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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梅弦歌一起祭剑吧。”

  梅弦歌身上是有造化印记的,可见他造孽之多,般若将他一剑穿心,如此强大的妖君被仙剑吸收,杀气不可同日而语,这次般若再出鞘,那带着同伴血腥之气的杀意,让奚兰雾再也无法忍耐。

  “我杀了你。”奚兰雾要动手,竹藏墨却拉住了他。

  “别冲动。”竹藏墨当然也很生气,恨不得将荆沉玉碎尸万段,但眼下的情况很不利。

  “看他身后。”他提醒着。

  奚兰雾望向他身后,昭昭一抹裙摆飘起,他眉头一皱。

  “他那弟子修为不在你我之下。”竹藏墨理智判断,“二对二,真的打起来我们毫无胜算。”

  他拉住奚兰雾的手臂:“走!”

  奚兰雾不肯动,他紧紧盯着昭昭的裙摆,突然明白什么似的说:“我知道了。”

  他笑起来,笑得有些危险:“荆沉玉,你们根本不是什么师徒,传闻在镇魔渊毁了你封印结界的魔族女子是她,我说得对吗?”

  荆沉玉根本不废话,给昭昭周围下了结界便提剑而去。

  已经有一个妖君祭剑,般若也在提升实力,感觉到两个大妖的气息,已经兴奋得开始嗡鸣。

  “兰雾!”竹藏墨有些着急,黑色的古刀挥过去,暂时挡住了荆沉玉,“快走!”

  “我会走的。”奚兰雾冷静下来,“荆沉玉,不管你用了什么方法帮她隐藏魔气,正道仙宗也迟早会发现她的身份。你早晚要回九华剑宗,要面对一切,你现在护着的魔,最后说不定会置你于死地,我不会傻到如今和你动手,我只要到时再去补一刀,鞭尸便是了。”

  他飞身而起:“藏墨,你先走!”

  见他恢复理智,竹藏墨也不犹豫,先行离开。

  荆沉玉起身去阻拦,奚兰雾一道兰花灵力打向昭昭的结界,他立刻回防。

  奚兰雾莫测地笑了笑:“你们之间……”他看死人般看着荆沉玉,“我等着看你自食恶果,荆沉玉,你的报应还是来了,这天道倒也有公平的时候。”

  昭昭听了半天觉得有点烦:“说够了吗?怎么一个个都那么喜欢自说自话,你要诅咒他可以,别带我进场行吗?给我按那么多莫须有的罪名,交给我那么重大的任务,这样可以让你的无能逃跑显得不那么丢脸吗?”

  奚兰雾愣了愣,诧异地看着昭昭,荆沉玉趁他愣神追上,奚兰雾不敢耽搁,立刻逃走。

  一人追着两人离开,昭昭留在原地许久,主动出了结界,扫了扫地上慕紫堇的尸体,权衡片刻,带着她的尸体回江家。

  她是慕朗然的妹妹,曲春昼就在江家,该把尸体交给对方。

  曲春昼见到慕紫堇尸体的时候,幂篱下的脸色特别难看。

  他们在客院之内,昭昭回来特地避开了江家人,这也没什么难的,她可是与荆沉玉一样的修为。

  “她是自陨。”昭昭将当时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就是这么回事儿,大司命若是不信,可以等剑君回来问他。”

  “……我信。”曲春昼抬起手,元采衣了然他的意思,快步上前将尸体抬走安置。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曲春昼微微思忖,主动摘了幂篱。

  干净的眉眼望向她,他面露忧思道:“她是自毁丹田而死,我看得出来,阁主自然也看得出来。”稍顿,“她与江家主的往事,我也略知一二。”

  “大司命相信最好,反正不信可以找荆沉玉,他负责。”昭昭甩完包袱,心里稍微有那么点不舒服,想了想还是说,“但我当时也说了刺激她的话,我方才都告诉你了,慕阁主回头若是介意……”

  “你说的话没什么不对。”曲春昼明白她的为难,“不必放在心上,同样的话阁主也对她说过,只她不愿面对,每次都不肯听完。”

  昭昭没吭声。

  “来这里之前她便传音要与我同行,我拒绝了。”曲春昼慢慢道,“阁主为她起了卦,算到她今年会有一大劫,特意将她关在阁内不准外出,想来是妖君用了什么法子将她带了出来。”

  “……”

  “多谢你和君上,其余之事交给我便是。”

  这样就没她什么事了。

  昭昭还有大事要考虑,直接告辞离开,但曲春昼叫住了她。

  处理完正事,本能又回归,曲春昼浑身都不舒服,他抿了抿唇说:“……善音已经回家,她和弟弟被江家关了起来,江夫人将江公子抢了过去,没有管善音。”

  昭昭立刻回头:“那善音呢?现在在哪?”

  “我将她……抢了过来。”

  昭昭眼睛一亮:“她没被江家关住?在大司命这里?”

  “是。”曲春昼一顿,“你可以不必称呼我大司命,之前未尽之语,今日想告诉你,我……”

  昭昭情不自禁后退一步,想起当时的情形,免不得有些误会。

  “别了吧。”她为难道,“这个,多事之秋,这些事还是容后再说吧。”

  ……容后也不是不行,但……交个朋友是很让她为难的事吗?

  曲春昼看看自己,他有那么差么,为何她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

  有点伤人。

  曲春昼面上浮现出几分受伤,昭昭迅速别开头,只要她不看就不用为难!

  “我先走了……”

  她要走,曲春昼想都没想说:“你不愿意。”

  昭昭僵硬地站在门口,背对着里面。

  “为何?”曲春昼是真的不明白,他开始审视自己,“我是否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

  “没有。”昭昭犯难,扣着门框半晌,转过来说,“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她挠挠头,突然想到荆沉玉,“我和剑君,你知道吧,我们现在是师徒。”

  “知道。”曲春昼都不知道自己刚才哪来那么大勇气一再拦住她,现在尴尬紧张到了极点,话说得很不利索,“第,第一日来就知道了。”

  “……是这么回事,我们俩吧,就是……”昭昭决定拿荆沉玉当挡箭牌,“在镇魔渊的时候你应该见到了的,我们之间……就是那个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师徒恋啊,爱恨纠缠什么的,很复杂,太复杂,真的太复杂了。”

  所以别说了,求别说。

  曲春昼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可其实也没有特别惊讶。

  他半晌才结结巴巴道:“啊,啊这,这个,君上也有这一天……我的意思是……不对……我……那个……”

  他磕磕绊绊地找回声音:“可是,这与你我交朋友,有何关系?”

  他显得十分困惑:“君上……他连你与谁交友也要过问吗?”

  她之前对剑君杀意深重,难道是因为他辜负了她,还过于严格??

  曲春昼的话让昭昭脸色一变:“……交友?”

  “?……是。若实在不行……”

  “今后咱们就是生死之交!”昭昭立刻上前握住他的手,使劲晃了晃,“朋友,以后有用的到我的地方一定开口,今天就先到这里,我先走了。”

  ……!!好尴尬啊!!

  她跑出曲春昼的客院时,浑身都散发着窘迫气息。

  曲春昼只是社恐,但不代表脑子不好使。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昭昭的表现为何那么奇怪。

  ……

  忆起自己和元采衣的对话,还有当时的情形和今日……

  曲春昼咯噔一下坐到椅子上,被昭昭握过的手滚烫,想喝点茶水冷静一下,却不小心将茶杯打翻。

  元采衣快步进来:“师尊,您怎么了?”

  “无事。”曲春昼背过身去,使劲挥手,“你出去,去看着你师妹,莫要让她想不开,为师无事。”

  元采衣:“……师尊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曲春昼蹭一下子站起来:“好,你不去,为师亲自去。”

  他抬脚就走,眨眼不见,元采衣:“……”师尊怎么怪怪的。

  ……

  昭昭跑回她和荆沉玉的客院时,才想起自己还没见到江善音。

  本来想和她见一面解释解释在镇魔渊的事,眼下又不太方便了,只能再找机会。

  江家会这么处理她昭昭倒不担心,有曲春昼在总不会让她吃亏。

  相较于江善音,她的情况就难得多。

  坐下后,她左思右想,还是将夜月眠给的玉佩点亮。

  那边这次很快响应,夜月眠憋了一口气说:“正要找你,你要找的小魔不在魔界,你又不准本座出去,本座实在寻不到她。”

  “哦你不用找了,我自己找到了。”

  “……你不早说!你可知浪费本座多少时间!”

  “我找是找到了,就是不知怎么安置她,她现在是魔,我不确定她要不要在修界继续下去。”昭昭不理他的埋怨,略微思忖道,“我找你是想让你关注一下江家的动静,若善音出事,你就将她带去魔界看护好。”

  “……”

  “你怎么不说话?”昭昭奇了,“你不能拒绝的啊,那怎么还不赶快答应。”

  “知道了。”夜月眠阴阳怪气,“真是拿本座当佣人了,只要一联系就是要利用本座。”

  “那不然我找你干嘛,叙旧吗?和一个拿我挡剑的魔?”

  “这件事过不去了是吧?”

  “过不去了,至少现在过不去。”

  昭昭说起这个,夜月眠就有点莫名觉得理亏,他冷硬地问:“你为何不提你自己?本座可是听说了,众仙宗齐聚九华剑宗,等着荆沉玉带你回去问罪呢。”

  “所以?”

  “你为何不让本座去帮你?”夜月眠慢悠悠地说,“本座已肃清魔界,只要你一开口,立刻带人前往九华剑宗,与你里应外合,将他们一网打尽,全都烧死!”

  “……想法很好,但实施起来可能性不高,荆沉玉还没死呢。”

  “有你在他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你想法子夺舍他便是。”

  “说的好像夺舍他是什么小事一样。”昭昭气道,“不然我们换一环,你来夺舍他,我去带人啊!”

  “本座要是可以早就那么做了!”

  “够了,我不想和你吵架。”昭昭要切断联系,夜月眠不准。

  “本座还没说完。”他压抑道,“你该不会真打算和他回去吧?你是不是疯了?本座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女人,你可不要被他骗了,他是个什么人本座最清楚……”

  “你那么想帮我,倒也不是不行。”昭昭捏着皎月玉佩低声道,“若我到了生死关头,我允许你离开魔界御破空间来救我,但不准你做其他多余的事。”

  这个“多余的事”范畴太大了,很多都可能算是多余的事,简直是把夜月眠给捆死了。

  “你简直不像魔!怎么一点生灵涂炭的志气都没有!”夜月眠不满道,“毁了天下与本座共享魔海,这难道不香吗?”

  “不香。”昭昭想了想在莫家看到的刀山火海,“不符合我的审美。虽然修界肯定有些人该死,却也是无辜的人更多。”

  “你是魔吗,请问?”夜月眠想不通,“你和本座简直毫无相同。”

  昭昭说了句话,仿佛在和他说,更像是和自己说。

  “我的确成了别人的心魔。”她喃喃道,“可我不会任由自己屈服与魔气。”

  “哪怕再难,我也不要真的变成彻头彻尾的魔。”

  联系戛然而止,很快,房门打开,荆沉玉带着伤走进来。

  昭昭抬眸与他对视,不知他听到了多少。

  “……追到了吗?”

  “嗯。”

  “全杀了?”

  “逃了。”荆沉玉走进来,“但都受了重伤,暂时没力气出来害人。”

  “……他们现在最想害的人就是你,你不被害,他们就没心思去害别人。”

  “那很好。”荆沉玉走到她面前,垂眸看着她。

  “怎么了。”昭昭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他抬手抹掉嘴角的血,皱着眉,似十分为难挣扎,但很快,他闷哼一声,持剑撑住身子片刻,又将剑收回天灵,任由自己跌靠在她身上。

  昭昭本能地扶住他,他身上气息很冷,像在极寒之地冻了许久。

  “……你受伤了。”

  靠在身上的人自低沉地应了一声。

  他其实也不是今日才受伤,是一直有伤,从未好过,真的好惨。

  从有了昭昭开始,他简直就没好过一天。

  昭昭沉默许久,试着将他推开,可他好像和她冻在了一起,根本推不开。

  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问:“你想怎么样,直说吧。”

  荆沉玉脊背僵了一下,那样硬骨头的一个人,那样一个绝情的人,现在将脸避在她衣袖后,不想让她看见他的模样。

  他其实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模样,只是脸上一片空白,眼睛里也是。

  可他的心并非一片空白。

  他知道自己要什么。

  他握住了她的手臂,正要开口,昭昭忽然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问:“想让我心疼你吗?”

  他浑身一震,她开了口他才发现,他其实也不清楚自己要什么。

  他刚才不太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模糊的感觉,现在她说了,一切都清晰了。

  他觉得难受,那种对自己软弱的厌恶,对自我本身的厌弃,让他本能地想要否认、抗拒,不自觉去闪躲她。

  昭昭任由他离开,将他的矛盾挣扎尽收眼底。

  她突然道:“我想知道你在莫家主的镜花水月里看到了什么,我很想知道你的恐惧是什么,是什么让你那么害怕。”

  她是真的想知道,荆沉玉到底会怕什么。

  他不该有什么惧怕的,她都比他早走出镜花水月,为何他会深陷其中?

  她一直都想知道。

  “你告诉我。”昭昭扶住他的肩,幽幽道,“告诉我,我就心疼你啊。”

第66章

  在莫家空间发生的事,在莫家主的镜花水月里看见的画面,荆沉玉至今记忆犹新,一切仿佛只发生在昨日。

  其实到了江家这几日,他疗伤的时候看似闭目入定,实则一直无法静心。

  入定里他总会想起镜花水月里那一幕,每每都险些惊醒,但想到昭昭就在附近,这只是他的幻觉,是臆想,便也就慢慢好了。

  昭昭会想知道这个,他有些意外。

  “为何想知道。”他问出了口,缓缓站起身。

  他个子高,站起来昭昭就得仰视他。

  她也不回答,就好端端坐着,坐得稳稳当当,让天下最尊贵的剑君低头看她。

  看着看着,他忽然弯下腰来,和她视线持平,四目相对。

  昭昭望着他,不闪不避:“想好了?”

  她不紧不慢:“说吗?”

  “你若想知道,不必拿什么来交换。”

  荆沉玉的声音很好听,平日里都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带着骨子里的孤高冷傲,此刻却有种无法言喻难以辨别的柔和,太罕见了,让人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

  “想知道什么,问我便是。”

  昭昭阖了阖眼:“是吗?”她歪了歪头,垂下的发丝滑落肩膀,“只要我问了你都会回答吗?”

  不等他回答,她继续道:“好了,不说那些,你现在就告诉我,你在镜花水月里到底看见了什么,你在害怕什么。”

  她这样执着地想知道这个,就好像知道了他害怕什么之后,自己就有了筹码。

  仿佛多了这个筹码就能拿来掣制他,就可以说服自己冒险和他去九华剑宗搏一个将来。

  荆沉玉可能看出来了,也可能没有,但结果只有一个,他告诉了她。

  告诉的方式很特别。

  他靠近她,额头贴着她的额头,昭昭一怔,回过神来要躲开,却被他牢牢地按住了肩膀。

  “我说不出口。”他声音低得很,“你自己看。”

  话音刚落,不知他念了什么法诀,昭昭猛地闭上眼,走马灯般的画面在脑子里飞快运转,然后再一点点变慢。

  当一切静止的时候,光线也暗了下来,她不知这是哪里,只看得到宫阙楼台,她往前几步想知道这是哪里,但很快就顾不得这些了。

  她看到了自己,一身是血的自己,躺在白色道袍的荆沉玉怀中。

  血染了他的衣袂,他抱着她,看着她被刺了一个窟窿的心口,手笨拙地帮她捂着,想用这种无济于事的方法替她止血,情急慌乱之下,什么法术都用不出来了,只记得本能。

  她死了?

  不,不对,她没死,这是……

  这是荆沉玉在镜花水月里看见的画面。

  昭昭瞪大了眼睛,看见奄奄一息的“她”充满恨意地瞪着始作俑者,而那人紧紧抱着她,哪怕她拼尽最后的力气想离开他也不肯松开。

  “滚。”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荆沉玉,滚开,我不想再看见你,死也不想见到你。”

  好奇怪啊。看着自己快要死了,听着自己的声音,真的好奇怪。

  “这是你第二次杀我。”身体都开始消散的姑娘颤抖的声音里满是憎恶,“为什么你不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荆沉玉,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昭昭好不舒服,她觉得心口疼,白着脸按住了心口。

  空中的般若剑缓缓落下,被“荆沉玉”握在手中,“他”始终望着怀里逐渐消散的姑娘,在“她”质问出声时,压低声音道:“我会死。”

  她看见自己露出了迷惑的眼神。

  “我陪你死。”他说,“你影响了我,若你不死,后果如何不堪设想,我不能容许那种事情发生。”

  “……”

  “我对你产生了感情。”

  昭昭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段幻境里的荆沉玉,虽然她几次当着他的面直白说他喜欢她,但他自己什么都没表示过,不否认也不承认,态度并不清晰。

  可在他的幻境里,竟然说了这样直白的话。

  “我竟然对你产生感情了,我竟然喜欢上你了,我与你一样罪不可赦,不可原谅。”

  幻境里的荆沉玉几乎给她疯癫的感觉,“他”亲手杀了“她”,然后握住了本命剑,放开一点点灰飞烟灭的“她”,站起身低着头道:“我必须杀了你,这是我的责任,我的使命,我不会也不能逃避。”

  他一字一顿:“但我的心不容许我这样对你。”

  昭昭惊呆了,眼都不眨地看着这一幕。

  “所以。”他反手握剑,一剑刺进自己的心脏,血溢出嘴角,“他”任由自己支撑不住跪在“她”消散的身体面前,语气不稳道,“我陪你死。”

  “昭昭,我陪你死。”

  “活着不能在一起,那便,死在一起。”

  ……

  ……

  太极端了。

  可其实,哪怕她知道这才是幻境,却觉得比起现实里的一切,这更像是她认识的荆沉玉该做的事。

  恍恍惚惚间,眼前的画面变换,她身子晃了一下,重重靠在椅背上。

  她从幻境里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能看见与她距离很近的荆沉玉,他也随着她再次经历了那场幻境,原来这就是他怕的事情,原来这就是他的恐惧——他怕她死。怕和她一起死。

  昭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嫣红的唇微微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看见了。”

  先开口的是荆沉玉。

  “这样的画面,每天都会在我脑海中重演。”

  昭昭抿起唇。

  “一开始我觉得自己不该怕这些。再后来我发现,我的确怕面对这些,因我知道。”

  荆沉玉走到昭昭身后,好像两人不这样四目相对,就能更平稳地说出后面的话。

  “因我知道,这的确是我本来想要做的事。”

  昭昭不可思议地望向身后。

  荆沉玉捂住了她的眼睛。

  “我无数次想过杀了你,真的渡过这个劫,可我发现自己做不到。”

  “我最擅长的便是挥剑杀人,我无数次想要那么做,却又无数次放弃。”

  昭昭心好像被人揪住,怎么都放不开,呼吸都困难了。

  有微凉的手落在背后,妥帖地替她平复呼吸。

  “我想过自戕。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一直都知道。”

  正如幻境里的荆沉玉说的那样,他竟然对她产生感情了,这简直罪无可赦,不可原谅,他应该杀了她,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使命,可若是没有这场幻境,没有莫家遭遇的一切,他可能还做得到,但有了这场幻境,当他真的一次一次经历这些之后,他已经做不到了。

  昭昭觉得,她可能还要感谢莫家主来这么一遭,否则今日荆沉玉会选择什么,不言而喻。

  “我死了你也会死。”他还在说,声音很慢,仿佛每说一个字都如在心上割一刀,“长久地看着这场幻境,我已经没办法让你死,那我便不能让自己死。”

  “我就只能看着你。看着看着,也想让你看看我。”

  昭昭身子战栗了一下,他清清冷冷俯瞰众生的模样出现在她脑海中,那样一个睥睨天下一心向道,永远理智永远绝情的人,今日说了太多不似他该说的话。

  太不可思议了,昭昭一时分辨不清刚才是幻境还是现在才是。

  他放开了捂着昭昭眼睛的手,回到她面前,任由她看着自己。

  那样高山之雪般不可亵渎的仙君,被她亲眼看着逐渐坠落,这种感情很难形容,就觉得,她可能再也无法用以前那种心态面对他了。

  “你现在看起来很不理智,很不冷静,这些话你说了以后怕是要后悔。”

  她紧抿着嘴角,语气低迷,不自觉带上了些刻薄,不知道是想刺激谁。

  荆沉玉并不介意她的态度,他决定的事自来无可改变,不管从前还是现在。

  他回答她的语气那样认真郑重,一丝不苟。

  “走到今日这一步,我无冲动,也不会后悔,我一直很冷静,很理智。”

  他说:“我很清醒地知道,过去我想要什么,现在又想要什么。”

  气氛太微妙了,昭昭面对他鲜少有现在这样的情绪,她一言难尽,不知该说些什么,像有什么负担一样,站起来想走,但荆沉玉就在正面,他不让开,她走不了。

  “你还有什么想问。”

  他一直直视她,未曾再移开视线,这样直白的目光,倒让昭昭不敢看他。

  “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没有了。”

  昭昭试图推开他,他道袍宽大,身上还带着血腥味,她的手陷进他的道袍里,像陷入了云朵之中,一片柔软后,是他肌理的触感,她如被烫到般收回了手。

  “你让开,我要出去。”

  荆沉玉静默片刻,侧身让开,昭昭快步跑到门口,正要迈出去,听见他再次开口。

  “你说的话,可还算数。”

  昭昭一愣,回眸:“什么话?”

  “……”荆沉玉沉默着,只是看她。

  昭昭顿时响起,她说过,只要她告诉自己他在镜花水月里看到了什么,她就心疼他。

  他虽然说了不需要她拿什么来交换,但那是她主动承诺的。

  昭昭睁大了眼睛,眉如墨画的剑君笔直立在那,云淡风轻行止从容的模样,却是在等着你去“心疼”。她心好像被人狠狠戳了一下,又酸又涨,她很不安,实在不想要这种感觉,咬了一下唇,头也不回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