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已经准备好, 鹿念还打着呵欠, 迷糊的把果酱往面包上涂, 她左右看了下,感觉今天的早餐似乎格外丰富,她甚至还看到了只在密林里结的紫林果, 烤渡鸟肉, 烟熏牛肉……不像是早餐, 比起平时的午餐分量还多。
她大快朵颐,一边抽时间问他, “今天为什么这么多呀?”
秦祀, “午餐会很晚。”
当然也可能没有。
毕竟,要穿越深林的话, 半路停下, 危险就会更大一分,他身体每况愈下,他怕到时候护不住她。
秦祀叫了一辆马车,送他们到密林旁, 随后在那儿直接换马匹, 他预备送她过最危险的一段路, 随后就找亚博,也是他当年在帝都上学时的同僚,叫他送鹿念过去亚兰城回家。
下了车,眼前就是白雪皑皑的森林,鹿念那么乖巧听话,没有和他大吵大闹不愿意回去,倒是他意料之外的。
他只能姑且将之归结为出来吃了苦,体会到了在家生活的好。
并没有再往其他方向多想。
毕竟魔女这种生物,其实一直只是密林的传闻,而没有人真正见过,她们和人类毫无二致,出现在人群中也是悄无声息的,只要自己不说出身份,难以分辨,没有攻击性,她们甚至可以说是人类的共生者。
鹿念环住他的腰,悄悄把面颊往他笔挺的后背上贴了一贴。
青年睫毛颤了颤,声音从前头的风里飘了过来,问她,“你是怎么过来的?”
鹿念兴高采烈道,“是藏在商人返程的货车里,和那些货物一起运过来的,我家找他们采购了一大批家具。”
像是她能做的出来的事情。
虽然雪已经停了下来,秦祀还是给她围上了厚厚的围巾和外衣,一层层,鹿念被包裹得像个小球一样,她左右看了看自己,觉得还挺不错,都是他的衣物,上面带着他的气息。
她紧紧搂住他的腰,深呼吸了一口,感觉自己心旷神怡,她不怎么怕冷,冬天光着脚在雪地里走也不会有事,但是,她很喜欢这种被他呵护的感觉。
虽然秦祀已经挑了最安全的一条路线,但是,路依旧不好走,好在没有遇到吸血鬼,只是零星几头魔兽。
他把她护得严严实实,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太少了。
比起他上次通过时,遇到的魔物,数量少得让人惊诧,而且全是低阶,神智未开的魔物。
鹿念乖乖巧巧的站在他背后。
森林的魔兽都能互相感应,吸血鬼和魔女都算是森林的高阶物种了,这些低阶魔兽,平时都是绕着她们地盘走的,不放她这次有意压制住了自己的气息。
甚至压制到了秦祀都察觉不到的地步,一些高阶魔物却依旧还有些本能的感应。
一路上,鹿念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他了。
不可能放任他走,或者让他去愚蠢的自杀,她想。
白天赶路时,她安安心心抱着他的腰,他会驱赶掉一切敌人,食物他会准备好,她只用吃就好,晚上休息时,他给她值夜守备,可以一晚上不睡。
鹿念提议他们可以睡在一起,当然还没说完,就已经被根本不加考虑的否决了。
她无趣的撇了撇嘴,在心里计算。
应该过不了多久了吧,他就会彻底感染。
到时候,他到了最虚弱的时候,浑身无力,神志虚浮,对鲜血根本没有抵抗之力,她不相信自己还不能得手。
魔女小姐踌躇满志,觉得自己应该很快可以斩获到第一份成果。
他们就这么顺利的跨过了密林,黑皮肤的男人已经早早森林出口等待。
“你居然还有拜托我的时候。”他在青年肩上擂了一拳,笑声爽朗。
他注意到了他身旁娇小的姑娘“你女人?”
秦祀,“不是。”
“朋友的妹妹。”
鹿念,“?”
连他的妹妹都混不上了么,还得夹杂一个朋友。
小姑娘原本牵着他的衣角,躲在他背后,亚博冲她伸手,笑容爽朗热情,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毫不吝啬的赞扬,“你头发颜色真美。”
鹿念由他拉着,倒是似乎也完全没有之前的不舍,俩人交谈得很愉快。
“再见。”她只对他说了这么一句,就完全不再留恋。
秦祀看到亚博就这么带着她上了马车,手背上的印记刺痛感变得更强,一阵阵灼人的疼,他紧抿着唇,站在远处,挺拔清瘦的背影,像是风中的一株雪松。
他们相识也不过这么一段时间,他想起他们之间,种种相处的细节,却像是已经相识想思了许久,从他见她的第一眼。
果然,那些都只是他错误的妄想。
不过,他唇角浅浅扬起,勾出了一个讥诮的弧度。
他也再活不了多久了。
很久,青年终于转身,他没有休息,直接回了原路。
精神上的松懈,让他终于彻底支撑不住。
他走不出这个林子了。
森林里有间小屋,平时供旅人歇脚,因为最近恶劣的天气,这条线上的行路人数量急剧减少。
他反手关上门,从刀鞘里抽出了那把秘银小刀。
要解决掉吸血鬼是很麻烦的,但是,对他而言不是难事,他脱了上身衣服,赤着上身,宽阔清挺的背脊,已经彻底被繁复的血红色的印记叠满,甚至还在蔓延。
已经只等印记蔓过后颈,封印魔法起效,再用小刀割破自己喉管,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一生很短暂,乏善可陈,然后在死前,有个一厢情愿的心动对象。
月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升了起来,灼烧如焚。
他拿起了那把小刀,
一切都即将开始,即将结束。
刀划破皮肤的声音并没有响起。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打开,小刀脱手,径直飞往了她手里,鹿念接过,轻轻抚摸了一下刀鞘,唇角弯着。
他正在全力压制自己,再根本没有任何剩余的力气去夺回来。
“你为什么回来了?”青年声音里的怒气几乎压抑不住,眼角发红,看着忽然出现在木屋门口的娇小的身影,第一反应竟然是这句话。
“就想回来看看嘛。”鹿念握着那把小刀,不在意道。
那天晚上,刀已经沾染过她的鲜血了,她趁机以此为媒介,下了个小小的咒。
原本,以秦祀的性格,这种贴身武器,是不可能让死于刀下之外的任何人碰到的,是他对她完全大意了。
他显然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青年神情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种冰冷的死寂,“随便你想做什么。”
拿他回去研究,或者叫人来,拿到赏金,顺便在死前,让他们都欣赏到他的狼狈。
鹿念缓缓走近。
他被自己的封印魔法压制着,已经完全变成了血族的容貌,因为强行忍耐,唇已经被自己咬破,缓缓渗出的血珠,将原本淡色的唇染深了色,原本清俊,凉薄如冰的长相,竟然隐隐透出了几分艳治,
她轻声说,“我可以给你喝血的,我不在意。”
“你疯了?”他抬眸,声音嘶哑,用尽最后一丝神志。
“我不是人哦。”鹿念说,“我是魔女,家原本就在这个森林里,严格来说,和吸血鬼是一家人呢。”
她挽起自己袖子,露出了一截白皙的手臂,很慷慨,“想喝哪里的?”
鹿念忽然又想起,不对,她学过的知识里,要蛊惑男人,这样似乎不对,她忙放下袖子,手忙脚乱,想去脱下自己的外衣,可是,她还裹着秦祀给她的那些衣服,她手忙脚乱,根本解不开。
她气得把好不容易解开的围巾扔在了地上,长出了一口气,月色下,露出的一大片后颈皮肤,光洁如玉。
她还没来得及继续,“哎。”
力道实在过大,后颈传来一阵迟来的刺痛。
那一晚上,再度下起了大雪,大雪封城。
青年略长的黑发垂落下,遮住了眼睛,他一动不动,埋首在她颈窝,呼吸淡淡的,落在她颈窝里,有些痒,他很少有这种慵懒而毫无防备的神态,像是终于归巢的兽。
鹿念觉得浑身魔力都很充沛。
她手指微微抚过男人的黑发,把玩着,他长睫垂着,依旧这么搂着她。
这么满足的时候,鹿念忽然想起他之前说的。
宁愿死,也不想变成吸血鬼。
“你不能把我丢下。”鹿念楚楚可怜的说,“现在,你死了,把我丢下,我怎么办,我要变成寡妇了。”
他原本已经稍微镇定了下来,听了这个词,耳尖默默的红透了,什么也没有反驳出。
鹿念现在在他面前很是放肆,他正常的时候,和变成血族时的模样截然不同。
“我可以帮你。”鹿念说。
“其实是个假象魔法,可以让别人眼里的你变回以前的样子。”她轻松的说。
“然后每周,像刚才那样。”她说,“生活都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啦。”
和魔女结契,总是有诸多好处的,她们可以实现很多结契者的愿望。
不过,作为代价,此后一辈子,身心都要彻底献给魔女。
男人声音还残余着低低的哑,“……每周?”
“已经很少了。”鹿念气鼓鼓的,还是不情不愿说了实话,“不过,等次数多了后,就可以放宽到一月或者一年一次。”
“但是。”她忙补充,“你可不能背叛我,你要是背叛我,我可以单方面撕毁契约的,到时候,你还得去自杀。”
女孩眼睛又大又圆,清澈又干净,映照着月色。
他无声的笑了,唇微微弯起,搂住她的手臂紧了一些。
鹿念直起身子,“以后,我们一起去外面旅行吧。”
她嘀咕,“假象魔法对一般人可以有效,但你要是想回骑士团的话,估计就不行了。”
其实更大的原因是——
他是要娶她的!!
她可不敢明目张胆再去帝都,那些司教眼皮底下晃悠。
外面的世界很广阔,她一直想出去见见,不过只有因为一个人,而且她魔力虽然强大,但是身体甚至比普通女孩更加柔弱,被近身或者被偷袭,根本应付不了,她也没有任何在外生存的经验和能力。
“你要保护我。”她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道。
这下,他们都是一样的身份了。
不过,和她不一样的就是,就算不用魔法,光凭借剑术,他也能够在外谋得很好的职位,也能保护好她。
他捡起落在地上的外衣和围巾,给她裹好,垂着眼,“……嗯。”
是答应的意思么?
鹿念靠在他怀里,舒服的眯着眼,享受着无微不至的服务。
“果然我们族,蛊惑男人都很厉害。”鹿念得意洋洋的炫耀,“以前我们有个大长辈,据说特别厉害,一辈子,蛊惑了99……”
他面色沉了下去,手指不自觉的用了力。
“疼疼疼……”鹿念叫出了声。
“我还是第一次出来!”她冲他保证,“我只有你喔,别的……”还没来得及。
话还没说完,唇已经被堵住了,一个充满了占有欲,暴躁凶狠的吻。
“你一辈子都离不开我啦。”女孩皱了皱鼻子,得意道,“你需要我的药。”
“不会离开。”他低声说,让她更好的靠在他怀里。
他可能,更加中了一种叫爱情的药。
对她一见钟情,为她神魂颠倒,仿佛是生生世世的应允之事。
古代番外
第七十四章 暗卫x公主(一)
和德帝登基的第十个年头, 宫里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常年在景逸宫偏安一隅的静美人重病垂危, 太医说已经再撑不过这月月底。
鹿念随着她一起在这儿长大。
静美人出身原本卑微, 靠着老天赏赐的美貌进了宫, 一朝得承恩泽, 珠胎暗结, 十月怀胎下去, 给和德帝膝下增添了一个小千金,即为九公主端仪。
可惜静美人是个木美人,美则美矣, 琴棋书画不会, 小意温柔也不会, 只空得一副皮囊,帝王恩泽是这世界上消逝的最快的感情, 不久便又有一批新进宫, 更加娇嫩年轻的貌美宫女,于是, 和德帝很快觅得新欢, 可怜的母女二人被抛诸脑后。
端仪公主随母,从小生得貌美,只可惜身子骨不好,似乎是娘胎里带出的毛病。
和德帝子嗣繁茂, 完全不缺继承人。
但是, 福康公公把静美人重病, 可能再也撑不过这月时的消息传来时,他忽然在模模糊糊的记忆里,回想起了初见静美人时,桃花树下芙蓉美貌的少女,冲他展颜羞涩的笑。
皇帝亲自启程,预备去探望已经濒死的美人。
“阿静可还有什么心愿,这么多年,是朕疏忽了。”和德帝牵着美人枯槁的手,临死前,终于少见的动起了一次恻隐之心。
女人低咳了一声,只说了最后一个要求,“妾身别无所求,只希望,皇上可以赐端仪一个人。”
她想要灰隼营里出来的暗卫。
被束缚在深宫里这么多年,她唯一悟到的就是,深宫不是适合人待的地方。
这里七弯八拐的关窍实在太多,她走得早,看到半点心眼都没长,到了九岁,却依旧病歪歪的女儿,实在放不下心来。
灰隼营出来的暗卫,会一辈子效忠于他们所认可的主人。
他们是帝王手下最锋锐的刀,出刃不见血,给他一一解决所有不能见光的事情,一辈子不会背叛。
她所求无多,也没有什么野心,只想让女儿能顺利在这深宫里活下去,有人能永远护着她,对她忠心不二,一直到死。
和德帝沉吟了很久,最终看着美人枯槁苍白的脸色,微微翕动着的双唇,还是答应了下来。
这委实是破了很大一个例。
灰隼营历代为皇家所用,但是基本都是给皇帝或者东宫太子效力,要去服侍一个尚在垂髫之年的年幼公主,倒是开天荒第一回 。
灰隼营的统领林绍德提前得了口谕时,也是诧异非常。
不过,再三确定是真,他自然也得先行做出安排。
年龄太大的自然不合适,功夫疏松的自然也不行,毕竟是要随侍在公主身旁,太过于腌臜丑陋会惊吓到公主的,当然也不行。
灰隼营里的暗卫基本都是孤儿,从小习武,学艺精湛的,十岁左右就可以开始随着前辈出任务,这里也分等级,从雀到最高级的灰隼,与年龄无关,只与完成的任务数量有关。
消息被人放出来时,营里议论纷纷。
年龄合格的少年们,浑身血液差不多都沸腾了起来,他们也都是人,年岁尚且不大,随侍在公主身旁,和灰隼营里暗无天日,刀口舔血的生活相比,哪个更好,答案呼之欲出,简直想都不用想。
“你们听说过没有?”
“不知道是要什么条件,公主会亲自来挑选?”
毕竟,他们也从未见过金尊玉贵的公主,这个年龄的少年,大部分还都只是在训练阶段,很少有真的出去
门被打开,营地进了个单薄的身影,黑衣上还染着血,一滴一滴,顺着袖口,滑落在地上。
众少年议论声像是被掐住了一般,很快都消失无踪。
男孩年龄比这些少年都小,一身黑色,脚步几乎听不到,袖刀散发出一种浓厚的鲜血味。
平时遇到了他,他们都会绕道走。
他对他们议论的话题明显没有半分兴趣,眼底沉沉,看不出半分表情,像是全然死寂的深冬。
秦祀在暗卫营里很出名。
林绍德在挑选送上去的人选名单时,也犹豫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加上秦祀的名字。
他年龄合适,天赋万中无一,还只是这么小,在营里完成的任务,手上沾过的鲜血已经超过了不少在营里待过了十年的老人,尤其擅长轻功与暗杀。
除去执行任务之外,基本没有听他说过话,他们甚至背地里议论过,他是不是哑巴。
林绍德自然知道,他不哑,只是不愿意开口说话而已。
一切都符合要求,但是这么个性子,要去服侍公主,怕是讨不到多少喜欢。
写就写下吧。
林绍德想,反正左右是要去护卫公主安全的,以年龄和武技论,秦祀自然是最合适的,何况,只是报上去而已,不一定会被选中。
第二日,林绍德便去御书房里,上供了名单。
纷纷问明了情况后,和德帝最感兴趣的,竟然是那个末尾的名字。
他询问林绍德,“和朕详细说说这孩子的情况。”
林绍德自然不敢隐瞒,把他的家世背景,过往情况都一一给和德帝说与,那些他手上沾染过的鲜血自然也不敢略过。
和德帝却笑了,赞道,“年少有为。”
“明日端仪便会亲自来见,如果她也满意,那就这么定了。”和德帝有些困乏,侍女在身后,轻轻给他放松着肩颈。
“把这几人一起带来。”和德帝又挑选了几个自己中意的少年。
如果鹿念不满意秦祀,再叫他们来,他答应了静美人,总归得给她一个灰隼营来的暗卫。
林绍德一一应声。
鹿念第二日醒得很早,她知道,今天,她即将去迎接自己的新朋友。
静美人已经很是虚弱,不忘交待她,“明天,不管是谁,以后,咳咳,你要对他好……他会是你这辈子最值得信赖的人。”
鹿念把她的话牢牢记在了心里。
男孩被带到她面前时,宫里放着暖盆,温暖如春,雕梁画栋,四处都是精雕玉砌。
他有些木然的看着周围。
平时,他生活的范围只在狭窄的营地,一旦被放出去,他知道,那就是又叫他去杀人。
鹿念好奇的端详着面前的男孩子。
他年龄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几岁,看着单薄瘦弱,一张小脸上伤痕累累,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只有一双阴郁漂亮的眼睛,大而漆黑。
“端仪。”和德帝示意她上前,“这是朕送你的生辰贺礼,你去看看,可满意?”
鹿念缓缓走近,好奇的端详着。
小女孩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抚上了男孩青紫交加的小脸。
冬天时,她袖口偎着一圈暖融融的细兔毛,手掌很小,软而暖。
所有人都惊住了,包括被触碰到的本人。
但是,他却没有躲开。
林绍德脑内电光火石,一下闪过无数思绪。
以秦祀的反应速度,别说是一个嫩生生的小女孩,什么人他躲不开。
林绍德脚步一动,几乎是本能反应,想去呵斥他,身后福康公公一张无须的白面,笑得和气,
林绍德却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是不是很疼呀?”鹿念小声问。
男孩长睫颤了颤,什么也没说,垂着眼,把一切压在了眼底。
她手掌上传来确实的暖意,轻轻柔柔。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的,没有含着敌意,不会给他带来伤害的触碰。
单纯,温暖,柔软。
“父皇,我喜欢他。”小女孩一张小脸干净明澈。
和德帝却再问了个耐人寻味的问题,“你可愿意?”
林绍德背后已经滑下汗水,却什么也不敢说。
他怕啊,怕秦祀没有脑子,直愣愣答个不愿意,到时候,天子震怒,倒霉的只会是他。
良久。
所有人都沉默的等着。
“……愿意。”这么久没有开过口,男孩声音已经有些喑哑,说起话来,依旧几分生疏。
他根本不会使用敬称,说得没头没尾,也不会谢恩,林绍德急得一头一脸的冷汗。
好在和德帝也不甚在意,只是抚掌而笑,情绪似乎很是不错。
于是,第二日,皇帝谕令正式下来时,秦祀身份变了。
许是最后一桩心愿得到了了解,静美人在二月中旬的时候,终于含笑香消玉殒。
端仪公主被寄放在皇后膝下继续养育,不同的是,她所住的宫里,多出了一个小暗卫。
平时不怎么显面,大多数时候,她只要叫一声,他就会无声无息的出现。
这是皇帝给他的特权。
在公主出降之前,他都可以陪侍左右。
鹿念很开心,她一直住在深宫里,没有朋友,每天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
而秦祀似乎什么都能帮她做到。
天上飞的鸟,地上长的花,只要她想要,他似乎都可以弄来。
她很喜欢他。
虽然自己俸禄也不是特别多,但是,她拿这笔钱,给他添置合身的衣物,她觉得他太瘦,叫人写了食谱,叫太医给他治伤。
她一直牢牢记得静美人临终前的嘱托,要对他好,把他当成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信赖的人。
感情自然而然的流露与倾泻是遮掩不住的。
尤其是对他而言。
是十余年里的第一次,许许多多的第一次。
和他过往刀口舔血的生活完全不同。
他在灰隼营长大,忠实是被他们刻在骨子里的教导,以往,他只是木然的执行命令,但是现在,一切都像是重生了。
他为她活着,逐渐心甘情愿。
把她认作了自己一辈子,能毫不犹豫为之豁出性命的,唯一的主人。
鹿念提着裙子。
看到池子对面的一株桃花树,今春来得早,枝头已经绽放了一支早桃,开得灼灼。
“四四,我想要那个!”小姑娘提着裙角,到底不敢下水,桃花树过高,她根本攀不到,情急之下,只好又祭出老办法。
果然,一阵轻风拂过。
她看到一个黑色身影,从枝杈间掠过,他身姿极其灵活,走路时几乎不会发出声音,很快摘下了那支桃花,几个呼吸间,已经再度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给我的?”鹿念惊喜,想要伸手去接。
他们身份天差地别。
林绍德已经训斥过他了,叫他绝对不能再和公主有那种亲近举动,如若是公主主动触碰,也必须要躲开。
男孩抿着唇,最后,把那支花放在了地上,随后,身影一晃,再也不见人。
鹿念知道他话很少,平时,除非她遇到了什么危险,或者有难以解决的事情,叫他,他才会出现。
如果无事发生,她只是想叫他出来坐着,和她喝茶聊天,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不过,虽然如此,她枯燥乏味的生活,到底还是增添了一抹颜色。
作为公主的贴身暗卫,秦祀身份已经脱离出了灰隼营,只是,和为了保持他武技不疏松,林绍德还是向皇帝提议,希望让秦祀依旧可以抽时间每周回营训练。
毕竟是那么好一个武学苗子,又是学武的黄金年龄,他实在不忍心让他就这么在深宫里磋磨了时间。
他向和德帝保证,最多只再用两年,灰隼营就再也教不了他更多的东西了。
和德帝应允了。
于是,就这样,每周他依旧会回营地内训练,只是不再参加那些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