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渣在热汤里一煮,果然这锅菜的味道立马就变了;清甜鲜美的青菜豆腐,夹杂着油渣的香脆味道,绿中泛黄的浓汤汁,那个味儿鲜甜香混杂,叫人口齿生津!

呵呵,这可是地地道道的农家家常菜了。

一家人也没去堂屋,就在厨房里吃,直接端了小板凳坐在炉子周围。

砂锅里的菜肴“咕嘟咕嘟冒着水泡,热气蒸腾,香味缭绕;豆腐炖得松软,青菜都快烂了。

菊花急忙夹了些炭出来,把火弄得小些青了可不好,都没营养了。

“嗳哟!这味儿香。我尝尝—”郑长河呵呵笑着搛了一筷子青菜塞进嘴巴“嗯,好吃。嗳哟!青菜豆腐也烧出这个味儿。闺女,你真有本事哩。”

说完他拿勺子舀了一大勺放进碗里,和着玉米糊糊一起·吃了起来。

青木也道;“好香哩!”

杨氏更是佩服不已—』她煮了几十年的饭,虽然不难吃,免不了都一个味儿;这闺女一个菜一个味,也没见她做啥好东西,都是些家里常见的,偏偏做出来味儿就是不一样吃了舒坦!

菊花微笑着,想那青菜豆渣的味道会更好哩。这油渣还是留着吧,反正过不了几天怕是就要做豆腐、杀猪过年了,到时用来烧豆渣吃。

那豆渣因冬天里温度低,发霉比较慢。可她记得前世里她的母亲是将装豆渣的箩筐用件旧袄子盖严实了,放在大锅里,在灶洞里添上一把火,每天加温一次,上霉就快了。庄稼人通常都有一套自己的生活经验,用起来反而比后来那些公式化的流程要见效的多。

青木吃完一碗玉米糊,头上冒了一层细汗,他问菊花道;“还有青菜么?明儿早上照这样儿做一锅,我带去把夫子尝尝,好不?”

杨氏忙道;“有,有好几棵哩。先一茬黄心菜快吃完了,我就把剩下的全砍回来了,堆在地窖里。一会儿把菜洗好,明早炒炒装上就是了。拿到夫子那,你帮着夫子用炉子炖熟省得他们读书人不会弄,烧坏了。

青木忙点头答应了。

菊花说道;“这菜全靠猪油渣吊味儿,不然味道就平常了。”

郑长河也吃得冒汗道;“要是放上些辣椒,那味儿不更好?吃了身上也暖和。”

菊花道;“爹,这黄心菜味儿甜,跟橡子豆腐一起烧也鲜的很。要是放辣子的话,这鲜甜的味儿都叫辣子盖住了。明儿我光烧一锅豆腐,用辣子烧出来把你吃,那个辣一些就不要紧了。”

杨氏白了他一眼道;“避天虽然冷的很·咱们晚上又喜欢窝在火桶里闲话,再吃多了辣子火气更大了。”她想说火气大屙不下来屎,想想正在吃饭哩,便把这话吞了回去。

郑长河抹抹嘴,笑道;“咱听了菊花的话,把那块荒地开出来做了菜园子,还真派了大用场。光辣白菜就腌了两大缸·还有那么些存在地窖里;黄心菜也一直吃。赵三上午还来砍了几棵回去哩他家的早就吃完了。他说要是早晓得多撒些草灰,能耐寒的话,也跟咱们似的种第二茬了。”

杨氏瞧着青木和菊花道;“还不是避俩娃喜欢捣腾。整天把草灰往地里撒,又盖稻草,晚上盖白天掀,也不嫌麻烦。种完菠菜种芫荽,又种黄心菜。我还想着肯定不得活,哪晓得还真长起来了。”

青木道;“就刚出苗那会子要小心护着,真长大了也不怕了这菜本就不怕冷的。”

他跟菊花相视而笑。刚撤完种的那几天·他俩不仅撒了草灰,还扯了好些稻草盖在上面,浇水也是用井水来浇的,护得跟什么似的。

菊花笑眯眯地靠在娘的身上,想着那会儿跟哥哥种这菜,也是费了些功夫的。她当时想着,这些菜本来就是能过冬的,只要小心呵护就好了。

她印象中上辈子小时候,过年吃年夜饭时,她母亲就扯了好些菠菜和芫荽回来—』那时外面可是在下大雪呢。她说大年三十晚上,吃些绿色的菜有好处,也不管那三十晚上不能吃菠菜的习俗人说三十晚上吃了菠菜,则来年一年都跌跌碰碰的,不顺利。

所以,她就奇怪了,以前经常看书上说好多地方冬天没青菜,她可是有从大雪地里砍青菜的经历,寒风凛冽中挖胡萝卜回来喂猪也是常有的事。想来是那些地方格外冷。

搞反季节蔬菜成本大,没条件,也没必要又不是没菜吃,就是种出夏天的黄瓜又卖把哪个?

再说了,那些大棚里长出的菜,到底味儿变了老天爷让你这个季节长,你偏要违反自然规律,自以为得计,殊不知种出来的早已不是原来的东西了—』味儿要差许多。这跟“南橘北枳”一个理儿!冬天里有这几种菜也够了。

虽然新买的地不能开垦,但郑长河还是抽空把地分成一块一块的,挖出地沟,安排好哪块地先开出来种山芋,哪块种玉米。于是,在家的时候就少了。(。

第六十四章新友上门

快过年了,农家生活的琐事也多,千头万绪的,无从记起。正好这日梅子带着几个小女娃来找菊花玩,倒让菊花封闭的生活打开了一扇门,便从这说起吧。

原来郑家买地的事情在村里传开了,都晓得是菊花教人烧菜挣来的银子买的。

狗蛋娘就琢磨,这菊花确实是个聪明的,人又极灵泛,她早就发现她乖巧温柔了;再加上她闺女梅子老是唠叨菊花做的辣白菜好吃,咋自个照着做就是味儿不一样哩;狗蛋也说菊花姐姐做的猪下水香,小石头常常能吃到,偏他跟菊花姐姐不熟·所以菊花姐姐也不送把他。

她这日就对梅子说道;“你没事就去跟菊花玩么。小女娃子在一块做针线,闲话家常,你也能跟她学学咋烧饭做菜。”

梅子眨巴着大眼睛道;“我不好意思多去哩菊花话儿也不多,我怕她嫌烦哩!”

她娘摸摸她的头发道;“那是你们往常都不跟她玩,她养成了这个性子。其实她人是极好的,咋也不会嫌你烦的你又不会做讨她嫌的事儿。唉!说起来,长河家的两娃儿实在是拔尖。要不是娘不想把你嫁得太近,这青木还真是个好人选哩!原想把你表姐嫁把他,眼下瞧着只怕不妥。郑家又买了地,日子越过越好,你表姐也不算出挑,怕郑嫂子不应承哩。”

梅子听了她娘的话,脸就红了,她想起柳儿对青木的情义来,忙嗔怪地扯着她娘的胳膊道;“娘,说啥哩!”

狗蛋娘怜爱地摸摸她的手,道;“你当娘是眼气郑家有钱了才这么想么?娘咋会跟柳儿娘似的没脑子。

娘原想,你要是嫁在本村,要是在婆家怄了气,连躲也没地方躲—都是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也不好下台阶,说不准就僵住了;嫁远些,有事回娘家住两天,天大的事儿等婆家的人来一接,气也消了。如今我又想·总归是要嫁的人好才是正经。要是你喜欢青木,嫁一个村就一个村吧!”

梅子见她娘说着说着把她跟青木扯上了,急了柳儿可是喜欢青木的,要是见她嫁了青木,还不伤心死了?她一扭身子说道;“娘,你可别乱说哩。”

狗蛋娘正色地对她道;“娘只不过是问你的意思,哪里就要把你嫁他了?你可要想好了,青木这样的好娃儿不多见哩。那柳儿是个有眼光的,可怜摊上那样的娘·要不然不嫁青木嫁槐子也好啊,尽瞎折腾!我想你总要有自个的主张才好,娘晓得你的主张,才好为你做主。瞧你整天傻呵呵的,眼下没出嫁·有娘护着你还好;要是嫁了人,公婆妯娌大姑小姑一家子,你这没个成算的,有得气怄!你要是跟菊花学些烧饭的手艺,到时也好讨公婆男人的欢喜——懒婆娘可没人喜欢哩。”

梅子见她娘处处为她打算,不禁眼睛红了。柳儿不就是羡慕她有个能说知心话的娘么?娘这样问自己,还不是怕她找的人家自个不满意,要不然定下了婆家再跟自己说·自己又能有啥法子哩。

她靠在娘的身上·对她说道;“我也不晓得哩。我都没想过这些事儿。”

狗蛋娘瞧着这个天真烂漫的闺女,叹口气道;“也不要存了心事儿。你没事就跟菊花唠唠·跟她学学烧菜。日子久了,你喜欢不喜欢青木也就心里有数了。也不是非要嫁他,别的地方人家咱也相看相看。正好他家新做了橡子豆腐,也送了好些把咱们,还教大伙儿收拾这橡子果儿。你上门不正好么。要是怕一个人去不合适,叫上篮子她们一起。你们去找菊花玩·你郑婶子只有高兴的。”

梅子眼睛一亮,笑眯眯地应了。

她又对娘说道;“娘,把那腌子生姜和辣椒片儿装些,我带把菊花。老是吃她的东西怪难为情的。”

狗蛋娘道;“那不是有现成的一小罐子么?还没开封儿哩。你提去就是了。”

正说着,狗蛋下学家来了,一进院子就大喊道;“娘,饭好了么?我肚饿了。”

狗蛋娘从房里出来,对他呵斥道;“嚷嚷啥?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你整天就惦记着吃。”

狗蛋跑进堂屋,瞧见跟在他娘后边出来的姐姐梅子,一边把手中的书袋子放到桌上,一边嘟着嘴巴说道;“成天就晓得骂我。咋不见你骂姐姐?”

狗蛋娘怒道;“死小子,还对嘴!”跟着就要上来拧他的耳朵。

狗蛋急忙往旁边的房里躲去,嘴里嚷道;“奶奶,瞧娘又打我!”

他奶奶正坐在房里觑着眼儿补衣裳,见他进来,忙抬头咧着掉了牙的嘴巴对他说道;“你不淘气儿,你娘咋会打你哩?”

狗蛋扯着奶奶的谣′道;“我不过是肚饿了,娘就说我是饿死鬼投胎11姐肚就不饿了?尽偏心。”

老奶奶瘪着没门牙的嘴巴,呵呵乐!也难怪孙子气恼,这娃子调皮,大人就管得严些;他姐姬梅子又是个讨喜的女娃子,爹娘疼得多些,他早就不高兴了。

老奶奶也不跟他掰扯,放下针线,牵着他的手儿出了房门,一边对狗蛋娘道;“吃饭吧!梅子,狗蛋眼气你哩。”

梅子冲狗蛋做了个鬼脸,说道;“你甭气。回头我去菊花家讨些辣白菜来。你要是不听话,就不把你吃。”

狗蛋一听,忙扯着他姐姬的衣柚问道;“姐姐·你啥时候到菊花姐姐家去哩?”

梅子见他那馋样儿,忍不住笑道;“明儿才去。你急啥?”

第二天,梅子就约了老成叔的三闺女篮子一起到菊花家玩。在老成家正好碰上了李耕地的二闺女李金香和刘胖子的小闺女刘小妹,她们听说是上菊花家玩,也都很高兴。这两天村里可是不少人家都吃橡子豆腐,她们也想去瞧瞧这豆腐咋做成的哩。

于是,四个女娃子或揣着鞋底子,或带着鞋垫子,刘小妹直接往篮子里装了件做了一半的衣裳,叽叽喳喳地往菊花家来了。

梅子最高兴,刚到菊花家的院子门口,就脆声娇笑着唤道;“菊花,我们来找你玩哩!”

菊花刚把猪头煮上,正蹲在井边洗昨晚换下的衣裳哩昨晚又洗了把澡,不过水可不敢烧得太热了,也不敢泡得时间久了,就这样洗的时候杨氏还在旁边守着她。

她抬头瞧着这几个朝气蓬勃的女娃子,有些意外咋跟约好了似的,一齐来了?四个里头,倒有两个她不认得。

梅子嬉笑着跑过来,把手上提的两只小瓷瓦罐小心地放在地上,然后跟菊花说道;“我跟篮子她们来找你玩哩。你在洗衣裳?我帮你吧,不然咱来了害你干不成活,多难为情!”

说着就提起水桶,丢下井里去打水。

她打水倒是极为熟练的,绳子左右束回晃荡了几下,水桶沉下去,灌满了水,她便扯着绳子一截一截地往上拽。

提了一桶水上来,见菊花瞧着其他三个女娃打量,忙跟她说道;“这是老成叔的闺女篮子姐姬,这个是李耕地叔家的金香妹子,这个是刘叔家的小闺女小妹。你不大认得她们吧?”

菊花微笑道;“篮子姐姐我见过哩。金香姐姐和小妹我就没见过了。你们先坐会儿,我把衣裳先洗了。”

说着去堂屋里端了四根小板凳来,放在院子中间干爽的地方,招呼篮子她们来坐。自己又去洗衣裳了,梅子则帮她打水。

篮子几人没怎么接触过菊花,这一见,顿时就有些惊讶好像菊花哪里跟她们不太一样哩!农家的女娃儿,长得好看些也有的,这个李金香长得就不比柳儿差。可是,那也不过是青春少女的鲜嫩罢了,菊花行动举止却是跟她们不太一样。

几人互相对视了两眼,先笑着坐了下来,边忙手中的活计,边不时地斜眼瞟几下梅子跟菊花。

菊花和梅子一边闲话,一边快速地洗好衣裳,提到前边的晾衣绳上去晾晒。菊花听了梅子叽叽喳喳的一通话·方才明白她们今儿来玩,也是想瞧瞧这橡子豆腐是咋做的。

她微笑道;“那也容易,正好空了一口锅,我待会就做把你们瞧。

这橡子果是山上长的,也归村里所有。跟大家说了,全村都拿它来喂猪或做豆腐吃,自家也算做了件好事。这不,最近村里人瞧见她家的人可客气了。

能多几个女娃子来闲话,菊花也是乐意的。瞅着那几个女娃,各有千秋,但都是健康青春的,脸上并无穷苦的菜色。

也是,虽然乡村人不富裕,但肚子还是能吃饱的,也没听说谁家揭不开锅。不过日子肯定是紧巴的,这几人除了李金香身上穿着半新不旧的紫红色袄儿,篮子和小妹身上可都还打着补丁,显然李家的家境是最好的。梅子家境也不错。

篮子年纪最大,有十六七岁了,她是健康红润结实的,脸上黑红的皮肤有点儿皴裂,身量也高,典型的朴实农家女儿;金香则很漂亮,十四五岁,白皙的脸颊,含笑的眼眸透着跃跃欲试的活泼;刘小妹跟菊花差不多大,娇小玲珑的,有一双骨碌转的大眼睛,脸颊圆不溜秋的,腮边红润润的·比梅子还要天真的样儿。

菊花瞅瞅自个豆芽菜似的小身板,暗叹了口气。(。

第六十五章农家女儿的欢笑

十几岁的女娃子,又都是淳朴的农家女儿,极容易熟络了。说了几番话,就听院子里叽叽喳喳话语打架,清脆的笑声不断,听得在猪栏里铲猪粪的郑长河也高兴地笑了终于有女娃儿来找他家菊花玩哩!

梅子一边纳鞋垫,一边瞅着菊花的面巾道;“菊花,你这样蒙着脸好好看哩。我家去也要做个面巾蒙上。嗳哟!你咋不换个鲜亮的颜色哩?用桃红色的,肯定好看。”

菊花忍不住笑了,这算啥?肯定不能叫“东施效颦”,应该叫“西施效东”。

她笑着对梅子说道;“我是怕吓了小娃儿,才把脸遮住;你长了一张这样好看的脸,还蒙着,那不是白费了这脸么?”

几个女娃全都大笑起来。

她们见菊花说起自个的丑脸全无一丝的不自在,极为高兴,也放下心来,不再小心翼翼地检点言辞。因此,渐渐地显露出小女娃的烂漫本性,畅所欲言起来。

梅子自个也笑了,她道;“我瞧你这么蒙着怪好看的。你们说对不?”她转而问其他三人。

朴实的篮子老实地回道;“我觉得也是。”

李金香“嗳哟”了一声,说道;“你这么说,我也跟梅子想的一个样儿,回家就做个面巾也蒙上。小妹·你也做一个,省得我一人蒙脸人瞧了说我怪;咱们大家都这样儿,可不就没人说了?”

几人面面相觑,想着村里的女娃子到时候全蒙着脸的情景,不禁大笑起来。

菊花也忍不住感到好笑-—这算不算引领潮流?

刘小妹笑道;“要我说,还是别在村里蒙了老人家见了要说哩。咱出门的时候围了这脸巾,还真的管用。不是不让抛头露脸么?”

篮子白了这丫头一眼道;“你真要这个样儿出去了,只怕更是招人哩!”

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菊花跟她们闲扯了几句,便起身道;“来吧,我教你们做橡子豆腐。顺便给我帮忙打下手,中午就搁我家吃饭吧!”

梅子高兴地应了半点儿也不客气。一边提起那两个小罐子,跟菊花说道;“菊花,我拿了些腌子生姜跟辣椒片儿把你。是我奶奶腌的,你尝尝味儿。”菊花忙接了。

刘小妹心里喜欢,又觉得不踏实,她脸儿红红地说道;“这不好哩!你都这么忙我们还这么没眼色,跑来烦你。”

梅子瞪了她一眼道;“就你假情儿客气。菊花忙,咱这么多人,不晓得给她帮忙么?菊花可会做菜了。我娘叫我跟菊花多学学做茶饭。

往后嫁人了,也能讨.公婆的欢喜,就是男人也喜欢的。”

她嘴快,一不小心把话全说出来了,说完了方才觉着不妥当,忙一把捂住嘴巴瞪大了眼睛瞅着大家,羞红了脸儿。

几个女娃子愣了片刻,忽而大笑起来。刘小妹笑得弯着腰,咳嗽起来!

菊花瞧着毫无心机的梅子,也忍不住微笑起来。心想那样有成算的一个娘咋养出这样烂漫无城府的闺女哩!

梅子见大家笑得东倒西歪的样儿,气恼地放下手,悻悻地说道;“笑吧,笑吧!我瞧你们都不用嫁人了。这也没啥不能说的。嫁人了,哪比得上在娘家自在。不得多学些东西,省得人嫌弃么?我娘说了,头一样,茶饭要好;第二样针线也要好。要是个懒婆娘没人喜哩!”

大家见她正经起来,也不好笑了。再说了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婆家哪有娘家自在,要是做事不利落,会被人笑话的。

篮子说道;“梅子说得对哩!我做针线还好,茶饭可不成。”她做的鞋子又结实又好看,人都夸的,刚才菊花也夸了她哩。

梅子找到伴儿了,忙拉着她道;“可不是么,我昨儿把一锅橡子豆腐都烧糊了哩。害得我奶奶骂我糟蹋粮食。说这橡子儿从捡回来到磨成粉做成豆腐,又是泡又是晒又是漂的,都要折腾好久哩,叫我一锅把它烧糊了,太败家哩。菊花,你可要真心地教我,我再多帮你做几双鞋垫子。”

眼下谁都晓得这橡子儿虽然能吃,可不便宜弄,忒费工夫哩·也是格外地珍惜。

菊花笑眯眯地点点头—梅子都送了她好几双鞋垫了,双双都绣着好看的花儿,弄得她都不舍得垫到鞋子里。

把几人让进厨房,厨房里立即显得热闹拥挤起来。

准备好盆罐等家伙后,菊花拿了两斤橡子粉,一边操作一边讲解,指点着她们做这橡子豆腐。

她先用少量的粉做了一遍,又让梅子她们都试了一番。

看来每个人的厨艺天赋■不同。菊花在旁盯着她们,可是梅子还是把橡子糊■烧得锅底结了锅巴;篮子要好一些,不过也是手忙脚乱的;李金香则熟练多了,她瞧着菊花做了一遍,便手脚麻利地操作起来,一望而知是个善厨艺的;最让人目瞪口呆的是刘小妹,那么点年纪,却极为溜刷,那熟练的样儿让人怀疑她先前跟菊花学过。

梅子苦着脸扯着大辫子的尾梢说道;“嗳哟!我不服气!咋都比我做的好哩?”

菊花瞧着案板上摆满了盆啊砂锅之类的家伙,安慰她道;“回头再教你,做几回就好了。今儿不成了,都没家伙装了哩。这豆腐你们一人拿走一些,也省得我娘到时候往你们家送。”

梅子只得作罢。她又盯着刘小妹问道;“小妹,你咋这样会做哩?”

李金香笑道;“你当都跟你在家似的,闲了就纳鞋垫子,顶多帮你娘洗洗菜烧烧火煮个饭啥的。小妹每日里可是要做一大家子人的饭哩!”

梅子不甘心地说道;“从明儿开始,我也要学炒菜。我可不想做个懒婆娘。”

菊花微笑对她说道;“这日子还长哩,你又不是明儿就出嫁。来,帮我摘菜洗菜,咱做饭吧!”

大家听了又一起笑起来。

于是,几人到菜园子里砍菜,然后蹲井边清洗,再回厨房烧饭。一面忙,一面闲话。菊花听得津津有味。这些村里的家长里短她往常可没听过,倒是了解了不少清南村的信息。

比如,篮子就说她表姐很喜欢憨愣的赵大嘴,一眼就相中了。她家的人也不要彩礼,等明年两家凑些钱置些家什,就嫁过来了。

刘小妹又说她二哥说了一桩亲,对方要五两银子彩礼。虽然也不算多,可她家却拿不出来,又舍不得那家的闺女,只能东借西凑地凑了五两银子送迂去了。

害得她娘成天唉声叹气!幸好听说这橡子果能喂猪,才高兴了。眼下就等着明年多抓两头猪喂了好还债,帮她哥娶媳妇哩。

不过,她们都不约而同地避开柳儿的婚事。

孙柳儿年底就要出嫁了。可是这些女娃子除了好奇,也没别的感觉。大户人家的妾,离她们太远了!孙柳儿到底是像她娘说的那样,享福去了,还是跳进火坑去了,她们是想象不出来的。可柳儿那般不情愿,还是让她们很同情谁愿意嫁个不中意的人哩?

梅子又说,过几天她家要熬糖做花生酥,到时她来叫菊花去瞧热闹,顺便尝新;李金香则说她家过两天要杀猪,请菊花去喝杀猪汤。

菊花听着这些过日子的话,瞧着几个笑声不断的女娃儿,烧火的烧火,切菜的切菜,梅子则在一旁干站着,端个碗递个瓢啥的—她刚才切菜,刘小妹说她把萝卜切的像砖头,夺过刀,不让她再切。

她一边含笑听着,手下也不停,抖擞精神烧了几个好菜,请一帮乡村娇客吃饭!

做了这么多橡子豆腐,中午自然是要烧些把她们尝尝了。可是,菊花一般是下午才烧猪下水的,眼下除了大锅里焖着的猪头,没有现成的猪下水。

菊花便取了个腌好的猪肚,洗洗后塞到大锅里猪头的下面,一边让帮忙烧火的篮子给大锅加火。她则用刀把那猪脸划开,拆了些猪脸肉下来,又捞了些猪蹄,放在一旁晾着。

她把水嫩的白萝卜放在小锅里用清水煮了一会,去掉那辛辣味儿,然后盛在砂锅里;再把猪脸上肥的那部分切成片儿,铺在萝卜上面,又从大锅里舀了些汤汁倒进去,然后把砂锅放到炭炉子上炖起来。

把猪蹄加生姜、酱油、辣子和醋烩成油亮的红色,最后撒了些碧绿的小葱花,盛了一砂锅。

菊花烧好了,便拿了四双筷子,叫她们几个尝味儿。

梅子眼馋地瞧着那红红的、香香的冒着热气的猪蹄,搛起一块,上面还沾了几粒葱花,塞入花瓣似的嘴唇,啃了一口,烫得她原地转了个圈,引得大伙都笑了。

刘小妹到底年纪小,也等不及了,忙也搛了一大块啃起来。咬了一口,顿时大眼放光,小嘴儿不停地动着,极为满意的样儿;篮子和金香便也不再矜持,纷纷动手。

菊花怕她们啃掉了,忙拿了四只碗让她们接着。一时间,吃完了,赞叹声、欢笑声就响起来了。反正这会儿厨房也没别人,几个小女娃大笑大说也不感到拘束。(。

第六十六章农家茶饭香

菊花微笑道;“别再吃了。我还要烧哩。你们待会尝旁的菜,不然到吃饭时该吃不下了。”

说着话,又捞了四块豆腐切成四方块儿·从大锅里舀了些汤做底,加入生姜、辣酱,把青蒜苗切成段儿,一齐倒入锅中盖上锅盖烧起来。又从猪脸上拆下来一小块瘦肉,细细地切成丝,搁到里面吊味儿。这豆腐容易入味,一会儿的工夫,就撒了些葱花出锅了。

瞧着这一大锅子暗红色的豆腐,里面混杂着碧绿的青蒜和葱花,热气腾腾的烟雾中,飘荡着辣酱的味道和肉香味儿。

这回,不等梅子先动手,刘小妹先舀了些放入自个的碗里,细细地品了一回。她觉得这豆腐又爽又滑,辣味透骨,香气溢满唇齿之间;豆腐吞下了,满嘴里还残留香辣的味儿和小葱青蒜的清香。

不禁眉开眼笑地对菊花说道;“好吃,又鲜又辣哩!”

其他人早不等她尝完就纷纷动手了。

梅子辣的吸溜着鼻子,又是笑又是跳的擦眼泪;也就篮子稳重些,但也吃得笑容满面。

接着,菊花把那冷透的猪脸肉细细地切了,加调料凉拌了一道菜;又照着那天晚上的样儿烧了个黄心菜煮豆腐;再把猪肚捞起来切了红烧;最后就是炒菠菜和大白菜了。

杨氏卖菜回来,听见厨房里一阵阵的笑声传出,清脆悦耳。她狐疑地望着郑长河-—他正坐在院子里乐呵,也没进屋帮菊花烧火。

郑长河跟她说了几个小女娃来找菊花玩的事。

她们小女娃窝在厨房里,他当然不好进去插手了。也不用他插手,帮忙的人多着哩。

杨氏听了果然欢喜不已——菊花见天呆在家里忙活,除了哥哥跟爹娘,也没个人跟她说话,这下好了,有人来找她玩耍了·她当娘的自然高兴。

听厨房里传出的声音是几个人正在尝菊花做的菜。

她也怕自个进去那些小女娃不自在,便也不进厨房,把担子歇到堂屋里,和郑长河一齐坐在院中小声说话儿。

青木下学后家来一瞧,爹娘都坐在院子里,厨房里笑声不断。他一愣不过瞅着爹跟娘都是笑容满面的,心想应该没啥事儿。只是这都是谁来了,这么闹?

杨氏忙摆手不让他进厨房,拉着他跟他细细地说了梅子几人正在里面哩。

青木听了,也高兴地笑了。

他总带着妹妹玩,闹得妹妹最熟悉的人是槐子两兄弟,除了他们,村里没旁人跟菊花来往,现在有小女娃来找妹妹玩他自是万分开心的。

结果,菊花烧好了饭,想着娘跟哥哥咋还没家来吃饭哩?她跑到外面一瞧,爹娘正坐在院子里说话哩。

她嗔怪地对杨氏道;“娘,回来咋不说一声儿?饭都烧好了哩。哥哥哩?都这会子了咋还没下学?”

青木急忙在堂屋答应了一声。

菊花这才明白爹跟娘见难得有小女娃来找她玩,不想打扰她们几个,特地不进厨房的。她忍不住就有些心酸!

篮子等几个小女娃见人家爹娘早就回来了,她们几个还在厨房里大吃大闹的,不由得很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杨氏忙笑道;“嗳哟!今儿可是请都请不到的。你们来玩婶子可高兴了!我听你们说得开心,也不好进屋现眼。我年轻那会儿也是喜欢玩的,玩的时候都不想爹娘在跟前儿。来快吃饭吧!梅子你来过两回,可别客气叫她们也甭拘束—咱家是不讲究那么多礼的。”

梅子忙笑着答应了。

这顿饭吃得热闹无比。本来这些人也没可能同桌的,可是总不能让郑长河跟青木去厨房吃吧,乡下人,也就不讲究那么多了。

几个女娃儿开始还有些拘谨,可见杨氏跟郑长河都是温和热情的,也放开来,渐渐地说笑声就高起来。

倒是青木从没跟这许多的女娃儿同桌吃过饭,有些不自在,闹得脸也红了。不迂想着这可是妹妹的朋友,自己可不能怠慢了,因此,破天荒地还让她们多吃菜,别客气。

李金香见他故作大方地让客,忍不住就想笑,心想你自个只敢吃跟前的两碗菜,远一点的菜都不敢搛,还让旁人哩。

她们哪里还要人让?

那个梅子吃得高兴了,索性用两手抱着一个蹄尖儿啃,啃得嘴唇油光光、红艳艳的。她在家里娇憨惯了,因嫌用筷子夹着猪蹄吃,滑溜溜的,老是掉,所以干脆用手抓着吃,也没人笑她。

杨氏跟郑长河慈爱地瞅着她,还搛了好些菜放梅子碗里,又让郑长河到厨房拿了块干净的抹布,待会让她擦手。弄得梅子嘴里呜呜地含糊道谢,眼儿都笑弯了。

刘小妹则塞了一嘴的猪肚嚼得欢。她的脸儿本』就圆,这会儿瞧着腮边鼓鼓的,格外显得小脸圆滚滚;大眼睛还滴溜溜地瞅着那碗凉拌猪脸肉,准备下一回就搛它。

就是稳重的篮子也吃得脸上泛起红晕,眼里也辣出了一层水雾,倒让她的颜色增加不少。

金香自个也是不会客气的这许多的好菜,就家日子过得不错,那也是一年吃不上几回。还没菊花做的好哩!

再说了,郑叔郑婶人很好,有啥好难为情的?她耕田大伯不是说了么,女娃儿要大方些才好,扭扭捏捏的不成样儿。因此,她也是不停筷子地搛菜往嘴里送,不过略比梅子斯文点罢了。

梅子因想起昨儿娘跟她说的话,刚开始瞧见青木也有些脸红心跳的。不过,她是个大咧咧的姑娘,吃着满桌的美味,很快就把这事给忘光光了。眼下,青木还没那一锅猪头肉吸引她哩。

她搛起一块萝卜对菊花道;“你先把萝卜用水煮了一遍,吃起来就没萝卜的辣味儿哩。嗳哟!这烧得酥烂的,又甜又软和,还香。不成了,我都快撑不下了。,,

刘小妹笑道;“谁叫你刚才就尝了那许多。婶子,这白菜豆腐好吃的很·咋这样鲜哩?可我瞧菊花就搁了些猪油跟油渣子·连肉都没放。”

杨氏笑道;“这猪油渣子可是好东西。你家今年杀猪炼了猪油渣可别随便吃了,炒菜的时候搁一点儿香的很哩。小妹,听说你二哥定亲了?”

刘小妹骨碌转了转大眼睛,笑得甜甜的;“可不是么?欠了一屁股债哩!都是我爹娘,说那闺女如何好·她爹娘不好才要那许多的彩礼。我瞧着到时候娶回来,没那么好咋办。”

金香舀了些红烧豆腐放碗里,一边笑道;“咋办?又没你啥事,反正你是要出嫁的。”

杨氏也笑道;“你家兄弟几个,娶了媳妇还不是要分家。到时候各人过各人的,怕啥?”刘胖子家四个儿子一个闺女·挤挤攘攘的一大家子人,除了老大娶了亲分开了,其他三个都还未娶亲。

大概是女娃子多的缘故·阴盛阳衰,梅子她们是越来越自在,吃得倍儿欢;青木听着满屋的脆声不断,娇笑连连,则越来越不自在。欢声笑语中·他飞快地扒了两碗饭,跟她们打了声招呼,提着菊花装好的给夫子的饭菜,逃也似的出了家门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