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歪打正着的测试
青木将那碗东西涂到菊花的脸上,出乎意料的,虽然跟原大像,却更不好看了。
菊花的脸做了两年的面膜保养,平时也是用面巾遮着的,再加上本来就只有十几岁,那肌肤水嫩,假癞皮涂在疤痕处,红红的一片,青木又特意弄出些凹凸不平来,一眼看过去,那种反差真的是······
青木忽觉心里堵的慌,瞧着自己一手造出来的癞皮说不出的嫌恶!
作为亲人,他再也不想看到菊花脸上有任何的东西,只要干干净净的,有疤痕也没关系。他不是嫌弃妹妹丑,而是这东西勾起了他心中的伤痛,那么多年的痛苦和绝望被翻腾出来,让他眼中酸涩,看这假癞皮是格外的刺眼刺心!
他忽然为槐子担心起来,他见到拿下面巾的菊花会是啥样神情?他肯定不会若无其事的——只有不关心菊花的人才会若无其事——他会伤心、难过,说不定会脸色大变!
为何青木这样肯定呢?
因为这么久了,都看习惯了带着面巾的菊花,人们仿佛遗忘了她脸上还长着癞皮,即便心里知道它还存在,但若是猛然间见到,亲近的人肯定会受不了的。如他自己,就算晓得这是假的,那心里也是难受万分;要是爹娘忽然间见到,怕也是会变色,难受的要掉眼泪。
他绡些不确定地想,这么试槐子好么?
槐子的反应自己都能猜得出来,可是,这未必是嫌弃菊花。从菊花两岁开始,槐子就跟他一块抱她、背她、带她玩,对那张脸何曾嫌弃过?如今更是心心念念地喜欢菊花,要是猛然间再见那癞皮,如何能保持镇定?伤痛是肯定的,变脸也是肯定的——难不成见了心爱的人脸上这副模样,还能高兴地笑出来?那他可真要怀疑槐子的真心了。
这么来试他真的很不忍。
不过·菊花说的对,要是她的脸没好,槐子终究要面对那癞皮的。除非菊花一直没有带那面巾,顶着那癞皮脸一直面对槐子·就不会有这种心理反差。
妹妹到底想看到槐子怎样的反应哩?
青木自己将心比心,认真地对菊花说道:“菊花,槐子乍一瞧见你这样子,肯定不会有好脸色,说不定还会伤心。可是,他这样未必就是嫌弃你——谁叫你蒙了这么久的脸,猛然一瞧·连我都不习惯哩。这脸还是我亲手帮你涂的,我明明晓得这癞皮是假的,可是哥哥心里还是不舒坦,因为哥哥真的不想你脸上有东西,咱爹娘也不想你脸上有东西,槐子肯定也不想,所以,你对槐子······”
菊花听了·沉着地摆手道:“我晓得。我又不是傻子。谁猛然间见了我这模样,都会变脸的;他就算不变脸,那也是强撑着·其实他心里还是不自在的。我不过是想瞧瞧槐子哥想准了没有。他要是真心喜欢我,拿定了主意要娶我的话,就算刚开始有些不舒坦,过一会儿肯定就好了,毕竟他是知道我脸上有这东西的,又不是才长的。”
青木这才松了口气,说这样就对了。
菊花把脸上]饬妥当,正要找个机会在张槐的面前拿下面巾,谁知这机会自己来了。
吃过晌午饭,刘小妹带着鞋底子·来找菊花做针线说闲话。这下雪的天气,不就是小女娃们聚在一块做针线谈笑的时候么。
她家人口多,不好叫菊花来的,只得老是去找菊花了。
日头已经偏西,两人便把小凳子搬到院子东边墙根下,沐浴着暖暖的日光·手上不停忙,嘴巴也不停地动。
看着菊花家扫得干干净净的院子,被太阳晒了一上午,已经干爽洁净,全没有化雪时湿哒哒的感觉,刘小妹笑道:“要是单瞧这院子,还以为没下雪哩,谁能想到外面还有那么厚的雪。才一上午的工夫,你爹就把这雪全部铲走了,真是手快。我家扫出来的雪还堆在院子拐角哩。”
菊花笑道:“一大早,我哥就起来扫雪了。吃过早饭,我爹又接着干,你说,这有多少雪扫不完的?连院子外面都扫出一条道来了。”
刘小妹刚要说话,就见桂枝挺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带着一个年轻的媳妇进了院子,冲着菊花笑道:“菊花,你哥哥在么?听说又有人送了猪肉来,让咱们来把这批香肠和腊肉给腌了,我就带了周嫂子来了。”这媳妇是村东周小年的媳妇。
菊花见她爽利地迈着大步,心里担心,急忙站起来,扶着她的胳膊让她坐,一边说道:“我哥已经去了作坊哩。桂枝嫂子,这大雪地里,你走路要慢点儿,甭跑那么快。”
一边示意刘小妹帮自己再端一根小板凳来,让那个眼睛骨碌转着到处打量的小年媳妇壹。刘小妹便去屋里端了根板凳来,招呼小年媳妇坐下。
桂枝见菊花这么关心自己,心里感动,她摸着肚子幸福地对菊花说道:“不碍事的,我都有注意哩。老人家说了,怀了身子不要太娇气,多干些活计,多走动,只要不太累,往后生娃的时候会快许多哩。”
那个小年媳妇进来后,很是打量了菊花一番,此时插嘴道:“那可是真的。你瞧咱庄稼人,生娃跟下小猪崽似的——快的很;那些大户人家的奶奶,娇气的恨不得睡在床上不动,走路也要人扶着,生个娃儿跟挣命似的,搞不好就送命哩!”
桂枝瞪了她一眼道:“瞧你说的那么难听,啥下小猪崽。你能见过几个大户人家的奶奶,就这样瞎掰人家?人家就算娇气些,总会听大夫的话吧,那大夫难道会让她们睡着不动?那不是大夫了,肯定是卖狗皮膏药的。”
菊花和刘小妹听了抿嘴偷笑。
小年媳妇立即高声叫道:“嗳哟!我咋能哄你哩?是真的。
你不晓得,上回柳儿回娘家,瘦的可怜,听柳儿娘说是小产了,丢了五个月大的娃。还说都赖丫鬟没照应好,柳儿到园子里逛也没扶着。你说,咱们怀身子的时候,走路谁要人扶了?”
桂枝见扯出村里人的是非来了,便不肯再说,加上菊花和小妹都是小女娃,说小产啥的也不好,便对她说道:“周嫂子,咱走吧!她们也该到了,咱可不能迟了,不然这个月没奖拿哩。”坊子里的工钱也不是那么好挣的。
小年媳妇显然还意犹未尽,想再说说柳儿的事,可是桂枝和菊花她们都不接腔,只得打住话头。
这时,张槐匆匆地走进来,先扫一眼正屋,又冲晒太阳的菊花问道:“菊花,你哥哥去坊子了?咦,桂枝嫂子,金嫂子,你们咋不去上工哩?”
说着话,往近前走了几步,停下来,温柔地望着菊花。
他昨晚就听他娘说了,已经跟杨氏商定,年底就让他跟菊花定亲。他因此甜蜜了一个晚上,上午去下塘集也是心情好的不得了,一直满脸含笑地忙碌着,弄得李长云问他碰见啥好事了,这么高兴。此时见了菊花,更是情不自禁地欢喜,恍惚间就忘了周围的几个人,那眼眸柔的能滴出水来!
刘小妹还不觉得,桂枝和小年媳妇看得一愣,那个小年媳妇恍然大悟,心中暗道怪不得,原来是这样!
她正坐在菊花的身边,就听菊花对槐子道:“我哥吃过饭就去了哩!你们又要忙了么?”
张槐听了点点头,含笑道:“又买了四头猪,猪肉都运来了。那我先走了!桂枝嫂子,你们也要快点儿。”说着准备转身出去。
桂枝站起身,嘴里答应着,刚要招呼小年媳妇离开,小年媳妇却大惊小怪地嚷道:“嗳哟!菊花,你这面巾好漂亮哩。桂枝,菊花这样子真好看,你说是吧?嗳哟,瞧我这手…···”
她嘴里讪讪地咕哝着,好似十分尴尬地站在那,眼角却偷偷地瞄向张槐。
菊花的面巾已经被她扯了下来,脸上坟起一片红肿,麻癞癞地堆了一层东西,看上去十分可怖。
院子里的几人都惊呆了,静了那么一会,几乎不分先后的,张槐和刘小妹同时对小年媳妇怒喝道:“你干啥?”
刘小=妹瞧着菊花脸上的癞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还是很小的时候见过菊花脸上的癞皮,那时候菊花从不到村里去,她也就没机会跟她多接触,如今早忘光了;再次见到菊花,并跟她成为朋友时,她的脸上已经蒙上了面巾。如今,这面巾被扯下来,下面竟然是这样一堆凹凸不平的东西?
可怜的菊花!她这样有多难受?
刘小妹被打击到了,一腔不忍全化为怒气,冲向了金媳妇。她那圆脸本就红润,如今血气上涌,涨得整张脸都通红,两眼冒火地盯着那该死的婆娘!
张槐也变了脸。他正如青木所想的一样,猛然间再见到菊花脸上的癞皮,心里顿时揪作一团,疼得喘不过气来。
明明他看过菊花的脸,还看了好多年,以前他也同情她、照顾她,甚至也挺心疼她的,可是,那时候不曾如这般忍无可忍!
果然,心里装着一个人,感觉是不一样的!
第二百五十二章张槐的反应
张槐愣怔了一会,忽然想菊花的面巾被扯下来了,她是不得很丢人,害怕旁人耻笑她?
他暗骂自己竟然昏了头,被那久未见到的癞皮惊住了,忘了菊花会伤心难过,忙仔细打量菊花的神情,见她愕然地望着小年媳妇,并未羞愧哭泣,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他马上又愤怒起来,跟刘小妹同时出声呵斥那手贱的婆娘。
桂枝虽然也很惊异,不过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她责备地对小年媳妇道:“周嫂子,你这样可不好哩,没事干啥伸手动脚的?”
小年媳妇故作懊恼地对菊花说道:“真是对不住!菊花,我见你那面巾好看,就想瞧瞧,手扯得重了些,真不是故意的哩。”
她解释的实在是很牵强,声音里的敷衍和虚假遮都遮不住。
咋能遮得住哩?她见了槐子那副愣怔难受的样子不晓得有多开心哩!
桂枝听了皱眉,她是半点也不信这婆娘的话,不过她也纳闷,这婆娘到底是发的哪门子神经,干啥要把菊花的面巾给扯下来哩?
张槐冷冷地盯着小年媳妇,仿佛对她的小心思明白的很,他捏紧拳头,向前逼近一步,寒声警告这婆娘:“我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最好别搅事,不然甭怪我打你。这可不是清北村,这是清南村!咱清南村的媳妇可都是本分的很,没你这样的。”
刘小妹也怒道:“如今不就有了!没事往人脸上伸爪子,谁家媳妇跟她似的?”她气极了,说话也不管不顾起来。
小年媳妇听了大怒——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当然难堪了——她想辩解两句,可瞧着脸色不善的张槐,一副要揍人的样子,搞不好真会打她,连刘小妹和桂枝也冷脸对她,便把那一套糊弄人的话又咽了下去,更不敢说撒气的话。
她是周矮子弟弟的儿媳妇娘家是清北村的,比桂枝早一年嫁进清南村。因去年托人想把娘家妹子说给张槐,被何氏给推了,她心里老大不痛快今儿见了张槐的样子,才明白他是喜欢菊花的。
她就不忿了,心道听说这丑女满脸癞皮,我就不信你真能喜欢她,瞧我把她这面巾扯下来,看你还能笑得出来?
要说这世上就有那么些人,专干损人不利己的事小年媳妇这样借菊花来打击槐子,并不能达成自己的心愿—让槐子回心转意娶她的娘家妹子,可她就是想看见槐子难受的模样。
这婆娘跟郑家接触不多,不了解郑家人的性格,否则也不敢这么明着欺负菊花了。
菊花看大戏似的瞧着一众人的反应,再瞧那婆娘眼神闪烁,一副心术不正的样子,遂面无表情地对她说道:“我瞧你就是故意的。虽然我不晓得你这样做是为啥可是你给我听好了:只此一回,下回你再这么蹬鼻子上脸的,甭怪我爹跟我哥打上门——你当我是好欺负的么?”
这种人属于“给她三分颜色能开染坊”的类型“近之则不逊”,要是今儿她不发作,还以为她软弱好欺负哩。她虽然歪打正着,帮了菊花的忙,菊花也不会感激她。
想想也实在是无语——还有比这更巧合的事么?
她还想着要找个啥样的机会,在张槐的面前露出癞皮哩,谁晓得根本不用她找,人家就帮她解决了。
这出闹剧怎么看怎么像有人导演好的,连反面角色都配的那么恰当,真是天衣无缝。嗯如果把这小年媳妇换成个小女娃,就更富有戏剧效果了。
只是这媳妇的表现实在是奇怪,分明是故意去扯她的面巾,她难道仅仅是因为好奇,想瞧瞧她脸上的癞皮?那不是猪脑袋么!
基本上,她对槐子的表现还算满意愣怔了一刹那,那难受的表情、满眼的伤痛一览无余,也让她心生愧疚—这不是折腾人么!
小年媳妇见菊花直接把话说破,还撂下这番警告的言语,一时间也被震住了——这女娃子说话咋这么不留情面?
她不太确定郑长河跟郑青木是不是真的会打上门,可是眼前的丑女却一反常态,不再温柔含笑,也没有难堪羞愧,而是冷漠地盯着她,盯得她心头发寒,让她极不自在。
张槐深吸了口气,慢慢地平静下来,也不去理会小年媳妇,转而郑重地对菊花道:“扯了也好。菊花,你往后就不要戴这面巾了,挡事的很,该让脸透透气的。我觉得这就是毒疮,回头到清辉找大夫来瞧瞧,把这毒气除尽了,就好了,洗脸也方便了。”
刘小妹急忙附和道:“嗳!是这么回事,夏天的时候,我二哥屁股上长了个疮……”
她刚说了这一句就闭紧了嘴巴——咋能拿屁股上的疮跟菊花脸的东西比哩?她真是臭嘴巴。
菊花哭笑不得地望着她,直摇头,说道:“我带习惯了,拿下来不习惯哩。并不是怕难看。不过戴上也好,省得有那么些人,闲着没事尽琢磨咱这脸,耽误人家的工夫可不好。”说着还特意瞟了那小年媳妇一眼。
刘小妹听了会意地抿嘴笑,上前帮她系面巾。
桂枝歉意地对菊花笑笑,说道:“菊花,我们先走了。你忙!”说着,扯起脸色难看的小年媳妇就走。
她十分不好意思,这小年媳妇可是她带进来的,一来就惹事,害得菊花难堪。往后还是少跟这婆娘来往,看这样子怕不是啥好货。
菊花忙笑道:“嗳!桂枝嫂子,你慢走!”
小年媳妇本来还挺高兴,槐子见了菊花的脸当场变色,总算没忘记这是个丑女,就算用面巾遮住又能咋样,还能变成美女?
谁料槐子跟菊花说出那样一番话来,竟是半点也不嫌弃她的模样。她气恼之下,边走边鄙夷地想,哼,装得倒像,先前还不是吓了一大跳!准是瞧郑家有钱,故意装得跟没事人似的。说一点不在乎谁信?当人是傻子哩!也就哄哄那个癞皮女罢了。
所以,有时候事实和真相真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的看法。
槐子的一番表现,菊花看在眼里,知他心里有自己,便认他做良人;可是,小年媳妇看在眼里,却认为他明明被丑女惊吓万分,后来又装模作样地安慰菊花,一切都是因为菊花家有钱。
这真是无法可想了。
难道你还能劈开对方的脑子,把她的想法抠出来,再将你的想法装进去?
这还是在现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尚且会得出截然相反的结论,那些道听途说的人又会作何猜测,更是可想而知了。
所以这世上才有那么多辨不明的理,说不清的事,由此演绎出无数的人生故事。
等桂枝跟那姓金的婆娘走了,张槐才故作轻松地对菊花笑了一下,温声说道:“你也别生气,咱又不跟那婆娘来往,不理她就是了。你常常的把面巾拿下来,人看习惯了就好了,大多数人都不会笑话你的,那些笑话你的人都不是啥好人。小妹你说是吧?”
他想鼓励菊花不要太在意这脸上的癞皮,更不要在意那些人的闲话和异样的目光。只是他心里还是难受的,正如青木所想,谁瞧见心爱的人这副样子也不会好受,亲人朋友也不会好受,想法子治好它成了唯一的奢望。
刘小妹听了急忙道:“对,对,槐子哥说的对。菊花,以前是你太胆小,不敢往村里去,其实咱们并没有瞧不起你、不跟你玩。你瞧,后来梅子、我、金香,还有好多人,不都跟你好么?像小年媳妇这样的人少。我瞧她也是皮痒了,得小年哥收拾她一顿才好。”
菊花有些傻眼——这算不算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她要是拿下面巾,那这脸上的假癞皮岂不是天天要再涂一层?难看不难看的就不说了,难受哇!
她僵硬地干笑了一声,说道:“我还是围着这面巾比较好。
习惯了哩!呵呵!习惯了!”
这么被槐子和刘小妹安慰呵护,她心生不忍,赚取人家的同情心可不好。
张槐见她一副不自在的样子,误以为她还不敢面对拿下面巾的后果,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只得安慰道:“那你就戴着吧。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情。小妹你再陪菊花一会,我去坊子瞧瞧。下午要是收工早,咱来罩麻雀烤了吃。”
他晓得菊花是最喜欢这类活动的,昨晚烤鱼,今儿要是能烤麻雀,那菊花肯定就开心了。
结果,他刚一说完,菊花和刘小妹一齐两眼放光地点头道:“嗳!那你们可要早些回来。我们做好准备等着。”
张槐见菊花恢复如初,放下心来,微笑对她道:“也用不了多少时候。今儿猪肉不多,收拾起来快的很。”
又说笑了几句,这才转身大步离去了。
菊花看着他的背影,忽地有了异样的感觉,是亲近?是依赖?好像都有点,还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因为,她想到就要跟这个少年定亲了哩,这一定就是终身了。
这时,郑长河扛着铁锹和锄头,杨氏手里挽着篮子,从后院出来,问菊花道:“刚才是谁?我听见大叫大嚷的?”
菊花怕爹娘生气,便对刘小妹使了个眼色,不让说刚才的事,只说桂枝嫂子和小年媳妇来过了,才把这话混过去。
第二百五十三章闲言碎语
傍晚,果然青木和张槐收工后,在院外的雪地上,支起一扁扁的晒簸箕,撒了些玉米粒在下面,罩了几十只麻雀,连张大栓和郑长河也在一旁做了帮凶。
菊花和刘小妹不好干这残杀小生灵的活计,指挥青木和张槐烧了一锅热水,把小麻雀收拾了,掏去内脏,抹上一层调料和面粉,跟烤鱼似的烤了起来。
张大栓哈哈大笑道:“今儿幸亏在家,要不然这好东西又没吃到。昨晚你们烤鱼吃,也不叫我跟你爹,太不孝顺了。”
郑长河嘿嘿笑道:“咱两个老家伙往那一坐,娃们干啥都不带劲了。”
这话听得几个年轻人全都偷笑。
张大栓一瞪眼,说道:“话不是这样说。菊花,甭看我跟你爹老了,我们也是打小玩过来的,懂好些你们不知道的玩意。你瞧,你们这么烤麻雀就不妥当——一个不好就烤糊了,要是让铁匠打几根细铁钎子,把这麻雀串起来,提在手上烤,不停地转,那不是能烤得匀乎张杨立即赞道:“爹,你就是聪明,这主意好哩。哥,你明儿去下塘集,顺便到铁匠铺打些铁钎回来,往后咱烤鱼、烤兔子、烤麻雀,都用这东西串着烤。”他还吃上瘾了。
张槐微笑瞅了一眼菊花,点点头。
麻雀比小鱼不容易熟,烤的时间久一些,也就容易糊。于是,又削了好些根长竹签,串着麻雀烤。
待吃着香酥的烤麻雀,老老小小不停地称赞,只有何氏摇头道:“造孽哟,杀了这么多雀儿!”
听得刘小妹和菊花很不好意思,一边嚼着麻雀一边抿嘴笑,至于那些大男人和小男娃,才不管这些哩!
晚上…一家人都围坐在火桶边,菊花便趁机跟杨氏说,可以跟张槐定亲了。
顿时,全家人都喜气洋洋!
杨氏欣喜的同时…奇怪地问道:“你干了啥事,不是说要跟娘说么?咋就这么快答应了哩?”
菊花踌躇了一下,遂把自己试探槐子的事跟爹娘说了,省得他们因为不知情,又出岔子。这样就难免牵出了小年媳妇扯她面巾的事,她想着说出来也好,让家人留心些…往后要少跟这人打交道。
郑长河听了大怒,骂道:“死婆娘,手咋这么贱哩!”
杨氏板着脸道:“你懂啥?她想把娘家妹子说给槐子,叫槐子娘推了。她这是气不忿哩!”
菊花听了恍然大悟,怪不得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因为她一个媳妇也不会跟槐子扯上关系,所以才没想到吃醋上来,原来她是代妹子吃醋哩。
青木纳闷地问道:“她这样叫菊花出丑…难不成槐子就乐意娶她妹妹了?”
杨氏阴沉着脸道:“这样人就是心窄脑笨,她就想恶心槐子一回,看见槐子难受…她就觉得解气。咱村有了这婆娘,往后又热闹了。花婆子变好了,她正好接上。怪了,咋这两年也没听见她闹出啥事哩?”
青木分析道:“想是头年刚进门,总要收敛些。后来又生娃,也没空到处窜,所以才没机会搅风搅雨。”
菊花想起她今儿说柳儿的话,点头道:“是个不安分的——她今儿还掰扯柳儿的闲话哩,桂枝嫂子不理她,她才没好意思…就不说了。”
郑长河道:“哼,她想搅风搅雨,那也要瞧是嫁到谁家——当周家跟李老大似的?周矮子多严厉的一个人,他兄弟周宝柱虽然比他差一点儿,也不是好说话的。这儿媳妇要是敢惹事,这两兄弟都能把她给休回娘家。”
青木不屑道:“管她咋样…她要是再敢惹咱,就跟菊花说的,咱就打上门。如今甭管她。娘,你准备啥时候帮菊花跟槐子定亲。”
杨氏脸上就露出了笑容,说道:“就腊月。快过年了,也喜庆。他爹,你去跟大栓兄弟说,定个好日子。到时候把外婆舅舅都接来,老姑奶奶也要接来——上回青木定亲没接她,老人家可不高兴了。”
菊花听了有些发憷,不确定地问道:“娘,不就是定亲么,又不是成亲,干啥要搞那么大的动静?”
杨氏拿这个闺女一点办法也没有。
说到亲事,她一点也不害羞。要是旁的女娃,那不是爹娘说咋办就咋办,自个早躲到一边去了。菊花倒好,把她自己跟槐子都折腾了一遍不说,这会儿商议定亲,又跟家人掰扯的一头劲,还不叫办热闹。
她白了一眼闺女道:“定亲咋了?定亲是多大的事儿,哪能随便就办了?不是说要多花钱啥的,是要亲戚朋友都晓得,咱闺女定亲了。要不然,鸦雀不闻地把亲定了,人都不知,往后还有人上门来求,那不是误人家的事么?”
郑长河连连点头道:“当然要热阄些。你哥哥上回定亲的时候,你嫂子外婆、舅舅可都到了。咱家亲戚少,就你外婆和舅舅,还有两个老姑奶奶,人也不多,不接来不像话。槐子家可不得了,光舅舅都四个,还有姑妈,呵呵!大栓要忙喽!”
青木好笑地提醒爹道:“爹,这定亲可是往女方家下聘礼,人都是往咱家来的。”
菊花一听,更是厌烦这可恶的习俗。
郑长河却老神在在地笑道:“要是隔得远,自然是没法子,如今两家人连着,来了人大栓敢不帮着招呼?”
说笑了一回,一家人才去睡了。
第二天,郑长河就跟张大栓商定了定亲的日子——腊月初十。两家人遂满心欢喜地准备起来。
张槐要跟菊花定亲了!
这消息在清南村也是掀起大波,比梅子跟李长明定亲造成的轰动不小。因为这两人有那么一段扯不明的故事,私下里不晓得被那些闲人传出多少个版本,这会儿忽然要定亲了,故事的走向跟所有人的猜测都不一样,这不是特大新闻么!
正当人们纷纷猜测这桩亲事的背后到底有啥内情时,忽地就有人传出:张家是见郑家有钱了,所以才上杆子往上求的,不然谁会娶那个丑女,除非脑子坏掉了。又活灵活现地描述了那天下午,在郑家院子里,周小年的媳妇不小心扯掉了菊花的面巾,结果张槐大惊失色,差点吓倒,明明十分嫌恶菊花,后来还装模作样地对菊花说“往后就不要戴这面巾了,挡事的很,该让脸透透气”啥的。
这闲话一传出来,有些人津津乐道,有些人则厌恶不已——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这话,张大栓一家人是啥样的,村里人不晓得么?可就有人喜欢闲扯这些,有什么办法。
李长明和梅子第一时间找到花婆子,问她有没有传过这事。
花婆子撞天叫屈、赌咒发誓说她啥也没说,她忙得很哩,干活又慢,如今冬天还要做针线,都没空到处串门,就是串门也是往儿子家来的多因为顺便吃饭么,还能陪怀孕的儿媳妇,多好!
李长明点头道:“娘,你没说就好。咱是相信你的。往后有人跟你说这些,你就走开,省得旁人说了还赖你身上。”
梅子急忙点头道:“嗳!是这样。娘,你甭到处乱说,有空就到我这来,咱娘俩做针线,完了我做饼把你吃。”她一担心着急就用哄的,主要是她听人传这话也十分生气—菊花可是跟她好的,咋这样说她哩?
花婆子听了开心,连连点头,说她从往后都不扎堆议论人了。
花婆子没说,这话是谁说的,也不用猜了,除了周小年的媳妇还能有谁?
赵大嘴家,桂枝坐在火桶里,愁眉苦脸地攥着鞋底子,也无心纳,这两天只要有人碰见她,就问那天下午在郑家大院发生的事——被人当见证人了。她虽然板脸不理人,但还是觉得心烦意乱。
她悔恨地对赵大嘴道:“都怪我,我要不带那婆娘上菊花家,也不能有这些事。原以为闹了一场就算了,谁晓得她这么不知眼色,把这事捣腾出来她能落个啥好?菊花可是说了,再惹她,就让她爹跟哥哥打上门哩!”
赵大嘴脸一板,威风凛凛地说道:“死婆娘。等我去找周小年——问他是咋管媳妇的。她说这事还扯出你,说你也在场,害得人老来问你。老子要跟青木一块打上门。”
桂枝见男人一副担当的样子,立即支持道:“是该给她点颜色瞧瞧。用槐子的话来说,这是清南村,不是清北村!不让她知道厉害,往后还要瞎掰人闲话。”
于是,憨人赵大嘴就冲上门,找周小年算账去了。
作为当事人的郑家和张家最是生气了,槐子气得倒仰,青木大怒,连菊花也后悔不该搞啥试探——瞧,这就是不信任人的结果,受惩罚了虽然她不会因为这些愚民村妇的话气个半死,不过你既然生活在这环境里,还是消停些好,老是被人当成热点人物来议论,那可不是啥荣幸!
就在青木和张槐要跟赵大嘴似的,上门找周小年算账的时候,张大栓和郑长河拦住他们,说道:“你们就不要闹了,闹得越狠,人越当笑话瞧,这事儿是越描越黑。等我跟你爹上门,找周宝柱好好掰扯一番,顺便把周矮子也叫去,咱坐下好好闲话他们这周家媳妇。”
第二百五十四章打上门
这也是杨氏和何氏商量的结果,她们觉得这样的闲言碎语没必要去澄清,更不能去澄清,要是上门吵阄,必定让这闲话更盛,还是让男人们出面,让周家管好媳妇。
于是,两位长辈很正式地出面了,还邀请了周矮子。
周矮子听说村里的闲言竟然是侄儿媳妇干的好事,也是气得半死。虽然不是自己的儿媳妇,那也是周家人啦,这不是丢脸么!他怒气冲冲地跟郑长河、张大栓一起来到兄弟周宝柱家,就见赵大嘴正对着侄儿周小年大骂。
“瞧瞧你媳妇,简直是个惹事精,欺负人菊花不算,还传这些闲话。自己不是啥好鸟,偏还拉上我媳妇,当我赵大嘴是好欺负的么?”
小年媳妇有些心虚,嘴硬道:“你咋就认定是我说的哩?难不成就不能是旁人说的?那天有那么些人在场哩。”
周小年正抱着儿子逗乐,被赵大嘴一顿骂也是火大,他蹙着眉头对大嘴道:“大嘴,咱都是从小儿一块长大的,你平日里也是个老实人,咋今儿说话这么不讲理哩?”
赵大嘴大怒,质问小年媳妇道:“我媳妇没说,菊花和槐子自己不能传自己的闲话,刘小妹是个小女娃,还能跟人传这些?不是你说的,是哪个说的?”
小年媳妇狡辩道:“你这么说我不服气,桂枝说没说我哪知道?还有,就算刘小妹不对外说,要是她跟家里人说了,她家里人又不小心传了出去哩?咋就赖定了我?”
周小年觉得媳妇说的有道理,便点头道:“对,你说你媳妇没说,我也觉得我媳妇没说,这事就扯不清了。再说,小妹要是不妨头说了出来,也是有的。”
赵大嘴心思简单哪里掰扯得过这两口子,他一暴躁就发怒道:“我媳妇要是说了,我生个儿子没屁眼;你敢发誓么?你要是说了,你这儿子活不过今年。你敢不敢发誓?”
周小年听了脸色大变高声喝道:“赵嘴,你说的这是人话么?”
赵大嘴僵着脖子、红了眼睛不松口:“咋不是人话?要是没说,再骂的毒也不关你的事;你不敢发誓,就说明是你说的。要不要我把刘家小妹也喊来发誓?”他气疯了,豁出去要这婆娘好看。
周小年不确定地转向自个媳妇,狐疑地瞧着她。
小年媳妇如何敢发这个誓——明明就是她说的嘛!
她见自家男人望着自己,便不敢与他对视目光闪烁地望向别处。
赵大嘴一见,不等周小年说话,立即嚷道:“咋样?不敢说了吧。你不说我来说:外面的闲话要是你传出去的,你这儿子就活不过今年。”他这是在诅咒了。
周小年瞧了一眼手中粉团团的儿子,气得浑身发抖。他狠狠地瞪了赵大嘴一眼,然后转身怒视着媳妇,眼中喷火,大声骂道:“死婆娘!惹事精!没事你不在家带娃嘴巴那么贱干啥?”
小年媳妇心疼儿子,先被赵大嘴的诅咒气得半死,又被自家男人一顿骂也骂出了她的火气,她尖声叫道:“是我说的咋了?我掰啥闲话了?明明就是实情,还不让人说了?那照这么说,往后咱所有人是不是得把眼睛蒙上——啥也不能看;把耳朵堵上——啥也不能听;把嘴巴缝上——啥也不能说?”
她倒是把花婆子当初的话学了个圆,不过比花婆子说的顺溜多了,显见得是个嘴皮子利索的。
说到这,院子里听了半天的张大栓强压住怒火,一言不发地转头盯着周矮子;郑长河跟赵大嘴一样暴躁起来,瞪着周矮子道:“你兄弟哩?老子要跟他好好地掰扯,他要是不管儿女老子就要打人了。”
被张大栓这么盯着,周矮子那个气呀,还没想出要咋办哩,又被郑长河一骂,更是怒气冲天,大喝道:“小年把你媳妇拉到房里去,甭在这丢人现眼了。她要是不听,咱周家也不敢要这样的媳妇——立马送她回娘家。去把你爹给我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