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杨和赵耘都起身恭敬应下。
周夫子又道:“子易即刻返回治地,拟一奏折向皇上请罪,不可怀侥幸之心。任尔如何遮掩,亦难保不走漏风声,况尔身边各色人都齐备。与其等御史弹劾,不如向皇上坦承此事,自领罪责。此亦是人之常情,皇上不定看在张家遭逢大难的份上,网开一面亦未可知。”
张杨已经平静了好些,躬身应下了。
两人又叮嘱夫子保重身体。
夫子含笑道:“不必挂心。为师来了这清南村,只觉神清气爽,若非这场大火烧心,不定在哪家跟人喝酒呢。只管放心。”
二人又盘桓了一会,方才告辞退出,然后去了赵家商议筹划半天。张杨问得爹娘哥哥无事,菊花病情也好转,遂转回三元县,也未去张家面辞,只托赵耘跟哥哥说一声,免得另生枝节。
赵耘送走了张杨,匆匆来到郑家,找到槐子,跟他说了杨子的事。
杨子回来,槐子本就觉得不妥,这会儿听说他走了,也松了口气。
说完这事,赵耘对张槐道:“走吧,陪我去瞧菊花姐姐。我都回来几天了,还没见着她哩。都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菊花姐姐就跟我亲姐姐一样,讲那么多虚礼干啥?”
那架势是非进房去不可了。
张槐瞪了他一眼,想着菊花待他比杨子还亲,确实是不同的,再说,这小子最会耍贫嘴,说些外边的新鲜事,也能让菊花心里爽快些,于是,就带他回房看菊花。
房间里正热闹,石头娘带着儿媳妇汪氏,抱着小孙子,跟何氏菊花说话。赵清也在这,帮菊花号脉后,让她继续吃师傅开的药。
赵耘之妻汪氏高挑身材,浓黑两道秀眉,配上大大的杏眼,和挺直的鼻梁,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健美,跟那些柔弱的闺阁女子不大一样。
尽管说话行事都是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但菊花看着她骨碌转的眼睛,总觉得这是个辣妹子,怎么说呢,感觉跟小石头还真是一家人。
正说到赵耘请求皇上让他领这趟差,好公私兼顾,顺便回乡探望父母时,赵耘和张槐就进来了。
赵耘见了菊花欣喜地叫道:“菊花姐姐!”一声未了,腔调都变了,眼睛就有些湿润。
菊花也十分高兴,招呼他坐,又夸他穿上官服有威仪。
一番问候寒暄,赵耘又引着汪氏拜见了槐子,然后又凑到床前仔细地瞧菊花,见她容颜还算好,虽然脸上没有血色,但并未病得形容枯槁,不禁松了口气,方转过头来坐下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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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八章钱惑人心
赵耘戏谑地问道:“说啥哩?这么热闹。我跟槐子哥还没到门口就听见了。媳妇,是不是你最吵?”
汪氏一听,立即炸了:“赵石头,你咋说话的?我可是一句废话也没说,不信你问菊花姐姐。”因她学这里的土话,却说得半生不熟,听得众人愕然。
汪氏早听赵耘说过,菊花姐姐从小救过他命的,待他跟亲弟弟差不多,因此她来了这可是一直小心规矩说话的。
菊花差点笑出声来:这汪氏装了半天淑女,小石头一句话就让她破了功,可见是熟知她禀性,故意逗她的。
赵耘笑道:“这样才对嘛!你装模作样的坐那,人家还当你不容易亲近哩。还是本色一点好。菊花姐姐不会嫌弃你的。”
说笑打趣间,菊花方才了解到,这汪氏老爹虽是文官,却是行武出身,是个儒将,汪家的小姐们从小在边疆长大,弓马骑射都娴熟得很,性子也爽利泼辣,与一般闺阁小姐不同。
“这丫头性子野得很,我要不娶她,怕是难得嫁出去哩。”赵耘对菊花如是说道,惹得汪氏急了眼。
菊花笑对汪氏道:“弟妹,你还不大了解石头哩,他这是在跟我们显摆,显摆自个娶了好媳妇。要是他觉得你不好了,才不会说这些话哩,他只会不吭声,说不定还不许你出来见人。”
汪氏听了喜上眉梢,美滋滋地白了赵耘一眼。
有赵耘小两口说笑,房里热闹不少。
杨氏便留这一家子吃晌午饭,赵耘忙谢道:“我跟狗蛋说好了,晌午去他家吃饭,婶子就不要张罗了。等过些日子,忙完了那些事,我天天来婶子家吃饭。”
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汪氏眨巴了下大眼睛,对赵耘道:“那我也去吧。你跟狗蛋大哥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我不得去拜见狗蛋嫂子么!”
明明很平常一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偏偏让人听了发笑。
赵耘笑道:“你去是去,说话可要软和点。甭吓着人家。”
汪氏听了立马不依,又跟他吵了起来。
菊花跟槐子相视一笑,心道石头家日子过得怕是热闹得很。
又评论一会狗蛋媳妇,说笑一阵,赵清就请众人出去,说菊花姐姐要静养,众人方才都出去了。
赵耘对汪氏道:“你跟娘先去那边瞧瞧青木嫂子。我还有事儿跟槐子哥哥说。回头去叫你,咱们一块去狗蛋家,他家今儿杀猪哩。”
汪氏见他肯带自己去,高兴地点头,临去时又对菊花道:“菊花姐姐,等你好些了,我再来瞧你。说些边疆的事儿给你听。”先前菊花听她说北边的风土人情,十分感兴趣。
菊花含笑应了。
等人都出去了。槐子笑问赵耘道:“你是不是跟媳妇老杠嘴(抬杠)?”
赵耘笑眯眯地说道:“这样日子才有趣儿么。”
他就算当了官,也跟人不一样,从不一板一眼的。常在家操着乡音跟媳妇较劲,闹得家中鸡飞狗跳。汪氏本就是跳脱泼辣的性子,在他的影响下,更加离谱了。
赵耘说着家中的趣事,槐子和菊花都被他逗得忍俊不禁。
菊花夸他这媳妇挑得好,在京城那地方居然找到这么个适合自己的人,还真不容易。
赵耘夸张地叫道:“菊花姐姐可知我是咋娶的她?我可是被逼的。”
他见菊花一副不相信的神情,就解释道:“她家的姐妹在京城是出名的,可我那会儿还不晓得。国子监那帮权贵纨绔,某日骗我去爬墙偷瞧美人。结果被人发现了。那些家伙们知道她的厉害,老早就跑了,剩我落后一步,被她抓了个正着,骑在我身上揍我,旁边围了一圈人观看。你们说。我清清白白一少年,被她这么非礼,为了清誉,不只好娶她,还能如何?”
菊花和槐子先是愣了一会,接着大笑起来。
菊花身子还虚,笑了几声就气喘吁吁,指着这小子道:“你……就说嘴吧!旁人不晓得,我们还不晓得你?你小子就跟泥鳅一样滑,真要跑,咋会跑不掉?我瞧弟妹就是被你算计去了。她家姐妹既然是京城有名的,我怕你到京城第二天就打听到了,还能不知道,哄谁哩?”
槐子也道:“你那腿脚还比不上国子监那些书生利索,咋说我也是不信的。肯定是你故意磨蹭,落在后边让弟妹抓的。”
赵耘不以为意,洋洋自得地笑着,把周夫子和汪尚书争吵的话又学了一遍。
汪尚书大骂赵耘,说他害得自己闺女清誉受损;周夫子说自己弟子才清誉受损呢,还说是你闺女打我弟子,又不是我弟子打你闺女。
汪尚书就说是你弟子乃鸡鸣狗盗之辈,竟然爬墙偷窥,实在有失读书人体统,被打也是活该。
周夫子立即道,少年人“知好色而慕少艾”,也是常情,你年轻的时候不还干过跟踪美人、制造邂逅,充当君子跟人搭讪的事么,当时京城谁人不知。
气得汪尚书脸胀得通红。
这场绯闻闹得沸沸扬扬,有人就说让他们结亲不就完了。
周夫子不乐意,说汪小姐骄矜泼辣,不是弟子良配,要帮他另外挑选良人。
结果,才放出风声,汪小姐就一身男装杀到国子监,把赵耘给揪了出来,杀气腾腾地威胁道,他若敢娶旁人,管教他娶一个死一个。
后面的事赵耘用春秋笔法,含糊带过,听得菊花很不过瘾,料到必然是精彩万分,可是人家不愿说,她也不好意思追根究底的,想着哪回见了张杨他们再问个明白。
赵耘见她有些疲倦,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便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菊花姐姐你先歇息,等养好了身子咱再跟你说后边的事。”
菊花扑哧一声笑道:“这是故意吊人胃口哩。”
槐子上前扶她躺下,帮她掖好被子,微笑道:“你先忍忍,回头咱们去问杨子。把他老底给兜出来,他不说也没用。”
菊花知他们故意说笑让自己开心的,只是这身子还虚,不宜多劳累。便听话地睡了。
槐子唤了小喜进来守着,方才跟赵耘出去不提。
不管这日子如何难捱,也是一天天地过去了,七日过后,那些死去的雇工就要下葬,张家又忙着发放赔偿银子,往烧过的山林废墟上撒稻草碎屑等物。趁着寒冬沤肥。
纷扰忙碌中,板栗和葫芦一直跟在槐子和青木身边处理这些杂事,应变能力与日俱增。
果然有人不满足菊花定的赔偿银子,下葬之日大闹不依。
这些人大多都是死去雇工的父母兄弟,因为沾不到便宜所以闹着想多要些银两,而能直接受益的雇工家人,听说往后能在张家做工,娃儿还能入学读书。都十分欢喜,只是在家做不得主,因此任由他们吵嚷起来。
然张家根本不理会这些人。说若是不服,只管去衙门里告好了。
那些人心里明白,张家并未亏待他们,告,肯定是不得结果的,又不肯舍弃银子,于是借口无法确认尸体是不是自家人,不肯下葬。
闹得最起劲的就是那万婆子,就是当日跟葫芦吵架的那个。她有四个儿子,死的这个是第三个儿子。张家自然不会管她老两口,只会照顾三儿子丢下的媳妇和娃儿,她就难受了,想多弄些银子来分给老大和老二,反正老三的娃儿有张家照应,不怕饿死。
“我咋晓得这人是不是我儿子哩?随便弄个外人埋进我万家祖坟。逢年过节还供奉香火、烧纸钱,那不是笑话么!就算埋进去了,我万家祖宗也是要把他赶出来的。”
她振振有词地说完,又拍着大腿哭喊道:“我可怜的儿呀!你死就死了,娘都不晓得你落在哪……想给你烧些纸钱,也不晓得你能不能收到哩……”
虽然大部分人都满意张家的处置,但万婆子哭诉的也是实情,因而在她的煽动下,六十多户人家都被她勾到了伤心处,嚎哭起亲人来,使得白漫漫一片送葬队伍压在山脚下,不得寸进。
这天,不仅袁县令亲自来了,连周夫子、赵耘等人都来了,因为死的虽然都是草民,官府还是要出来安抚民心的。
众人见出了这个变故,明知是故意刁难,却无法可想,因为人家说得不无道理。
袁县令急得要命,偷偷看了周夫子一眼,见他肃然无语,只得跑到张槐跟前,劝道:“张老爷何苦跟这帮愚民一般见识?不如多付些银两打发了他们,也省得张家麻烦。就算张家不办私塾,也无人会指责,为何要揽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来?”
张槐一身素服,站在人前,冷声问道:“县尊大人可知按用工契书来算,死伤一人该赔多少银两?张家并未少付银两,不过是这些人私心作祟罢了。再者,就算张家一文不赔,等大人缉拿那纵火之人后,讨得赔偿银两,再转付给这些人,也在情理之中,大人以为如何?”
板栗也扬声道:“这些人坏死了,只顾算计多捞些银子,他们好多分些。大人为啥不去训斥教导他们,反来劝张家,是何道理?”
袁县令忍气道:“本官亦知他们心思鄙陋,然眼前当如何处置?张老爷难道有法子能令他们改变主意,不然就任其哭闹,不下葬了不成?”
张槐紧闭嘴唇不理会他,只望着那些哭闹的人群暗自思索,又转头跟青木商议,连赵耘也过来了,众人急切间也想不出好法子。
这事其实很简单,那些人就是要现银,而不在乎张家是否为死去亲眷解决后顾之忧。他们当然不敢说嫌弃钱少,只揪住分不清尸体的事不松口。
周夫子看着那些素日纯朴的庄稼人,因为银钱露出这副嘴脸,暗叹了口气,为死去的雇工感到痛心。
蜗角虚名,蝇头微利,芸芸众生谁能逃得脱其诱惑?只是,这些人如此自私,连亲人也要算计,不由人不齿冷。
张家的下人和亲戚,以及清南村看热闹的人,都纷纷出面,或指责,或劝慰,或嘲笑那些人,陈述利害,说他们这样不顾子孙,不仅让死去的人寒心,还会被十里八乡的人戳脊梁骨。
喧哗吵闹半天,一大半的人家都表示不在乎此事,愿听张家安排。但他们也没即刻去下葬,说是等等看再说。因为这些尸体毕竟都乱了,若是有人能想出法子来,分清谁是谁,也省得他们抬一不明身份的人回去埋了。
可是,若能分清的话,早就分清了,还等到现在?
张槐沉思良久,跟张大栓和板栗商量后,甩出一个决定:不愿把尸体埋进祖坟的人家,张家出地埋这些人。
万婆子等人都惊呆了,不明白张家为何如此固执,宁可揽麻烦,也不愿意用银子解决问题。
不等他们转过弯来,小喜匆匆跑了过来,对槐子等人嘀咕了一番话。
槐子听后冷哼了一声,把板栗往肩头上一架,板栗扬手冲人群大声喊道:“别吵了,我有话说。”
待人群静下来,他大声喊道:“因我娘梦见各位死去的叔伯们,托她照看爹娘和媳妇儿女,所以张家才不嫌麻烦,安排他们的家人进张家来做工,送他们的娃儿去读书。你——”他一指万婆子——“你儿子专门托我娘照顾他媳妇和娃儿,说他拿回家的银子都叫你送给他哥哥们了,是不是?你这样偏心,如今还要算计孤儿寡母的银子,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话音刚落,就听橡园废墟方向一声沉闷的雷声响起,仿若地底塌陷一般,震得地面也跟着抖了抖。山下霎时间一片死寂,万婆子则满脸恐惧,尖叫一声,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板栗嚷道:“瞧,老天爷也瞧不过眼哩。许是死去的叔伯们发怒了也不一定。”
众人都大吃一惊,轰然议论开来,有些胆小之人吓得面无人色。连周夫子也狐疑不已,看着山上拧眉思索,他当然不会跟这些人一样,以为真是老天爷发怒了。
那些吵闹的人都惊疑不定,加上被人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就想罢休,又不知如何下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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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九章治家
这时候,板栗又高叫道:“大伙听好了——”待人群又静下来,他才高声喊道——“虽然这些人贪心,故意闹事,但张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家,觉得大伙儿说得在理。这些叔伯原是因为橡园失火才烧死的,既然辨认不清,张家就在橡园划出一块地,将他们葬在一处,建个墓园。往后家人来拜祭的时候,只需在墓园门口念他们的名字,就不会拜错了。我张家也会为他们供奉香火,以警后世子孙,牢记此次大难。”
说到这里,小娃儿眼神冷了下来。
最终,这六十五个人都埋进了橡园废墟,圈起来的墓园有五亩地大小,就在张宅旧址附近。几年后,等这片山林再次郁郁葱葱,从山下看上去,这片墓园倒像林中的一个村庄,守护着这片山林,并无阴森萧瑟的感觉。
那些闹事的人算计落空,也不好再闹,安静了几个月,等张家私塾开学、死难雇工直属家人也被安排到张家各处做工后,又眼红起那工钱来。于是,以各种形式上门打秋风的就多了,比如那万婆子就常来守寡的儿媳妇家,以各种理由搜刮钱财。
这些雇工家事张家是没有理由插手的,也只能任她去了。然这事却被葫芦和板栗给摆平了。
张家私塾开学后,张郑两家的娃儿便不去村私塾读书,只在自家私塾读书,跟雇工的娃儿同进同出、同吃同学。这些小娃儿在板栗和葫芦的调教和影响下,逐渐学会了应对上门打秋风的亲戚。
也因此,板栗和葫芦得了一批忠心的属下,这就是意料之外的收获了。
且说那些雇工下葬后,周夫子和赵耘来到郑家,问张槐那天山上的闷雷是怎么一回事。
槐子微笑道:“是菊花让人去山上,将那大冲天炮埋了一捆在山洞里,等板栗一喊话,那边就点燃了炮仗。那声音听起来可不吓人。”
赵耘听了大笑起来,周夫子也笑道:“原来如此。为师糊涂,想了一晚上也没弄明白是何缘故。”
处置完死难雇工的事后,张家依旧忙碌不已。不说张大栓、槐子和板栗整日在外忙碌。就是何氏和小葱也没闲着。
忽然偌大一个家没了,就算手中有钱,从衣食到住行,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添置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场大火过后,张家最直接的损失就是没地方住了。他们又不想去集上住,嫌不方便照管家业,只能暂居郑家。依旧住在被郑家买去的老宅。
再有就是山野斋关门了。因为几百盆盆景被大火烧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两年工夫,甭想培育出新的盆景来。光这一项,张家就损失近两万银子。
倒是做荷叶鸡的作坊,换个地方买了家伙,立刻就开张了;腊味作坊在山下,没有受到波及;竹园的鸡也都没有损失;粮仓也不在山上,未受到波及。因此也不用为来年人畜食用的粮食操心。
因槐子觉得,把粮食往山上搬太麻烦,因此就在竹园山下划了一块地。建了粮仓和住宅,让刘小四娶亲后住在那,又迁了几户佃户在附近,一起守护粮仓。也正因为如此,平日在山上照顾盆景的刘小四才能幸免于难。
腊月十五,天气晴朗,菊花身子好转,终于起床,来到院子里晒太阳,一边听小葱跟她汇报家事。
小葱道:“咱们外面的衣裳全都交给集上制衣坊做。每人先做冬衣三套。春天衣裳三套。内里的衣裳、夹衣和鞋袜就让家里人自己做。”
菊花靠在铺了椅垫的小木椅上,摩挲着手中的手炉,点点头道:“先这样。这不过是应急,往后再想要啥样的,再一点点添置就是了。省得急忙中做出来不合用。倒是里衣、鞋袜和小袄子这些,要用心些做。眼下过年也忙。你让小喜把那沾好的鞋底子,发给佃户或雇工的媳妇们帮着纳,回来咱们只要上鞋帮就成了,能省好些事。”
小葱点头,立即吩咐了小喜,转头又跟菊花说腌菜的事,“我跟大舅母说了,就让作坊帮着做,也省工夫。大舅母叫我不要操心这些,她帮我们把各样腌菜都留了。奶奶刚才带人去地里砍雪里蕻、拔白萝卜,这两样咱们自己弄。”
菊花丢给闺女一个赞赏的眼光,道:“就是这样。这些东西都不值钱,但一个家少了这些,那日子就不顺手了。这些东西好些都是当作料、配菜用的。咱们一大家子人,一直要吃到明年四五月,留少了可不成。”
这时,刘云岚安排完家务也过来坐下,妞妞递过针线簸箩,她拿起一只上了一半鞋帮的小鞋子继续扯线,一边对菊花笑道:“这么早就教小葱管家了?”
菊花看着闺女有些感慨:家逢大难,她和板栗仿佛一夜间长大似的,做事有板有眼。她便趁机教导她。倒不是自己想偷懒,而是觉得这是他们成长的好时机,多学些对他们将来有好处。
刘云岚又对小葱笑道:“各样酱菜我都安排人今儿搬回来,先放在后院厢房。鲜辣椒在地窖里藏着,是现成的。等你奶奶把雪里蕻砍回来,白萝卜拔回来,你就安排人弄这两样就成了。”
如今庄稼人都用草木灰储藏辣椒过冬,张家和郑家更是年年大量储藏青辣椒和红辣椒,既是为了卖,也是为了方便自家吃。张家藏的辣椒被火烧个精光,只好吃郑家的。
这些事都琐碎而繁杂,小葱初次经历这些,便用个记事簿一样样记录了,逐一安排后勾掉。
又有媳妇和下人来回事,跟她说过年要采买的东西,又或者想起家里要添置的东西,她一一核对后,没有重复,就吩咐按清单置办。
这主要是因为家里要添置的东西太多,只得想起一部分就拟出清单,先派人置办,有遗漏的,等想出来再添上。
菊花看着她认真的神情,便又道:“这些事往常你都知道的,不过不大上心罢了。如今学着管,也不是很难。凡事都按照往年的比划着来,不晓得的就问我跟你大舅母,或者问奶奶和外婆。要是你自个能想出更好的法子,就不按老规矩办也成的。”
小葱点头,把小板凳往娘跟前移了移,道:“往常咱们家穷,日子也简单,自然事情就少,如今事可多多了哩。”
菊花听了,直起身子,郑重对她道:“正是要跟你说这个哩,总也没想起来。”
小葱忙凝神仔细听娘说,连刘云岚也好奇地停了针线,听菊花说啥。
菊花道:“就算有钱了,也不要把日子弄复杂,吃穿用度只要合适就够了。比如,有钱了,喜欢啥样布料做衣裳,喜欢啥样的首饰,不妨就买了来;想吃啥东西也不妨就做了吃,不能抠门到连吃也舍不得。可是,若因为有钱了,就摆阔、讲排场,那个就不必了。”
小葱有些困惑地问道:“娘,就算咱们自个不讲究那些,外人瞧着也要说的,如今来往的人家好些都是富贵人家哩,待人接物也不好失了体面。”
菊花听了,正色道:“体面是靠自己挣来的,不是求来的。比如,若是你家业不够大,摆那豪奢的谱只会让人说你是暴发户,人家从心底里瞧不起你;反之,若是你家大业大,家中人才辈出,便是布衣素食,人反而称赞你有操守。”
见小葱听得认真,索性又细说道:“娘说的意思是:行事规矩咱们按自己喜欢就好了,不用学人家。要是吃饭还弄一堆人站在身边伺候,让人布菜,穿衣裳也要人帮忙,洗脸也让人帮着洗,方便还要让人帮着擦屁股,哼,那离败家也不远了。这一条要写进家规,谁也不得违反!不然,长手脚是干嘛用的?再说,娘看不出来这些规矩于提高修养有何益处。若有人认为这是享受,娘则以为,你呆在我面前,我反倒吃不爽快哩!”
刘云岚脆笑道:“这话可说到我心坎上了。”
小葱也明白了娘的意思,点头道:“娘的意思我晓得了,就是说咱们只管过咱们的,要是有人家瞧不起咱们家伺候人少,这样人家不来往也罢;那真正看重咱们的,自然不会挑这个礼。”
菊花微笑道:“就是这个话。再说,咱们也不要太出格,大体的规矩还是要遵行的,只不要弄得太繁杂和讲究,人就算嫌弃,也挑不出毛病来。”
小葱抿嘴一笑道:“嗳!就这一条,咱们家就不用奴仆成群了,少爷小姐身后也不用跟一堆人伺候了,全让他们该干嘛就干嘛去。”
菊花微笑点头。
正说着,板栗和葫芦等小娃儿回来了。
大冷的天,他们却跑得头上热气蒸腾。葫芦和青山黄瓜都进屋去换衣裳,只有板栗不动,他是没衣裳换。
刘云岚见了,忙唤妞妞,去把她新为板栗做的一件夹衣拿了出来,让板栗试穿。
菊花嗔道:“云岚姐姐刚好一些,家里又有那么些事,还费神帮他做这个干啥?就算他暂时没衣裳穿,先借葫芦的穿不是一样?”
刘云岚笑道:“我坐在那,手上要是不干点啥,就闷得慌。葫芦他们几个娃儿有衣裳,我不就想着帮板栗他们做了。”
一边说着,一边又问板栗合适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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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零章赤心稚子
板栗脱了外面的大衣裳,套上新夹衣,系上带子,整整衣襟笑道:“咱这样的帅锅,哪怕穿麻袋改成的衣裳哩,也是风采不俗的。大舅母针线活这样好,这衣裳穿在身上,板栗帅锅更加玉树临风了。”
说完还在小葱面前打了个转,问道:“妹妹觉得咋样?”
小葱抿嘴一笑:“帅呆了!”
饶是“帅锅”发明人菊花听了,也笑得喷茶。因她常搂着山芋说“我儿子是小帅锅”,这类话说多了,这些娃儿整天就把“帅锅”挂在嘴上,外人听了则莫名其妙。
葫芦刚出来,听见这话,嬉笑道:“板栗帅锅又在顾影自怜哩!”
黄豆、红椒和紫茄等娃儿也挤过来,喊“板栗帅锅”,红椒自称“帅妹”,疯闹成一团。
这时,泥鳅带着几个人赶了两辆牛车过来,歇在院门口。
小娃儿笑嘻嘻地跑进来,先对着菊花和刘云岚叫“菊花姑姑”“郑婶婶”,然后才对板栗道:“我爹让我先送一批货过来,说这些是你们家马上就要用的,有些过年后就要用。你派个人来点数。是把货卸在这哩,还是搁在旁处哩?”
刘三顺见葫芦和板栗都在家管事了,连青山和黄瓜也没闲着,深受刺激,便也让泥鳅帮自己干些算账跑腿的活计。
泥鳅正羡慕葫芦和板栗哩,闻听这话,巴不得如此,因此很有新鲜劲头。
板栗听了,忙问道:“都有些啥?先让我瞧瞧。东西不卸在这,卸到竹园那边去,先搁山洞里藏着。我找了人带你们去,叫黄麦叔收货就好了。”
泥鳅忙掏出一张清单递给板栗。
板栗和葫芦凑一处细瞧,见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大小竹椅各十只,簸箕二十只,竹匾和筛子各二十张。大篮子十个,一般大篮子十个,小篮子十个,圆篮子十个。大小筲箕各十个,竹篓二十个。一看字迹就是泥鳅写的。
板栗便叫了个人送他们过去,一边问泥鳅其他的东西做的咋样了。
泥鳅就说那些竹床、竹屏风、书架、竹席等家用摆设,要细细地制作,马上还不能好。
板栗点头道,要他们做细致些,反正到明年盖房子还有些日子哩。我们在李木匠家定做的床、柜子也没做好,都还早着哩。
泥鳅满口答应了。
两娃儿说完,转头就见刘云岚和菊花抿嘴笑,便有些莫名其妙。
菊花是见两娃儿跟大人一般说事,有些好笑,又不好说出来,便对泥鳅夸道:“泥鳅干事蛮有条理的,真不错哩。”
泥鳅摸摸脑袋笑了。谦虚地说他哪比得上板栗和葫芦能干哩。
接着转身出去,让人从外边搬了个竹篓子进来,招呼板栗等人过去瞧:“这些是我送你们的。这是笔筒。给板栗、葫芦、青山、黄瓜,一人一个;这是竹碗竹勺,给黄豆、山芋、红椒和紫茄,一人两副。”
又指着几个形状各异的精巧提篮跟盒子对小葱笑道:“小葱妹妹,这几个小篮子跟盒子给你的。你拿来装些小东西也方便。”
这些东西虽然平常,然做得十分精致奇巧,娃儿们见了欢喜,立时哄笑上前,各自拿着泥鳅送自己的东西比较评论。
红椒抱着小碗,仰头问泥鳅道:“泥鳅哥哥。为啥你就送我跟紫茄两个碗,送我大姐那么多东西哩?那些小篮子跟盒子我也好喜欢哩!”
泥鳅正跟小葱说,他让人帮她编个好看的小竹篓,能背在背上,给她装药用的,听了红椒的话顿时傻眼。不知如何回答。
亏得他机灵,眼珠一转急忙就道:“那我家去再拿两个篮子和盒子来送给红椒妹妹和紫茄妹妹。我先想着你们太小了,用不上这个的,就没拿来。”
小葱忙制止道:“不用了。这些我们三个人分就够了。红椒,往后不许这样,哪有找人家要东西的?”
红椒辩解道:“我也没想多要东西。我就是想,他干啥光送姐姐那么多哩?”
泥鳅虽然年小不懂事,听了这话也不由自主地脸红了,因为他自个也奇怪:是哩,他咋老喜欢送小葱东西哩?
幸亏张大栓、槐子和青木回来了,娃儿们才转移了视线,围上去问候,泥鳅也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一时又有李长雨的媳妇高氏宛儿带人送了许多吃穿用的物事来。
小葱和板栗一边道谢,一边忙着让人接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