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秋雨如银丝般细细密密地斜插而下,一阵秋风迷离地吹过,吹起一层薄纱轻雾,萧府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全都笼罩在这一片朦胧之中。

萧铎修长的手轻轻撩起紫色的袍角,踏过湿润而铺满落叶的青石板路,来到了后院那白玉栏杆的拱桥旁。后院是有一条河的,从山上引来的活水,此时也被这软绵秋雨笼罩在一片迷蒙蒙中,水面氤氲,远处的假山若隐若现。而就在这如画如梦的雾气中,阿砚正独自一人坐在凉亭中,整个人痴痴地望着远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铎一身紫袍立在那绵绵秋雨之中,就那么望着坐在凉亭上的阿砚,半响后忽然撩袍上了凉亭。

阿砚本来正坐在那里怔怔想着心事,半个身子都坐得潮湿到发凉。忽而间见萧铎过来,就站在她身旁,顿时,她一颗心也凉了。

先是派了柴大管家来刺探,接着是非天在半空来回威吓,最后是孟汉监视,现在好了,孟汉走了,他竟然亲自上场了。

阿砚用悲愤的眼神瞪了她一眼,便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她现在忽然豁出去了,无所谓了。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萧铎从一踏上这个凉亭,便站在她身旁,直直地盯着她看。谁知道她却用那双委屈含泪的眸子瞪了一眼,然后别过脸不看自己。顿时他的心就跟刚才青石板路上被他踩踏的黄叶一般,湿漉漉的落在了地上。

她不高兴,不喜欢,还在哭。

她甚至连看都不想看自己一眼。

箭袖中的手轻轻攥了下,指骨微显,削薄的唇轻轻抿起,修长的眉眼中也透出低凉的无奈。

她不高兴,为什么不高兴呢,他不知道。

现在她不说话,他也就没说话,只用冷冷的眉眼望着远处的秋雨。

秋雨如织,虽细密却也不容小觑,府里上上下下也并无人出来走动,就在这用如毛细雨织就的天地间,仿佛只有他和她,就这么一站一坐,在这凉亭之中。

阿砚坐了好久,坐得屁股都疼了,可是身边的人还是没有动静。

要杀要剐,或者再把她踢下水,或者再罚她来一千个椒盐铃薯饼,好歹说句话,给个痛快啊,何必这样吊人胃口?

阿砚这下子实在是不明白了。

她终于忍不住仰起脸,竖起小眉毛,冷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萧铎猛然间听得她和自己说话了,一双深幽的眸子顿时落到了她身上,看她那张小脸满是不悦,清澈动人的眸子透着凉意。

他抿唇不言,面上也没什么表情。

阿砚见他这样,是彻底恼了。

这已经是第八世了,每一世都遇到这么一个瘟神!

她“嚯”的站起来,忍不住质问道:“你站在我身旁做什么?竟然什么都不说?现在你要么给我个痛快,要么放我走!”

萧铎好看的唇微微抿着,依旧不说话。不过随着阿砚站起来,他轻轻挪动了下身形。在他的身后,一股沁凉微微袭来。

他依旧低头看着她,看她因为染上薄怒而显得绯红的小脸,还有那因为气恼而发亮的水润大眼。

她连生气都这么好看,怪不得自己会喜欢他。

他就是这么有眼光。

阿砚仰脸看着萧铎,看得脖子都要酸了。她是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往日那么刻薄的他,此时此刻竟然是如同舌头被猫咬了般,竟然是清清冷冷的一句话都不说,就那么盯着自己看,他到底想干什么,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她歪着脑袋,终于道:“你一直不说话,这到底是想干什么,你是要放过我吗?那好吧,我真得走了?你不要反悔?”

说完这个,他依然没动静。

她眨眨眼睛,转身就往外跑,也不顾外面正下着毛毛雨呢。

谁知道这才迈出两步,萧铎一步上前,已经精准而有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我不让你走!”他的话低哑清冷,偏执中透着霸道。

阿砚被他一下子这么捉住,不由得想起昨晚被他又抱又搂的还被攥着不放,这人真是坏透了,占了人家一夜的便宜,各种欺凌还要当人家儿子,结果呢,现在一句话不说,就这么吊着人心。

难道她这辈子不是被毒死不是被打死也不是被砍死更不是被火烧死更更不是心肌发作而死,却竟然是活生生被急死的?!

想到这里,她惊恐不安,气愤无奈,满脸委屈地望着萧铎,愤愤指控道:“我好讨厌你,我好恨你,为什么我要遇到你?我下辈子再也不想看到你!”

萧铎听到这些话,一下子懵了,整颗心仿佛被人狠狠地踩踏着,疼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细眸紧紧盯着她,讷讷地道:“为什么?”

他竟然还问为什么!

阿砚直跺脚:“你还是给我个痛快吧,我受够了!”

说完这个,她使劲一甩,这一次或许是萧铎太过震惊,以至于就这么轻易被她挣脱了。

萧铎望着细雨朦胧中她踉跄逃跑的背影,不免在那里呆了半响,最后终于喃喃地道:“什么叫给个痛快呢?她为什么这么生气呢?她讨厌我?”

一旁有把清油伞递过来,帮萧铎遮去了这斜风细雨。

来人体态圆润,满脸笑容,正是柴大管家。

“爷,你刚才为了给这小丫头挡雨,这后背上已经全湿了,这小丫头不但不体谅爷的一片苦心,竟然还在那里生气,不过是个区区乡下丫头罢了,怎可如此折辱于爷。”

柴大管家是心疼的,说到底萧铎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长到这么大还没见他多看哪个姑娘一眼,那么美的夏侯皎月放在他屋里伺候,他却是丝毫没有过心动。如今呢,这么个半大不小,还是个黄毛小丫头片子呢,竟然能把爷折磨成这样?

谁知道萧铎听到柴大管家这话,却是顿时冷下了脸,凉声问道:“小丫头也是你叫的吗?”

柴大管家一听,顿时吓得一哆嗦,知道自己倚老卖老说了不该说的话,也不顾地上寒凉,跪在那里连声道:“爷,是老奴错了,老奴该打,老奴以后必记得本分。”

萧铎此时见到阿砚跑了,正是不悦,便拧眉,冷声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