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才悠悠说道:“也别怪我心狠。要是不找出这个人来,往后咱家的事越来越多,还敢用人么?心术不正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本来我都准备说出来了,偏要使这下作手段,倒去了更多的。”

正说着,小葱颠颠地跑过来,脆声叫道:“娘,快来瞧,好多菱角哩!”

菊花从草地上起身,拍拍灰尘,牵了她小手问道:“咋还有这么多哩?那菱角秧子都烂了化了,王奶奶不是说摘不到多少了么?”天气渐寒,菱角秧子都老化了。

小葱哪能说明白,只一个劲地说:“嗳!好多哩!”

葡萄将她的头发梳得油光水滑,两个小丫髻上系着粉色的缎带,小瓜子脸晒得有些黑;穿一身桃红底碎花衣裤,站在这秋草渐黄、荷叶渐枯的池塘边,成为天地间的亮点;她身材细巧,并不像一般小儿那样胖乎乎的,连板栗也是如此,看着不胖,小胳膊小腿却劲刚刚的。

槐子望望天,日头已经升得老高,便对菊花道:“太阳大了,你们也该回去了。我跟黑皮还要去地里瞧瞧,看看花生黄豆收的咋样。”

又对小葱道:“闺女,晚上爹早些家来陪你玩,这会子先回去好么?”

小葱闪闪眼睛,点头道:“好。”

三人往前去,看王婆子收拾摘上来的菱角和莲蓬。忽听小娃儿们大叫道:“大鱼,大鱼!”

转头一瞧,原来是黑皮钓上来一条大鲫鱼,在阳光下甩尾挣扎,把那竹竿扯得一颤一沉,弯成弧线,葫芦、板栗和小井儿跳脚大喊大叫。

小葱急忙松开菊花的手,飞奔过去。衣襟随风飘起,如一只花蝴蝶。

槐子笑对菊花道:“今年你可过把瘾了,年底起鱼塘可要大大地玩闹一番,两个鱼塘怕是能收不少杂鱼。”

他这么说是因为前年干旱。池塘被抄了底,去年鱼塘就欠收,年底便没起鱼塘,连村里的鱼塘也没起,菊花很遗憾,说了好几回。

直到今年六月份,张家和郑家才开始用网捞了四斤重左右的鲤鱼、草鱼等。用大木桶养着,在集上卖鲜活的。因此,等年底起鱼塘时,大鱼是不会剩下多少了,一两斤重的也不会逮上来,不过是逮些黄鳝、泥鳅、沙葫芦、小麻鱼、虾之类的杂鱼儿,还有,顺便清理塘底的淤泥。.

菊花听他这么说。不禁眉开眼笑地应道:“那也不能全吃了。咱们今年不是新挖了三四个鱼塘么,山上也有两个山塘,都缺少鱼苗哩。这些鱼逮上来。挑大些的过年吃,剩下的都放到那几个鱼塘里去。”

槐子见她一副攒家财的样子,只觉可人疼,忍不住揉揉她脖子,笑道:“都随你!”

两人又过去看黑皮钓的鱼。

见小娃儿们围着黑皮不住问这问那,崇拜地瞧着这黑小子,他自己也得意洋洋,槐子笑着打击他道:“黑皮,在我这鱼塘里要是钓不上来鱼,那真是笨到家了。我可是买了好些鱼苗放进去哩。”

黑皮不管少爷嘲笑的目光,嬉笑道:“那也是我有本事哩。少爷就没瞧见,他们几个围着我,吵个不停,再多的鱼也被吓跑了,都是我好本事才钓上来。”

这下连菊花也笑了。

她瞥见葫芦和板栗。先后从一个小罐子里拣出一条暗红色的蚯蚓,放在手心,双手使劲一拍,“啪”地一声响,然后两指捏着那缩成一团、不再伸展的软体动物递给黑皮,争着说道:“黑皮叔,用这个。”

那神情、那动作,老练的很,一点也不害怕,刚才他们几个可是一直都抢着帮黑皮拍蚯蚓、穿蚯蚓,完全没有城里小孩见了虫子之类的东西吓得哇哇叫的表现。

菊花虽然看得心里直抽,却没大惊小怪地上前阻止,只嘱咐葡萄带他们好好洗干净手。

乡下的娃儿,谁不玩这个?要是护着他们,啥都不让碰,那童年可就没趣了,娃儿也没那么皮实。

黑皮见小井儿也要弄蚯蚓,忙道:“井儿,不要再拍蛐蟮了,够了。”一边接过葫芦手上的蚯蚓,穿在缝衣针弯成的鱼钩上,对着一个荷叶空隙间的水面轻轻地落下去,然后凝神等待。

板栗还在嘀咕没用他的蛐蟮,小手把那条倒霉的蛐蟮捏得直转。

槐子道:“钓完这个就收了吧,要回家了。”

井儿凑近板栗,小声说不要吵,瞧线上的浮子动了哩。一时几个娃儿都禁声不语,眼不错地盯着飘在水面上的浮标,紧张地等待。那浮标是用鸡尾巴上的硬毛剪成米粒长穿在线上做成的。

也不知是这鱼塘里的鱼真的多呢,还是蚯蚓美味,才丢下鱼饵没一会,就见那浮标轻轻颤动,反复几次。娃儿们都屏住呼吸,兴奋地瞧着水面,一副随时要跳起来叫嚷的模样。

菊花也是会钓鱼的,前世放假回乡下的时候常钓,因而知道这只是鱼儿在试探,甚至待会浮标稍稍下沉又立即上浮,那也是鱼儿在试探——吃下鱼饵又吐出来,只有浮标大幅度急速下沉时,才是鱼儿吞饵的时候。

也许这鱼塘从来没人来钓过鱼,里面的鱼儿都馋得很,警惕性也差得很,才一会就见那浮标急速下沉,黑皮猛地一提竹竿,一条三四寸长的小餐条儿挂在鱼钩上直蹦。

“才这么点大。你活够了也不能往这上面凑哩,白费我一番工夫。”黑皮很不满意,骂那条找死的小鱼,几个娃儿也叫嚷着嫌鱼小。

菊花看得心痒痒的,也很想上去试试,看运气如何,可是转头见王婆子已经把菱角洗干净了,满满三篮子,还有半篮子莲蓬,只得歇了心思,招呼黑皮收手。

槐子见王婆子和儿媳妇还要扛摘菱角的木桶,便道:“不用王婶送了。我先送他们回家。转头再来。这菱角让我跟黑皮提回去好了。”

又分了半篮子菱角和莲蓬,让她带回去给孙子吃。

菊花也约束小娃儿们洗干净手,赶鸭子似的领着他们,闹哄哄、叽叽喳喳话语不停地往家去。

家去后。和刘婶等人将老菱角挑出来,洗净下锅煮了,然后装了半篮子送去给娘家。

郑家的院子里晒满了带夹黄豆秆,杨氏和汪氏正坐在廊檐下挑选花生,刘云岚带着妞妞在做针线,顺便看着在芦席上爬来爬去的青山和黄瓜。

青山见了菊花和她身后的一串小尾巴,立即兴奋地笑着挥手。叫“姐姐”,并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黄瓜则只是笑看大伙,并不叫嚷。

菊花赶紧上前一步,放下篮子,扶住弟弟;葫芦和板栗小葱也是一拥而上,围着两娃儿卖弄比他们多掌握的词句和人生见识。

刘云岚故意跟葫芦埋怨道:“葫芦,你只顾自己玩。也不带小叔和弟弟。”又转向板栗,“板栗,往后你跟小葱到外婆这边来玩不好么。顺便也能教小舅舅和黄瓜说话。你们都不在,他俩好没劲哩。没人陪,好可怜!等他们再大些,不就能跟着你们跑了?”

板栗瞧着刚站稳当的小舅舅,抓住自己娘不放,果然好可怜的样子,忙道:“大舅母,我明儿跟妹妹来陪小舅舅,陪弟弟,在你这吃饭。要多煮些饭哩。”

说得大伙都笑起来。刘云岚则保证说一定做好吃的让他们吃。

葫芦不声不响地上前抱住黄瓜,抱不动,又改作用手牵着他,小葱过来牵着他另一只手,两人拉着黄瓜走来走去。

杨氏看着那篮子紫黑的菱角笑道:“又送来干啥?我们不是才摘了没几天么。”

菊花放开青山,让他跟侄子们玩。一边道:“不送来帮着吃,咱们也吃不完。这东西也不好放长的,总不能让它坏了。”

汪氏心疼地说道:“该送去集上,让来喜帮着卖。摘了好几回了,也能卖不少钱哩。”

刘云岚接嘴道:“外婆,这菱角每回也就摘几篮子,家里娃儿也多,要是卖的话,就不够吃了。小娃儿没点东西让他们磨牙是不成的。”

汪氏就嘀咕往常如何如何,说得刘云岚和菊花都笑了。

杨氏因说起辣椒收藏泄密的事,“先前也有人晚上翻墙进后院偷看辣椒,虽然被妞妞爹发现了,可没逮住人,说不定就是那人干的。我总想,啥人这么不怕死哩?村里也没见谁收辣椒,只怕那天晚上来的不是村里人。”

刘云岚道:“娘,马叔不是说了么,后院屋子都关得好好的,那人应该啥也没看见才对。要说来的不是村里人,那可不见得。”

菊花道:“管他是谁,又没讨了好去。娘,后院可要看紧些,不为旁的,真进了贼的话,吓了葫芦他们几个小的,那才是麻烦哩!”

杨氏叹气道:“妞妞爹娘如今都睡到后院去了。我总想弄清这事,还有个缘故:就怕不是贼传出的消息,是你家的那些人作怪。想想看,有这样人在身旁,真是睡觉都不踏实哩。”

如今田地多了,不雇人也是不成的,人多了又难管。

菊花目光一凝,轻声道:“娘甭着急,总会弄清楚的。”

妞妞听了杨氏的话,手一抖,差点一针扎在手指上,心道,东家奶奶不会是怀疑葡萄他们家人吧?不对呀,黑子叔可是知道辣椒咋弄的,要对外传也不能传错哩。

嗯,应该不是说葡萄他们家人。

她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是想岔了,杨氏大概说的是那几家佃户,说不定还有葡萄的堂哥和堂姐。(。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八十三章逛出麻烦

刘黑子一家也在为这事烦恼。

晌午,刘婶将张家的饭做好后,交代了樱桃几句,就回去西厢做自家人的饭了。

如今,刘家不再跟张家人一块吃饭,说是没这样的道理。

菊花也没强求,因为的确没这样的规矩。

先前因为家里下人少、事情多,忙不过来才这么凑合的。如今,先是田地里的事也不再需要家里这些人插手;后来,又把猪和鸡都挪了出去,交给专门的人喂养,院子里就跟寻常农户一样,只喂两头猪、十几只鸡,事情就少多了;再者,樱桃来了,她又是个会做饭的,每到煮饭时候,就在厨房帮手,刘婶就没那么忙了。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她跟樱桃一块先帮正房那边做饭,待忙得大差不差后,再回来做自家的饭,剩下的事就交给樱桃收尾。人多的时候,何氏或者菊花也会帮把手。

“我就怕是小四糊涂,搁不住他爹求,把事情说出去了。”刘婶坐在灶门口,忧心地跟刚回来的刘黑子说起藏辣椒泄密的事。

刘黑子坐在小凳子上歇气,闻言拉下一张黑脸,不相信地说道:“你净瞎想。这事要是小四说出去的,或者是樱桃说的,那咋不见他爹收辣椒哩?”

刘婶白了他一眼道:“你当人都是傻子哩?要是他自个收辣椒,那不是告诉东家,这事是他儿子干的么?他要是把这法子跟旁人说,直接换了银子哩?”

刘黑子看着媳妇,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半响气恼地低下头,双手抱头。

刘奶奶将小井儿揽在怀里,剥煮熟的菱角喂他吃,一边淡淡地瞅了儿子和儿媳妇一眼,慢声道:“你们也活了好几十岁了。咋还这么没点眼力劲儿?小四和樱桃才多大,他们要是干了这事,还能跟没事人一样?甭瞎想了,我保管不是这两娃儿说出去的。他们可是好娃儿。那品性是没的说。你们还是用心干自己的活计是正经。东家老爷就不说了,少爷和少奶奶心里亮着哩,才不会糊涂冤枉好人。”

刘黑子忙笑道:“娘这么说,那我心里就踏实了,不然心里老是不得劲儿。”

刘婶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且说张槐,将媳妇儿女送家去后,带着黑皮匆匆往荒山那赶去。翻过最近的一个山头。在山坳里找到干活的人,正热火朝天地挖一个大池塘。

青木也在。他通常有空就会来看看,但并不多话,有事也会记下,然后跟槐子说,让他出面或者交代吴成来处置。

“这山塘明儿就能挖好。两边山坡也好收拾,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石头和刺架子。这地儿好的很。”青木站在山边,对刚赶来的槐子道。

吴成见少东家来了。忙跟过来看他可有吩咐。

槐子跟青木说笑几句,然后对吴成道:“两边山坡山顶都种橡树。这塘边么,还是种些柳树、栽些竹子吧。山坳里容易积水。种旁的树也不合适。”

有种绿竹是不怕水的,河滩上大片大片地长。

吴成点头记下了。

青木问道:“你上回不是说种毛竹么?可弄到竹种了,准备种哪?”

槐子道:“毛竹种橡树园上面新买的那半山头上。菊花特特交代的,说到时候有大用。我让来喜打听了,他托人从清辉县城那边挖老竹子运过来,明年二月份栽。”

最先买的那座山头,共一百五十亩。

山脚下五十亩开垦出来做了旱地,种些黄豆玉米花生之类的作物;山脚往上到半山腰,有一百亩,五十亩水竹园。里面养鸡;另外五十亩就是橡树园,里面橡树、竹、各种果树混杂,将来张家要在这里盖院子住的。

菊花惦记山腰上面的山头,七月的时候又买下了,差不多六百亩,说是要在上面种毛竹。

槐子有些头疼地问道:“菊花。上面好多树哩,都砍了种毛竹?种那么多毛竹,只怕不好卖哩。”半山腰往上树就多了,也卖得贵一些,所以当初只买了山腰以下的部分。

菊花道:“就把橡树园和竹园上方到山顶上差不多两百亩的地方种毛竹,山那边还种橡树就是了。反正橡树种多少也不会嫌多的,这东西还能当粮食吃。”

槐子见她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笑着捏捏她耳朵,也不问她非要种毛竹干啥,就带人去安排打理了。

青木听槐子这么说,也忍不住笑了:“种这么些竹子,菊花是想制干笋么?爹昨晚还在说她:也不好好的买些田地种庄稼,净弄些荒山。种那么多橡树,得养多少猪,才能吃得完那些橡子果。要全部磨橡子面粉,也不是便宜的事情。”

槐子意味深长地笑道:“那倒不怕。”

青木也会心地笑起来。

正说着,那边已经收工了,二十来个汉子围向临时搭建的煮饭棚子,排着队舀饭菜,一边用筷子敲着碗闲扯说笑。

槐子四处一扫,叹口气道:“如今秋收还没忙完,也雇不到人。靠这些人,还不知要弄到哪一天哩。”

吴成忙道:“不怕,再过些日子,就好雇人了。我们抓紧干,年前总能弄出一半来;年后再干两个月,也差不多了。”

槐子点头,又嘱咐了他一番,吴成一一点头记下了。

青木和槐子要回家吃饭,顺便走过去看那些人吃的饭菜。就见一个二十来岁的汉子,将胳膊伸得长长的,递上碗,涎着脸对舀菜的小女娃道:“妹子,帮我多舀些肥肉片子。这干活累的很,不吃肉不成哩。”

那小女娃眼皮也不抬地说道:“都舀给你了,旁人吃啥?大伙都是一样多——四块肉,其他菜随便吃。这么好的饭菜还挑。你家也没吃这么好吧?”

那汉子嬉笑道:“妹子嘴巴好厉害哩!你是哪家的闺女?咋昨儿没见你来哩?这俊模样真是少见,哥哥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你这么好看的妹子。哥哥姓……”

后面一位大叔见他两眼**辣地盯着人家闺女瞧,饭菜都装好了也不走,忍不住叫道:“冯二,吃你的饭去吧!只管跟个婆娘似的唠叨,我们还等着装饭哩。你姓啥关人家闺女屁事?”

众人听了都哄笑起来。

那冯二回头瞪了后面人一眼,道:“急啥?跟饿死鬼投胎一样。我跟妹子说句话不成么?”转头还要跟那女娃说话。

青木和槐子见了皱眉。吴成则大怒,忙往那边走过去。

这时,从草棚子里又钻出个小一些的女娃来,约莫十来岁的年纪。掐着小腰往那一站,骂那汉子,让他端了饭快走,要是不吃的话,这饭就让旁人吃。

那汉子也不生气,端着碗站到一旁,一边吃一边瞅那两女娃。说些疯言疯语。

槐子上前一看,两女娃原来是吴成的两个妹妹,那个大些的已经满脸通红,低着头只顾舀饭菜,根本不敢看人;她妹妹正呵斥那个涎皮赖脸的汉子。吴成过去后,冷脸让妹妹退后,自己死瞪着那汉子不语,看得他讪笑着不敢吱声。

槐子寒声问道:“这人是谁?哪个村的?”

吴成忙上前告诉了他。又说这个冯二是昨天刚雇的,他准备先用几天看好不好。

槐子沉脸道:“好不好还用再看?人家正在欺负你妹子哩!叫他马上走,咱这不用这样人。”

那汉子傻眼:他才来两天。还不认得槐子和青木,也不大熟悉这儿干活的规矩,要不然也不敢露出那副嘴脸了,见槐子冷冰冰地吩咐吴管事赶他走,急忙摆出一脸的凄苦相,就要上前苦求。

吴成心里生气还来不及哩,哪会让他留下,结了一天半的工钱给他,转头唤二弟拖他走,直接送出村。并跟各个路口巡查的人打招呼,这人不在这做工了,往后不要随便放进村。

他暗恨自己不会挑人,咋挑了这么个东西来了,害得妹妹丢人不说,还让少爷瞧见了。真是又气又愧。

不说那人大叫大嚷被赶走,且说这边,槐子皱眉问吴成:“不是你娘带人做饭的么,咋换成你妹子来了?这地方也是她们小女娃能来的?”

吴成也莫名其妙哩,疑惑地看向两个妹妹。

面对哥哥和少爷询问的目光,吴英羞愧又不安,低头用手指绞着衣角,不知如何回答,眼泪都要下来了。

她怎好说是自己瞧见少爷上山了,所以就跟娘求了这送东西的差事,带着妹妹小喜也跟来了。

吴婆子想着山上的饭已经煮得差不多了,又有个姓周的佃户媳妇在那照应着,她不过是回家拿些家伙用具,恰好家里有事绊住了,便让两个闺女把东西送了来。吴英送了东西也没立即回去,自告奋勇地留下帮周婶子干活,这不就碰上晦气了。

她不敢说出这一切,她妹妹小喜却是天真烂漫的年纪,以为姐姐跟自己一个心思,不过是想出来逛逛。

见姐姐不敢吱声,她小声嘟囔道:“娘说这边饭都煮好了,我跟姐姐就想着帮娘跑一趟腿,送东西过来,也能……”她心想可不能说顺便逛逛玩,要咋说哩?

她眼珠骨碌一转,看见旁边有棵松树,急忙道:“也能捡些松果家去当柴烧哩!我来的时候,还看见那边有一大片松林,地上落了好些松毛,回头家去扛根竹耙子来搂松毛。这松毛烧火最好了,没啥灰,不像稻草和茅草,还没烧几把火,灶洞里就攒了许多灰,要是不腾出来的话,灶洞里都塞不进柴火了。少爷,回头我搂了松毛让我哥哥给东家送去,比茅草好烧。我还看见有蘑菇哩,顺便也能捡蘑菇。”

她找到借口,叽里呱啦就说了一大堆,一副事多任重的样子。

青木见她那渴望的目光,想起菊花小时候,忍不住就笑了起来,道:“你就直接说想出来逛逛,也没人会怪你。”

槐子也好笑,道:“想捡松果、搂松毛、捡蘑菇,你们还不如去橡树园那边,那边没啥人又清静,里面也有松树没砍。王家小儿子在那边看着,你找王家的闺女带你们去,不比来这好?”

小喜听了大喜,刚要说话,却见她大哥瞪了她一眼道:“还不快家去?堵这让人瞧把戏哩?”

她吐了下舌头,慌忙拉着姐姐转身飞快地跑了。()RQ

第四百八十四章牵绊

青木和槐子下得山来,说起刚才的事,都道人多就难管了,一错眼的工夫就出岔子。

槐子叹口气道:“还得再找人,得用的人太少哩。”说着话,见黑皮拎着只兔子荡来荡去的跟在身边,便道,“黑皮,你可要长进些,我还等着派你大用哩。晚上有跟葡萄认字么?”

黑皮一挺小胸脯,正色道:“少爷放心,我如今也学了些出息,也会看人眼色了,不像往常那般老实好骗,少爷有事只管交给我去办。我天天晚上都跟葡萄学认字。少奶奶教给葡萄的,她转头就教给我,我比她记得还牢哩。”

青木忍不住笑道:“你往常老实好骗?我咋没瞧出来哩?”

又看着他手上的兔子问道:“这兔子你逮的?还是活的哩。”

黑皮道:“不是。是吴家二哥逮的。让我带回去给板栗和小葱他们玩。”

说笑间,青木想起刚才吴成的妹妹小喜那想玩的模样,对槐子道:“哪天带娃们出来好好逛逛。这么忙着,日子倒比不上先前穷的时候自在了。真不晓得挣钱为啥!”

槐子听了笑道:“可不是么,菊花也老是这么说哩。我早想带她出来玩,总也没空。黑皮,把这兔子送王忠那去,让他先喂着。就说等哪天有空了,我们去他那里,再捞些鱼带上,烤鱼烤兔子吃。”

黑皮听了大喜,忙答应着就要走。

青木道:“还等哪天?就明天吧。这秋收还没完,跟着要捡橡子果儿、点小麦、割晚稻,白菜萝卜也要种,只要你想干,整天都有事,再等下去兔子准叫王忠和小四给喂到肚子里。”

槐子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便让黑皮跟王忠说。明天下午过来烤兔子,让他找块空地方,砍些树墩子当凳子,再把柴火准备好就成。其他的家伙食料他们自己带过去。

黑皮不住口地答应着,等他一说完,便提着那兔子飞奔而去。

槐子跟青木边走边商量,明天上午把事情安排了,下午带刘云岚、菊花还有娃儿们出来玩半天。

他回家把这事跟菊花一说,菊花果然高兴的很,道就该忙里偷闲找乐子。不然日子一点趣儿也没有。

说得槐子好笑不已,又有些心疼。

闲话不说,到第二天下午,青木和槐子果然都挤出空来,领着刘云岚和菊花,肩扛手牵,拖着一堆娃儿,连青山和黄瓜都带上了。大呼小叫地往橡园进发。

走出老远,何氏和杨氏还站在院门口叫,山上路不好走。当心娃儿,不要跌倒了擦破皮;不许往刺架里钻,小心刺了手,等等,刘云岚大声应答:“晓得了,娘!”

菊花等都笑个不停。

黑皮、葡萄、樱桃和妞妞在后跟着,提着铁丝网子、细铁叉子、刀具,各样调料、作料和碗筷等,装了好几只篮子。

到得橡园,只见那些橡树和果树才一人来高。根本不成林,倒是竹子出了不少,也有不少松树,苍劲挺拔,都是原先山上有的,槐子特意叫留着。连小松树也留着。

王忠他们住的屋子虽然只有三间茅舍,院子却很大,并且还是前后院俱全。院子里全是各色盆栽,有些依然墨绿,有些已经枝叶凋零,怕不下几百盆了。这院子是专门建来养这盆栽的。

烧烤的地点选在院外,在几棵松树底下。王忠和刘小四昨天借了锯子来,锯了十几个树墩子,又编了十几个草垫子垫在上面,坐上去一点也不硌屁股。又搬了张小桌子出来放东西。引得槐子一顿夸,赞他们心细。

葫芦等小娃儿高兴地到处钻,一会去瞧刘小四收拾那兔子,一会嚷着黑皮叔赶紧去网鱼,还催菊花赶紧生火,一副等不急的模样。

槐子和青木看着这热闹的场面,满脸笑容,连刘云岚也牵着黄瓜到处转悠,野餐的心情很好,葡萄等几个小女娃更不用说了,那脸上的笑容是掩也掩不住的。

只有菊花坐在树墩上,动也不想动。

槐子过来她身边坐下,笑问道:“菊花,你不喜欢?”

菊花摇头道:“喜欢。可是,槐子哥,咱们在家不也是这样么?不过是把吃饭的桌子搬到外面来罢了,没啥不同啊!”

青木抱着青山也过来了,听见这话,奇怪地问道:“那咋能一样哩?这出来玩娃们高兴,咱们瞧着也开心。菊花,你往常不是最喜欢这些事的么?”

菊花哀怨地说道:“哥,咱们每天各自干的事儿不同,所以想法自然不同哩。你跟槐子哥每天在外忙事情,回家吃饭歇息、跟娃儿逗乐,当然心情愉快。可我哩?每天眼睛一睁,就是干家务带娃儿。这会子上山来烧烤,说起来是出来玩,还不是带娃儿?还得盯紧了,不然磕了碰了都不得了,比在家更不轻松。往常我只要自己玩就好了,哪跟现在这样哩。”

那时候她嫌家里没孩子不热闹,所以赵清和小石头来了她都十分高兴,如今,这些娃儿闹得她头疼。

青木愣了一会,忽地大笑起来。

青山跟着笑,叫“姐姐”,想要往她身边凑。青木忙拢住他,笑道:“姐姐正不耐烦哩,你还往她身边凑。”

槐子忍笑,有些心疼地拉了菊花的手,道:“你今儿想干啥就干啥,娃儿你不用管,我们这么些人还看不住几个娃儿么。”

菊花恹恹地说道:“你不懂。当娘是好容易的事么,是心里放不下。往常咱家虽然穷,又忙,可我总是忙里偷闲,春天掰笋、掐野菜、捞鱼儿、捡蘑菇,夏天摘果子,秋天收各样东西、采野菊,冬天……唉!不说了。你见我现在干啥了?就算我最喜欢弄的菜园子,如今也被铲了大半走了。不铲也没用——我也是没空去的。我先前每天早上可都是在菜园里忙活的。”

这生了娃的日子果然考验人,她忍不住对着槐子和青木抱怨起来。

青木诧异地问道:“那你是想种菜园子?”

菊花无奈地瞅了他一眼道:“哥,这不是种菜不种菜的问题,这是……”

她憋屈地说不下去了,也没法跟他们解释,因为这是心灵被孩子牵绊、束缚住了,没有原先那种无拘束了,难道她还能嫌弃孩子?

槐子似乎有些了解,柔声对她道:“你也不用时时牵挂娃儿,横竖有人看着他们就好了,他们总要长大,过自己的日子。”

菊花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没料到他居然懂自己的心思,便微笑点头,她也就是说说而已,当然不是真的嫌弃娃儿。

刘云岚过来,问他们说啥,青木告诉了她。

她看着菊花笑道:“有句话菊花算是说对了,干的事不同,自然想法不同。像我,原先在娘家也下地下田干活,就想多攒些家底;嫁了过来,家用田地的事不用我操心的,我只管做家务带娃儿,就不觉得有啥,每天瞧着葫芦他们,心里踏实的很。”

菊花承认她说的对,不禁有些郁闷地说道:“云岚姐姐这是说我闲得慌了哩?”

几人都笑了,青木道:“虽然不是那个意思,也差不多了,该找些旁的事让你干。今儿就让你去网鱼好了。”

槐子道:“那你们看着娃儿,我跟菊花去网鱼。”

青木也想让菊花换换心思,便含笑点头,示意他们只管去,反正他和刘云岚都是喜欢这么看着娃儿闹的。

槐子便带了菊花,丢下众人,连黑皮也不叫跟着,自扛了网子、提着一只水桶,出园子往山下鱼塘里去网鱼。

到了鱼塘边,找到一处没有荷叶和菱角的地方,将水桶放在草地上,开始撒网捕鱼,一边跟菊花轻声说笑。

这鱼塘养了两年了,去年从集上的虎子那里买了不少鱼苗放了进去,如今都长得大了。一网拖上来,里面白花花的一片,大鱼小鱼全都甩尾乱蹦,耀得人眼花缭乱。

菊花顿时觉得全身都活了过来。虽然烧烤用不了多少鱼,大部分还是要放回塘里的,可是看着这鲜活的鱼儿,忍不住人心里跟着欢畅。

她开心地笑着,不让槐子动手,亲自掀开网子,逮了一条鲤鱼、一条大鲫鱼,两条小塘鲺。

鱼儿活蹦乱跳的,自然不肯好好地任她捉,溅了一头脸的水,又是笑又是忙,好容易才捉进桶,然后依依不舍地让槐子把剩下的都放了,她去水边洗手。

槐子见她欢快地奔跑,一身淡绿碎花衣裤,身材不像从前那般细巧纤长,已经显现小妇人的丰润,纤腰扭动之下,袅娜的身形宛如晨雾中荷花;回眸对他一笑,连那双澄净的眸子也泛出别样的情致,一时间看呆了。

菊花洗了手回来,见槐子还不放鱼,急忙催道:“咋还不把这鱼放了哩?再耽搁就要死了。”

槐子方才提起网子,将鱼放进旁边水里,然后去另一边重新撒网,一边含笑对菊花道:“往后你想出来做这些事,只管出来好了。要是怕没人照看板栗他们,就再找两个丫头来,王婶和吴婶都跟我透露过,说愿意送她们的闺女来伺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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