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环似有意,若无意的问道:“皇上这几日兴致不高,高公公可知是为了何事吗?”

高力士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嗨!还不是为了道德宗那些妖道的事?要说这些妖道还真有些本领,宫里只有六七百人,先前可是被七千修士给团团围了。本来围得好好的,他们不知使了什么妖法,竟然将围山的仙长们杀了个落花流水!老奴听说,连孙国师都折了。陛下听闻此事后,大发雷霆,又愁得几日睡不好觉。娘娘,您想啊,那些妖道既然妖法如此高强,万一跑到长安来犯驾,这可有些不大妙呢!”

杨玉环惊得啊了一声,以玉如意掩住了口,道:“这华清宫地处偏僻,可是有些危险。”

高力士道:“老奴也劝皇上早日摆驾回宫城,可皇上将老奴骂了回来。不过皇上乃是真命天子,自有八方仙人护佑,谅那些妖道最多猖狂一时,兴不起多大的风浪。娘娘放心,若妖道真的来犯,老奴拼着一条老命不要,也定会护娘娘周全。”

杨玉环这才惊魂稍定,玉面雪白,以玉如意轻拍胸口,松一口气,道:“高公公有心了。不过妖道势大,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呢!唉,皇上若能下诏,延请天下有道之士入宫护驾,就不用再担心道德宗那些妖道了吧?”

高力士左手一拍额头,叫道:“还是娘娘高明!如果皇上亲自延揽,天下有道之士必定闻风而景从,还用怕那些妖道不成?以前皇上将这些事都交给孙国师办理,现在看来孙国师多半假公济私,排斥贤能,只肯任用与真武观交好的人,才导致一败涂地,连自己的性命都折了进去。唉,老奴早该看出孙果那道人心胸狭窄,是个成不得大事的匹夫。娘娘放心,这两天如果得了空,老奴定会向皇上进言的!”

杨玉环忙道:“玉环不过一介女儿身,哪懂什么大事了?方才情急之下胡乱说说,公公可别往心里去。”

高力士叹道:“娘娘乃是天仙一般的人物,随口说说,就胜过老奴苦思三年呢!”

杨玉环一边与高力士说笑着,一边扬了扬手中的玉如意。后面跟着的宫女中立刻走上一人,接过了绿玉如意。

“这东西好重,我的手有些酸了,你将它放回去吧。”杨玉环慵慵懒懒地道。

那宫女模样生得倒也清秀,当下应了声是。可是她目光落在杨玉环手臂上的如雪肌肤时,却露出一丝充满了火辣辣欲望的饥渴。

杨玉环挥了挥手,就在高力士的搀扶下,继续向华清池行去。她看似欣赏近梅远山,暗地里却正以秘法向那宫女斥道:“你这个不成才的东西,什么时候都只知道一个色字!难道上次给你的教训还不够?若误了我的事,我定会亲手阉了你!”

那宫女忙以秘法回道:“还不是师妹国色天香,我这做师兄的哪里把持得住呢?师妹放心,我定会将消息带到!”

杨玉环顿了一顿,慢慢地道:“我再说一遍!等皇上下诏延请天下有德之士时,就请师父派人向皇上献禁忌之法。另外你传讯给安禄山,请他尽快赴长安一行,我有要事相商。”

那宫女闻听之下,又妒又恼,不禁道:“你又要便宜那肥猪吗?”

杨玉环哼了一声,面上依然柔若春风,声音中却忽然透着说不出的阴冷,只回道:“看来我是要少一个师兄了。”

“你!…”

杨玉环师兄扮成的宫女虽然愠怒,但仍对上次遭遇记忆犹新,当下不敢倔强,匆匆离去。

高力士似有所觉,回头向那宫女望了望,道:“这个下人是哪里来的?怎地如此笨手笨脚,送个东西动作都这么慢?”

杨玉环也不回头,懒懒洋洋地道:“谁说不是呢?这华清宫里的下人脑筋都不怎么灵,比不得宫里用惯的人儿。”

这事便就此过去。高力士扶着杨妃,继续向华清池慢慢行去,一点也不着急。

华清池中早注满滚热的温泉,香汤花瓣业已注入洒好,池四角各有石炉,燃起兰麝之香。明皇一身黄绸薄衫,赤着双足,正沿着华清池一圈圈的踱着步。他已等了足足一刻辰光,杨玉环仍未赶到,因此心底的火,烧得正旺。

此刻烦恼事多,更令明皇燥火上升,也只有杨玉环的雪肌凝脂,方能让他暂时放下对道德宗妖道的担忧以及对无能孙果的恼恨。

明皇等得急,杨玉环本来一点都不急,但这日艳阳高照,明丽的阳光映得玉石长阶明晃晃的,刺得她双眼微痛。面前这一条白玉长阶,似是怎样走也走不到尽头。

于是她的心,悄悄收紧。

地府已很有一段时间没得安宁了。

秦广王大殿中,数百支牛油巨烛将整个大殿照耀得灯火通明,鬼役文案川流不息,时时有文案役捧着一堆已批好的文卷匆匆出殿,可是抱着待批文案入殿的更多。秦广王独踞案前,运笔如飞,一本接一本地批着案卷,可是案头文卷仍是堆积如山,且有越来越高之势。

身为鬼仙,秦广王身体是不会累的,然而日复一日、每日批复数千案卷,实是极为劳心耗神的一件事。他只觉得,几百年来都未如此累过。不过看着案头的文卷,秦广王即刻抖擞精神,朱笔饱蘸,飞快地作着批注,片刻功夫案上一卷厚册已然批完。

此际除平等王外,其余八殿阎王也与秦广王一样,忙得不可开交。五百万死魂亏空,可不是轻易补得上的。就算一众阎王每日能够补上五千缺额,也要奋战千日,方可功成。距离上界下来巡察时间越来越近,哪位阎王都不敢懈怠了。内中因为秦广王亲自下令启动大阵,耗用了五百万死魂,责任最大,因此也最是勤力。

要填补死魂亏空无外乎两法,一曰开源,一曰节流。所谓开源,即是将可入狱可不入狱的,统统送下各狱去;应判五十年的,改成二百年;只应入第一狱的,直接批个十八狱走遍,如此等等。所谓节流,则是那些该出狱轮回的,寻个借口尽可能留在各狱之中,除了那些限定了轮回命数的大人物外,余者一概不与放过。

工作浩繁,可想而知。才几日下来,秦广王业已批文卷批得眼睛发花。

但这又不是小事,卷上轻轻一笔,就是某个死魂多添了数百年的劫难。将油炸五十年的判成火烧二百年不会有事,但如将一个三世大孝子弄成入狱五十年可就不成,被有心人向上面一捅,绝对是件盖不下去的大过失。这等事还不能假手下人,需防有人暗中陷害,趁机胡批一气,因此各殿阎王于是都只能亲力亲为。就算胡批乱断,也是得有个限度,不然难以向上面交待。

这等非常时期,本来是经不得打扰的,可是偏偏人间界乱象纷纷,一个又一个需要特殊对待的人物化魂前来,其中有许多还是簿上未到轮回时间的,其中自然有不少修道之人。众阎王累得头晕眼花之际,手下一松,各自都批了几个人入狱受苦去了。事后发觉不对时,已是过了数日至数十日不等,于是查藉,提人,放行,又是一番好忙。而那些不该入狱的,就算是运气最好的也下过了数回油锅。这里有几人道行高深,乃是要带着道心去轮回的,离行前心中怨恨,自不必说。只是不知这几人轮回后能修成什么样的功果,是否会回忆起在地府中的点滴往事。

然而各殿阎王即有近忧,也就顾不上这些远虑了。

“王爷,大事不好!”一声凄厉喊叫自殿外传来,颇有声嘶力竭之势。

这一声叫,令刚过了三天清静日子的秦广王手一抖,叭的一声笔上朱墨滴落,在薄记上染了一大片。

“何事如此惊慌?”秦广王被打断了工作,盯着冲进殿中的一名鬼役,面色极是不善。

那鬼役呈上一本薄册,道:“小的近日清点贵宾册上列名的贵人,发现数日前有一名贵人应该到阴司报道,结果现在三日过去了,进入酆都的死魂中却仍未见此人。”

秦广王面色登时一变。地府各殿都备有一本贵宾册,上面记述的是已经身有功果或者因缘,后世有望继续修行,可能羽化飞升或者至少得个尸解道果之人。这等人一旦修成,功业位阶都远比十殿阎王这些鬼仙为高。因此不知道自哪一代阎王始,创了这本贵宾册出来,上面记述的全是这类人。

只要列名贵宾册上,来到地府时处处都会得到极高礼遇,除了天条明文规定不能破除外,其余的约束都是可有可无。就是命中注定需要入狱几十、上百年的,这些辰光也大多在与各狱阎王推杯换盏、感慨大道苍茫中度过,那些什么油锅铁钎、烙火冰锥,自然是半点也不会加身。

这等人的轮回命数也不皆是定死的,往往一世轮回,册上已定的命数就会生出些变化来。这些变化之生,则是由此人在这一世中种下的种种因果而定。甚至有些大机缘的,积下的因果直接可以改变数世甚至十数世的劫数运程。也正因如此,这些地府贵人结束一世轮回,重回阴司的时间也不固定。但那十本贵宾册乃是前代有大神通的一位阎王所制,他升迁金仙后又专门回到地府重新炼制过这些贵宾册,因此册上实有大法力在。每一位册上列名之人一旦进入地府,都会在册上有所显示。

这十本贵宾册中,全是当年那位阎王回护同僚后辈的拳拳之心。

需知升仙之人个性迥异,并不皆是无缘无故的宽洪大量,特别是那些从天上贬下来的,更是不能轻易得罪了。假若地府一众有司在这等人落难时重重刁难,等人家一遭功行圆满重回仙界,恢复了大神通大法力,那还能轻易放过了这些个微不足道的地府鬼仙?

还有些人,在入地府时偶尔会显出种种特异之处,往往就是开始积攒轮回功果的第一世。这就需要各殿阎王在审问时细加辨别,将他们找出来,尽量优待。日后他们如修成正果,当然也就不会忘记初次施与恩泽的各位阎王鬼役们。但这些初获轮回因果的,因果之力薄弱,往往此后数世甚至数十世显露不出因果轮回,与寻常死魂并无不同。在这等时候,贵宾册便是至关重要,只消册上列名,便不必担心会将他们与寻常死魂混为一谈。

因此地府为王,内中实有大学问。能够执掌贵宾册的,则必是各殿阎王的得力心腹。

贵宾册上之宾,应到而未到,那会去哪里?

秦广王面色阴沉,问道:“此人是谁?”

那鬼役压低声音,回道:“是人间界当朝国师,孙果。”

秦广王手一张,鬼役立刻将贵宾册翻到孙果那一页,呈了上去。秦广王接过贵宾册,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一页纸,百来字,他足足看了半个时辰。

殿外捧着文案等着批阅的鬼役已排起长队,但秦广王目光就似盯在册页上,动也不动。那鬼役弯腰侍立,也不敢动弹分毫。直到牛油巨烛燃到尽头,鬼役也觉得自己腰骨已断时,秦广王才从贵宾册上抬起眼皮,缓缓地道:“孙果这一世顺势而为,辅佐真龙有功,已得了天机预兆,果报提升?”

鬼役硬着头皮答道:“是…”

“那他怎不继续修行,却突然到地府来啊?”秦广王继续问。

鬼役额头冷汗滚滚而下,道:“这个…大王都不知道,小的哪里会知道?”

秦广王慢慢合上贵宾册,道:“想你也跟了本王三百年,怎地这点事也弄不明白?孙果果报提升,已是上界有名有录之人。突然来了地府,也就罢了,可是来了地府却不到酆都,你怎地拖了三日方来回报?”

鬼役战战兢兢,完全答不上话来。能够被委以贵宾册,他见识能力自然不凡。孙果既然在这一世积下功德,提升果报,在上界得列名录,本该是善始善终,然后在轮回时到地府转上一圈,走个过场,再行去人间界继续修行,这才是正途。但他记得清楚,就在数日之前,贵宾册上还不曾有孙果到地府轮回的确切时间。这也就是说,人间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竟然把孙果的定数给改了。

改变定数于孙果是大事,于地府本不算什么。你自改你的定数,又与我地府何干?地府有司需要做的只是在这些人进入地府时,好吃好喝地招待,把一切办妥,再送他们去轮回而已。

但如孙果这等上界列名之人定数被改,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必定会将上界关注引来。现在地府正是动荡之秋,最怕的就是被上界关注。万一哪个上仙下界巡察,还怎么掩盖五百万死魂的亏空?而且孙果入了阴司,却不在地府,那又能在哪里?上界追问起来时,该当如何交待?

虽然与地府无关,但事情出在你的地盘上,那就是你的事,至少治个失职之罪是少不的。

这鬼役心中也有委屈,秦广王累,他这做手下的更累,所以才有了一时疏忽。但这种委屈根本无处去诉,在其位,谋其政,喝酒吃肉时过来快活,问责担难时高高挂起,天下没这般好事。

在秦广王注视下,这鬼役即有明悟,当下鼓起勇气,道:“既然酆都各司都没有孙果的纪录,那么其魂魄有可能…落于苍野!”

啪!秦广王重重一拍桌子,喝道:“苍野,苍野!孙果魂魄落于苍野,你却拖延三日不报,想害死本王不成?”

鬼役喃喃道:“只是可能落于苍野…”

秦广王打断鬼役,断然道:“立刻将所有的巡城甲马都派出去,搜索周围苍野,以三百里为界!”

鬼役吓了一跳,忙道:“大人,万万不可!苍野三百里已是许多凶厉魔物的活动范围,万一遇上这些魔物,就是十万巡城甲马尽出,那…那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秦广王目光阴冷,只一瞪,就让那鬼役闭上了嘴。鬼役垂首,倒退出殿,匆匆奔向殿后大营颁令去了。他是明白事的,知道如果找不回孙果,秦广王多半王位不保。在十万巡城甲马性命与自己大位之间,如何抉择,秦广王已经表示得很明白了。

苍野深处,千万冥兵鬼卒正在舍生忘死地大战,战得昏天黑地、风云变色。

这场大战双方军力悬殊,一方士卒近万,将军林立,校尉如云,正围着一座军营狂攻。守方仅有数百士卒,只凭借大营地利,死守不退。

守方士卒精锐远远胜过围营冥卒,而且调度有方,数百军卒如同一体,不论是单打独斗、三五人小范围配合,还是数十人的突然冲击,时机把握近乎完美无缺。有数次人数差距实在悬殊,守方甚至打开营门,放了一部分敌军进营,然后利用营内地形,层层狙击、节节冲锋,将进营冥军全歼。这等用兵之术,已不是寻常冥卒将军能够用得出来的。

冥军战争与人间界有所不同,冥军军纪严明,每一个命令都会不折不扣地得到执行。比如但凡冥卒排列的方阵,皆有如刀削般整齐,人间不论哪支铁军都达不到这等程度。普通冥卒不知恐惧为何物,但智识有限,较青鬼之流高明不了多少。校尉、将军智慧要比只知听令杀戮的士卒高出许多,然而与人间将军相比仍远有不及,冥将用兵就是直来直去,非攻即防,绝无变通曲折可言。

营外阴卒大多黑甲黑刃,名为暗刃鬼众,地府阴卒排名十二。而守营一方军卒个个身着寒铁巨甲,持坚盾巨斧,赫然是斩神冥军,于地府阴军中位列前三。

斩神冥军身形高大,比寻常暗刃鬼众足足高出二尺,一个持盾冲撞,就可将七八名暗刃鬼众撞翻,然后巨斧横挥,一次又会将三四名暗刃鬼众扫成两截。斩神冥军巨斧挥动时,斧刃上蒙着淡淡的灰气,显然已有阴气附在斧上,这一斧的威力就比寻常挥斩足足大出一倍。暗刃鬼众黑甲不可谓不厚,手中兵刃不可谓不猛,但斩神冥兵一斧扫来,他们甲胄兵刃就似纸糊一般,轻轻裂开。

斩神冥兵声威赫赫,一名寻常军卒对上暗夜鬼卒的校尉也能不落下风。只是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少,以一当十都嫌不够。往往一名斩神冥兵冲入敌阵,奋力搏杀十余名敌手,结果后面却涌上二十余名暗刃枪卒,数十杆铁枪齐出,斩神冥兵身上的寒铁甲也挡不住这许多攒刺,被扎成刺猬。

若是寻常的斩神冥兵,到了这个地步就会化烟而散。但这座大营中的斩神冥兵格外地与众不同,到了这等绝境仍不放弃,往往先将巨斧全力掷出,一路斩开十余敌军方才力竭,然后再一声断喝,竟然自行爆体!碎甲飞散,又会在斩神冥兵周围放倒一圈暗刃鬼众。

军营中指挥的将军智识也绝非寻常,会诱敌,会强攻,会反冲,会收缩,而营外大军的将军则与寻常冥军将军无异。见军营门开,就挥军冲营,而不再给已攀登上营栅的军卒支援。当营中守军发起凌厉反冲,切断入营军卒队列,奋力将大营营门合拢时,营外将军这时才会想起继续派兵冲击营栅。然而往往此时,攻上营栅的军卒已被斩杀殆尽,而被断在营内的军卒也是凶多吉少。

但就算如此,双方军力实在过于悬殊,营中斩神冥兵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虽然营内营外都不时会有冥卒重生,但营外天地毕竟比营内要大得多,补充士卒也要多得多。不过军营内补充士卒虽慢,可出来的都是斩神冥兵,如此才能抵抗到现在。

营外鬼众大军又是一次排山倒海般的进攻!

军营营门又是先开后合,同样的战术,营外鬼众同样地立刻挥军冲营,任由已攻上营栅的军卒孤军奋战。但这一次营门合上时,营中的暗刃鬼众足有近千,它们一路攻到大营中央,率先冲杀的校尉掌中长矛几乎要挑到大旗下那张八仙椅时,旗杆后忽然飘出一个通体燃着淡蓝火焰的头颅,在森森蓝火的映衬下,头颅上那清秀的面容也显得有些扭曲。他口一张,猛然吹出一片极淡的蓝色火焰来。这蓝焰极是霸道,遍布十丈方圆,一旦沾身立刻就会布满全身,无论是校尉还是冥兵,都被烧得大声哀鸣,转眼间就被炼化成灰!

这一次,攻入营中的暗刃鬼众仍被全歼,深黑大旗依旧在大营上空飘扬,但营内营外的两名将军都知道,下一次的攻击就不会是这个结果了。

大旗之下,玉童满面疲惫,头颅上燃着的蓝焰已淡了许多。他身旁立着一名极为高大的将军,狰狞的银色鬼面掩去了他的容貌。

“大将军怎地还不回来?莫非已遭不测?”那将军问道。这是一句寻常将军绝不会问出的一句话。

玉童苦笑,道:“我还未死,说明大人仍然安在。至于什么时候回来,我哪里知道?也许大人现在仍未与焢开战,也有可能。”

那将军点了点头,道:“即是如此,那就继续守下去吧。”说罢,他一振手中巨大的三头链锤,大踏步向激战最烈的一片营栅走去。

大旗后的中军大帐已然拆去,代之以一个不大的池塘,塘中全是灰水,泛着浓得化不开的阴气。此时池水哗啦啦一片响,从池中爬出八名斩神冥兵,沉默地跟在那将军身后,向营栅走去。

“只有八名斩神冥兵出来了?”玉童苦笑,向远去的将军叫道:“我们还守得住下一次吗?”

那将军头也不回,道:“管他!沙场征战,有死而已。”

这也是一句绝不应该自普通冥军将军口中吐出的话。

玉童喃喃地咒骂了几声,一脸无奈。此时他头上燃着的蓝焰也渐渐散去,原来每日一刻时光的九幽熐炎炼魂的时候已然过了。少了熐炎,玉童已无伤敌攻击手段。见那将军迎着千百暗刃鬼众,却逆流而上,一步步坚实无比地走上营栅,再以一己之力顶着无数鬼众,掌中链锤呼啸飞舞,将暗刃鬼众逼得一个个自营栅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