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容景竟然趁她睡着,将万魔令炼化成了她的专属法宝。
万魔令能号令魔界所有衷心的魔族,用虞穗穗的话说便是——在魔主手上是玉玺,在属下手上则是尚方宝剑。
它从未认过主,也没有人能成功让它认主。
只有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
……直到它遇到了谢容景。
炼化神器谈何容易?可这人就是奇迹般做到了。
穗穗看着自己手腕上指甲盖大小的黑兔子纹身,心情复杂。
以后再也没有万魔令了。
魔族们只会听她调遣——仅仅需要她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念头。
“你有事瞒着我。”
她笃定道。
谢容景垂着眼,纤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地贴在眼脸上。
良久,他缓缓摇头:“大小姐多虑了。”
说这话时,他的脸上挂着一贯平易近人的微笑,这笑或许能骗别人,骗不到与他朝夕相处的虞穗穗。
她拉住谢容景宽大的衣袖,却发现——本该是手掌的地方空空荡荡,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谢容景,后者飞快地侧身躲开她。
“……到底什么情况啊?”
穗穗急了:“手给我看看!”
谢容景迟疑地将手背在身后。
若是他不想做什么事情,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劝动他,只是他从前一直在迁就大小姐。
而现在,他拒绝了。
“不可以呢。”
他安静地笑笑,用另一只手捏捏穗穗的脸。
穗穗把谢容景的爪子拍掉,不依不饶地拉他藏在身后的手。
不可以什么不可以,有什么地方是我这个老婆大人不能看的?
“……”
大魔王再次礼貌地谢绝她的要求。
不仅不让看,他还把自己关在了魔宫最顶层。
穗穗心很慌,她用力地拍打着房门。
她似乎是和谢容景之间有一道玄之又玄的感应,就像如今这样,哪怕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也意识到谢容景这个狗男人绝对有什么事瞒着她。
还不是一般的大事。
她试着用法术轰门、用剑劈门,怎料都没有效果,谢容景在门上布了结界,哪怕是阵鬼来了也打不开。
可把他厉害坏了。
穗穗在门前呆了整整七天,她现在不喜欢睡觉了,也没有看剧和摸鱼的心情。
她就想知道,谢容景到底怎么了。
虽然凭她的修为根本不需要睡觉,但她依旧很累很累,脑子里有一根弦始终紧绷着,整个人都提心吊胆的,可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第八天清晨,紧闭已久的大门缓缓打开。
穗穗正抱膝坐在门前,听到响动,下意识地抬起头。
谢容景穿着一身黑衣,头发松松地散在脑后。
“怎么坐在这里?”
他俯身,轻轻地将地上的少女抱起,“大小姐饿不饿,想吃什么?”
态度自然到像是先前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穗穗不吃他这一套,勾着他的脖子,先是细细检查了对方的上半身,而后又摸摸他的两条胳膊。
还好都是实心的。
“……你前段时间到底怎么啦。”
穗穗眼眶红了。
好奇怪,从发现谢容景的异状开始,她一直坚持着没有哭。
但看到这人好好站在自己面前,还一副无事发生过的样子,眼睛就控制不住地发酸。
她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水重新憋回去。
谢容景这个出事不告诉她的大猪蹄子。
她绝不要在他面前哭。
绝不!
大猪蹄子亲亲她的眼角:“没有。”
-“可是……”
-“没有可是,大小姐。”
他说得格外笃定。
完全看不出是一个骗子。
……
从那往后又过了三个月。
两人的生活重新回归正轨,除了她融合了万魔令、以及能偶尔通过水镜和小伙伴们聊天外,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很正常。
宛如一条偏移的线再次被纠正回原来的路径。
窗外雪花大片大片落下,仿佛能掩埋所有的不安。
那么。
雪化了以后呢?
……
所有的祥和,终止在一个月光明媚的晴天。
穗穗起床时,照例会检查一下身旁人的身体——这是她几个月来养成的习惯,一般都是实心,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可今天,她摸了个空。
睡意瞬间烟消云散,穗穗猛地睁大眼睛。
谢容景好好地躺在她的身边,双眼微微阖着。
他左边的半只肩膀空空荡荡,虽能看见手臂,摸起来却是虚幻的投影。
一滴眼泪猝不及防落在大反派脸上。
“你到底怎么了……”穗穗哭了:“我该怎么做才能帮你?……你告诉我好不好。”
大反派缓缓睁开眼睛。
一定不是错觉,他看起来很虚弱。
谢容景眨眨眼,伸手拭去她的眼泪。
“大小姐做噩梦了么?”
他温声哄她,像在安抚什么小动物:“别怕,接着睡吧。”
“谢容景!”
穗穗边哭边凶巴巴:“别来这套,你最好说清楚。”
谢容景好脾气地笑笑,将左边的手举起,还用它捏捏大小姐的脸:
“你看,这不是在吗?”
穗穗看着这只时隐时现的爪子,很想在上面狠狠咬上一口。
谢容景从小就是这样,受了再严重的伤都一声不吱,像是感觉不到疼。
三百多年过去仍旧是那个老样子,而且竟还变本加厉。
他……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穗穗紧紧地抱着他。
“这不是一般的伤对不对?”
“怎么弄成这样的……”
谢容景敛着眼,默默地一下下拍着她的后背。
大小姐一直在流眼泪。
那些液体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将他的心也烫得生疼。
他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在床上亲她。
“别哭。”
谢容景柔声在她的唇角边低语。
“那些厨子,我教了三年。”
他的声音轻轻的,像是九万里高空之上掠过的云。
“他们应该能够做出合大小姐口味的食物,若是无聊的话,房间里有水镜可以联系沧澜城。”
“魔宫的地下二层,是座新建的藏书阁,里面有很多话本。”
“有万魔令的话,魔将们日后也能供大小姐差遣。”
“……”
他在说什么啊?
穗穗不哭了,用力地咬他的嘴。
空气里传来一阵淡淡的血腥气,混合着一种有点甜腻的香,熏得她整个人晕晕乎乎,脑仁生疼。
“嗯,我还有魔血。”
谢容景笑得非常宠溺,指尖抹去她唇上的血迹。
“这个也会留给你,大小姐。”
穗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她盯着大反派那张漂亮到不像话的脸,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不哽咽。
-“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交待后事吗?”
-“……好像是呢。”
……
原来是这样啊。
穗穗红着眼睛,看着身旁的人一点点变为虚幻的剪影。
在这周目里,虽偏离了一点情节,但是没有偏离的那么彻底。
蝴蝶们的翅膀没有扇动,整个世界的剧情也没有被彻底打破。
还是一如既往。
她在这里过了三百年,刚好走完整本书里的剧情。
而现在,到了大结局的那一天。
按照时空管理局的规定:每个小世界都会在大结局时重启,迎来新的周目,反复循环,周而复始。
也就是传说中的……
【剧情杀。】
【恭喜宿主圆满完成SSS级任务!】
023欢快的电子音出现在穗穗脑中。
她现在已经回到了穿书局,坐在开着白色节能灯的客厅里。
习惯了魔界的红月后,纯白的光线就显得特别刺眼。
【宿主宿主,您真的好厉害A!】
023絮絮叨叨:【呜呜呜我还以为您要失败了,啊我不是看不起您的意思,就是这个任务……好像还没人成功过。】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虞穗穗却没有认真听他在说什么。
“我现在是优秀员工么?”
【嗯嗯!当然是哒!】
穗穗站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冰可乐。
水珠顺着她洁白的指尖向下滑,她的嗓音很平静:“完成SSS级任务会有多少积分?”
023:【五千万呢!宿主真棒!我帮您把积分商城调出来~这些积分足够买一套漂亮的小别墅!】
穗穗:“积分可以在小世界消费吗?”
023:【可以是可以……】
穗穗:“我要接任务。”
“没记错的话,优秀员工是可以自选任务的。”
023心道这个宿主看起来很懒,没想到还是个勤奋选手。
【好~请问宿主想选择什么样的任务呢?】
……
优秀员工并非次次都能选到心仪的任务。
有些任务简单轻松报酬高,这种一般都比较抢手,选十次也不一定能中一次。
可穗穗选的这个任务,却没有人要和她争。
原因很简单:此任务除了她,从未有人成功完成过……并且还有位优秀任务者因此被侵蚀,现在还躺在异常事件处理司。
穗穗一点点喝完一杯冰可乐,不知等了多久,眼前出现一张透明的屏幕。
【小世界已重启就绪,宿主要进入任务世界吗】
【是or否】
“是。”
三月初七,多云。
夕阳染红了整个天空,一名少女站在一座莹白如玉的桥中央。
晚风卷起几片薄薄的花瓣落在她纯白色的裙摆上,像缥缈的画中人。
“大小姐?”
守桥人御剑来到她身侧,唤了几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穗穗在忙着购物。
【身经百战】、【百毒不侵】、【完美体质】、【完美天赋】……
她一口气买了十几个金手指,这才停下来。
谢容景,这次我早点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穗穗小姐!”
裴林不得不提高了音量,关切道:“月凝桥上寒凉,您还是……”
大小姐打断他的话:“把剑给我。”
裴林一怔:“什么剑?”
穗穗没有再说第二遍,视线定格在他脚下的飞剑上。
裴林莫名地不敢和她对视,觉得这个一直默不作声的大小姐,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他毕恭毕敬地递过飞剑,目送着少女稳稳地站在剑上,飞往北峰。
她的裙摆在细雨中飞扬,如一道缥缈的白烟。
……
来到执法堂门前,穗穗被两个守门的执事拦住。
“来者何人?”
他们喝道。
“大小姐!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牛执事认出了虞穗穗,有心想在这位大人面前露露脸,说不定还能抱一抱大腿。
“我要进去。”
穗穗说。
走过七拐八拐的走廊,绕过一间间刑罚室与审讯间,她终于再次见到了谢容景。
满打满算,他们分别其实还不到一天。
可是……
却好像过了好多好多年。
审讯间里弥漫着带了甜香的血气,黑发的漂亮青年被铁链锁住,察觉到有人推门进来,他淡淡地朝门口望了一眼。
……而后又意兴阑珊移开视线。
哗啦——
手上的镣铐断了。
谢容景扬了扬眉,这才有了几分兴趣。
刚刚听执事们的称呼,对方似乎是那个天照门大小姐。
虞穗穗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力气。
她抽出一位执事腰间的佩剑,用力一砍,竟斩断了糊满鲜血的锁链。
“我要带他走。”
执事们面面相觑,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
“大小姐?”
有人惊道:“他,他是魔……”
穗穗眯起眼:“你敢说出那个词试试。”
北峰执事瑟瑟发抖:“可……可他是杀人凶手啊。”
“杀谁了?”
穗穗懒得和他们多说:“那两个人还活着,我下月之前会把他们亲手捉回来。”
这位大小姐到底闹得是哪一出?
执事们真的不懂了,有人还给同伴使眼色,示意先拦住她;还有人试着将魔族转移到别的审讯室。
穗穗一把拉住谢容景的衣袖,挡在他身前。
“你们让开。”
执事们:“……”
我可能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穿越者,穗穗想。
就算知道要循序渐进,要不ooc,要温和地将谢容景带离执法堂,要按部就班才能完成任务……
……可她这一次,又不是来做任务的。
看到喜欢的人被这么对待,她真的很难很难保持极度的理智。
……
两人并排坐在飞剑上。
细细密密的小雨在衣衫上笼了一层水汽,谢容景眉头轻蹙,目光停在少女的后脑勺上,眼里含着淡淡的讥诮。
“坐稳一点。”
少女安抚地拍拍他的爪,语气也没有刚刚对北峰执事那么凶巴巴。
“我好久没有骑飞剑了,不知道带人怎么样……”
她有些不好意思,再次强调:“你可千万别掉下去呀。”
谢容景:?
在关心吗。
穗穗还是觉得不放心,毕竟这位现在生理心理都是病人,伤成这样的话,少不了会手软脚麻。
于是,她贴心道:“要不你抓着我的袖子,这样可能会稳一点。”
“……”
穗穗:“听到了没有。”
谢容景:“……好。”
他捏着大小姐的衣角,跟在她后面一瘸一拐地走进房间。
谢容景的指尖出了血,在她雪白的衣袖上印了一个浅浅的圆。
大小姐咬着嘴唇,看着那块格外明显的血迹,又看看他的脸。
谢容景眼底的兴味之色渐浓,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像这种大小姐,接下来,是该哭哭啼啼抱怨自己弄脏了她的衣服吧。
他恶劣地揣测着。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大小姐眼眶红红的,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在伤心。
她搀着谢容景的胳膊,轻轻地将他扶在座椅上。
“其它的伤我们先用碧莹膏治好。”
穗穗继续顺他的毛:“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接好你的经脉。”
“……”
不好意思,真的太好笑了。
谢容景没忍住笑出声,还拖腔拿调地嗯了一声。
接着,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嗓音凉凉,掺着些戏谑。
“大小姐这是想拯救我吗?”
……
不是的噢。
穗穗摇摇头。
谢容景,我不是来当救世主的。
……
穗穗为病人准备了适口的西瓜味灵液,还用热毛巾一点点擦拭对方身上干涸了的血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