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长河更不好意思了,连说道;“不做了·不做了!”

菊花见她爹内疚的样儿,眯眼笑了对杨氏道;“娘,这也没啥。我今儿主要是想试试。这往后就晓得咋做了。要是做得少,就没那么费工夫。”

晚上青木一气把五个饼子全吃了,还喝了一碗玉米糊。

菊花对他道;“留了十个的,张槐送兔子来,把了五个给他。哥,你吃饱了么?”

青木“嗳”了一声,抬头含笑对她说道;“吃饱了。今晚你早点儿睡。明儿我们休息,我要跟槐子上山哩。他爹在山上挖了好几个陷阱说不定又能猎到东西。我带你去逛逛好不?”

菊花听了大喜,忙道;“我早就想去了。就怕冬天里啥也没有,不好玩哩。”

青木道;“也不是,兔子还是有的。”说着,起身往墙角旮旯里翻出了一副弹弓对菊花道;“我到时候用弹弓先打,打晕了槐子就跟着撵。往常咱俩就是这么干的。”

菊花立时被这最原始的土法子吸引了,兴奋地期待起来。

杨氏也道;“明儿叫你爹看家,你跟哥哥去逛逛。见天闷在家里,也不好。”

郑长河忙道;“你去,我搁家里看家。猪头肉有我看着火就成了。”

两口子今儿心情特别好。

梅子她们来找菊花玩,那简直叫他俩喜出望外往后菊花可不就有人玩了?小女娃们也没瞧不起她,还都跟她学做菜哩。因而两人一直是喜气洋洋的。听青木要带菊花上山去玩要是往常肯定不叫去的。天儿冷,菊花又身子极不好怕她在山上跌了碰了也麻烦郑长河可是才养好腿哩,可一开心,就让她去了。

不过,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张槐家因为他外婆帮着买了三只小猪娃送来,猪栏不够用了。赶紧的,他爹一大早请了屠户来杀猪。张槐便过来叫郑长河父子去帮忙,顺便喝杀猪汤o

他请菊花一起去,说顺便帮他娘收拾猪下水。

菊花哪会跟着去。要说他一日来自己家五趟,也不会有人说闲话—他跟哥哥玩的好是多少年的事了;可要是自己往他家院子里一站,那马上就成了全村新闻!虽说自己并不在乎这些,但让乡野村妇当话题议论也烦人不是?她可是刚过了一段清静日子哩。

于是,她就跟他说道;“槐子哥,锅里还煮着猪头哩,家里没人可不成。我爹跟我哥去了,带些肉回来把我吃也是一样的。那猪下水我爹也会洗,叫他帮婶子洗就好了。”

槐子见菊花果然拒绝了,气得麦色脸颊涨得通红,狭长的眼睛盯着菊花,伤心万分,又不能咋样。他就是担心菊花不肯去,才故意说帮他娘收拾猪下水的。明晓得菊花说的也在理这家里确实得留人,但他心里就是刀绞似的,难过不已。

他心道,为了当初的错儿,这折磨要到啥时候是个头哩?

青木见菊花不愿去,忙道;“那你就别去了,跑来跑去的也麻烦。你想吃啥?我回头带把你。”

张槐也期盼地瞧着她,心道,你不会连我家的猪肉也不肯吃吧?

菊花这下可不会客气了,对青木和张槐道;“把那猪肝割些把我,晌午我做汤。还有,杀猪的时候,那猪血可得用个干净的盆装起来,搁点儿盐进去。那东西烧腌菜我想肯定不比猪下水烧腌菜味儿差。”

张槐这才露出了笑脸,跟青木走了。郑长河是早就打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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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猪的黑色腊月

青木赶在吃晌午饭前忙忙地送了一大块猪肝回来,有一条五花肉和一罐子猪血。跟菊花交代了两句,说娘早回来了,不过也被张婶拉家去了,叫她不用等,烧好了早些吃,他便又走了。

菊花心想,也好,今儿就好好地烧些菜,犒劳一下自个。

于是高兴地烧了个红烧肉,啥也没放,就放了些生姜,用些酱油上色。炒在锅里,那个香味浓的勾人,满屋子飘的都是。快烧好的时候,她又切了一把子青蒜苗放进去。这就是来财想吃却没吃着的大蒜烧肉了。

到底还是原料不同啊,不过是红烧肉罢了,这味道竟然如此香浓。惹得小黑狗一个劲儿地在她脚跟前转悠,有时她转身拿东西,一不小心就踢得它翻一个跟头。气得菊花连骂它没出息。

待烧好了,她用一只大碗盛起肉,放在大锅的锅盖上,借着锅盖底下的热气,防止凉了。

然后她又把猪肝切得薄薄的,等锅里水烧开了,丢了几片生姜下去,再把猪肝倒进去用筷子一划拉搅散了。待猪肝在沸水里由暗红色变成粉红色,才把洗干净的菠菜丢进去,煮了两开,撒了些葱花和盐,就盛起来了。

闻着那久违的香气,她吸着鼻子眯着眼睛想;就是这个味儿!

上辈子她进城后,想吃猪肝,买了好几次。可无论是拿酒用清水泡,还是用姜醋炒,或者加酱拌了炒,任她使出浑身解数,烧出来的猪肝总带有一股腥味。

可她明明记得小时候吃的猪肝汤香的很,难道是时位移人?

今儿终于又闻到这味儿了。哪里要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猪肝搁开水里一滚,又嫩又粉又香,粉红的猪肝衬着碧绿的菠菜葱花卖相十足,味儿自然也是好的。

她也不做饭,用锅巴就着猪肝汤泡了一碗,又搛了两块红烧肉,坐在小板凳上美美地吃起来。

小黑狗不依了,挨着她的腿偏头眼巴巴地瞧着她,嘴里不停地哼着,样子可怜的很!

菊花没法子,又没饭把它吃,只得也弄了些锅巴放到它的狗碗里,又倒了点猪肝汤进去。本想搛一块红烧肉把它的,又一想,自家可是才过几天好日子,要是拿红烧肉喂狗要被天打雷劈的。

算了,就这么将就着吃吧,晚上再喂它多点。

别人家的狗不是还吃屎么!她一直拿剩饭和粥喂它,比那些狗文明多了;常常的,还用猪下水的汤泡了饭把它吃。这狗日子过的不比别的狗活得滋润?它不应该再奢望吃红烧肉。要晓得就算是自己,来到这里几个月,算上今天,这红烧肉也才吃第二回哩。

做狗要知足才是!

小黑狗本来吃着猪肝汤泡锅巴,感觉没有菊花碗里闻着香,还真的又挨过来盯着她的碗哩。被她一顿训斥,夹着尾巴转身跑去吃自个的狗食去了。

菊花见它灰溜溜的样儿,也有些好笑又有些可怜。不过她怕喂好的把它吃了养刁了嘴,往后就难喂了。

这小黑狗灵性不错。

她上辈子小时候家里也养了狗。每回她放学,那狗能迎出老远,早上也是送出老远;骂它也是能明白的。

家畜里边,除了狗有灵性,剩下的就数牛了,鸡和猪是不成的。

养熟的牛,你让它“左撇,右转”,顺便扯一下牛鼻子上的绳子,它马上就执行,比汽车的方向盘还灵方向盘还有时会失灵呢。叫它低头,那牛就低下头,让放牛娃扶着它的两只角,爬到牛背上;要是哪回牛只顾吃草,没来得及低头,那牛娃儿便一顿呵斥,搞不好还要甩给牛一柳条儿。通常这时候牛都是不敢再吃了它虽不一定能听懂主人说啥,但也晓得他发怒了,于是乖乖地低头等他上去。

有一回,一头老牛年纪大了,村里便要杀了它。

那牛被牵过来,见围着许多的人,又是刀又是盆的,那摆开的阵仗就让它感觉大限已到,大大的牛眼里居然滚下大颗的泪珠来,叫围观的人也跟着心酸不已。可是,乡下的人,也是要过日子的,断不会为了一头牛的感情,就放弃这好几百斤牛肉的诱惑!

那一回,她瞧着流泪的老牛,哭得好伤心!可是,晚上她照样吃了红烧牛肉。

所以说,乡下的人是很奇怪的,对那些老鳖、黄鳝、青蛙啥的倒不大青睐,吃的人也少;可是,对于伴随他们渡过经年岁月的牛、狗,却能下得去手。

菊花百无禁忌,啥都敢吃,可是前世里,她是坚决不吃家养狗的。它真的跟主人是一家子哩,那感情非比寻常,有些狗儿通灵的能听懂不少人话。可就有●些天杀的人,到处偷狗—扔些吃的,拿根绳子套了●子拖着就跑了,无声无息。她家就丢了好几只狗,每回她都是眼泪汪汪的。

接下来的几天,过年的气氛是越来越浓。村里杀猪的人家多了起来,猪的惨嚎声不时地响起,远远地传到小青山这边;那袅袅升起的炊烟也不断随寒风飘散,不再是吃饭的时辰才有了;小娃儿们的欢笑声响了许多,烘托出腊月的忙碌和欢欣。

这个月对于猪们来说,却是“黑色的腊月”,长够了膘的都走完了短暂的生命,为农家人的幸福生活做了贡献。

菊花提着一桶洗碗水跟橡子果、稻糠搅匀的猪食,来到猪栏边,那头大黑猪听见动静,立即哼哼地凑过来。大耳朵遮住眼睛,它便努力地抬头,从耳朵下面瞧见菊花,期盼地把嘴巴拱到栅栏门上想要自己出来,或者菊花把食物倒进去也成。

菊花见它膘肥体壮的样子,叹了口气,心想,也吃不了几天了。希望它下辈子投胎做人它可是能为她家贡献好几两银子哩。

喂好了猪,菊花提着猪食桶慢悠悠地走着,小黑狗在前边儿撒着欢奔跑。跑到厨房门口,又站住回头,拿那双亮晶晶的狗眼望着菊花,等她跟上来。待瞧见菊花站住不走了,忙又转头凑过来,偎在她脚下转悠。

菊花瞧着院外,冬天萧瑟的情景似乎对人们的影响不大,听着远处的村庄里传来的猪叫声、狗吠声、娃儿们的欢笑声,间杂着一两声鞭炮的响声,还有那一阵一阵飘散的炊烟,无不让人跟着心情轻松和欢快,对新年期待起来。

郑家的大方着实得到了村民的真心感激,于是,在杀猪的日子里,便热心地回报辽来。

郑长河父子老是被村里人拉去喝杀猪汤。他们也有去的·像赵三家张槐家;也有推说有事不去的。不过,不管去不去·那些人家杀了猪都会送些肉迂来。弄得菊花家还没杀猪,倒攒了十几斤肉。可见,这做人实在是一门无法言说的学问。

有了肉,菊花便想着做些粉蒸肉。

于是用八角混着白米干炒,一直炒得焦黄,才盛起来。晚上等青木来家,把这炒成黄褐色的米连同八角一起磨成粉,装了一大罐子。

青木见妹妹又要搞新花样,便问道;“这是做啥哩?这味儿倒香的很。”他想,这粉要是用开水泡着吃,也不该放八角。

菊花扶着罐子,让哥哥把米粉往里倒,边微笑道;“拌了肉桐蒸笼上蒸出来,应该好吃的很哩。”

青木笑道;“这还用说?肉咋烧都好吃。”

菊花瞟了他一眼道;“那等我做出束,你尝了,瞧瞧跟往常的肉比哪个好吃。”

“嗳,那我明儿就等着了。”青木笑着,又麻溜地掀起上半片石磨,用竹丝刷子把中间的米粉拢到一堆,再扫到装米粉的罐子里。

最近几天天气又变得更冷了,他原想带菊花去山上玩的,到底还是没去成。

菊花问道;“哥,你们学堂哪天放假哩?”

青木低头边忙边道;“要到腊月二十哩,明年正月二十开门。”

菊花一听,心想,还好,总有几天时间能闲一些了。哥哥在家,她要轻省许多。

第二天晌午,菊花先用酱油和盐把切成小块的五花肉腌了一个时辰,然后拌上米粉,搅和均匀了,在蒸笼里铺上一层黄心菜的大叶子,把肉和米粉倒上去,盖上盖子,烧火蒸起来。

杨氏回来,闻见这不同往常的香味,笑眯眯地进了厨房,问道;“菊花,又在做啥哩?”

菊花见娘回来了,欢喜地说道;“我在蒸肉哩。娘你待会尝尝好不好吃。”

杨氏昨晚就听菊花说了避粉蒸肉,今儿见菊花果然做了,便笑道;“不用尝,光闻这味儿就晓得好吃。往后娘来做饭o从明儿开始,娘就不出去卖菜了—』腊月里,差不多人家都会杀猪,没猪杀的也都会称两斤肉,买菜的人也少了。”

菊花听了更高兴了,拉着杨氏的胳膊道;“我早就想跟娘这样说哩,又怕娘不舍得。这卖猪下水也是能赚些钱,可实在是琐碎,把咱家人都缠得脱不开身。要是往常,手头紧,没法子,做这个生意救急;如今,家里有了地,猪也要多养几头,实在是没精神做这生意了。还有,咱都把猪下水咋洗的法子跟人说了,往后只怕也难买到猪下水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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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生意关门、孙柳儿出嫁(二合一章节)

杨氏红了眼睛,吸了下鼻子,对菊花道;“傻闺女当娘不晓得这些?还不是入冬的时候你爹摔断了腿给折腾的。眼下这田地就够咱忙活的了,何况还要养猪,哪能再贪心做这生意?把人累坏了,不又得花钱瞧病?别说这猪下水往后买不到,所以不做这生意了,就是原先说好的春上卖鱼虾青蛙啥的也不做了这些东西折腾起来不更费工夫?有那空闲不如在家老老实实地养猪,还能方便照应门户。要是我跟你爹还做这生意,忙得整天不在家,你一人搁家里又累又转不过来,娘也不忍心哩。再说,这挑着担子卖菜,外人瞧着赚钱光鲜,其实辛苦的很。娘一点也不喜欢做这个,整天跟人陪着笑脸,走的脚都起泡了。我倒宁愿在家门口地里刨食,落个舒心自在。”

菊花听了这番话不禁愕然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咋她娘的性子跟她一样哩?她可不就是这样的么?她还以为杨氏是个要强的,一定要把家里弄得红红火火,在村里拔尖好露脸哩!

她轻松地笑着对杨氏道;“娘,咱这不是缓过劲来了?往后啊,咱就搁家里种田养猪养鸡。猪也不要养许多,多了也是照应不过来。一口也吃不成大胖子,慢慢来就是了。一年攒些钱,几年下来也能攒不少了。”

杨氏听她这么说,也振奋地说道;“可不是么!眼下比往年不晓得好了多少,这样的日子正好哩。再把房子盖了,到时候,家里好几头猪,一大群下蛋鸡,地里出产也不差,那日子不是就过起来了?”

菊花听她娘畅想未来,忍不住也开心地笑起来;“嗳!娘,咱吃饭吧。吃完了咱坐火桶里说说话儿。往常你也是每日里都回家总觉的明日还要出去,那心就定不下来;可眼下不再做生意了,就觉得不一样了哩,这心里踏实不少,好像这回是真的到家了。”

杨氏笑呵呵地点头,正要说话一偏头,瞧见青木正进院子,忙道;“吃饭哩,青木。”

说着,就在厨房的案板上摆了饭菜冬日里端来端去的菜都凉了娘仨就坐在厨房边吃边闲话;郑长河今儿又被周矮子拉去喝杀猪汤了,不在家吃饭。

青木听娘说不再做生意了,也十分高兴。前几个月,总觉家里忙乱不堪、一颗心老悬着,一点也不踏实。如今听说不做了立马这颗心就定了下来。

菊花见了他的样子,十分理解地笑了。看样子·往后只要她家的日子得过,很不必去做生意了都不喜欢哩!

青木搛起一块粉蒸肉,基嘴里嚼了几下见菊花盯着他,一副等待评价的神情,忙笑着给了她一个赞叹的眼光,随即转头对杨氏道;“娘,你累了几个月,该歇歇了。过完年,家里还不晓得有多忙哩。旁人以为咱家做这生意赚了许多钱,谁不怕苦就让他做去。”

杨氏一听就晓得有人在儿子跟前碎嘴了她鄙夷地撇撇嘴道;“都跟你二舅母似的,瞧人家吃豆腐牙齿快。做生意的钱要是好赚那咋不人人都去做哩?这世上哪样钱也不好赚,哪样事也不好做。你就是啥事也不干,光吃屎,那还要起个大早哩—要不然就被拾粪的人给捡跑了,或者叫狗给抢先吃了。”

菊花听了她这粗俗却经典的话语,先是满脸愕然,随即就笑软了,靠在青木的肩膀上浑身颤动,嘴里也嗔怪地说道;“娘—嗳哟!瞧你说的这话······”

青木也觉十分好笑,忍了半天,才没把嘴里的饭给喷出去。

杨氏扒了几口饭,咽下去,又说道;“做生意繁琐死人o不懂的人专门盯着人家数钱眼气,人家辛苦他就瞧不见了。你大舅的铺子开张几个月,钱没赚多少,他跟来喜就耗在里头了。你大舅也是铺子和家里两头跑,累的很。不说咱这小户人家,就说那些大户人家,就上回买咱方子的陈家,他们的生意难道就不烦了?我怕比咱这些小生意更烦哩!反正我是不眼气他们赚钱多的。”

菊花心道,这生意越大越烦,管理的难度也越高。她娘说的对,这世上就没一样轻省的事儿。

杨氏发了一通议论,心里舒坦多了。往后不用起早挑着担子柱集上赶了,她觉得浑身松快。

她扒了口饭又问道;“就是家里攒了那么些猪下水和猪头咋办?原还准备明年春上卖哩。”

青木却很有成算地说道;“这个不怕。明年早早地就要开荒哩,不得请人?要是都烧肉把人吃,得花多少钱?就用这个招待人,也不用愁没菜了。往后再想买这么便宜的猪下水可不能了—今年大伙儿杀了猪,都把猪下水和猪头留下来了,光卖猪肉。”

杨氏眼睛一亮,欣喜地说道;“嗳哟!我咋忘了这茬。可不是么,请人帮忙买菜可得花不少钱哩,这不就省下来了?”

菊花笑道;“根本就不嫌多。挂地窖里,能吃到明年四五月哩,也不得坏。

三人就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杨氏一边美美地品味闺女做的粉蒸肉,一边对菊花说道;“花儿,这么把肉糊一层●还真是好吃哩。这肉的油都蒸出来了,刚好叫米粉给吸了,瞧这米粉油润润、黄亮亮的,香的很哩。”

青木也道;“香!米粉也香,肉也香。”

菊花笑眯眯地道;“这么吃也不腻。娘,哥,你们尝尝这下边垫着的青菜。那油漏下来,渗到青菜叶子上了,这叶子咸香软和的很。”

说着把垫在粉蒸肉下边的黄心菜叶子一人搛了一大片,自己也把那叶子团起一片来,搛了塞进嘴里,一时清香咸香满

青木吃得笑容满面—』避还没到过年哩,可自家把往年从未吃过的肉啊啥的吃了个遍,味道还是从未有过的好。他长这么大就没过过这么好的日子,这个年也是出生以来最富足的一个年。

他瞧着菊花跟杨氏,心底一股幸福的感觉漫上来,满满当当的。吃完了还坐在那听娘跟妹妹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听着,也没啥要紧的事,都是些闲话,可他就是舍不得走,听得津津有味!

杨氏忽地想起一事,瞧瞧青木犹豫了一下,想着儿子跟闺女都是有主意的,便问道;“明儿柳儿出嫁哩,咱随礼不?”

也不怨她没主意。要说这乡下人吵架,三天吵两天好的·甚至头天吵隔天就好的也有;可这回她跟柳儿娘打得狠了到现在还没说话哩她就有些拿不准要不要随礼。况且当初打架可是也有青木跟柳儿私会的事儿在里面,这要是随礼,会不会被柳儿娘给扔出来,讨个没趣?

菊花就望向青木想瞧瞧哥哥是个啥意见。

青木沉默了一会,说道;“随礼吧!本来也没啥事。都是乡里乡亲的,还能仇一辈子不成。咱尽到礼敏,要是她娘没脑子,把钱给扔出来丢的也是她家的脸面。要是不去,倒好像当初真的跟她有啥事一样,那反而招人说闲话,说咱气不过柳儿出嫁,连礼都不随了。”

菊花微笑道;“哥哥说的对哩。人家嫁闺女,除非是世仇—老死不相往来的,都会上门恭贺一声儿。咱也不用上门,就托赵三叔把礼带去就成了旁人拿多少咱拿多少。柳儿娘要是还那么没脑子那往后也不用来往了。人只会骂她,不会骂咱们的。”

杨氏点点头道;“那就这么办。叫赵三带三十文钱去吧。”

菊花诧异地问道;“才三十文?还要吃顿酒哩这不是要亏本么?”

杨氏直摇头,瞧着菊花叹气道;“你以为办一桌酒花多少钱?一桌酒有两斤肉就不错了。其他的菜也便宜,哪里就亏本了?乡下人,哪来那么些钱随礼。”

菊花慌忙吐了下舌头—一时间忘了自家刚过好点,要搁往常,别说三十文,只怕十文钱也要攥的紧紧的。她暗自提酷自个,别忘了那艰难的日子,说出不妥当的话叫人笑话,还以为她家有多少钱哩。

柳儿娘到底没发神经把郑家的礼给拒绝,而是就势下坡地收下了,还让铁柱来请郑长河去喝酒。

她也不是傻子,最近村里人都对郑家另眼相看,郑家如今也不比从前竟然一个冬天就发起来了,真是让人想不到。她要是还跟郑家过不去,怕村里人都会不待见她家。

再说,孙金山也不会允许她这么做的。郑家的礼一挂到礼簿子上,孙金山就赶紧也表示了诚意—让儿子上门请郑长河。

但郑长河早就找好了借口去下塘集送橡子豆腐给菊花大舅;杨氏和菊花不得闲;青木在学堂,孙铁柱也就没请到人。

杨氏客气地跟铁柱说不得闲,让他赶紧回去帮忙,甭在这耽桐了。

铁柱憨笑了两声转身走了,临走还瞥了一眼菊花他对上次吵架时菊花的凶悍表现很是印象深刻。

菊花瞧着这个高大的青年,不知如何评价他,精明根本谈不上,好像跟赵大嘴的憨实也不一样。这么门板似的一个壮实男人,对妹妹的感觉视而不见,她还真有些奇怪,也不知这人心里到底咋想的。

瞧着他的背影,暗想幸亏青木跟他不一样,不然自个就惨了。

还是自己哥哥好啊!

听着那高亢、嘹亮的唢呐声,件随着锣鼓的铿锵声,欢快的节奏让人想跟着唱起来。她想着梅子跟自己说的,原来唐家是不准备请这些人的—两妾可没这排场,但柳儿娘不知怎么说通了对方,唐家便吹着唢呐抬着一乘小轿来接了。这实在是让柳儿娘大大地在村里露了把脸。

对于柳儿,菊花有感叹,有同情,却无法把自己跟她捆在同一个世界。她觉得自己像在看一出电视剧,又像在看一本小说,静静地瞧着剧中人走出悲或喜的命运轨迹;而她明明就跟她处于同一个村庄,甚至两人之间还有些牵连,但是,却参与不到她的生活中去。

出嫁,女人一生中最美好时刻,孙柳儿感觉到幸福吗?

纵然她两世为人,也是亢法猜透她往后的命运。也许这一去,她会脱胎换骨,蜕变成合格的深宅妇人;也许朵乡村的野花会枯萎在那金银窝中。

菊花的感叹没人听得见,但柳儿娘的话却让那些媳妇婆娘们听得清清楚楚。

在孙金山家的院子里,人来人往;几台嫁妆用红布缠绕·端端正正地停在院子中央,供人瞻仰。忙忙碌碌的汉子跟媳妇们不停地端着托盘在厨房跟堂屋间来回穿梭,堂屋里摆了四张桌子的酒席,吃酒的人喧哗不已,嘈杂的声浪一**地掀起。

孙柳儿的房间里,请来的喜嫂将她打扮完毕,正在为她反复检查,看还有啥不妥当的地方。妆扮后的孙柳儿坐在床沿上,美艳动人·只是脸上却平静无波,没有半点喜色,连那一身桃红的衣裳也不能让她增加半分喜庆。

梅子和篮子等女娃子陪她坐在床上,不时地对她身上的衣裳和头上的首饰评论夸赞一番。

柳儿瞧着梅子这个天真烂漫的好友,她那忽闪的大眼睛里没有半分的烦恼和心思·那欢快和亢忧无虑刺得她心疼。

“她往后一定会嫁一个合心意的男人·日子也会过的比我舒坦。”柳儿默默地想道。

柳儿娘正跟人吹嘘她给闺女陪嫁了多少东西。

“连棉被、被面子、被里子,这垫的、盖的,箱子柜子,加上四季衣裳首饰,金的银的,盆啊桶啊杂七杂八的小东西,把聘礼花得精光·我还添了十两银子哩。那些零碎的小东西瞧着不起眼·要置齐全可得花不少的锒子,比不得那些大件·也就是块头大,木料又都是家里现成的,其实没花几个钱。”

她前一阵子被好些人议论贵-财,卖闺女,实在是气不过,安心要在闺女出嫁的时候挣回这个脸面。柳儿的嫁妆她确实费了些心思,一方面是为了柳儿往后在唐家的日子好过些嫁妆寒酸的话会被唐家的人笑话的,人家可是出了一百两银子的聘礼;一方面则是为了挣回避口气。

孙柳儿见她娘唾沫横飞地跟人计算花了多少钱置嫁妆,逐一细数,生怕乡里人眼拙,估量不出这份嫁妆的真实价值。她忽然想起那天跟青木娘吵架时,她说的一句话“卖完了,称量称量,看几多钱一斤”。她到底值几多钱一斤哩?

那些媳妇们听了都羡慕的要死谁家能花一百两银子置嫁妆?她们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和敬佩,真心地恭贺柳儿娘,那些奉承的话听得她飘飘然。

花婆子的嗓门最大她早被放出束了,不过行事说话比往常收敛了好多,看来李老大的棍棒教育还是起了作用的。可是今儿人一多,她那人来疯的性子又按不住了,跟吃了蜜蜂屎似的—高兴的头动尾巴摇,说了一通夸赞的话,又说跟谁家不能比,在村里是头一份。

几个老奶奶觑着眼儿瞧那花色绚烂的缎子被面·互相嘀咕感叹几句,羡慕地用手摸了摸。

花婆子立即大叫道;“刘婆婆,那个可不能摸哩咱庄稼人手上茧子老厚,刮坏了被面可不得了!”

刘婆婆被她一嚷,吓得手一抖,果然手上的茧子刮出一根细丝来,扯得老长。

花婆子连道;“瞧瞧,我说的吧?咱们上年纪的人都不能摸,倒是她们小女娃儿干重活不多,手软的很,摸了刮不坏。”

柳儿娘也吓了一大跳,三步两步地跨上来,用手心疼地把那地方抹平,强忍着骂人的冲动,扯扯嘴角说道;“不碍事,不仔细瞧也看不出来!”

那刘婆婆又是惭愧又是气恼,恨恨地瞪了花婆子一眼这婆娘咋被放出来了?她一出来准没好事儿,刚才自己要不是被她一吓唬,也不能刮下一根丝来。

讪讪地坐了会子,便不好意思再留,和几个老奶奶出了房间。一出来,几个老婆子就把花婆子一顿臭骂,说她狗改不了吃屎的脾气。

酒席摆了两茬,就开始发嫁了。

房里的大姑娘媳妇们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亲近的姑妈等人,关上门,娘就拉着闺女开始哭嫁。

柳儿娘泪流满面地对柳儿道;“娘晓得你怨恨娘。等你嫁过去就会明白,娘为了替你挣这份荣华富贵花了多少心思。娘也不指望你帮娘家,你只要能明白娘的一片苦心·安心地过日子,娘就死了也闭眼了。”

孙柳儿这会子也是泪流满面,她轻声啜泣道;“娘,只怕你白费心思哩!”

她娘听了顿时伤心不已,放声大哭起来反正这哭嫁就是要哭得响亮的。

柳儿的大姑拉着柳儿娘嗔道;“还不歇着哩?你还真哭?惹得娃儿脸都花了。她迂的好不好,也要她自个争气才成。你做娘的能做到这一步也就到顶了,还能帮她筹划一辈子?”

在嘹亮的唢呐和喜庆的锣鼓声中,孙柳儿被抬走了。临上轿的时候,蒙着红盖头的她转头向村学堂的方向顿了一下,随即跨入轿中,离开了这个养育她的小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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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起鱼塘(一)

杨氏不卖菜了,菊花轻省多了,日里竟然闲了下来可也没闲几天,就被卷入过年的准备活动中,杀猪腌肉、做炒米糖、打豆腐、大扫除、洗被子等,忙忙碌碌的,一直到吃年夜饭。

但这种忙碌却是令人欢欣鼓舞和乐在其中的。往年倒是没这么忙,为啥?穷的啥也没的做,自然不忙了。所以,菊花是不讨厌这种忙碌的忙碌意味着丰收!

诸样琐碎杂事也不好一一细说,只能挑出两件有趣的记了。

这天,梅子和刘小妹兴冲冲地来找菊花。

“菊花,快收拾收拾,待会咱们去看起鱼塘了。全村人都去哩。”梅子兴奋地大眼放光,直冲进院子,大辫子在背后划拉出一条弧线。

刘小妹也跑得脸儿红红的。

她因跟菊花差不多大,自从上次来玩过之后,觉得很是跟菊花合得来。她上面四个都是哥哥,也没人玩,所以常来找菊花做针线说话儿。这么几日工夫,她倒是往菊花家跑了好几趟,还送了好些晒干的泥鳅把她。这不,一听要起鱼塘了,马上就跑来找菊花一起去瞧热闹,在路上又碰见了梅子。

菊花见她俩高兴的样子,也雀跃起束这起鱼塘她可是早就想去瞧的。这些乡野活动她是最爱的。她前世离开乡村后,每次放假回家都会钓鱼、兜虾,若是春天则上山掐蕨菜,到田埂上采野菜等,忙得不亦乐乎。逮鱼这样的活动她岂能错过?

这起鱼塘就是每到过年的时候,村里把那些水塘弄干了,把鱼拣大的捉起来,正好过年能添碗菜,顺便清理塘底的淤泥—保持池塘的水清澈,清理出来的淤泥还能肥田地。

庄稼人自有一套跟大自然相处的措施,他们也不懂啥叫环保·只不过凭着多年的经验行事罢了。

当然,像镜湖那样大的水塘是不可能弄干的,除非是大旱的时候,镜湖的水都被抽上来浇灌田地了,那时才会趁势清理一番。

杨氏在厨房煮糯米饭—用来晒硬米子好做炒米糖的。她听见梅子兴奋的吵嚷声,忙走出厨房笑容满面地对菊花道;“快去瞧瞧起鱼塘可是热闹的很哩。家里有娘照应着。换上双旧鞋·再套上草鞋—塘埂上肯定会弄得到处都是泥;还有,你要多穿些,风大哩。你哥哥也要去帮忙干活的。”

她巴不得闺女出去玩。菊花的生活越来越正常了,也敢出去见人了,她心里只有欢喜的。

青木含笑走出来学堂里从今天开始放假了对菊花道;“咱们一起去吧。把篮子带上,完了要分鱼的。”

往年妹妹可是想去却又胆怯地不敢去,只能等他提着一篮子鱼回来,跟她说一些捉鱼的经历,每回都是听的两眼不眨o

看着他们高兴的样子·菊花终于被带动得满心鼓舞起来,慌忙慌张地换鞋,围上围脖,戴上帽子,提上篮子·正要出发,院门口来了张槐。

他是来叫青木去干活的——这起鱼塘可是全村老少爷们都要出动的,郑长河就早早地去了。

他瞅了瞅菊花,见她脚上只穿了一双旧单鞋,便说道;“逮鱼一时半会儿的也完不了,你们瞧热闹也要站好久哩。你穿单鞋到时候又要把脚冻得冰凉!”

杨氏和青木一听,也惊醒过来,杨氏连声道;“快换棉鞋。我也是脑子不好—#丨你换鞋。鞋子脏了还能洗;你要是冻出个好歹来·这大过年的·可咋办?”

青木也道;“换了吧。就沾上泥也不要紧,晒干了拿毛刷子一刷·那灰就掉了。”

菊花一想也是,今儿虽然有大太阳,可那些水塘都在村子外围,风也大,肯定冷的很。于是,便又把鞋子换了回去,照样在外面套上草鞋套子。

梅子笑道;“使劲穿吧。就穿坏了也不要紧篮子正在帮你做棉鞋哩!”

大家说笑着就出发了。

路上,菊花对着他们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咋把水塘里的水弄干的。

不等别人回答,梅子抢着说道;“嗳哟!傻丫头,当然是用水车把水抽上来了。有的大塘要抽好几天哩。”

张槐瞟了她一眼,心酸不已,想她从来没瞧过这热闹,自是不晓得这水是咋弄上束的了。他听梅子说了,接着补充道;“也不是都能抽干净的,那塘中央的水深一些,也没法抽。不过等水抽得差不多的时候,全村的劳力就都下塘,用盆一气把水舀浅了,一边逮鱼一边挖泥。我跟你哥都是要下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