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酒吧回途。
【他把我抱得紧紧的,是那种快要窒息的力度,我感觉很安心。】
路遇尾随人员。
【长长的路灯下,他一直没有挂电话,就这么一直陪我走了一路。我好喜欢他把我当小孩子。】
搬家以后第一次一起看电影。
【好喜欢我们家领导。】后面画了一个亲亲的大表情。
澳门组图。
【是我的男朋友了!】爱心爱心爱心!
【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世界上有个人每个地方都长成我最喜欢的样子,跟他在一起的时光好开心。】
【有的人暗淡无光,有的人平顺如缎,有的则熠熠生辉。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像彩虹般绚烂的人,当你遇见之后,会觉得其他人都只是浮云而已。】
跟他一起回家。
【这些信都好可爱,他的字也很漂亮。我好像更加了解他的过去了。】
【伯父伯母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在这样的家庭里好温暖。抱抱我的哥哥。】
……
到最后,似乎有一页被折叠起来,郁承慢慢展开,上面是怀歆漂亮小巧的字迹。
【如果他也愿意的话,我会一直陪着他的。】
郁承翻页的动作停了下来。空气里安静地出奇。
许久之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落在纸面,将墨迹晕染开来。
人这一生,总要有誓死捍卫的东西,比如亲情,比如爱,什么都没有的人,才是最可悲的。
郁承回到北京,下午从远丰旅行出来之后,听到警笛声轰鸣作响。
有人上来拦住他和身后的人,客气地说,郁先生,我们收到检举,您涉嫌洗钱以及非法转移境内大额资产,请配合调查。
第83章 即白
港城偏宅内,潘晋崇坐在沙发上微笑应声几句,听那头说话。待到放下电话后,他唇畔弧度略收敛,沉声问裘明帆:“你报警了?”
“是。”裘明帆点头,语气阴狠道,“郁承也得意那么久了,登高跌重,他这回别想再翻身了。”
“自家人小打小闹也就算了,你还敢闹到公家去?”潘晋崇不赞同地盯着他,“那些钱干不干净,你难道不清楚?!”
“小叔莫急。”裘明帆勾了勾嘴角,“那个公司我早就把股权清退了,现在与我们没有半分关系,就算那头要查,也只能看到我想让他们看到的账面和交易流水。”
潘睿带着远丰旅行投诚,本身就是一场局,是他与裘明帆提前商量好的。
潘睿是不被潘晋岳器重的儿子,没有太多的话语权,裘明帆替他还了赌债勾销往日恩怨,并以未来的利益交换为前提,与他达成同盟。
远丰旅行原本是裘明帆和潘睿一同持股,潘晋崇教裘明帆利用旅游社的本质做了很多大额资产买卖和交易流水,把钱洗到境外,同时也把来路不明的钱洗干净。
潘睿并不知晓此事,在郁承势头刚起的时候,裘明帆便逐渐开始将自己的这部分股权和潘睿在其他公司的股权进行置换,让潘睿成为了远丰唯一的大股东。
而同盟之后,裘明帆要潘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名下这家流水最好的公司转给郁承,以此接近对方,套取信息,拿捏他的把柄,以待不时之需。
潘睿一开始还不情不愿,但是当裘明帆许诺更多好处以后,他还是同意了。
“就算你掩盖了痕迹。”潘晋崇眼色沉沉,“可你就不怕有任何纰漏吗?万一哪一环出了错呢?”
“我认为不会有。”裘明帆气定神闲地在他身边坐下,轻笑一声,“就算有,不是还有替罪羊吗?”
潘晋崇眯起眼睛:“你是说,潘睿?”
“是啊,我的好弟弟。”裘明帆微笑,“要麻烦他牺牲一下了。”
杜高犬在一旁安静趴伏,他低下头摸了摸它的脑袋,淡淡地说:“可惜就是不知道,老爷子的遗嘱究竟是什么内容,又分给郁承多少。”
顿了下又弯起唇来:“不过等事了之后,整个信托基金都是我们的了。也不用管什么遗嘱了。再不济,等郁承进去以后,让阿爸改了遗嘱便是。”
信托基金是老一辈传下来的,他们筹谋数载,就为了现在。
潘晋崇似乎也可以想见不久之后的将来,笑叹一声:“阿承这孩子,回来的的确不是时候。”
相比于偏宅的轻悠气氛,此时半山别墅中压抑沉肃。
潘晋岳躺在床上剧烈地咳嗽,林医生给他喂药,药汤被他打翻在地:“郁承这个逆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反了天了不成!”
许琮在一旁不停为他顺气,面色恳求:“老爷,这事情背后或许有隐情,阿承是遭人陷害也说不定,您——”
“争权斗势,本就是各凭本事,他郁承要是立不住,就代表着不能够胜任集团的位置。”潘晋岳一把推开她,脸色阴沉,拿着汤匙的手指颤抖,“只是这一遭,还要让家族蒙羞!”
“老爷,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看着阿承真的……”
“他不是很能吗?不改潘姓,不认祖归宗,这就是他要付出的代价。”
潘晋岳始终对郁承心存顾虑。如今这话算是代表着彻底放弃。
许琮脸色一下子灰白起来,激动道:“那要是真进去了,是要判个五年十载的!”
潘晋岳不理会她,许琮双腿软倒在床边:“老爷,那可是你的亲儿子啊……”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阿琮,这一点我相信你也明白。”潘晋岳仍旧咳嗽,脸色难看地说,“阿承这孩子我原来是看好的,但如今内忧外患,为了他再去大动干戈,属实不值得。”
“阿承还有谢家的联姻,日后怎样都好翻身,老爷您——”
“联姻又如何?换一个人不也还是一样?”
许琮呆怔,听到潘晋岳冷漠地说——物尽其用,人尽其力。要进去索性就坐实罪名,集团上下还有什么腌臜事,也都算到郁承头上,一并肃清。
许琮的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懂了。
自结婚以后,潘晋岳始终不曾真心再爱过她,只是她是那个时机恰好出现的那个人,所以他才娶了她。但是裘静蓉不一样,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潘晋岳心里还念着她,连带着对那该死的私生子也私心偏袒。
未必多么有情,只是让天平稍微往一侧倾斜,但那也足够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怔忡过后,是经久不息的愤怒,许琮指着他,几乎是口不择言:“你为了那个女人要做到这个份上?裘明帆这个贱种,有娘生没娘养,你为他铺路,连带着我们的儿子都冷血地不管不顾,还要落井下石?你还有心吗?!”
潘晋岳的脸彻底冷了下来,寒意逼人。
他唤人来,重声道:“把夫人请出去,她近日精神不好,需要在房间里休息一个月。”
下人们禁锢住许琮的手脚,合力将她拖了出去。许琮大力挣扎:“潘晋岳你不能这样!不能把我禁足——”
潘晋岳不理不睬:“让她离开。”
“老爷!”
“老爷——”
哭喊的声音被彻底隔绝在了门外,潘晋岳咳嗽两声,脸部突然开始肌肉痉挛,扶着床头口吐白沫。
凌晨一点,救护车的鸣笛声响彻庭院。小孩儿和女人在哭,碗碟碎片一地狼藉,潘家陷入从未有过的混乱之中。
谢家这边也同样收到消息。
上上下下灯火通明,叔父辈们商议着要取消联姻。
潘家是名门望族,丢掉一个郁承也不会伤及根本,但是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合作的必要。
潘晋岳这一支系可行的人选无非就两个人。除去郁承以外,就只剩下裘明帆资质还不错。可再怎么说,终究是个私生子,上不了台面。
堂堂谢家千金嫁给一个私生子,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索性这桩婚事就作废算了。
谢芳毓坐在窗边,平静地听着自家人冷漠地讨论利害。
这就是豪门望族,没出事的时候人人都想攀关系,出了事便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上什么晦气,毫无情义可言。这么多年她早已见怪不怪,并且连自己都习惯地融于其中。
谢芳毓突然想到,郁承那样心思缜密,真的可能被人就这样扳倒吗?
相处的时间虽少,但她就是莫名相信,郁承不会真的失败。
为什么呢?
可能是因为那天晚上,他描述自己心上人时眼中的那种熠熠光芒。那个神情让谢芳毓认知到,郁承的心底拥有很多力量,他为了对方,拼上自己的一切也甘之如饴。
那份感情尚且令她动容,又怎知老天爷不会愿意帮忙呢。
“他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是不是,是不是有哪里弄错了?!”
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带走,一石激起千层浪,付庭宥担心怀歆从别的地方听到风声会更加不安,直接打电话告诉了她。
洗钱,非法转移十几个亿资产,这样的罪名扣到郁承头上,怀歆不信。
她当然不信,他是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他不会做这种事,绝对不会。
“我也相信阿承不会。”付庭宥语气也十分沉肃,“但是他名下那个公司远丰的确是被查出问题,这里面有什么勾当还不清楚,所以才要配合调查。”
怀歆握着电话的手几乎在颤抖。
潘家个个豺狼虎豹,这是要把郁承往死里整。对头的势力恨不得他摔得粉身碎骨,而潘家家主却又不要他,把他当个弃子。
“现在怎么办?”她焦急得不知所措,都快要哭了,“难得只能够这样坐以待毙吗?”
付庭宥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但是郁承在中午离开之前还告诉了他别的事情,让他觉得阿承是早就预料到会出事的。
“阿承让我给你捎句话。”
郁承一直都没主动联系过她,怀歆愣住:“什么?”
“他说,一定要告诉你,这几天好好待在家里,不要到处乱跑。”
眼泪坠于微颤的睫毛,怀歆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她捕捉到一个词,急切地同他确认:“他只说是这几天吗?”
“是的。只是这几天。”
一片雪花悠悠地落下来,怀歆低头抹净脸上微咸涩的液体,向窗外看去,这是北京的第一场雪。
冷空气席卷而来,隔着玻璃也能感觉到室外的寒冷。但是无人的街道上,这分明是一个银装素裹的纯净世界。怀歆站在窗边,低头看到对街堆了一个小小的可爱雪人。
怀歆抬起眼睫,望向这场声势逐渐连绵的雪,到处都是洁白的一片,将灰色的屋檐砖瓦掩盖,她想到了稻城,想到那场来势汹汹的风雪,想到那时候他挺拔的脊背,心底稍微踏实些许。
他们有多么默契,不只是在床上。他只说了一句话,她就能听懂弦外音。
挂了电话之后,怀歆在窗边坐了许久。
有人敲她的房门,怀歆跑过去,谨慎地对着猫眼看。
她还没出声,那头倒先说话了:“怀小姐,是我,程铮。”
这是郁承身边信任的人,怀歆知道。
她确认对方身份以后,这才拉开门。程铮站在外面,身上还披着新鲜的雪的气息,他手里拿着一封信,递给她:“怀小姐,这是承少让我代为转交给您的。”
信封上写着她熟悉的字迹——【小歆收】。
怀歆抿了抿唇,将信接过来,慢慢摩挲过那三个字:“麻烦您了。”
“不麻烦。”
怀歆想了想,还是迟疑地问出心中担忧:“他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了?还安全吗?”
程铮什么也没说,只是恭谨道:“您放心。”
怀歆回到屋内,雪越下越大,她在窗边拆信。信封上有新鲜的檀木香气,温暖如炉火碳烤,也有男人身上好闻的气息。
映入眼帘的是一行漂亮俊逸的小楷。
【天冷,多穿一些,不要着凉。】
翻过一面。
【别怕,不会让你独自度过这个冬天。】
第84章 结局
暗红色的酒液在高脚杯中旋转,室内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几个女人围着裘明帆坐着,潘晋崇则独自坐在一旁,漫不经心地饮酒。
——大局已定,潘家的这半壁江山就要收归他手。
女人们跳舞,寻欢,室内笑闹声不断,裘明帆这边不缺人,就有大胆的瞄中潘晋崇,窈窕身姿相送,谁知却被他不耐地挥退。
实话实说,不知为何,潘晋崇这心头总有些不安的感觉。
思绪还没转过一瞬,手机铃声响起。有机敏的连忙关了音乐,一屋子的人都停了下来,潘晋崇让他们都先出去。
只剩下裘明帆和自己。
接起电话,那头只说了两句,潘晋崇掌内的高脚杯磕在玻璃桌边缘,面色骤变。
手下的人传话,郁承那边竟然向警方提供了非常充足的证据,不仅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还剑指裘明帆的种种违法行迹。
“证据?他哪里来的证据?!”
裘明帆做事谨慎,账面真真假假留了许多层,就算深入去查也只会查出那些证据指向潘睿,又怎么可能把他找出来。
潘晋崇的脸色已经是很难看了,裘明帆不住摇头:“小叔,你别信那些人,郁承那就是在危言耸听——”
“你给我闭嘴!”
杯子被震碎在地上,红色的酒液撒了一地。一旁伏趴着的杜高犬惊吓一瞬,凶狠地吠了起来,但囿于铁链长度,它无法扑咬到潘晋崇,只把铁笼子震得砰砰响。
扇完耳光的手掌还隐隐作痛,潘晋崇的太阳穴突突地跳。近几月郁承身边亲近的人不是律师就是资产评估师,他原本以为是集团的事情,现在一想,许多线索都隐隐串联到了一块。
“他找到了我们买卖的那个高尔夫球度假村,查到了国外的账户!”
“怎么可能?”裘明帆神情狰狞,早就维持不住平静,“那些交易流水就算捣深几层都没有问题,他怎么可能未卜先知,花费那么大心力去查这件事?”
“你自己想想你哪一环落了把柄?!”
裘明帆胸口起伏,但却仍然没有头绪。
不管如何,事情已经败露,“先去新加坡避一避,今晚就走,不能再拖了!”
潘晋崇当机立断,一边联系自己的人备车去私家机场一边收拾东西。
两人急急忙忙从别墅里背着大包沉甸甸的东西出来的时候,警车已将这处豪宅围得水泄不通。
——人赃并获。
天还没亮,医院仍旧灯火通明。
紧密的高级病房外,身姿修颀的男人身着黑衣,直接拧开门把手进去。等房门重新闭合之后,两个保镖背过身站在外面。
潘晋岳靠在床头,吐字都有些困难,待抬头看清来人之后,浑身一震。
“阿爸。”郁承微微笑道,“希望这次我没有让您失望。”
潘晋岳口角歪斜,吃力地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您对我的安排我都已经听说了。”郁承在床边坐下来,情绪淡淡,散漫道,“可是我不太满意,怎么办?”
面前飘落一叠印满字迹的A4纸张,潘晋岳的眸光落于抬头,手指蓦地颤抖起来,郁承勾唇,将一支钢笔塞到他手里,将他手指一根根掰过来,握紧了它。
“一直都不知道您那份遗嘱是怎样的,但是我想,它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郁承修长分明的指节点在那一项项条款上:“我按照我的想法重新写了一份,阿爸过目,如果觉得没什么问题的话,就请签字吧。”
潘晋岳僵硬着身体不动,郁承浅浅笑了,温文尔雅问:“怎么?是哪里有什么问题吗?”
“律师就在外面,随时都能够解答。哪一项有问题,您提出来,我们商量着修改。”
潘晋岳大口大口地喘气,缓了好一会儿,终于能说话。他侧过眸,想拿床头的那瓶石斛茶,手臂却无力,怎么都够不到,郁承冷眼看着,过了片刻,才帮他把水瓶拿了,递到他的手里。
“你、你……”潘晋岳呼吸急促,“明帆他怎样了?”
“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郁承淡笑,“阿爸还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这对家族声誉不利……”
郁承眼底的温度冷了一些:“阿爸放弃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对家族、对集团会有不利影响?”
潘晋岳重重咳嗽几声,难掩病态。他喉咙干痛,费力地试图拧开壶盖。郁承的视线落在上面,突然问:“难道您就没想过,自己的身体为何每况愈下吗?”
潘晋岳的动作停了下来:“……你说什么?”
郁承轻哂一声,又拿出一份文件袋,贴心为他打开,将里面的纸张拿出来放在他面前。
那是一份药物检测报告。
白纸黑字,写明粉末中添加复合类化学性物质,主要成分是氯丙嗪,通常用于治疗精神分裂症,但是也是一种可以危害脑部和心血管的慢性毒药。
玻璃水壶从床铺上滚落下来,在摔到地上之前被郁承接住。他将它稳当当地放回床头柜,平静说:“争权斗势,都是各凭本事。阿爸在高位看我们手足相残的时候,有想到过今天么?”
这是潘家旗下工厂生产的养生产品,特制石斛配方,拥有权限做手脚的,就只有潘晋崇一人。但每次将石斛粉送来的,都是裘明帆。
这么多年潘晋岳的防备心也有所降低,更加没有想到这两人会联手合作。
他们做得很小心,剂量很少,而且只有偶尔会放,甚至连林医生都没有发现蹊跷。要不是那回下棋时被郁承注意到,本是个非常缜密的计划。
潘晋岳面部又开始痉挛,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为什么?!”
“小叔都已经同警方交代了。因为一份阿公留下来的巨额信托基金,目前还是在您名下,但如果您出现意外,财产的第一顺位归属权便是他的。”
这些转让继承的隐藏条款本应该保密,但是潘晋崇买通了律师,得知了这件事。裘明帆帮他做事,等事成之后,潘晋崇会分给他一部分的收益。
他这么多年安安分分经营潘家的酒店版图,表面不争不抢,实际上是蛰伏着酝酿更大的阴谋。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郁承将笔重新塞进潘晋岳的手里,温和道,“快签字吧,阿爸。”
他知道潘晋岳在看他,或许很不甘心,又或许愤怒,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仁至义尽了。
郁承眸光淡淡,就这么看着潘晋岳一笔一划、艰难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诺顿从外面进来,确认无误之后,将文件袋拿了出去。
郁承慢条斯理地整理衬衫袖口,站起来,准备转身离开。
潘晋岳却吃力地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衣服。
“……阿承。”
郁承回过头,看到他的神情,并不言语。
潘晋岳嘴唇颤抖着微张,就这么仰面看着他。
他苍老了许多,眼瞳浑浊,拥有一副难以自控的躯体,备受病魔折磨。
郁承低敛下眼,没什么情绪地说:“阿爸放心,我会替您叫医生来的。”
人心叵测。他私心袒护的私生子要置他于死地,一直有所怀疑排斥的这个儿子却在最后给他留了一口气。
手指渐渐收紧,潘晋岳艰难出声:“阿承……”
郁承静静看着他。
也许他有什么想说的话,但是如今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了。
郁承微微挽了下唇,将他的手拂下,放平。
他什么也没应,转了身:“您好好休息吧。”
程铮和诺顿都在外面恭候。
这场筹谋数月的持久战终于成功,其中任何一环出现纰漏都达不到如今的局面。所幸最后还是他们赌赢了。
郁承在六月份的时候就联系到诺顿和伯纳德,希望他们能够利用自己的关系网络找寻裘明帆非法转移境内资产的证据。
查出了一些蛛丝马迹,但是对方掩盖得太过周密,一段时间内都没有进展。
这时潘睿送上门来。
郁承从不轻信所谓的“投诚”。如果这是一个局,那么他就顺着裘明帆的意继续做下去,以身诱敌。
对付潘睿这样的纨绔子弟,程铮有的是方法。
他找了几个女人接近对方,在酒醉的时候套话。Angel就是其中一个,她在潘睿身边陪了一段时间,终于撬出他与裘明帆之间的利益交换。
裘明帆如此大费周折,不会只让潘睿过来套取信息这么简单,所以问题一定出在他带来的这个公司上面。
他很谨慎,将交易流水全部伪造成真实商业活动,但是却唯独漏了一个点。
那就是为了打压郁承去找的旧改拆迁钉子户。
那人当时白血病晚期,命不久矣,遗书也写了,警方比对过字迹,什么都没查出来。
万融几乎算是国内最大的房地产公司,怎么会闷声吃下这个哑巴亏。郁承稍微不经意给了他们一点指引,他们很快就顺藤摸瓜查了下去。
裘明帆的人分批付了报酬,事前先给了八万元现金,事后见已判定为自杀,尘埃落定,就将剩下的十二万从账户走的小额划转。
那几个户头之一正是购买高尔夫球度假村的账户,而那笔交易也被伪装成了某种款项。
这下正好和他们国外的线索连了起来。通过大额资产买卖,将钱从境内转移到境外,这只是冰山一角,可只要露出罅隙,一切就都好办起来。
诺顿和伯纳德在国外人脉广阔,对于这种标志性买卖,很容易就能寻到踪迹。
当时两方势均力敌,但是还缺一把导火索。
不破不立,和谢家的联姻便是这个导线。
以裘明帆的心思一定会在联姻后下狠手,不然假以时日等郁承掌握大权,一切都已经晚了。
所以如郁承所料,他真的行此险招。
裘明帆那般城府高深,最后还是败了,其实并不是他行事不够缜密,而是因为无法无天,不够心存敬畏。
裘明帆和潘晋崇的事情还未被媒体知晓,郁承安排集团公关团队强力压下这桩丑闻。
裘明帆本就是私生子,没怎么在公众场合抛头露面过,想要悄无声息地掩盖消息并不困难。数罪并犯,等待他的将会是永远不见天光的牢狱之灾。
潘老爷子病重无行为能力,三少彻底倒了,潘睿和潘隽也构不成威胁。集团如今除了原本归属于郁承的派系,再也没了起乱抗争的心思。
虽是一盘散沙,但阻力已然消退,归拢只是时间问题。
在这个圈子里,无论消息好坏都传得很快。
付庭宥带着好消息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怀歆一瞬间控制不住情绪,喜极而泣。
——她知道郁承有多么不容易。这十几年来,他肩上背负了多少。今后还会有更多,但是现在终于可以短暂地歇一口气。
怀歆吸鼻子,糯着嗓音嗔,“事态都已经平息了,他干嘛不自己打电话和我说?”
付庭宥笑了:“阿承要同你说的话多着呢,在电话里一两句怎么可能说得完。”
“那……”
“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挂了。”
“喂——”
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怀歆鼓了鼓颊,把手机放下来,看了一会儿,想到什么,又弯起唇笑了。
微信弹出来一则消息,她心里有种微妙的预感,抬眸看去。
——果然是郁承。
他好久没有给她发消息,怀歆赌气把他的昵称改成“大坏蛋”,如今看到这三个字,又想哭了。
大坏蛋:【下楼。】
外面又在飘雪了,纷纷扬扬,晶莹剔透的雪花。怀歆透过微微起了些雾气的玻璃窗看到楼底下,好像有影影绰绰的人影。
她心里空了一拍,突然砰砰砰急促地跳动起来。怀歆披上羽绒服,打开卧室门飞快冲下楼。鞋底哒哒敲击在旋转楼梯之上,她几乎都有些按捺不住自己。
她在想第一句话她要说什么。
脑袋空空,完全被喜悦冲散,只想着能快点下楼,快点见到他。
再快一些。
这里是别墅区,出来以后就是长宽而清幽的人行道。
漫天都是细小软绵的雪花,在碧绿的草地上铺满纯净的白色,怀歆的步伐顿在大门前阶梯上。
映入视野的是对街的一个小雪人。
胖胖的,两侧插着树枝,圆滚滚的头上还带着一顶淡紫色的毛绒帽子。可爱得要命。
风雪迷了眼,怀歆的眸光慢慢转向一旁身着呢子大衣、英俊挺拔的男人。
十米的距离,隔着雪幕,她看到他的眼睛,漆黑深隽,那么漂亮又那么令人目眩神迷。
他在温柔而专注地凝视着她。
怀歆往前走了两步,突然飞奔起来,朝郁承冲了过去。
同样是淡紫色的围巾在空中飘扬,连同着她乌黑的长发,细小的结晶从白皙细润的肌肤滑过,照映出眼底一片清澈如琉璃,被雪映得发亮。
郁承也朝怀歆大步走来。他朝她张开双臂,在她一跃而起的时候,稳稳当当把她接进了怀里。怀歆搂住他的脖颈,脸颊与他的贴得紧紧的,呼出的热气都交融在一起。
郁承抱着她转了一圈,低沉悦耳的笑声从耳侧传来,真实的温度,触感,味道,怀歆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这时他开始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