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完全升起之前,谢容景回来了。
主角团早已告辞离去,院内只有大反派这一个晚归的客人。
他的身后背着一把琴,见大小姐望过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揭开覆在琴上的缎纱。
虞穗穗:!
好好看!
她真情实感的双眼发亮。
新琴由黛蓝色打底,正如此时头顶的天空。
一颗颗银白色的光点坠落在琴身上,像是夜空中的繁星,她拨了两下琴弦,带起四周盘旋着的灵力,犹如大雾卷起漫天星海。
很好,她现在完全忘记清湖琴了。
“这把琴叫‘碎星’。”他轻声说:“世上有数百张清湖,却只有一张碎星。”
虞穗穗明白了:就是限量款和私人定制的区别。
“你今天出去,就是为了买这个?”
穗穗感动完,开始思索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嗯……它贵吗?”
谢容景摇摇头。
“大小姐喜欢吗?”
他轻声道:
“如若不喜欢,还有这个。”
他又从储物袋中搬出一张琴。
绿莹莹的琴身与墨色的琴底映入眼帘,正是清湖。
却又不是当初的那把清湖。
虞穗穗敏锐地发现,这两张琴虽配色、材质都一模一样,纹路上却有一丝丝微弱的差别。
“你买了两张琴……”
她更吃惊了。
莫非……大反派去抢了人家的琴行?
穗穗委婉问道:“那个,你有付给他们灵石吗?”
大反派笑出声。
不是那种戏谑的笑,而是从胸腔里发出的,自然的轻笑声。
他伸手揉乱她的头发,“想什么呢。”
其实清湖琴在几天前就买到了,只是碎星比较慢,加在一起便拖了几日。
好在没有让大小姐等太久。
玉香楼顶层的卧房里。
小玉香身披薄纱,倚在床榻上揽镜自照,一张红唇娇艳欲滴。
可若是有人走到她身后,定是会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轻——镜中浮现的并非小玉香的如花容颜,而是一张血红重瞳,长着魔角的脸。
“真羡慕你,能近距离侍奉少君大人。”镜子里的魔将声音嘶哑:“少君大人可有交给你什么要事?”
暂时还没有……
小玉香原以为:少君既点头接管魔界,定是已做好了振兴魔族的准备。
她满心激动,时刻准备着待命,谁知这么多天过去,少君大人竟一次也没有联系过自己。
不对……也不是完全没有……
“这些天,我确实是在帮少君大人做事……”小玉香精心装扮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可是……”
那头的魔将羡慕里透着嫉妒:“有什么好可是的,少君的每一项命令,我们都当无条件遵循,为魔界肝脑涂地!”
……
掐断魔镜的通讯后,小玉香还有些怔然。
少君根本没让她肝脑涂地。
对方让她找的,是沧澜城最好的琴。
少君虽懂乐律,却不是琴修。
至于他身旁用琴的人……
小玉香恍然大悟。
不就是那个天照门的人类小丫头吗?
她知道虞穗穗,或者说,在魔族里,虞穗穗比在人类中还要更出名。
救了少君的人类少女,小玉香默默思忖着。
她开玉香楼的这些年,见多了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一个离奇却又颇有几分道理的推测呼之欲出。
——难不成这个人类小丫头,会是他们魔界未来的魔后?
第51章
冬去春来, 转瞬又是半年时光。
虞穗穗也在持续性摸鱼和间接性支棱一下中……进阶到了四重中期,在整个仙侠世界算是中上水平。
她现在有张琴,可以换着弹, 早就将最开始收到的那张清湖忘了个干净。
琴修教习对这个弟子越看越满意,待一曲结束后, 她的笑容也随之舒展开:
“真不错, 穗穗定能在下个月的门派交流大会上大放异彩。”
门派交流大会?
虞穗穗恍然:原来已经到了这段剧情。
为了弘扬各派文化,传承门派精神, 修仙界每过五年, 便会举办一场交流会。
通俗来说, 就是在每个门派中抽些弟子打打友谊赛,而这届比赛的场地, 正是在她所呆过的天照门。
至于抽些弟子……想也知道会抽中夏凌所在的主角班。
【在男主落魄时,被不可一世的仙门二小姐百般羞辱, 无情退婚。怎料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两年之期已至, 他光芒万丈归来, 亲自将曾经看不起他的炮灰们一一打脸。】
这是标准的爽文剧情。
穗穗想到她收到的那个装得满满的储物袋,觉得一同前去也未尝不可。
既能吃瓜, 还能和老下属们叙叙旧。
“你觉得怎么样?”她戳戳大反派:“虽抽到了我们班, 但这个是自愿参加的,如果你不想去天照门,也可以先留在学府~”
谢容景温和地摇摇头。
-“那我们也一起去啦?”
-“嗯。”
确定行程后,虞穗穗开始整理行李。
说起来,以前她那个便宜爹似乎和她提过门派交流大会这档子事。
这可能就是世事难料吧,虞穗穗有些不好意思。
当初虞千秋命她不到重不许出来丢脸, 可她不仅到了重,还是以其它门派代表团的形式出现……不知道她爹会不会又被气得不轻。
临近出发前,同窗们决定前往沧澜城最好的酒楼喝一顿践行酒。
仙二代们都是群十岁的少年,且或多或少因修为不高而听过冷言冷语,哪怕先前再吊儿郎当,内心深处也渴望证明自己,让家族刮目相看。
加上有男主这个人形鸡汤在,各个修炼起来像打了鸡血,就连江映雪也磕磕绊绊到了重。
而现在,门派交流大会便是一个最好的舞台。
“今夜全部花销都记在我这里!”
赵煦朗豪气地大手一挥。
晚间的沧澜城比白日更加繁华,檐亭台榭连绵相接,一盏盏明灯悬于高阁之上。而玉香楼外更是人声嘈杂,红烛纱影掩映在重重叠叠的楼宇之间。
一行人在玉香楼二层落座,柔弱无骨的歌女们怀抱琵琶,在大厅里唱着靡靡之音。
她们的眼角眉梢皆带着训练有素的媚态,多一分是轻浮,少一分则又太冷。
“今晚没有雅间了吗?”
赵煦朗拧眉问道。
“哎呦这位公子爷,真是不好意思。”
酒楼小二殷勤道:
“您瞧这叫什么事,咱这儿的大雅间从两个月前就订满了,您看这桌如何?两面都靠着窗,窗户一打开——嗐!外头的夜景别提多好看了。”
他放低了声音:“您想呀,不仅能听到我们这儿姑娘唱的小曲,还能喝着小酒吹着风,这么好的位置,今晚我可只告诉爷您一个人。”
虞穗穗:……
难怪是第一酒楼,这口才简直不谈了。
赵煦朗很显然是被说服了,坐大厅也好,正好可以有更多的姑娘注意到他今日的纯宝石披风。
“大小姐在想什么?”
她去参加同学聚会,大反派自然也跟了来,此时正轻声开口问道。
“没什么,这样也行。”虞穗穗小声吐槽:“其实……我还是觉得雅间更好些。”
话音刚落没多久,从楼上蹭蹭跑下另一位店小二。
“恭喜各位贺喜各位!”
新来的小二满脸堆笑:
“方才确认过了,各位正是莅临酒楼的第888888组客人!”
“为了表达玉香楼对客人们的谢意,请各位移步七层,那里是本店最大的雅间!”
……
虞穗穗觉得,她今天的运气似乎格外好。
点菜时没有上次的糖醋鱼,她刚表达完小小的失望,伙计便呈上来足足十几盘,似乎是酒楼的厨修现制而成。
她说想听欢乐些的曲子,酒楼的歌女便很快的切了歌。
就连想看看晚间的烟花,几息后,窗外也随之绽出了盛大的烟火。
这种好运一直持续到吃饱喝足后,学府仙二代们闲聊时。
“你们说,这小玉香究竟有多好看?”
一名弟子开口道:
“我来玉香楼几次了,还一次也没见过。”
“说不定只是名气大而已。”
另一名弟子不屑一顾:
“不是经常有人为她作画吗?画中也就那回事。”
“画像怎么能描摹出她的气质?”
现在说话的弟子明显见过小玉香,还是其的忠实粉丝。
眼看着仙二代们越争越激烈,一旁的伙计与侍女早已见怪不怪——任何来玉香楼的客人,都会对老板娘充满好奇。
虞穗穗自然也是如此,更何况,她上次来时同样没见到对方。
“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听到小玉香唱歌。”
她边搅着碗里的甜粥,边感慨道。
当然,她只是这么一提,并不太抱什么期望,谁曾想——小玉香还真来了。
酒楼内传来阵阵骚动,一袭紫衣的老板娘轻纱半掩,缓缓走下高阁。
她肤若凝脂,面若桃花,走起路来袅袅婷婷,顾盼生姿。
雅间的客人们纷纷打开房门,小玉香走了几步,视线不偏不倚,正对着虞穗穗所在的那间。
她停下脚步,羞怯中带着讨好地笑了笑。
小玉香是一只很上进的魔族,可碍于实力,爬到魔界堂主已是上限。
但现在,她又找到了新的机会。
和别的魔族不同,小玉香无疑是懂一些人情世故的:若是少君娶了天照门的大小姐,而对方身为人类,定是会不习惯魔界的风土人情。
她想:虞姑娘一定会需要得力的魔族属下。
这不是巧了,自己如此了解人类,简直是当之无愧的不二人选。
如果能成为魔后的心腹,可比当堂主有未来多了!
小玉香双手握拳,顿时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日后,沧澜学府代表队正式启程。
带队的是温娴静和灵修教习,他们就像兢兢业业的鸡爸爸和鸡妈妈,时刻注意给弟子们进行心理辅导。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灵修教习碎碎念道:
“你们刚入学不到两年,万万不可逞强。”
温娴静则是凶巴巴地瞪着他们:“别听金教习的,我们学府从前每年都是第一,友谊什么友谊,给我加油打!”
灵修教习:“……温教习,他们还是小孩子。”
温娴静完全没听进去,她满面红光,斗志昂扬:“大声地说,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第一名!”
小菜鸡们齐声道。
灵修教习默默望天。
他就知道是这样。
温娴静性子倔,不服输,不仅严格要求自己,也同样严格要求她的学生们,成功将一个班的弟子都影响成了战斗狂。
灵修教习的目光移到虞穗穗和谢容景身上,这才放下心。
还是这两个学生稳重,没有跟着一同起哄。
“你们两个等下千万别有压力。”
灵修教习想到二人与天照门的关系,特地嘱咐道:
“若是有人为难你们,及时告诉我和温教习。”
“没错。”温娴静严肃地附和。
穗穗想了想,觉得应当是不会有人为难他们。
那个爹她还是有一点点了解的,以对方要面子的性格,断是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众人看上一场家丑外扬的好戏。
最多……最多便是无视吧。
但想到是教习们的好意,她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无妨。”不知从哪冒出一句苍老的声音:“有人敢放肆,老夫拆了他门派的阵!”
穗穗惊讶:“前辈,你怎么也跟来了?”
阵鬼的身份在班上已不是秘密,这次门派交流大会,他原本是想当随行教习的。
用他的话说便是——看看外面那群杂鱼这么多年有没有什么长进。
灵君怎么可能同意老头子跟着去?
他生怕对方一个不高兴,把好好的交流大会搞得一塌糊涂。
有一年便是这样,阵鬼四处云游时,恰好碰上某一届门派交流会。
而他老人家也不知抽了什么风,竟玩心大起,在参赛的场地上神不知鬼不觉摆了座巨型大阵。
那几个月简直是噩梦,从参赛弟子到围观群众都被丢进了一个大型迷宫中,甚至连裁判都不能幸免。
他们在原地转来转去怎么也出不来,着急到哭天抢地,外面的灵君剑尊医仙谁劝都不好使,最后还是阵鬼自己觉得无趣,才把这群人放了出来。
“徒弟呀,为师不是故意跟来的。”阵鬼振振有词:“这是路过!老夫先上前方溜达一圈,过些天再来看你们那个什么门派交流会。”
随行的小李:……
众人现在正在一艘急速飞行的空中之船上,这是沧澜学府的公用飞行器。
阵鬼嫌弃地扫了飞行器一眼,什么东西,飞得还没他一个老头子走得快。
他冷哼一声,独自凌空踏步,越过飞船走向前方。
……
实际上,被嫌弃的飞行器飞得并不慢,只是短短几日的时间,便已飞到了天照门。
虞穗穗觉得非常新奇。
她不是住在先前的院内,而是跟随学府代表团住在专门的客房里。
天照门的客房比弟子的住所还要更精致,大颗大颗聚灵石不要钱似得镶在墙壁上,流光溢彩,能晃花人的眼睛。
虞穗穗认真思考要不要挖几颗带走。
果然不出她所料,天照门的弟子见到她时既不敢叫大小姐,更不敢为难她。
他们缩着脖子低着头,从虞穗穗身旁走过时,权当自己是个瞎子。
有一点点尴尬。
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穗穗想通了,她自然地拎着储物袋在客房内入住,又自然地向门外候着的执事建议道:
“晚饭多放点辣椒。”
“是,大——”执事连连咳嗽几声:“是,虞姑娘。”
……
门派交流会正式开始那天,空中积着厚厚的云。
场地还是那个曾举办门派庆典时的场地,不过较先前扩大了数十倍,也更华丽了许多。
火红的丹雀盘旋在上空,撒下星星点点的火雨,引得一些中小门派来的弟子们啧啧称奇。
它已经飞了整整一天,虞穗穗同情地望着丹雀,不知天照门给不给它加班费。
“你们便是沧澜学府的弟子?”一道声音传来,语气不善:“也不怎么样嘛,不会是假冒的吧?”
“哈哈哈哈哈,或许他们就这么弱呢。”
另一人附和道。
她循声望去,是群同样年轻的少年少女,统一穿着深紫色的道袍,脸上无不带着挑衅与讥讽。
他们是紫阳派的弟子,属四大门派之一。
先前剑尊在世时,剑云山甚至能与学府分庭抗礼,可如今时过境迁,万佛宗不问世事,天照门青黄不接,紫阳派便隐隐有四大门派之首的意思。
可也仅仅是四大门派之首。
终归是在学府之下。
紫阳派不服已久。
看到这次学府派来的弟子们竟一大半还不到四重,更是多了几分鄙夷。
总而言之,在穗穗眼中:又是新来的炮灰。
夏凌一笑置之:“久仰贵派大名,如今一见,佩服佩服。”
他这一行礼,倒显得紫阳派弟子们成了不懂礼数,没有教养的粗鄙之人。
如今各大门派皆已落座,无数道视线朝这边望了过来,紫阳派弟子们吃了个闷亏,只得捏着鼻子还了一礼。
他们越想越气,一位青年阴恻恻道:
“说起久仰,哪儿能比得上贵学府呢。连和魔族勾勾搭搭的女人也收,简直是伤风败俗不知廉耻。”
虞穗穗:?
这人是有那个大病吧。
好好地骂她做什么。
“你说什么?”
仙二代同窗们不干了,站起身怒视着他。
青年其实也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在他看来,这群不学无术的仙二代每个都该骂,而骂女人则是其中最狠、最有效的一种。
现在见这么多双眼睛瞪着他,他心头发憷,但又不愿在同门面前失了面子,昂着头拂袖离去。
“什么东西!”温娴静气得大发雷霆:“等下你们谁对上紫阳派,都给我狠狠地教训他们。”
……
“下一场,紫阳派刘生对沧澜学府江映雪——”
“我居然是第一个!”江映雪抱着琴,满脸坚定:“我、我会努力的。”
-“加油加油!”
-“就按平时做课业那样,别紧张!”
-“对!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厉害!”
同门们纷纷替她打气。
到了比武台上,江映雪看清了她的对手——一位五重的灵修。
完了。
她才只有重,还是刚升上来根基不稳,摇摇欲坠的那种。
江映雪犹豫着要不要认个输,反正门派交流大会都是点到为止,若是她开口认输,这场比试自会终止。
不,不行。
她想到方才那些人恶言相向的样子,又想到上台前同窗们的殷切期待。
……
拼了。
“不好,对方是五重修士。”
选手入场后,学府的弟子与教习同样也发现了。
初赛的对手都是随机分成,怎料江映雪如此倒霉,抽中了这样一个人。
“映雪怎么还不认输啊!”
温娴静急了。
刘生见上台的是个音修,本就存了几分轻视,察觉到对方只有重时,态度更是嚣张。
什么第一学府,当真不过如此。
刘生嗤笑一声,下手毫不留情。
……
江映雪漂漂亮亮上去,抽抽搭搭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