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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燕赵的神色也很奇特:“可惜他们也有弱点。”

  “怕光?”

  “有弱点就不是劲敌。”

  “谁都有弱点。”

  “但劲敌的弱点是不会议你知道的。”

  “你听说过雷损这个人么?”

  ““六分半堂”的总堂主。”

  “他的弱点便是他怕死。结果他死了,就死在他随身的棺材里,然后在敌人以为头号劲敌已除大意疏神下,几乎让他一夜间毁了个连根拔起。”

  “是有这个传说。”

  “你听说过苏梦忱吗?”

  ““金风细雨楼”楼主。”

  “他的罩门便是在他的病。他一身患十七、八种病。其中有三、四样是绝症,人人都以为他病得七七八八,所以放手对他攻击,但结果是——”

  “人人都死了,他定没死。”

  “对,所以对一个好手而言,把弱点暴露在对方眼前,很可能反而是他的高明处。你见过王慕之这个少年剑客吗?”

  “他向人人哭诉,说他为女人所骗,其实,只有他骗女人,天底下没女人能骗得着他的心。”

  “正如世上有一种人,常常跟你说他心中的秘密,只告诉你一人知道……”

  “其实连他这句话,都可以说第一百次了。”

  “不过,“蛇鼠一窝”总算是真的怕火,而这世上黑暗的时候实在太多。”

  “万人敌却连个破绽也没有。”

  “我们甚至还不知道他的模样。”

  “也不知道他是谁。”

  “这样的劲敌也真难找。”

  “朋友随便交交,无关宏旨,知己二三子,不伤大雅,只有劲敌,务要精挑细选,如果一个人敌人不像样,不像话,实也不足观、无足论了。”

  “兄弟也一样,一个人的结义兄弟没有看头,他自己也不外如是。”

  “故此,老婆可以错娶,知交、兄弟、劲敌不能选错,宁缺勿滥。”

  两人都是一笑。

  “不过也有些人,相交遍天下,敌人满江湖。”

  “这种人实在有福气。”

  “好了,”将军向楚杏儿说,“我们都在等你把后来的情形说下去……”

  (那么阴森。)

  (那么不像风,而像一块湿布,往人脸上直塌过来。)

  沐浪花把手指上沾的水渍放到鼻端一嗅,失声道:“血!”

  众人还不及失声,就听到心跳。

  彷佛是在长方形的黑暗中,传来的心跳。

  (是谁的心跳?)

  (是谁的心?)

  (是谁的心)

  (是谁的)

  (是谁)

  (是)

  (?)

  ()

  有一个剑手突然倒了下去。

  他的心跳已停。

  他的心忽被挖空。

  他的背后开了一个洞。

  一个大洞。

  血洞。

  他的心已不见。

  他已没有心。

  有人扶着墙禹禹前行。

  忽然,这人发现他已“没有了”那只手。

  他的手仍留在墙上。

  他的人仍往前走。

  他的手当然不会自已脱离躯体。

  他的手是给人割断的——他正想狂喊出这一点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离开了他的喉咙。

  当然,他的头亦在同时离开了他的头。

  只不过是一会儿的事,七名青年剑手,只剩下五个人。

  两名同伴已无声无息地死亡。

 

 

第三章 后 来

 

  “后来,”楚杏儿的心神仍被当日的恐怖情形一口咬住,就好像是给一头巨大的苍蝇王摄,摆脱不了,挣扎不得,可是厌恶与恐惧如海涛般把人淹没,“后来……”

  “噤声!”沐浪花如此向他儿子疾喝。

  但一件事物,在场的人之所以知道有这件“事物”,大概是因为那一点点细致的、好像蜻蜓在磨它的翅膀、芽虫在喃咬嫩叶的轻响,因为漆黑不见五指,而那“事物”恐怕比黑色更黑,要不是这些高手听觉特别灵敏,根本不可能从肉眼中看见,那“事物”就在沐利华发了那一声的时候,已钻入他嘴里。

  别人看不见。

  沐利华却感觉得到。

  那“东西”竟窜进他的嘴里!

  那“东西”会动的!

  那“东西”现在已钻入他的胃裹!

  那“东西”已到了他肚子里!

  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

  沐利华恐惧已极。

  沐浪花已幌亮一片火摺子。他不敢亮火,是因为怕敌人发现他们的行踪,大多数人总以为人在暗中比较安全。

  他不是不信沈虎禅的话,而是决没有胆子跟“蛇鼠一窝”硬撞硬。

  沈虎禅是沈虎禅。

  沐浪花是沐浪花。

  (所以沈虎禅在这刻可能已魂归离恨天,可是他沐浪花仍然活。)

  沐浪花这样想。

  他现在点火,不是不怕了。

  而是他更怕的是失去个儿子。

  这个独子。

  火摺子一亮,众人都看见了!

  沐利华那张死色的脸。

  一时间,众人都静到了极点。

  连蛇行鼠语之声也静歇了下来。

  一点晕火,晃动不已,照出人影幢幢,人人双瞳,都被一点火光点起无尽的惊栗。

  静得连众人汗流浃背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人人都看沐利华。

  沐利华张大口,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张手,膝盖抖得要滚下地来,他指自。

  己的肚子,手指抖得像风中的瘦竹,眼里流露出极其畏惧和荒谬的神色。

  沐浪花努力的想挤出一口安慰的笑颜,突然间,沐利华叫了一声。

  声音很低。

  很沉。

  但在场这些人,当然包括楚杏儿,都在江湖上混过,什么场面都见过,杀人不皱一下眉的人物,却都没有听过,比这一声低叫更恐怖的了,那充满了!绝望、痛苦、悲愤、凄惨…

  …而且每一样都是被扯曲了的。

  大家都看得见,沐利华的脸肌似有千百条蚯蚓在扭动,彷佛随时都要破土而出。

  沐浪花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勉强镇定心神,说:“你…”

  陡地,沐利华又大叫一声。

  这次是尖呼。

  凄锐的尖叫。

  这下子谁都看见他的肚子。

  他的肚子突然胀大了,而且,凹凸不平,里面像住了一条毒龙,正在张牙舞爪,尽情恣虐。

  沐浪花说不出话来了。

  半句话都说不出。

  他完全感受到纵是亲如父子也不能代受其苦的滋味。

  然后沐利华又大叫一声。

  惨叫。

  遽然,一蓬黑水自沐利华的胸腹间喷溅了过来,火熄了。

  火摺子再度燃起的时候,沐利华已“不见了”。

  只剩下一滩血肉模糊。

  甚至连血肉都分不清的那种模糊。

  是狼藉,而不只是模糊。

  五名剑手,已有三名在呕吐。

  一名感觉晕眩。

  另一名则拔剑,狂呼挥舞,往黑暗里直冲了过去,还可以听到他呐喊的声音,但突然之间,他的头颅似被在一个布袋的里,发出微弱挣扎的声息。

  未几,有东西抛了同来。

  司马不可一手接住,那是一个人的臀部。

  司马发软审慎,他闪开。

  那是一个人的眼脸和脚烃骨。

  然后,

  就没有了。

  一个年轻人,就只剩下这几件东西了。

  眼睫、臀部、脚腔骨。

  楚杏儿记得自己没有呕吐,那是因为沐浪花对了他的穴道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