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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没回应。

  她拧眉回头,见荆沉玉不知何时晕了过去。

  也是,流了那么多血,伤得那么重,不晕过去才怪。

  昭昭回到床榻边,犹豫了一瞬,还是弯腰在他胸口穴位上点了两下。

  这都是跟他学的,可以稍微止血。

  更多的她也不做到,拿了他腰间玉佩想帮他联系华倾,只要联系上她就可以走了,但……

  昏迷的人抓住了她的手腕,他勉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堪称气若游丝道:“带我一起走。”

  昭昭想都没想:“不可能。”

  “不是要我活着受罪吗。”荆沉玉望向她,她在他视线里的样子其实已经很模糊了,他唯一能看清的就是她发间的木簪,那支他刻了一晚上,亲自戴在她发间的木簪。

  “让我跟着你,受天下指责,身败名裂。让我时刻看着你,想要却得不到——这样折磨我,可好。”

  昭昭深吸一口气,使劲挣开他的手:“疯子。”

  “若这样算疯,那我便是疯了吧。”

  荆沉玉用尽全力撑起身子,后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就看到昭昭忽然脸色一白。

  “怎么了。”他顾不上自己,哪怕视线都模糊了还是准确地接住她,闭了闭眼努力维持清醒,“哪里难受?”

  昭昭气息忽然变得很弱,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抓着他的手,借着这个力气稳住身形。

  荆沉玉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更清醒些,他按住她的脉门仔细探查,瞬间睁大了眼睛。

  “你神魂极弱。”他拧眉,“怎会如此,之前你剥离出去后分明很好。”

  昭昭也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现在难受死了!根本说不出话来啊!

  “是夜月眠告诉你这个方法的?”

  昭昭无力地点头。

  “是他。”荆沉玉阴晴不定道,“他想一箭双雕。”

  这也不怪荆沉玉分分钟想到夜月眠,实在是这件事除了他,想不出问题出在哪。

  该说不愧是魔尊吗,还真是走一步想一万步,狠到了极点啊。

  昭昭还记得当时明明用血契问过他这法子到底可不可靠,他分明没表现出异常。

  到底是哪一环出了差错,这还得去问夜月眠。

  他如今就在九华剑宗的仙牢。

  荆沉玉不再任自己受伤流血,他自空间取出丹瓶,吃了很多药,一手揽着昭昭一手结印调息,稍稍好了一些。

  心口被贯穿,距离心脏只有分毫偏差,哪怕没有死,这伤也不是短时间可以恢复如初的。

  荆沉玉之前疗伤就有些冒进,现在又这样鲁莽地服下如此多丹药,如此急于求成,过后很难不遭反噬。

  昭昭握住他的手,见他这样就反对地皱起眉,可荆沉玉完全不在意他自己。

  “我带你去找他。”

  他抱起她便走,恰在这时,无上峰结界忽然波动。

  荆沉玉试图自陨,险些真的成功,结界自然不会多牢固,但有人在这个时候闯进来,这还是出乎意料。

  九华剑宗谁敢这么做?谁又会这么做?这么长的时间了,众仙宗的人早就离开了,来的肯定是剑宗的弟子,他们想干什么?

  当荆沉玉抱着昭昭出了太素宫,就看见了四名剑宗内门弟子。

  他们之中不乏熟面孔,荆沉玉之前亲自指导过的,似乎还是山明长老座下数一数二的弟子。

  他们看着荆沉玉怀中抱着的昭昭,如果一开始还有犹豫,现在就什么都没了。

  其中一名往前一步,握剑说道:“剑君,您执迷不悟,心魔缠身,若因此堕魔,后果不堪设想。为了修界,为了剑宗威名,您不要怪罪晚辈。”

  昭昭靠在荆沉玉怀里,看他被自己宗门弟子反叛,心里挺不是滋味。

  这些都是受过他好处的人,是往日里对他尊崇敬慕的人,可能也是那日跪下求他回头的其中之一。

  而现在,他们与他刀剑相向。

  他们站在了对立面。

  他们甚至要反着将荆沉玉清理门户。

  荆沉玉受了伤,状况不是很好,看昔日晚辈同门如此,不知心中作何感受。

  昭昭勉强抬眸看他,只能看到他带着血迹的下巴。

  他坠落了,从那高高在上的神坛彻底坠落了。

  因为她。

  她吸了口气,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用尽力气问了句:“后悔吗?”

  荆沉玉怔了怔,低下头来与她四目相对。

  “为我身败名裂,跌落神坛,从备受敬慕的剑君沦落到今日这个地步,后悔吗?”

  阳光下,逆光垂眸的仙君好像笑了一下,声音低沉悦耳道:“不悔。”

  “昭昭,不要总问我后不后悔,荆沉玉此生无论做什么,选择了什么,都不会后悔。”

  昭昭从前恨他的不悔。

  现在……她说不清楚了。

  “至于你们。”荆沉玉望向前方四名弟子,“时间选得很好,身上似乎还带着掣制我的法宝。是谁与你们合谋?”

  他一针见血地指出有人与他们合谋,四人慌乱一瞬,对视后立刻道:“替天行道无需谁来合谋!不必废话,动手吧!”

  荆沉玉微微蹙眉:“你们会死。”

  前来杀他的四名弟子都是晚辈里的佼佼者,修为都不低,他们也很骄傲。

  对着剑君,这种骄傲确实有些打折,可架不住荆沉玉受伤了啊。

  他伤得道袍都快被血湿透了,竟然还能这样平静地说出“你们会死”这种过于看不上他们的言论,四人一齐冲上来,其中一个道:“生死自负!剑君动手吧!”

  “你叫错了。”荆沉玉抱着昭昭且战且退,“我早已不是剑君。”

  自他决定和昭昭在一起,就不再是这个剑君了。

  不管别人怎么看,他自己都不再认可这个身份。

  “不是剑君也就不是九华剑宗门人。”荆沉玉扫了扫云海之下守护了千余年的地方,淡淡道,“那杀了你们,也不算同门相残。”

  昭昭:“……”他是真的想对曾经的同门动手。

  他说了这么多,退了这么多步,理智地分析出来,就是在告诉所有人他有这个决心。

  昭昭环着他的腰,看他一手持剑一手结印,游刃有余地对付四名剑宗弟子,比身体更难受的,是凌乱的呼吸,是乱如麻的心。

  荆沉玉这个人真的太极端了。

  他永远一往无前。

  高高在上时是如此,不停坠落时也是如此。

  这样的他曾让她厌恶到极点。

  那现在呢?

第75章

  荆沉玉像在赶时间。

  他理智地做了判断,并将自己的判断告诉了所有人,不单昭昭,前来索命的四名内门弟子也知道他是真的会杀了他们。

  他们有一瞬间的犹豫,仅这一瞬便再没动手的机会。

  荆沉玉不过眨眼间便越过了他们,般若染血,四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皆被剑刃所伤,伤口横着,很深,正不断往外冒血。

  痛呼和剑刃落地的声音传来,昭昭从荆沉玉怀里回眸,看见四名弟子跌倒在地,哭着求饶。

  “君上饶命,君上息怒,晚辈是一时糊涂……”

  荆沉玉微微颦眉,清冷俊美的脸上浮现出几分严苛,那是身为剑宗前辈时才有的神色。

  这神色很快消失,大约是意识到他再没有这样的身份。

  “你们若一直不回头,倒也算值得敬佩。”

  荆沉玉淡漠地说完,放弃下死手,带着昭昭离开无上峰。

  他们已经求饶,毕竟是曾经的同门,还未曾真的给昭昭造成什么伤害,不杀也就不杀了。

  昭昭被动地跟着他到了仙牢外,仙牢关押着夜月眠,自然重重守卫,可荆沉玉是九华剑宗的剑君,他对这里太熟悉了,真想去哪里没人拦得住。

  一如此刻,他现身不过一刹那,守卫弟子还不及有什么反应,就被他瞬移的身影晃了眼,再回过神来已经不能动了。

  昭昭趴在他肩上往后看,数不清的守卫握剑呆在那,像木偶一样。

  视线随着进入仙牢昏暗了一些,神魂的疼痛让昭昭很快没心思想其他的,她不知荆沉玉抱着她走了多远,只记得仙牢光线昏暗的甬道里有很大的风声,哀戚幽怨如鬼叫一般,听得她神魂越发难受,不自觉将脸埋进他怀里使劲蹭着,好像这样头就不会那么疼了。

  “很快就好。”

  荆沉玉安抚似的说了一句,带着她进了关押夜月眠的那间仙牢。

  打开仙牢的门,有空间法术将里面延展得很大,往前走几步,就能看见明珠光亮下,被无数符咒关在牢内的夜月眠。

  夜月眠背靠悬崖,闭着眼假寐,听到响动他缓缓睁开眼,艰难地判断了一下,才发觉是荆沉玉。

  他怀里抱着一个姑娘,姑娘背对他,但他可以确定那是昭昭。

  他像是回光返照般起身冲到牢柱边,声音嘶哑道:“我就知道她不会死,我就知道她会回来。”

  他笑起来,笑得得意猖狂,荆沉玉单手抱着昭昭,一剑横在他面前。

  “你教她剥离神魂的方法从何处得来。”荆沉玉冷冰冰道,“你又动了什么手脚。”

  夜月眠一怔,唇瓣微启却有些说不出话,他望向昭昭,问她:“你用了那个法子?”

  他没得到回答,昭昭难受得根本没力气回答他。

  夜月眠有些恍惚地走来走去:“怎么会,你应当刚回来不久,我以为你不会那么快用这个法子,或者你不会用得上了……”他望向荆沉玉,“你可真没用啊荆沉玉,你真让我失望,你都为了她背叛你守护千余年的三界了,怎么还会放她走呢?”

  他皱着眉:“你不是该时时刻刻守着她,不准她离开你半步吗?你不是该为了她堕魔,与我们成为一类吗?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太蠢了,你要害死她了!”

  昭昭虽然难受,可也能听到夜月眠甩锅这些话,他怎么还能做梦荆沉玉会堕魔,和他为伍?

  荆沉玉如今做的这一切才是她需要的,若他真按夜月眠说的做,那他们才是不死不休了。

  “夜月眠。”昭昭撑着手臂转过身来,荆沉玉扶着她站稳,她气息凌乱道,“现在没血契制约你了,你满意了?”

  夜月眠像是不敢和她说话,她背对他时还好,她一转过来他就躲开了,望着角落喃喃道:“不……我……我没有满意。”

  荆沉玉按着昭昭脉门,察觉到她身体越来越差,不想再浪费时间。

  “你到底做了什么。”他念了诀打开仙牢,带着昭昭进去,将般若横在夜月眠肩上,但凡他再顾左右而言他,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夜月眠深知他的个性,但其实也没想再掩盖什么。

  他低着头,墨色的遮住了侧脸:“我没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只是将一个还未印证过的割裂方法告诉她罢了。我是想过这法子可能有问题,那碑文所写模糊不清,内容不一定准确,也难以判断真假,但是她自己想知道的啊……没有心魔亲身试验过,也不会有第二个心魔如她这般不想着夺舍,只想着离开你,我怎么知道会怎样……”

  他声音变得很低:“我以为她没机会用到这个方法了,毕竟自上次分别之后很久都未曾有这方面的消息……这都怪你荆沉玉。”他像终于找到了借口,神经质地瞪着荆沉玉,“都怪你!如若不是你现在突然要和她分开!她怎会如此!”

  夜月眠声音冷厉:“若她因此死了,你再也别想让她回来!”

  “何意。”荆沉玉神色一变,往前一步,般若割破了夜月眠的脖颈,“说清楚!”

  夜月眠一直是重伤状态,九华剑宗拖着不处置他,非要等荆沉玉出关,就是希望处置魔尊的事可以挽回一些他在众仙宗面前的威信。

  现在又被割破了脖颈,血溢出来,夜月眠呼吸微弱,头晕目眩。

  可他没有倒下,扶着牢柱望向昭昭,对上她痛苦的双眸,她眼里泛起蓝色,这是神魂受损的表现,很长一段时间荆沉玉的眼睛也是这样,甚至现在还是。

  “很疼么?”他和她说话时声音很柔和,“之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我带你走,想法子帮你复原可好?”

  荆沉玉听得眉头紧皱,剑刃继续朝下,夜月眠再不说可就真要死了。

  “把话说清楚。”他不带一丝温度道,“再不说便以死谢罪。”

  夜月眠执着地看着昭昭,非要一个回答:“这次是我错,我会弥补你,我们杀了荆沉玉一起离开这里可好?他受了伤,情况没比我好多少,我都闻到血腥味了。”

  昭昭忍无可忍:“别痴心妄想了好吗?若没有你我这次根本不会出事,若没有你我也不会受这些疼,你明知道这方法可能存在问题,甚至连真假都不确定,却不将全部说清楚,不过是计划着用这件事彻底切断与我的血契关联罢了!既然做得出这样的事,还装出现在这副样子做什么?还想利用我离开这里吗?”

  夜月眠有些着急:“我哪怕说了,你也还是会去尝试!”

  “那又如何?你说了若我还是选择那么做,出了事就是我自己的问题,可你没说。”昭昭嘶了一声,按着额角道,“你没说,这就是你的责任。难怪可以蒙骗过血契,严格意义上来说,你不算是骗了我,你只是有所保留,你真是算无遗策啊,魔尊大人。”

  夜月眠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我以后不会有任何保留,只有我能找到帮你的方法,昭昭,你跟我走……”

  “不是只有你。”昭昭抓住荆沉玉的衣袖,垂下眼睑道,“荆沉玉也能找到。”

  荆沉玉愣住,诧异地望着她,像是不认识她了一样。

  昭昭抿着唇,使劲拧着他衣袖说:“你可以的,对吧?”

  荆沉玉即刻道:“可以。”

  “那我们走吧,让剑宗自己处置他,关了他这么久总得给天下一个交代。”昭昭任由自己靠在他怀里,疼得真是受不了,“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他就是想利用我逃跑,他不会说的。”

  夜月眠看着她难受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都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是真的如她所说只是想利用她逃跑吗?

  “不是的。”夜月眠急切道,“昭昭,若我想走,那日在诛魔台我就走了……”

  “我不想听你说话。”昭昭最后看了他一眼,“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是如何将我拉到剑前的,第一次不会,第二次也不会。”

  “是张天师将你打到他剑上的,不是我!我当时就后悔了,我只是差一点那么做……”

  “要不是你先动手把我拉过去怎么会给张天师机会?哪怕他想那么做我也来得及做防范!差一点和已经做了,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昭昭再不想和他说话,拉了拉荆沉玉的衣袖示意他离开。

  夜月眠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咬牙道:“那荆沉玉呢?!他对你做的就有区别吗?动手的是他!第一次是,第二次也是他!”

  昭昭深吸一口气:“你以为他身上的血腥味是哪来的?”她压抑着语气,“你以为他为何休养了这么久,身上的伤还这么重?”

  夜月眠愣住了,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们,突然意识到什么:“是你动的手?他胸口那两道致命伤……”

  “你做得到吗?”昭昭最后问他,“自陨,你做得到吗?两次,做得到我就原谅你啊。”

  仙牢里再没声音。

  荆沉玉带着昭昭离开,这里安静下来,夜月眠怔在那里,许久,他看着自己的掌心,想做什么,但提起手来,始终做不到。

  不行。

  他不行。

  哪怕那日没有离开诛魔台,也是料到自己没那么容易被处死,且想在这里等着昭昭复活一起离开。

  他想了很多再次见到她后的安排,在他看来他们都是魔,她回来后正道仙宗还是要针对她,她没有别的选择,只有继续和他合作。他不介意重新与她立下血契,不介意一切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他已经不想再要什么“自由”了。

  可是……他错算了荆沉玉。

  荆沉玉那个疯子,他没有如他所想那般入魔,和他们同流合污,他哪怕身败名裂,也依然是高高在上的仙君。

  他甚至还一醒来就和昭昭分割关系,一分割就要自杀谢罪,他真的,真的……

  夜月眠倒下了,他千算万算,算漏了荆沉玉的底线。

  他闭上了眼睛,手腕血脉变成黑色,以一种奇妙的状态扭曲,送出了他最后的灵力。

  “剑君已毁,可以行动了。”他沙哑地说完,放下手,闭着眼等待援兵到来。

  昭昭说他有所保留,这是对的,哪怕到了现在,他还是有所保留。

  他以为荆沉玉也会如此,可没想到……

  -

  剑宗护山结界外,荆沉玉要带昭昭离开寻找解决神魂不稳之法。

  若有必要,真的去一趟朔月宫也在所不惜。

  但在走之前他们遇见了一个人。

  是一个既意外也不意外的人。

  荆沉玉见到她很难不停下。

  “玉儿。”

  昭昭在他怀里听见了荆夫人的声音,她艰难地抬眸望去,荆夫人一袭紫衣站在那,也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

  “你要走了?”荆夫人像不意外他会出现,她是个不爱笑的人,和荆沉玉一样总是冷冰冰的,现在却神色温和,“我每天都会在这里等,想着你早晚会出现,总能等到。”

  荆沉玉没说话,昭昭在他怀里,可以明显感觉到他身体僵硬。

  “那日太乱了,我都没看清她的模样。”荆夫人目光转向昭昭,“她脸色不太好,你们要去哪里?”

  “……她神魂不稳,去寻方法帮她稳固神魂。”荆沉玉如实回答了母亲。

  荆夫人沉默了一会,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盒子递过来:“这个或许能让她暂时不那么痛苦。”

  昭昭面露惊讶,盯着那盒子有些迟疑。

  “放心好了,不是什么害人的东西。不过本来是给玉儿准备的,给你用也可以。”荆夫人慢慢道,“我想到他可能因走火入魔神魂不稳,才带着它在这里等,希望他走之前可以拿着。”

  往前走了几步,荆夫人打量了昭昭片刻:“是个可人的姑娘,难怪他喜欢。”

  昭昭憋了一口气,脸有些红,这不太合时宜,也不知是难受还是因为别的。

  “您……”她抿了抿唇,“您不拦着他么。”

  荆沉玉走到如今这步,就快要把自己彻底毁灭了。

  按理说作为母亲,荆夫人该全力阻拦,让他及时回头,现在还有得救。

  但荆夫人反问:“为何要拦?”她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柔和下来,“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抛开最初的惊讶和无法接受,每日在这里等着的时候,我都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这下不止昭昭,荆沉玉也惊讶了。

  “……母亲。”他声音低哑,带着无尽的压抑,听得荆夫人心里难过。

  “你从小就是个和别人不一样的孩子,自懂事起便从未哭过,母亲有时甚至觉得,不是我在养育你,而是你在养育我。”荆夫人开了个玩笑,笑完了又有些怅然若失,“你和所有的孩子都不一样,长大后就去了九华剑宗,自那后我们便很少能见面。每次见你,你都更冷漠一些,但你父亲很高兴,你的叔伯们也很高兴,我心里不高兴反倒显得是异类。”

  她放缓了语气:“得知你出事,我赶来的路上就在想,这些如果是真的,那可真是物极必反了,对么?”她又望向昭昭,“问心境的心魔迟迟没来,我就在担心,怕这一天的反噬来到会让你万劫不复,现在它终于来了,我真的松一口气。”

  昭昭眨了眨眼,想自己站好,但荆沉玉不松手,像怕她会摔。

  昭昭无法,只能随他去,虽然这样被荆夫人看着真的好尴尬。

  “你现在的情况比我梦中梦到的好许多,这很好,母亲已经满足了。”荆夫人甚至勾勒出一个笑容,“你的心魔劫和我设想的不太一样,你的心魔也和我想的不大相同,但这都是好的不同。”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离他们已经很近了。

  她抬起手,像是想要摸一摸荆沉玉的头,可她忽然发现自己的儿子已经很高很高,哪怕踮起脚也很难碰到他的发顶了。

  “玉儿,去吧。”荆夫人放弃了摸他的头,轻声说,“如果一定要这样,那就没有负担地去吧。荆家有我在,你父亲总是肯听我的,我和他都不会有事。九华剑宗有华倾,也不会出事。去做你想做的事吧。”睨了一眼昭昭,她道,“若之后的结果不好,你就回来,不管其他人说什么,母亲身边总会有你的位置。”

  她在荆沉玉怔愣的注视下露出笑容:“我当了你千余年的母亲,总算有了用武之地,我很高兴。”

  昭昭:“……”

  荆夫人的存在,让她很难不去想江夫人。

  他们都是母亲,可对待孩子的方式却完全不同。

  江夫人也是有母爱的,但那母爱只是对江善果。

  “这位……姑娘。”荆夫人看着昭昭,声音低了一些,“我的儿子那样优秀,你哪怕现在不喜欢,以后兴许会改变主意,所以……”她姿态放得很低,“不要对他太差,至少给他一些好脸色,先谢过你。”

  昭昭有些不知所措:“我……”

  荆夫人能看出来他们之间的感情纠葛不难,那都是明摆着的,看不出来的才是奇怪。

  “好了,时间不多了,你们快走,这里有我。”荆夫人重新恢复了冷若冰霜的样子,将荆沉玉和昭昭赶出结界,在他们临走之前,她背对他们说,“玉儿,小心张天师和花藕。”

  荆沉玉顿了一下,应声:“是,母亲。”

  就过去千余年的无数次一样,荆沉玉回复她的话从未改变——是,母亲。

  荆夫人背对着他流下泪水,声音哽咽道“无论如何,你高兴就好,那日在诛魔台看那般,我实在心疼,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和他们一样拦着你,是怕你堕魔……无论如何,不要入魔,这是母亲唯一不能接受的。”

  唯一不能接受的事啊……真是没有理由拒绝。

  荆沉玉没有回头,昭昭仰头看他,看到他眼底的晦涩。

  他抓着她的手,力道很大,她有些疼,但没出声。

  他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匆忙松开手,低哑地回复着:“是,母亲。”

  荆夫人未再开口,自内将结界关闭。

  她是第一世家的主母,修为自然不低,又是九华剑宗剑君的母亲,这里的结界从未防备过她。

  结界关闭的一刹那,昭昭看见那抹紫色的身影消失在波光粼粼里。

  头都没回过一次。

  昭昭现在有点知道荆沉玉那绝不回头的性格像谁了。

  她心情复杂,不知出于什么心态道:“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荆沉玉揽着她踩上般若:“你应当知道。”

  昭昭回眸看他。

  他目视前方,神色端肃,不容置喙。

  “我既做了选择,就不会回头。”

  昭昭心跳漏了一拍,从未有哪个时刻让她这样觉得,荆沉玉那冷硬的性子有不同凡响的魅力。

  “但你可以回头。”

  荆沉玉低下了头,昭昭对上他的眼睛。

  “等你的神魂稳固,想要离开我便离开吧。”

  “……”

  “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

  “实在不愿与我一起也无妨。”

  “荆沉玉……”

  “听我说完。”他最后的声音和着风而来,低得近乎自语,但她听见了。

  他说:“若你哪日改变主意……我就在这里,等你回头。”

  昭昭心上为他结了一层的冰,那些冰因过往事冻结得十分深厚。但不知从何开始,她心里似融了冰,一点点的,透着如水的凉意,让人既是心冷,也有柔情。

第76章

  荆夫人给了稳定神魂的法器,荆沉玉便寻了地方为昭昭缓解痛苦。

  她之前和人说话都是强撑,现在已经被神魂疼痛折磨得生不如死。

  是真的很疼,偏偏还不能晕过去,只能生生受着。

  恍惚间她想起了在雪荒天时,荆沉玉拔除体内残余的蛟气,疼得将自己打晕。

  他那么能忍疼的人都那么做了,一定是特别疼吧?是不是比她现在还疼?

  感受着这股撕裂灵魂般的疼痛,昭昭才发现她以前所经历的那些疼实在太渺小了,简直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手腕被握住,人被荆沉玉抱在怀里,闻着他身上独特的冷檀香气,昭昭气若游丝道:“你那时神魂不稳,也这么疼么。”

  荆沉玉动作一顿,将盒子里的宝珠拿出来,单手结印运转灵力,低声道:“别说话,很快就不疼了。”

  昭昭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她勉强睁开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下巴,虚弱地抬手摸了一下。

  荆沉玉身子僵了僵,但也顾不得心猿意马,只想着让她快点缓解,一心运转灵力。

  昭昭的思绪却有些飘远了。

  原来这么疼啊。

  还记得刚生在他灵府时,和他那样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折腾得他眼睛蓝得可怕,那时他也这么疼吗?

  第一次死后复活,他眸色始终不怎么正常,是一直这么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