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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念情绪确实非常不好。

  尤其当她看到那个酒囊饭袋驸马时,常宜嘴上说着不在意,可是她又能怎么办?

  出嫁……以后一辈子,都要和那个人在一起,吃饭睡觉,甚至更亲密的事情,她心情跌落谷底。

  晚上好巧不巧,下起了雨,偏偏还混着夏的热燥。

  鹿念嫌热,踢去了被子,半夜的时候,却被雨声和外头涌进来的风惊醒。

  风呼呼的打着窗户,树影重重,看着格外吊诡。

  今晚轮到了杏雨当值,就睡在她屋外,但是,鹿念莫名的不想叫她,她又想起了常宜,和她自己未来的命运,心里像是被什么梗住了一样。

  “你在吗?”她坐直了身子。

  外头雷声阵阵,下起了暴雨,似乎并没有什么回应。

  “我不舒服。”她声音有些哑,从帐中传出,从没有过的虚弱,越来越小,“头疼腹痛……”

  一句话没有说完,忽然,就这么停了下来,戛然而止。

  少年身影很快掠出,他考虑到了最坏的情况,也再顾不了多少,掀开了帐子——

  红烛帐暖,香帐里熏着淡淡的香,精致小巧的首纹香炉,女孩只穿着中衣,黑发披散着,面容苍白修美,比起白天华服上妆的时候,更加显得纤小素雅。

  她抱膝坐着,安安静静,不见多少病容。

  他僵住了,撩起帐子的手不知道该如何自处,正准备再度消隐身形时,他手腕已经被扣住。

  “我怕……”鹿念轻声说,“留下,陪我说说话吧。”

  “你坐着。”她把帐子撩起。

  知道他不可能来帐内,但是,叫他坐在屋内,能和她说说话,她心里好歹舒服一些。

  秦祀沉默着,他把烛火点燃,出去帮她弄了清咳润肺的茶。

  他动作轻而快,对室内陈设又格外熟悉,一点响动都没有。

  外头暴雨如瀑,不是有雷声,他站在帐外,身形修长笔挺,垂着眼,似乎

  见完那一场婚礼后,鹿念现在只想说话,感觉完全倾诉不完。

  “你们也是不会娶妻生子的……”鹿念抱膝坐着,眸子空荡荡的,“是吧?”

  她忽然想起了年少时曾经问过的孩子气话,问他和那些内侍有什么不一样。

  她现在大了一些,明白事情了,不同就是,秦祀是正常男人,如果他自己愿意,之后她放他出宫,他完全在可以过上正常娶妻生子的生活。

  这么多年里,她似乎还没有好好打量过他。

  烛火微微摇曳着,一切都朦朦胧胧。

  他被她看得有些僵硬,眉睫都漆黑深邃,薄薄的唇习惯性抿着,唇红齿白,细腰长腿,他长得非常好看,只是平时习惯低调了,总是穿着一身黑,站在阴影里,格外不引人注目。

  以他的模样,和这样一身出神入化的武技,如若她真的愿意好心放他走,估计有的是女子愿意嫁。

  想到这里,鹿念心情格外差了其起来。

  “你有这个打算么?”她问,“你们家,应该也需要你传宗接代……”

  他垂着眼,答得很快,没有一丝犹豫,“没有。”

  “我是孤儿。”他声音很低,“没有家人,也不打算娶妻生子。”

  鹿念心情这才终于有所好转。

  毕竟,当年,是她把他要过来的,他就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一辈子都是。

  这么多年,她也习惯了,时时刻刻有他陪伴。--

  说她心狠也好,自私也罢,她真的完全不能想象,以后他去娶别的女子,过得和乐融融,而她和那个面容模糊的驸马被捆在一起,在深宅大院里困一辈子。

  其实晚上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他只是在室外护卫,并不入内帷,毕竟,也过了这么多年,她也顺利长大,一直没有发生过什么。

  所以眼下的情况,真的有些奇怪。

  烛火跳跃着,鹿念冲他招了招手,“你过来一些。”

  袖子滑落,露出了下面一截雪白的手腕,她没在意,叫他近一点。

  他很狼狈,可是没办法,先前被她装病骗了出来,此刻要脱身,也没有那么简单。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也已经习惯听从她的要求,身子已经先于思绪动了起来。

  公主出降之后,在家养面首的确实不少,有时候,丈夫在外头养人,流连烟花之地,公主

  也懒得管,也在家自得其乐,俩人互相尊重,维持了个表面婚姻,尤其是为了朝堂政治而生的婚姻。

  但是秦祀不是,他是她的暗卫。

  从小到大,一直陪着她。

  和那些人的身份,自然不一样。

  “低头。”她轻声说。

  她忽然伸手,像小时候,第一次见面那样,伸手抚上了他的面颊。

  她手指纤细雪白,依旧温暖,袖口散发出馥郁清雅的暗香。

  “别动。”她用上了命令的语气,“不准动。”

  这么多年,她早已把他看成了自己所有物,想看,想亲昵一些,想对他做什么,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约束。

  还未融化掉的冰盆子冒着寒气,加着雨水的味道,室内明明那么凉爽,不知道何时,他背后却已经起了一层薄汗,心跳剧烈,喉咙发干,比其他以前执行过的那么多任务,生命垂危,在刀尖上滚过时,都要难受。

  他想起了林绍德的吩咐,想起了很多事情。

  火光跳跃,他耳尖已经红透了,脚却像是生了根,根本动弹不得。

  他早已经习惯了,只要是她的心意,都会无条件顺从,只要是她的心愿,他想方设法,无论如何也想要帮她满足。

  却从没有料到过,会有现在这个难捱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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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敛着长睫,薄唇紧抿,不知道是不是烛火晕染,原本白皙的肤色都染上了一丝浅浅的红。

  显得异常的美。

  鹿念心尖似是被什么极轻的东西挠了挠,从没有过的异样感觉,她直起腰,附在他耳边,低声说,“那,以后我出嫁了,你也来……继续陪着我,好吗?”

  之前和德帝和静美人的约定是,秦祀会一直护卫到她及笄,等她出嫁,离开皇宫。

  但是现在,她的想法变了。

  她只知道,她不想和他分开。

第七十七章 暗卫x公主(四)

  天历六年的上元节, 鹿念再度准备出宫。

  按理说, 鹿念这种还未出降的公主, 无事是不可以出宫的, 还是托了常宜的福, 她们关系一直很好, 常宜母妃早逝, 皇后不耐烦管这些事情,所以,鹿念也就有了去探视她的机会,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宫, 虽然很少。

  “一切安好。”常宜托人给她带了口信, “李成端不在, 上元节不如出宫,一起过来赏月?”

  鹿念自然应好, 出去几次之后,她也开始逐渐轻车熟路了。

  鹿念换了衣服,准备偷偷出宫, 没有带啼莺和杏雨,只留了秦祀一个人, 这种时候他自然会随着她, 也很让她安心。

  常宜出降后, 并并没有建单独的府邸,而是依旧和李家人住在一起,不过, 即使是和她成亲之后,李成端的风流性子也并未改变,常宜对他没什么感情,也不想管,于是后来便愈演愈烈,他平时几乎不着家,俩人几乎出于一个相看两厌的状态。

  鹿念去过几次,李成端都不在,常宜住的院子里越发显得清冷零落,好在她自己并未表现出多在意,于是鹿念也不敢再多提,唯恐触及了她的伤心事。

  秦祀和平时一样安静,他依旧是一身黑衣,但是没有再隐没自己身形,只是安静的走在她身后一步的位置,不会多僭越一些。

  有他随着,她走到哪里都放心。

  上元节的时候,外头自然热闹,是一年里难得没有宵禁的时间,观灯的,放烟花的,百姓都在这时候蜂拥出了门,远远瞧着,好一派盛世繁华。

  鹿念很喜欢这种有烟火气的场景,她买了好几盏精致的花灯,预备等下分给常宜一盏。

  “好看吗?”她弯了弯唇,把新买的一盏小兔子花灯晃到秦祀面前。

  他答得很快,“好看。”

  “是给你的。”鹿念把那花灯冲他手里一塞,见他少见的错愕神情,忍不住笑出声。

  “和你很像。”她笑眯眯,说得意味深长,指了指兔子花灯,又指着他。

  尤其是,被她欺负的时候。

  他耳尖红了起来,不自在的错开了视线,还是伸出手,不声不响的接过了那盏花灯,提在了自己手里。

  常宜果然独自在家,她遣散了李家侍女,只留了从陪嫁过来的心腹。

  “给。”鹿念把路上买的一些小玩意儿给她看。

  “我也想出去了。”常宜羡慕,“能在外自由逛逛,多好。”

  “现在也不迟,你想出去么?”鹿念说,“四四和我一起来了,你要是想出去,他能护住我们两个。”

  “算了。”常宜叹气,指了指后院,“那位一直在催我怀孕呢,现在还往外跑,怕是更加给人留下话柄了。”

  李家婆母原本对她也是诸多不满,倒是觉得常宜似乎配不上她家宝贝儿子,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帮助,嫁来李家两年了,也依旧一无所处,所以越发的不喜。

  确实,常宜出降,差不多了有两年了,一直都还没有怀孕,李成端膝下无子,外头拿这些说道的人也不少。

  鹿念犹豫了一下,她到底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谈起这些事情来,还是有些不便。

  常宜唇角挑起了一丝冷笑,“从没在家睡过,怀孕?从哪里怀,天上?”

  鹿念悄悄握着她的手。

  常宜说,“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要是可以,我宁愿一辈子不出家,和姐妹在一起,比和男人在一起快活多了。”

  秦祀安静站在黑暗里,一言未发,几乎消弭了自己的存在感

  鹿念在李府陪了常宜几个时辰,和她说说话,说些外头见闻,常宜精神也终于好多了,鹿念见她有些困倦,便不再打扰,预备告辞。

  她是偷偷出来的,虽然秦祀能帮她遮掩行踪,出来太久,到底也不好。

  “不用你送了。”鹿念担心的说,看着常宜青白的脸色,“你好好休息,注意保重自己身体。”

  见到常宜终于睡下了,她方才放心离开。

  只是,之前看花灯闲逛的愉悦心情一下消失了大半,刚出了常宜院子,不料,鹿念在大门口撞上了个不及防的人。

  白锦袍,折扇,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模样,只是眼睛细长,眉毛很浓,莫名其妙给人一种阴损之感,这些组合在一起,鹿念很不喜欢他的模样。

  他身上一股浓重的酒味儿,似乎是把鹿念认成了谁,没好气道,“挺在这儿干什么?又想和……”

  说到一半,他自己先发觉不对劲,打了个酒嗝儿,看清楚眼前人,眼睛不由得一亮。

  他冲她行礼,“臣见过端仪公主。”

  鹿念板着脸,没有否认,也大概猜出了他的身份。

  就是常宜那个传说中的夫婿,李成端。

  李成端仔细打量着对面少女,心里倒是也暗自称奇,是亲姐妹,但是这么一看,端仪公主能凭美貌在京城出名,果然不凡,和面容寡淡的常宜似乎完全不像。

  他心里不由遗憾,反正都是尚公主,而且俩人身份背景也差不多,为何当年给他的不是端仪。

  “公主现在就走?”李成端说,“常宜经常一个人在家,臣公事繁忙,也没个人说说体己话,公主能场上门来陪陪常宜,臣感激不尽。”

  居然涎着脸凑了过来,似乎想来拉她手腕。

  鹿念脸色都变了,别说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少女,李成端已经尚了常宜,就他们现在的关系,这等不避讳,几乎近似于在轻薄人了。

  李成端并没有握上她的手,身形鬼魅的黑衣青年,不知从何冒了出来,眼神冰冷,他手腕已经被重重弹开。

  不见那青年如何动作,他手腕已然有些发麻,被震退了好几步,连鹿念的袖口都没有碰到。

  秦祀没有说话,看向他目光很是不善,

  既然已经尚了常宜公主,他就已经不可能了,他看着鹿念的那种眼神,是他难以忍受的。

  如果不是顾忌身份,怕给她带来麻烦,还是以前在灰隼营的日子,他怕是要把他这双手都卸了。

  “你是何人,是怎么进来的?”李成端怕平复了一下呼吸,色厉内荏道,“怎么出现在我家。”

  鹿念淡淡道,“是我带他进来的。”

  李成端见那男子很年轻,不过弱冠之年,不过一身黑衣,身形修长利落,完全不似寻常文弱公子,只是仔细看,他眉眼俊美,气质冷淡,气度也完全不像是一般下人的模样,更丝毫不像内侍,李成端倒是也一时拿不准他身份。

  鹿念不耐烦再待下去了,叫秦祀,“走吧。”

  李成端倒是横眉竖目了起来,“等等,李家后宅不进外男,公主想来探视姐姐,自然无妨,只是这位公子,还请公主给个交代。”

  鹿念觉得好笑,之前在皇宫里,秦祀一直随侍她,都没有人提过过意见,李成端这么倒打一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因为常宜的事情,她原本就对李成端一肚子火气,现在倒是也半点不想低服做好话。

  “没事。”鹿念对秦祀说,“别动,就这样等着,大不了,等过几天,等父皇亲自来接我们。”

  秦祀自然有本事把她带出去,但是,她现在半点不想这样,倒要看看,私自扣押还未出阁的公主,李成端手眼通天,本事到底能有多大。

  院子里的响动闹得很大,李成瑜赶来时,看到的就正好是借着酒气撒泼的李成端,和被关在院内,一脸淡淡冷笑的端仪公主。

  李成瑜叫了人,好说歹说,把已经几乎醉糊涂了的李成端送了回去。

  “臣替兄长道歉。”李成瑜冲她作揖,“兄长醉酒,言辞不当,冲撞了公主。”

  把一个未出阁的公主困在自家院子里,说出去,整个李家的名声是都不想要了。

  他眉眼平和清秀,很有文气,在天历五年刚及第,现在暂时在翰林院当值,满身书卷气,和李成端确实差距很大,至少看起来没有那么讨厌。

  鹿念不想给常宜难看,也就干脆懒得再计较,见他遣散了人,便直接离开。

  常宜到底还是听说了这件事情,几天后,她写信给鹿念道歉,顺便还提到了李成瑜。

  “成瑜人品学识多很不错。”常宜在信里说,“后来,他朝我问起过你好几次,似乎对你有意。”

  “一家兄弟,不会尚两位公主。”鹿念说,“有意也无用。”

  “那如果没有我这桩婚事,你是愿意了?”

  看到这行字,鹿念沉默不语,她想起李成瑜模样,只能说没有李成端那么叫人讨厌,但是也无论如何说不上喜欢。

  她想起常宜出降后的生活,心头罩上阴影。

  似乎无论是谁,她都不愿意,也无法想象那种场面。

  她现在年龄大了些,也已经晓事,要和那些人做那么亲密的事情,只是想想,都让她格外难以忍受。

  她不是叛道离经的公主,甚至算得上乖巧温顺,这么多年,没有给和德帝惹过任何事情,一直风平浪静,只是在内心深处,甚至比起表面叛逆的常宜,她那种不声不响,偏激的倔强,有时候更加让人担心。

  杏雨还什么都没意识到,啼莺最近看她的目光,却每每都饱含着担忧。

  “四四。”她轻声叫了声,“把这些去烧掉吧。”

  这些信件大部分是秦祀帮她传递的,她信任他,知道他从不会拆看。

  青年接过信,刚预备走时,鹿念叫住了他,眼睛亮晶晶的,“下次,我们再一起出宫吧,你还知道还有哪儿好玩的么?”

  “不知道。”他低声说,“我在外面的时间也不多。”

  秦祀是孤儿,很小的时候就被灰隼营捡了回去,随后,就一直是暗无天日的训练,再然后,就到了她身边,确实,在外头时间也不多,偶然出去,也是去做取人性命的任务,而并不是出去游山玩水。

  鹿念问,“上次我给你的花灯,你还留着么?”

  他怔了一下,忽然想起她那句玩笑话,唇微抿起,“嗯。”

  “其实,我出去,看过了市井烟火,有时候也会想,就在外头过这样平平凡凡的生活也不错。”鹿念说,“找一个喜欢的人,一起生儿育女,自由自在,不用被捆缚在这重重宫阙里。”

  他不知道该应答什么,也明白她只是想要倾诉。

  只要她想,不管是什么,他都愿意去帮她办到,

  “不过,我不行,你也不行。”鹿念含含糊糊的说,语气里带了几分困意,越发显得软乎乎的,“我舍不得把你让给别人。”

  她搂着他的腰,把面颊靠在他怀里,动作熟稔随意,“你是我的。”

  他僵着身子,心跳得飞快,他当然知道,这些都是不合礼数的,也把林绍德以前给他定的规矩彻彻底底,毁了个一干二净。

  鹿念知道他脸皮薄,一直放不开。

  她忽然就想到了那个小兔子花灯,低低的笑,“真是不会……”

  青年把她高了一头还多,在她手下,却异常的温顺,微抿着唇,耳尖发红,由着她动作,当真是和已经被驯化后的兽一般,让人完全联想不到初见时他的模样。

  “我不想出降。”鹿念说。

  在外见识过几次后,她的想法已经慢慢发生了改变,以前觉得无所谓,现在,在经历了常宜的事情后,她慢慢发觉,和一个完全不喜欢的人共度余生,似乎是件比她想象的还要困难得多的事情。

  天历六年,盛夏的时候,就在这场谈话结束不久之后,夏季的燥热慢慢浮了上来,李成瑜朝和德帝求取端仪公主,和德帝拒绝了,转而替她指婚了另一位永威侯,永威侯早已过而立,不久前妻子刚病逝,现在独身,儿女尚幼,暂时由妾照看。

  他是和德帝在西北的重要棋子,眼下,皇帝愿意把以美色出名的端仪公主嫁给他续弦,拉拢之意不言而喻。

  鹿念知道消息后,反而异常的平静。

  “我想让你带我走。”她对秦祀说。

  她的婚期马上要到,按理说,秦祀在她身边的日子也不多了,一旦她成婚,他也不再有保护她的义务,可以选择回灰隼营,或是直接离开这九重宫阙,去过自己的自由生活。

第七十八章 暗卫x公主(完)

  鹿念的婚期越来越近, 毕竟之前混得再怎么惨, 再怎么不受宠, 她好歹也是个名正言顺的公主, 所以必要的嫁妆和排场还是都有的。

  鹿念本人全无兴致,教养嬷嬷把她带了过去, 教了她一些出嫁前该懂的事情,不过出于和常宜混了那么久, 常宜又是个荤素不忌的,鹿念倒是也早懂了个七七八八,不再需要嬷嬷告诉,也就是这么意思意思一学。

  嫁衣送来的时候,杏雨很是欢喜。

  “公主还有十日就要出嫁。”她私底下和啼莺议论,“到时候, 我们应该都会陪嫁过去,据说侯爵很会疼人。”

  啼莺做着手头事情, 没接话茬, 眉眼里隐着担忧,问她, “你有没有觉得, 公主这段时间, 似乎有些奇怪?”

  按理说,她知道鹿念对这桩婚事的抗拒,但是眼看着离婚期越来越近,她居然一点表示也没有, 甚至心情都没有多少不悦。

  杏雨完全没在意,“公主一直这样,不然,你去问那谁。”她努了努嘴,话里带着不满,“要我说,他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明明知道公主马上就要出降了,也不知道避讳……”

  杏雨是有些怕的,怕公主真的在大婚前被他蛊惑,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导致最后公主丢了丑,她们这些陪嫁丫鬟也讨不了好。

  “别说了。”啼莺吓得捂住她嘴。

  鹿念这几天心情确实很平静,她早已经想好,既然已经决定要离开,计划已定,她也不再多想,大不了被抓回来,一辈子继续困在这冷宫里,过和之前一样的生活。

  她谁都没告诉。

  只有常宜,在知道她婚事后,亲自进宫了一趟。

  鹿念把打算和她大概说了一下,透了些口风。

  常宜看着她,眸光很安静,“父皇不会对你如何,但是,如果事情不顺,败露了,他怎么办?”

  一旁,一直沉默的黑衣青年说话了,语气淡淡,“不用管我。”

  “那你想过没有?”常宜倒是已经料到了他的回答,转而问鹿念。

  鹿念已经怔住了,说实话,她一直没有仔细考虑过失败的可能,失败之后,秦祀会遇到什么下场……

  常宜又问,“那出宫之后,你可是打算嫁他?”

  他从没奢望过,自己可以娶到她。

  鹿念,“……”她似乎也从没给过他这个承诺。

  常宜微叹了口气。

  端仪这脾气,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说是天真也好,残忍也罢,说到底,还是他纵容她,能这样一往无前的付出,甚至不求任何回报。

  她说,“如果你们都想好了,我会帮你。”

  毕竟,这个实际上,有这种愿意为她不惜性命,且完全不求回报的人,无论到底是男女之情,还是单纯的主仆之情,她都很羡慕。

  常宜离开后,鹿念也呆了,她仔仔细细把常宜说的话都考虑了一遍,犹豫着问,“不然,我不走了?”她咬着唇,“如果你怕的话。”

  一直安静沉默的青年说话了,他是第一次驳斥她的意见,固执道,“我没事。”

  从很小开始,在灰隼营,他们做的一直就都是滚过刀尖的事情,丧命也不过一念之间,他的命并不珍贵。

  更何况,现在是事关她的事情。

  “如果你死了。”少女漂亮的眸子熠熠生辉,轻声说,“那我会陪你一起。”

  把她的命也赔给他。

  秦祀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沉默了,却什么也没有反驳、

  他的命贱如草芥,和她如何相比,不如说,他是为她准备的,为她而活,为她牺牲,这是他当时早已经决定好的宿命。

  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死前,他宁愿把她送回,被囚禁一辈子,也不可能叫她给他殉命。

  嫁衣已经送来了,鹿念几个丫鬟的帮助下终于试穿上,只觉得压得头重,她把周围人都遣散了,叫秦祀,“好看吗?”

  他走路脚步是一贯的轻,很快落地,鹿念在盖头下听得分明,知道是他来了。

  “好看。”男人声音有些沙哑,鹿念忽然很想看看他此刻的表情,可惜隔着一层红盖头,看不到。

  “那你来试试。”她有些好奇这个程序。

  他把她的盖头挑起时,鹿念正好淘气的弯唇一笑,她原本生得美,此刻穿着大红嫁衣,肌肤胜雪,杏眼桃腮,烛火跳跃的影子落在她面上,越发显得娇憨明媚,一瞬间,他连呼吸似乎都顿住了,看着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新郎并不是他,也不会是他。

  盖头还没被完全挑起,却又落了回去,视线重新归于黑暗,鹿念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撩起盖头,气鼓鼓瞪着他,“你干嘛,平时握剑不是挺稳?”

  这下,一个盖头都揭不动?

  他面颊发红,很是羞耻狼狈,说不出这两者区别。

  掀开盖头时,有那么一瞬,他几乎醉了,直到看到自己身上,依旧是那一身熟悉的黑衣时,方才明白过来,他在这一场戏里该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天历七年的时候,端仪公主即将出降。

  一切都已经备好,只等翌日吉时。

  那日晚霞格外灿烂,映红了半片天空。

  入夜后,打更声刚过,秋倚宫忽然熊熊而起的火光,几乎与晚霞同光。

  虽然是平时少有人去的偏殿,但是,如果火势控制不住,很可能会蔓延到和德帝住所,很快有内侍反应过来,“走水啦。”无数人从床上被叫了起来,纷纷赶去救火。

  “那不是端仪公主住处?”

  “她不是明天就要出嫁?这可如何是好。”

  “莫管这些了,现在哪里是有这种闲心的时候,你快去叫人通知陛下,叫他老人家转去安全处所。”

  杏雨看着冲天的熊熊大火,哭得双眼红肿,捉住了一个赶来的军士的袖子,“军爷,麻烦您们了,去找找我家公主,我家公主失踪了。”

  火光就是从公主寝室燃起来的,他们这些干活的侍女下人都住在外头,公主今晚刻意没叫他们守夜,杏雨心头不高兴,以为是她又要和那个暗卫单独说什么,不料,刚到丑时,她是被这火光直接惊醒。

  端仪公主住处,是大火的中心,被烧焦的柱子已经呈现颓倒之势,屋顶几乎整个要垮塌。

  一时无人敢真的进去,好在未曾僵持多久,天公作美,天气阴沉沉的,逐渐下起了瓢泼大雨。

  鹿念看着那背后的火光,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嘀咕道,“没有真的毁容吧?”她装得似乎有些逼真过头了,差点真的把自己也烧了,摸了黑灰的面颊还有几分刺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受伤了。

  她玩笑道,“以后,真的毁容了,嫁不出去了怎么办?”

  没等他回答。

  她已经先自问自答,“算啦,只要能顺利出去,一辈子,我就都不嫁人了,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你要一辈子陪着我。”

  这一次,他答得毫不犹豫,“嗯。”

  那鹿念这辈子最惊心动魄的一个晚上,背后月亮格外圆,却带着一丝似是不祥之兆的血红。

  她趴在他背上,感觉到风从耳旁呼啸而过的声音。

  不久,下去了瓢泼大雨。

  好在他对皇宫轻车熟路,因为那场忽如其来的火,整个皇宫乱作一团。

  终于见到外头景色时,鹿念紧紧搂着他,几乎不敢相信。

  秦祀声音很哑,因为精神紧绷与劳累,“走。”他只说了一个字。

  不能在这里停留。

  和德帝不是傻子,等第二日火灾现场被清理整顿干净,被发现什么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