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玉香楼的客人无论男女,大多都期待着能一睹小玉香的芳容,若是有幸听她唱上两首曲子,骨头都能酥上半月有余。
为了小玉香一掷千金的人数不胜数,然而她并非日日出现,每次出现时,酒楼内外无不座无虚席。
虞穗穗也知道这个名字,心中颇有几分好奇。
可惜对方今天不在,她听不到“骨头酥半月”的曲子,只能吃着炸的非常酥脆的点心。
虞穗穗坐在包厢里,饭桌上摆满了珍馐海味。
难得来一次,她几乎将菜谱上的食物点了个遍,每样都尝几口。
吃饱喝足,二人乘着月光回到学府内的住处。
穗穗很困,虽然今天同样是十二个时辰,但在幻境中呆了良久,真要算下来可过得格外长。
她匆匆洗漱完毕,躺在松软如云般的床上。
大反派应该也累了。
他们二人住在隔壁,卧房与卧房之间就隔着一堵墙。
虞穗穗敲敲墙:“早点睡,晚安!”
那边破天荒地安安静静,连一声也没出。
一个时辰后,玉香楼后方的暗道里。
带着面纱的女子双目含泪,对着身前的少年款款下拜,衣袖挥舞间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脂粉气。
“看到少君您,我们魔族终于有希望了……”
谢容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小玉香。
实际上,这并不是对方第一次找上他。
早在一年前,谢容景刚刚来到沧澜城时,便感应到了……同类的气息。
小玉香是一只很特殊的魔族,她没有任何的攻击能力,所有的天赋点全部加在了伪装上。
高阶魔族或多或少都能隐藏自己的气息,可在所有的魔族中,也只有她敢大着胆子隐匿在沧澜城内。
她用了近五年的时间,将自己的魔骨一根根抽出,忍着噬心之痛散去体内的全部魔气。
她几乎把自己变为了一个真正的人类。
藏在灵君的眼皮子底下。
……
小玉香满脸期待地望着谢容景:“少君大人,您没有放弃魔界,真是太好了……这些年来,属下们一直在尝试联系您。”
真无趣。
谢容景盯着自己修长的手指。
魔界已有十年群龙无首,他们迫切的需要一位新的魔主。
谢容景不喜欢人类,当然也不喜欢魔族,他曾经一视同仁的讨厌所有会喘气的东西。
振兴魔界,他暂时还没那个兴趣。
可他现在需要力量。
很多,很多的力量。
就在刚刚,他是有一瞬间想杀了夏凌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明明该庆幸对方挡下了那一击,可偏偏……
偏偏觉得好碍眼。
……
见少君并没有像先前那样反对,小玉香先是怔然,紧接着是狂喜。
“少君大人,您答应了?”
她小心翼翼试探着。
算是吧。
谢容景百无聊赖地轻轻颔首。
小玉香喜极而泣,郑重地向面前之人行了一个大礼。
“魔界第三十二堂堂主小玉香,恭迎少君大人!”
第49章
年末考核完, 学府放了长达一个月的假期,让弟子们将这一年学到的东西归纳总结,为来年的修行打好基础。
对虞穗穗来说则是——好耶, 又能睡到中午了!
为了更好的睡眠质量,她特地将床搬到了靠近窗边的位置。
早春的太阳又柔又暖,极其适合放松身心。
这样睡了几天,虞穗穗发现自己的储物袋似乎有哪里不对。
它总是时不时发出微弱的黑色光芒,频率还蛮高,天黑昏暗时注意不到,放在阳光下就特别明显。
她将袋中的东西全部排查了一遍,终于找到始作俑者:在谢容景曾经叠的纸兔子中。
大反派没什么别的兴趣爱好,却喜欢折些小玩意, 尤其喜欢折兔子送她。
叠的兔子多了,为了防止被其它东西压坏,虞穗穗便找了一只盒子,将这些折纸全部收纳了起来。
此时闪着光的, 正是里面的一只黑色纸兔子。
那只兔子被谢容景用朱笔画了大大小小的圈圈,黑光微微弱弱,倔强地从圈圈的缝隙里透出。
她好奇地捏起兔子耳朵,指肚不小心蹭掉了一点点笔迹。
【帮帮我——帮帮我——】
虞穗穗:?
她仔仔细细听了好几遍,确定声音确实是从黑色兔子里传来。
……?!
于是,她没了接着睡的心情, 带着纸兔子去找大反派。
大反派很好找,他几乎将虞穗穗的庭院当成了自己家。每天自觉清晨来,到了晚上睡觉时再回去。
就像现在,他正坐在院内的桌案前,身旁的风炉上煨着一壶花茶, 风吹过香气怡人,提神醒脑。
见到从里屋出来的少女,谢容景面带微笑:“今天怎么这么早?”
“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虞穗穗组织着语言:
“是这样的……兔子会说话了。”
她递过那只纸兔子,严肃地递给谢容景。
事实上,她非常担心里面有什么怪东西。
这种设定在别的小说里并不少见,比较出名的便是阿拉丁的神灯和汤姆里德尔的日记。
“它吵到你了吗。”
谢容景也认真了起来。
吵倒是没有吵到,虞穗穗摇摇头,表达出了自己的忧虑:“我们要不要把它烧掉?”
若是半月前,谢容景还真可能就把它烧了——即使这玩意很难被烧掉,想想办法应该也是能毁去的。
想到魔界那群人发现万魔令被销毁时的表情……他便涌起满心的愉悦与期待。
“不必的,大小姐。”
他现在如是道,接过那只纸兔子,在它浑身上下又画满了红色的圈圈。
“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虞穗穗问道。
谢容景沉吟片刻,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道:“魔族克星?”
哦,那可能是护身符一类的东西,她想。
既然反派头子都这么说了,应是没什么危险的。
虞穗穗又将纸兔子收了起来,毕竟是仙侠世界,折纸开口说话也正常。
谢容景今天披了件天青色薄袍,将五官中的姝色虚虚掩下,更添几分清疏柔和。
一年过去,他扎头发的技术有了显著提高,有时甚至会一天为虞穗穗换三个发型。
谢容景手上的动作轻轻的,偶尔会碰到她的脸颊,像微凉的蝶翼。
他似乎很享受为大小姐扎头发的过程,总是慢条斯理地眯着眼,梳完还要用爪子摸摸她顺滑的毛儿……虞穗穗猜测他应该是在玩某种萌宠换装游戏。
说来她当初在天照门时,院子里的小侍女也是这样,非常喜欢给她打扮得漂漂亮亮。
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笃笃笃——
“请问虞姑娘在吗?”
门外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虞穗穗拉开门,外面站着的是一位穿着灰色短衫的少年。
这位少年她见过,是学府的旁听生。
平日里不需要修炼时,便负责帮弟子们收收信、送送东西。
果然,少年笑道:“有你的信,还有两个物件儿。”
他递过一张用灵线密封的羊皮卷,以及一只同样用灵力封住口的储物袋。
仙侠世界很少有人写信,有条件的都置入了传音石,但也有些寒门子弟或是凡人出身的弟子,和家人联络时仍是用较为古老的书信。
穗穗歪着头接过,非常好奇谁会写信给她。
“这上面的灵力还是寄出去时的样子,没人试着打开过。”少年挠挠头:“你先确认一下吧,不然要是出了什么事,事后也能说得清楚。”
虞穗穗明白了,这可能就是仙侠世界的快递,需要她亲自检查一下封口是否完好。
她沉下心来,感应到羊皮卷与储物袋外层的灵气薄膜——皆是无损。
“是好的。”她点点头,准备关上房门:“谢谢~”
“等等——西边大门那里还有一个。”
少年补充道:“那个太重了……可能得虞姑娘自己拿。”
穗穗越来越迷惑了,拆开那张羊皮卷。
【大小姐,我们好想你呀!!!】
破案了,是她曾经的属下们!
天照门附近没什么大城镇,因而也找不到信使服务,想寄个什么东西很不容易。
这次还是趁着裴林外出做门派任务时,辗转了一两个月才将东西寄出去。
虞穗穗精神一振,羊皮卷上有二十来种笔迹,可见每个小侍女包括牛执事都留了几段话。
总结一下,大致分为三种:
担心她不习惯外面的生活的;
帮她骂虞掌门的;
悉心向她汇报天照门这一年动向的。
而那只随信寄来的储物袋里,则装了大大小小的礼物,都是一些实用的东西——比如小侍女们自己酿的辣椒酱、虞穗穗喜欢但是没带走的几条裙子、她先前经常躺在上面睡觉的摇椅……满满装了一大包。
……
【生辰快乐!小姐!】
信上的人如是说。
虞穗穗这才想起:她又要过生日了。
她是穿越来的,本人的生日与原主不是同一天,她是二月,原主是三月,不过这也并非什么大问题。
因为……她一直都在过两个生日:)
谢容景先前还问过她,对此,虞穗穗的解释是——
“一个是阴历,一个是阳历啦!”
理直气壮jpg.
这个世界并没有阳历这种说法,可见她这么振振有词,无论是先前天照门的属下,还是现在的谢容景,皆会为她庆祝两次。
收到了从前的小伙伴空投的大礼包,穗穗的心情更加高兴。
这段时日既不用早起,也不用上课,还不需要修炼,更可以过生日收大礼。
神仙生活。
“还需要找他们再要一份礼物吗?”
见大小姐开心,谢容景也跟着微扬起嘴角。
他指的“他们”是学府的那群人类,大小姐上个月过生日时,同窗和教习们皆是送上了礼物与祝福。
童双送了自己新研究出来的灵植,每天晚上会哼着歌吐着灵气,被虞穗穗栽在了院子里;
夏凌送了一本剑谱,虞穗穗拿它垫了桌角;
赵煦朗江映雪等仙二代们,送的则是花里胡哨一看就很贵的饰品;
几位教习的礼物大同小异,都是关于修炼的材料或者书籍……就连阵鬼和医仙,也每人为她准备了一份生辰贺礼,力求让背井离乡的大小姐感受到门派与师门的温暖。
穗穗摇摇头。
她过两个生日就行了,礼物也收两份的话……还是会不好意思的。
大反派不置可否。
大小姐喜欢,就应该是大小姐的。
不知道另一份包裹是什么。
虞穗穗想,既然没有一起装在储物袋中,那应不是属下们一同寄来的。
西方入口离弟子住所并不远,正是她第一次来到沧澜学府时,所经过的那道巨石大门。
不多时,她已见到了自己的另一份快递——
一张琴。
它底部乌黑,泛着幽幽的光,上层则是透明的、深浅不一的绿色,银亮亮的琴弦点缀在上,犹如碧水照月。
这张琴通体线条优美流畅,做工精美,灵力充足——一看就不是凡品,且贵重非常。
甚至比她的照水还要更优异上三分。
“这是谁送的?”
穗穗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她还认识什么人。
“没有说。”送信的少年一五一十道:“我还问了将琴送来的信使,他说他也不知道。”
虞穗穗指尖划过琴弦,悦耳的音符争先恐后回荡在空气中。
琴上悠悠飘下一张纸片。
她伸手接住,纸上的字迹苍劲而挺拔:
【此琴名曰“清湖”。】
【生辰快乐。】
第50章
“我来拿吧。”
谢容景轻轻开口, 接过那张琴。
学府门前栽着郁郁葱葱的灵木,它们刚被浇过水,叶脉缓缓渗出淡淡的灵气。
谢容景走在白雾缭绕的前方, 青衫配上古琴, 出尘而又缥缈。
“大小姐想到是谁送的了吗。”
他冷不丁驻足问道。
虞穗穗摇摇头, 她也百思不得其解。
纸上的字迹像个男人, 可她将原主的记忆翻了个遍,也未想到对方和谁交情深厚到能送这么一份大礼。
虽然她收到过比琴更贵重的东西,比如阵鬼他老人家, 就送了她一张听名字就很厉害的阵法图……但这是熟人送的,清湖琴则来路不明。
穗穗心道:为了以防万一, 还是不能轻易掉以轻心。
……
不到半柱香后,她又真香了。
原因无它, 这张琴确实……非常漂亮。
虞穗穗默默反省。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喜新厌旧的渣男,用惯了照水,再见到新鲜的清湖, 便跃跃欲试想换换新花样。
沧澜城警戒森严,所有送到这里的包裹都将经过高阶修士的严密查探,可他们都没有查出问题,那也就是没有问题。
她几乎已经要将自己说服了。
清湖琴配色好看,像翡翠里氤氲着点点墨痕, 摸起来手感甚佳,连琴弦也不紧不松刚刚好。
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抱着琴去找了温教习。
“你说上面可能有符咒?”
不需要给弟子们上课时, 温教习放下了她那总是绷的紧紧的发髻,青丝一直垂至腰际,连语气也和缓了许多。
她将琴从内到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 认真地回答道:
“没有发现任何咒言,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再去问问其他的符修教习。”
“不用不用,谢谢温教习。”
虞穗穗连连摆手,笑得甜甜。
既然如此,她便笑纳了。
虞穗穗的好奇心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吃鸡蛋不用关心下蛋的母鸡一样——管他是谁送的,用就行了。
她郑重地坐在琴案旁,准备试弹一下。
大反派安安静静陪着她找完符修教习,又看着她爱不释手地将琴缓缓放下。
直到虞穗穗拨响第一声琴弦,他沉思片刻,温和出声:
“上面有魔气。”
穗穗一愣,弹琴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当真?”
不是她不相信谢容景,而是这琴经历过数道检验,本应不会有什么岔子才对。
“嗯。”谢容景轻声应道:“是魔界内部的密咒,若是长期弹奏会经脉错乱,有走火入魔之险。”
他语气温和,神色却是难得的认真:“大小姐,这可不是小事。”
虞穗穗被他的样子唬到:“……这么严重的吗?”
谢容景再次点头。
若和魔族有关,别人看不出也正常,虞穗穗信了分。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花这么大价钱暗算她。
走火入魔便等于很久不能修炼……可如果想让她不修炼,哪还要这么麻烦?
虞穗穗想:直接将买琴的灵石折现给她,她很乐意半年或者一年不学习。
大反派熟稔地摸着她的毛儿,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穗穗怕到不怕,主要觉得很可惜。
“有办法将密咒解开吗?”她颇为不舍地望着漂亮的琴。
“没有噢。”谢容景语调微扬,嗓音凉中带着丝丝甜意,极为耐心地哄她:“这张琴很危险,我们烧掉好不好?”
……
行吧,就知道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
她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谢容景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看起来很是愉悦。
“穗穗真乖。”
失去清湖琴的第一天,没劲,想它。
失去清湖琴的第二天,有劲了,想买新琴。
失去清湖琴的第三天,和江映雪聊了一下琴的价格,打扰了,她现在不想买琴了。
……
第四天,不止是清湖琴没了,大反派也没了。
虞穗穗起床时,并未在院中看见谢容景的身影,只有一壶温着的花茶和一张字条。
“晚些时候回来。”
她打着呵欠念出上面的字。
虞穗穗倒了杯茶,习惯性地拎出她的首饰包,才发现——编辫子大师今天不在。
她于是将头发梳成两个丸子头,一个人安安静静用早膳。
太久不自己扎头发,手有些生,摆弄了好久才在丸子头上系上两个蝴蝶结。
到了下午,她躺在躺椅上,像一条咸鱼一样把自己翻了个面。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难道是大反派回来了?
虞穗穗拉开门,不是大反派,是来串门的童双和夏凌。
夏凌伤还未好,情绪一激动便会不自觉地吐血。
穗穗浅浅统计了一下:不到三炷香的时间,他已经被童双气得吐了七八次。
……男主不愧是男主,生命力和谢容景这个大反派不相上下的顽强。
说起来,大反派到底去哪儿了呢?
此时将近黄昏,院子的角落里,那颗每到夜晚都会唱歌的植物已经开始哼着不成调的乐曲。
夏凌终于找到一个反击的机会:“师妹,这就是你说的会唱歌的花?”
童双:“对呀对的。”
夏凌得意:“看来师妹对乐律的品鉴也不过如此。”
童双点点头:“话说师兄,你有没有觉得它哼的调很熟悉?”
夏凌听着听着,脸色由白转红,总觉得是他某次意气风发时,所唱过的歌谣……再仔细聆听,连声音也同他八分像。
虞穗穗看着默默吐血的男主,计数道:第九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