”
下了马歇息了好一会儿,刚能被阿乐搀扶着慢慢走动的阿福停下来,拽了拽阿乐,阿乐便扶着她从屋门前转开,在院子里的石墩上坐下来。
张谷瞪了阿九一眼:“我们大男人——”
“大男人怎么了?男人骑马奔波也很累的。”阿九摇晃着长腿,抬头继续看星星。
坐在石头上的阿乐这次没有生气,反而有些高兴。
虽然没有床依旧要睡地上,但在厨房晚上可以烧热水,给小姐好好的洗一洗,解乏上药。
第十二章 溪边
睡在厨房里,灶火暖暖,地上铺了厚厚的稻草,比驿站简陋的床板还要舒服,但阿福还是醒来了。
噩梦惊醒的。
也不能说是噩梦,毕竟那是她亲身经历的一切。
她伸手摸脖子,火辣辣的疼,甚至还能摸到勒痕——只灌了她毒酒还不够,因为嫌弃她死的慢,还用白绫勒死她。
临死前的痛苦也跟着她重生过来了一般。
阿福轻轻喘了几口气起身,因为室内温暖,阿乐没有紧贴着她为她取暖,也没有被惊醒,依旧在熟睡。
阿乐其实也多年没有受过这种奔波的苦了。
在她身边做婢女,几乎也是被当做小姐养大的,楚昭有的她都有。
阿福看着女孩子脸上的冻疮,将那老驿丞给的厚毯子给她盖上,披上棉衣轻轻走出去。
轮值的两个驿兵正倚在屋门口低声说话。
“阿福你又醒这么早?”他们说,“要在这里多留一天,不赶路,你多睡会儿。”
阿福对他们摇头:“反而睡不着了,让我姐姐多睡会儿,两位哥哥,我去打水吧,在哪边?”
这两个女孩儿跟着他们,一路上主动负责烧水做饭,但基本上动手的都是那个姐姐,看得出来,这个妹妹是娇惯一些。
不过妹妹还是知道心疼姐姐的,两个驿兵笑着给她指了地方。
阿福拎着木桶便去了。
山间的溪流潺潺,腾起一层层白雾寒气。
阿福坐在石头上,将木桶扔在一边,手轻轻的拨弄溪水,感受刺骨的冰凉,提醒她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真的又活过来了,回到亲人们都还在,她也还没有遇到那个人之前。
她能够再次见到爹爹了。
想到爹爹,阿福的眼泪就忍不住,小时候觉得爹爹很烦人,进京之后,还因为他人的闲言碎语对爹爹心生怨恨。
尤其是听伯母说,本来祖母要抚养她的,但被爹爹拒绝,若不然,她也是京城里端庄优雅美丽的贵族小姐,跟堂姐一样。
她那时候恨恨的想,再也不回边郡了。
她果然再也没回去,也再也见不到爹爹。
失去了才知道后悔,尤其是最后几年,她几乎是夜夜都梦回边郡,梦到爹爹。
现在终于——
阿福伸手掩面哭“爹——”
“你为什么哭你爹,而不是哭你娘?”一个男声好奇的问。
阿福吓的站起来,这才看到不知什么时候,溪水边多了一人,他敞着衣衫,晨光里身材修长,面容蒙上一层玉色——那个少年阿九。
“你,你。”她一时气息不稳颤声说。
“我,我,我怎么了?”阿九冷声说,“这溪水又不是你的,你能来这里哭,我就不能吗?”
阿福被噎的一口气咽回去,情绪倒也平复了,幸好她适才没有说其他的话,否则——
她垂下眼,将木桶拎起:“我打好水了,你,在这里哭吧。”
阿九哈的笑了,虽然掩藏的很好,但这个小丫头还是会忍不住露出爪子。
什么乖巧安静老实可怜柔弱,都是假象,这个小丫头狠着呢,明明不擅长骑马,咬着牙硬是坚持下来,对自己真够狠的。
对自己狠的人,对别人必然也狠。
“站住。”他展开手臂,拦住路,“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为什么哭你爹,不是你娘?”
这话听起来胡搅蛮缠,但阿福心里清楚,这少年是一直有疑心,不相信她,以及她的那个娘。
“我哭我娘了。”她咬着下唇,“你来的晚了没听到,我是哭完我娘,才哭我爹的,要是我爹在家,我娘也不会如今这般。”
阿九笑了:“你这个解释还真是够可以,变成了不是你问题,是我的问题。”
阿福垂目:“军爷,我可以走了吗,我想趁着我姐姐没醒来,多打些水,为她分担辛苦。”
阿九将衣衫一抖叉腰让开路。
阿福双手吃力的拎着木桶摇摇晃晃的踩着河床石走过来。
“小丫头。”擦身而过的时,阿九似笑非笑说,“那不是你姐姐,那是你的婢女。”
阿福脚步微微一顿,看向那少年,本想说什么,但视线落在他敞开的衣衫,隐隐露出的胸膛,以及束扎的裤腰。
她的视线一顿,不是因为看到男人的胸膛,这对她来说不算什么,而是他裤腰上别着一封信。
晨光蒙蒙,但她清晰的看到信封上的字。
楚岺密启。
楚岺?!
“看什么看!”阿九喝道,将衣衫掩住胸膛。
阿福羞恼:“你,你自己不知羞!”说罢慌慌张张的拎着木桶走开,桶里的水都洒了一半。
回到驿站,她的心还砰砰跳。
当然不是因为看到了少年的胸膛。
阿福已经醒来了,正要去找她,见她的神情有异,紧张问“怎么了?”
院子里的两个驿兵也看过来。
阿福低头说:“没事,遇到了阿九军爷了。”
阿乐气恼,两个驿兵也明白了,阿九的脾气,肯定是又对这个女孩子不客气了。
“我去打水。”阿乐夺过木桶,“你进去烧火。”
……
……
阿乐来回跑了几趟,将驿站的水瓮都装满了水,进了厨房,却看到阿福坐在灶火前,灶膛里原本燃着的火都灭了。
“小,小妹。”她紧张的问,“没事吧?那个阿九,他怎么你了?”
阿福回过神,对她笑了笑:“他没怎么我,就是怀疑我们,不过不用在意。”
阿乐松口气,其实她并不觉得暴露身份会怎么样,报出了将军的名字,这些驿兵肯定会对她们恭敬,那个阿九也必然不敢阴阳怪气。
但小姐从出京开始就掩藏身份,不知道是为什么。
小姐要这样她当然不会反对,就是觉得小姐太受罪了,她一边想着,利索的将熄灭的火燃起来。
“驿丞这里有蜂蜜,一会儿给小姐熬成糖粥。”她欢快的说。
阿福却似乎还在走神,问:“阿九在做什么?”
阿乐愣了下,小姐主动问阿九?
“我去溪水边时没见到他。”她说,“我听张军爷说,这个阿九总是喜欢乱跑,不是撵兔子就是抓野鸡,估计是去山林里祸害了。”
阿福哦了声,若有所思,看向阿乐:“阿乐,你有没有把握从他身上拿到一件东西?”
第十三章 盗取
大概是因为早晨受挫,这一天阿福都没有出现,一直躺在厨房歇息,阿乐忙前忙后比疾驰行路的时候还忙碌。
热水烧了好几锅,让张谷等人都洗了洗泡了泡脚,驿站虽然没有佳肴酒菜,但老驿丞囤的山货野味做出来也很诱人。
石桌上摆满了大碗小盆,筷子不够了,就用树枝代替,驿兵们和老驿丞齐齐围坐吃的欢快。
“这个是用蜂蜜蒸的饼子。”阿乐捧着一个筐过来,想了想,挪到阿九身边,将筐放下,小声说,“又软又甜。”
张谷哈哈笑了:“没错,就是放阿九那里,我们都不吃甜的软的,就他爱吃。”
阿乐红着脸急急忙忙跑开了。
阿九伸手抓起一张饼吃了口,撇嘴:“不香也不甜。”
老驿丞笑呵呵:“这小哥儿还挺挑嘴的,第一次出远门吧。”
“他在家也挑嘴。”张谷说,又看着阿九打趣,“怎么阿乐对你这么殷勤?这一天往你跟前凑了很多次了,以前可都是绕着你走。”
旁边的驿兵撇嘴:“因为他早上又欺负阿福了,阿乐这是在讨好他,希望他对妹妹好点,可怜,阿福都不敢出来了。”
张谷抬手给了阿九一肘子:“你这小子!”
阿九侧身躲过他:“什么啊,你们真是想多了。”
这个阿乐的确是在讨好他,但可不是因为他欺负了她妹妹,那个阿福也不是因为受了欺负不敢出来,分明是被他揭穿了躲起来了。
婢女,本就是伺候人的,所以才来殷勤。
几人说笑着,阿乐又拎着罐子来了。
“野菜汤也熬好了。”她说,要给大家倒上,并且第一个就是给阿乐。
但大概因为太烫了,她的手一滑,野菜汤歪倒洒出来。
阿九机敏的躲避,但还是被浇在胳膊上,他叫了一声“你是故意的吧!”
旁边的驿兵们没有惊慌,都大笑起来。
“阿乐一直在忙,累了难免,你不要这么小气。”张谷更是一本正经的劝。
大家心里其实也觉得阿乐是故意的,不过谁也不揭穿,谁让阿九欺负人家妹妹呢。
阿乐慌张的给阿九擦拭,似乎要被吓哭了:“我给军爷把衣服洗了。”
阿九甩开她:“别动小爷的身子和衣服。”
阿乐手足无措站在原地。
“没事阿乐。”张谷笑,看阿九的胳膊,“就洒了几点,你大惊小怪什么,快别闹了,赶紧吃。”
阿九哼了声将袖子卷起来,指着阿乐:“离我远点啊。”
阿乐低头忙退开。
张谷让阿乐去吃饭:“我们也不用你伺候。”
阿乐这才离开了。
驿兵们继续哈哈笑,阿九倒霉成了大家的快乐。
……
……
厨房里,阿乐将一封信交给阿福。
“是不是这个?”她低声问。
阿福在稻草垫子上坐起来,伸手接过,看到信封上楚岺密启四个字,点点头。
阿乐看着也好奇,竟然是给将军的信,这个阿九是什么人啊?
是朝廷给将军的,还是他替人送信?
“这么巧。”她又有些欢喜,“竟然被小姐遇到了。”
是啊,这么巧,阿福拿着信神情凝重,她已经旁敲侧击打听了,这群驿兵是去云中郡送审定的军户名册的,跟父亲毫无关系,他们也不去父亲驻守的落城。
为什么阿九身上会带着给父亲的密信?
为什么京城里会有人给父亲写密信?
父亲这样一个人人避之,又没前程的卫将军。
她的心砰砰跳,她想到了临死前听到的那些话,那些话里描述的父亲对她来说陌生又不可置信。
难道那些事是真的,父亲真的不是看起来那么平凡普通无能?
这个阿九到底是什么人?
张谷说他是受了罚来当驿兵的。
太奇怪了。
她一定要看看这封信写了什么,尤其接下来朝廷将风云突变,陷入一片混乱,这一次她和父亲都不能再被卷入其中。
阿福轻轻启开了信封,将一张信纸抽出来,深吸一口气,打开,下一刻,瞪圆了眼,一瞬间窒息。
信纸上只有两个字。
呵呵。
……
……
信纸带着信封被阿福扔进了灶膛里,瞬时化为灰烬。
“怎么,怎么办?”阿乐声音有些紧张,“他发现了?”
所以用了假信来对付她?
她很少失手,在京城将大老爷家翻了底朝天,装走那么多钱和首饰,一家人都没发现。
上一次失手是被将军捉住,这是第二次。
阿福看到那两个字的时候,差点跳起来,但深吸一口气将信封信纸烧掉后,又平静下来。
“不承认。”她说,看着灶膛里化为灰烬的信,“没有当场抓住你,就不是你。”
没有证据,死不承认。
“他若是闹起来,我们哭就行了。”阿福看着灶火,火光在女孩儿黑黑的眼睛里跳跃,“反正一直以来,大家都知道,他欺负我们。”
阿乐点头,不害怕了,其实回过神想,这是给将军的信,小姐看看又怎样?将军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没发现阿九带着这封信,她们还有点惧怕他,现在发现了,反而底气十足,一点都不怕了。
她甚至恨不得干脆去揭穿小姐的身份,这些驿兵一定会恭恭敬敬的把小姐送回将军身边。
阿福知道阿乐的疑惑和心思,但阿乐和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真正不让她回去的,是父亲。
父亲为了让自己在家能过的安稳,还对伯父许诺了好处。
伯父自私又贪婪,绝对不会让她回去,免得坏了他期待许久的前程。
后有追兵,前方,父亲如果知道消息,也会派人阻拦,所以这一次,她必须隐名埋姓才有机会回到父亲身边。
她有好多话要跟父亲说,她也有很多事要问父亲,最关键的是,她不能在京城,哪里是她厄运的开端。
阿福垂下视线,将一根柴扔进灶火里。
第十四章 静待
虽然不怕,两人一直提着心,准备应对,但那个阿九没有闹起来,一直在吃吃喝喝,晚上阿乐还试探着挪过去给他送了洗脚水,他像先前那样阴阳怪气,不让阿乐靠近他,说自己只有两件衣服了,再被弄湿就只能光着了。
阿乐红着脸跑了,驿兵们笑骂他。
阿福阿乐这一夜都没睡踏实,但一夜无事。
第二天醒来,两天时间人和马都休息充足,告别了热情的老驿丞,一行人又开始了疾驰。
不知道是身体适应了,还是离京城越来越远,离父亲越来越近,阿福心情大好,骑马也不觉得辛苦了,腿臀也不再磨的痛死,掀开围巾,让凌冽的寒风吹拂着,也不觉得苦寒,而是许久未有的畅快。
那一世她进京后,为了做个端庄的贵族小姐,马不骑了,刀枪功夫不练了,嫁人后更是一心钻研侍夫之道,举止言谈柔和娇媚,变成了一个弱柳美人,以至于被人推一下都能摔倒滑胎,最后被人按着灌毒酒,被人用白绫勒死,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刚重生醒来的时候,连累的这具身子都变弱了,在楚家翻墙头都差点翻不过去。
肆意的骑马奔驰,身体的强韧,带给人的感觉真好。
这一世,谁也别想再勒死她,她会先勒死他们!
阿福扬起鞭子,喊了一声御马的号令,声音清脆。
前方的张谷等人扭头看过来,姐妹两人都少言寡语,虽然妹妹阿福说的多一些,但也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喊出声。
到底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呢。
“阿福,骑术真不错啊。”一个驿兵笑着说,“来,跟我比比。”
其他人起哄“你多大年纪了。”“不羞。”
阿福没有说话,扬鞭催马,果然追了上来,驿兵们顿时发出叫好声。
冬日荒野空寂瞬间变得喧闹。
看着阿福从身边越过去,本来一直为首的阿九撇撇嘴。
“哎呦,把你比过去了。”张谷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