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道:“你是傻子么?明明有护卫,怎么还自己冲上前去?”
顾景尘倒不想她火气这般大,愣了会,无奈求饶道:“婧儿莫气,我知道错了。”
颜婧儿消不下这口气,尤其想到适才看见秦夫人走出来的另一间厢房,丫鬟小厮大夫进进出出围绕,而顾景尘这里却冷冷清清没人照看,她就觉得窝火。
越看顾景尘越像个傻子,于是,她就这么站在他跟前,横眉冷对。
“你错哪了?”她没好气问。
端盆进来的小厮手一抖,差点就要把盆摔地上去。
顾景尘敛着眉目,也不敢吭声,等小厮放下东西出门了,他才低声哄道:“婧儿莫担忧,我这是小伤不碍…嘶……婧儿轻点…轻点…”
第56章
他龇着唇,喊轻点轻点,可眼里还染着笑,分明就是装的。
颜婧儿本就没下多少力气碰他手臂,她也舍不得,但见顾景尘这么装模作样的,她没好气地瞪他。
她一脸严肃认真,绷着眉眼。
顾景尘眸子里的笑渐渐沉静下来,低声道:“婧儿莫气,伤势真不算严重,大夫说敷药几日便可好。”
“怎么受伤的?你带去的护卫呢?”
颜婧儿从盆中拧了帕子过来,想给他擦脸,但觉得这样的举动太亲昵,便将帕子递给他,而后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顾景尘接过来,边擦脸边说道:“贼匪不多,但都是些亡命之徒,抵抗顽固。”
“我问你怎么受伤的?”
颜婧儿黛眉秀气地竖起来,凶巴巴的模样。
顾景尘莞尔。
“去救秦昭玉时,不慎被身后的人伤了一刀。”
彼时那匪徒藏在草丛中,顾景尘未察觉,且秦昭玉被他一剑砍断绳子正要落下,地上石块尖锐,他走过去欲扶一把,结果就中招了。
颜婧儿努了努嘴,很想说,他秦家不是有家丁护院吗,怎的用得着你上前去救,但想想又觉得说这句话不妥。
秦昭玉好歹跟顾景尘是同一个母亲,而自己还是个外人身份,这里头的事倒不好干涉过多。
但她心里还是很气,于是看顾景尘的眼神就不大和善。
顾景尘眼观鼻鼻观心,认认真真地将脸擦了遍,斟酌了下,问道:“婧儿昨日睡得可好?”
颜婧儿不想理他,懒得说话,从他手上接过帕子丢进盆里,再端起盆走到门口交给小厮。
开门时,她顺带朝对面厢房看了眼,秦夫人站在台阶上凝着眉正吩咐丫鬟什么,说完后又匆匆进了厢房。
想了想,颜婧儿问小厮:“秦夫人早上可来过?”
小厮一愣,随后摇头道:“秦夫人一直忙,还未曾来过,不过大夫来过一回。”
忙了一早上,都是忙她秦家宝贝儿子。
颜婧儿睨了眼屋内坐着的顾景尘,她又低声问:“秦三公子伤了何处?”
“听说伤着腿了,”小厮说:“彼时护卫们找到时,秦三公子被人吊在树上,半死不活的,身上还有些其他鞭伤,不过大夫说不大严重,就腿被人打折了。”
闻言,颜婧儿敛下眼睫:“知道了,你再去端些热水过来。”
颜婧儿进厢房,吩咐香蓉把带来的衣裳拿出来给顾景尘换,顾景尘这会儿身上的衣裳都还是昨日出门的那一套,想来一宿也没怎么歇息。
他眼下淡淡的乌青,却还不老实,喊道:“婧儿帮我把卷宗拿过来。”
“大人这个时候都还要处理庶务?”
“正好得闲。”他说。
“你昨日何时歇的?”颜婧儿没挪身。
顾景尘无奈,就这么靠在椅子上仰头看她,随后伸手道:“过来。”
颜婧儿才不想过去。
他等了会,又催道:“我头疼,婧儿帮我揉揉。”
颜婧儿这才板着脸挪步过去,站在他身后,抬手略迟疑了下,指腹压上他额头两侧。
她动作轻轻柔柔,顾景尘阖上眼睛,面容舒缓。
这是颜婧儿第一次做这种亲昵的动作,她不知顾景尘是何等感受,她只知道自己挺紧张的。
动作也略微僵硬,掌腕搭在他耳上方,手指微微曲起,指腹贴在他皮肤上,不轻不重地按压。
她靠得极近,担心自己的呼吸洒在他头顶上,还刻意放轻呼吸。
但这么做有个弊端,那就是她憋得久了,呼吸困难,导致动作越来越僵硬,连心跳声也变得如擂鼓般在胸膛里跳动。
颜婧儿暗暗唾弃自己没出息,只是揉捏额头罢了,搞得这般狼狈。
就在她煎熬得快坚持不下去之际,左边手突然被攥住,然后下拉,贴在顾景尘的肩上。
“歇息会。”他说。
他肩膀宽厚结识,隔着薄薄的布料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度。颜婧儿抿着唇,有点不好意思。
他头颅靠在椅子上,依旧是闭着眼睛,手握着她的,还轻轻揉捏了会儿,像是在把玩什么有趣的东西。
她站着,他坐着,他还捏她的手,这个姿势及动作,有点儿暧昧。
颜婧儿受不住,慌张地说:“大人不是要看卷宗吗,我这就去给你拿来。”
只要能逃离这磨人的气氛,颜婧儿也懒得管他了。
果然,顾景尘笑起来,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去吧。”
“……”
很难不怀疑这老男人是故意捉弄她的。
颜婧儿照顾了顾景尘大半日,两人安安静静在屋子里到也算温馨。傍晚吃晚饭时,秦夫人总算是想起顾景尘这么个儿子来了,让人端了补汤过来。
进门时,看见颜婧儿与顾景尘对坐吃饭,她顿了下。
顾景尘停下筷子。
“吃你的,”秦夫人扯了个笑出来:“我就是来看看你伤好些了没,我让人熬了鸡汤,正好赶上趁热喝。”
说完,她自己都觉气氛有点尴尬,但也没打算离开。斟酌了下,她委婉地问道:“匪徒的事,可查清了?”
颜婧儿原本慢吞吞地嚼饭,这会儿顿时觉得口中的饭菜寡味得咽不下去。
大半天过去了,才想起顾景尘,说是来探望,结果伤口的话也没多问几句,倒是关心起匪徒的情况来。
“也不知是谁人跟我们昭玉有这般大的仇恨,居然敢掳走他,还下如此狠手。若是查出来,我秦家定不会轻绕。”
“昭玉是你弟弟,还望你给他讨个公道。”秦夫人继续道:“他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样的罪,可怜见的,那腿打得伤痕累累,几乎没一块好肉。”
颜婧儿呼出口浊气,也停下筷子。
动作有点大,顾景尘朝她看来。
秦夫人见了,暗暗沉了脸,但碍着顾景尘在,也不好说什么。
“官府那边怎么说?”秦夫人问。
“我已命青州知府彻查此事,最快明日有消息。”顾景尘道。
闻言,秦夫人默了会,迟疑说道:“实不相瞒,我怀疑这件事是那杨氏捣鬼,昭玉素来乖巧,鲜少有得罪人的地方。杨氏是知府妾室,若是让他查,保不准会有失偏颇。”
话音一落,屋子里安静,气氛诡异地凝重。
好半晌,顾景尘沉声道:“朝廷命官办事,无需置疑。”
秦夫人动作一顿,小心觑顾景尘面色,嘴唇动了动,最后也没说什么,嘱咐了句“你好生养伤”,然后离开了。
果然如顾景尘所说,次日一早,青州知府就来了寺院。
他站在厢房门口,战战兢兢的。
颜婧儿离得远,也不知顾景尘跟他说了什么,那厢青州知府躬着身子,几番像是赔罪道歉,脸上笑得讪讪的,僵硬得很。
等离开时,走出院门还见他悄悄擦了把汗。
后来颜婧儿才得知,匪徒的事已经查清,除了在寺院后山逮着的十几个,青州府衙还动用了所有官兵将青州内外都翻了个底朝天,总算将这些匪徒其余党羽抓了个干净。
要说这些匪徒在青州盘根已久,以前曾是虎山寨诏安的贼匪。明面上已从良,但私底下仍是干些打手的活儿。平日里聚集在渡口船坞,拉帮结派也乌烟瘴气。多年来青州官府为与其保持微妙的平衡,也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
但如今朝廷一品命官在青州被匪徒所伤,这事若是上奏朝廷,恐怕青州知府这乌纱帽要保不住。
也难怪他战战兢兢的。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事还真是青州知府的妾室杨氏干的。
杨氏从小跟弟弟相依为命,两人年纪相差颇大,与其说是弟弟,倒更像是当儿子一般来养。含辛茹苦地拉扯大,最后却被秦昭玉失手打死了,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杨氏膝下也没个孩子,最疼爱的弟弟没了,她也疯了。这般不管不顾地花重金请匪徒掳走秦昭玉,已是下了鱼死网破的决心。
如今杨氏已经被青州知府下了牢,后续事情如何处置,他也不敢擅自做主,来问了顾景尘意见,才忐忑地离去。
青州知府这趟来,还带来了许多滋补药材和一个杏林高手。
老大夫给顾景尘看完伤势后,又去给秦昭玉看。
听说秦昭玉昨晚发了些高热,是伤口感染所致,之前秦夫人请的几个大夫束手无策,听说来了个杏林高手,便早早地就来门口等着了。
老大夫一出门就被她请了过去,一直待在厢房里守着,连午饭都是小厮送进去吃的。
香蓉说:“听说秦夫人昨晚一直守着秦三公子,怕出什么事,就让人在屋子里设了个软榻,让老大夫也待在里头了。”
“秦三公子的伤势也不知怎的,身上其他伤倒是无碍,可腿上的伤却怎么用药也不见好,除了腿折,伤的地方还隐秘,奴婢也不好说。”
颜婧儿点点头,坐在隔壁厢房里看书。
顾景尘让人在旁边屋子腾了地方出来,给颜婧儿歇息之用。这会儿顾景尘在处理庶务,颜婧儿不想打扰他,自己便回了屋子看会儿书,准备等下再歇个午觉。
傍晚时,到了给顾景尘换药的时候,颜婧儿让人去请老大夫过来。
小厮去了,但很快就回来为难地说:“秦夫人让大人稍等片刻,这会儿老大夫正在给秦三公子换药。”
颜婧儿也没说什么,点点头,与顾景尘下棋继续等着。
过了会儿,老大夫总算来了,看起来累得不轻。给顾景尘换了药,嘱咐了些事后,便打算回去歇息。
才出门,颜婧儿便听得外头秦夫人的婢女将老大夫又喊了去。
颜婧儿蹙眉。
顾景尘不紧不慢落下一子,抬眼问:“何事令你不虞?”
颜婧儿抿了抿唇,摇头道:“没什么,就是可怜老大夫一把年纪了也没得歇息。”
“大人,”颜婧儿问:“我们何时回客栈?”
如今匪徒也抓了,案子也查清了,顾景尘伤得不算重,回客栈也可以休养,在这寺院里反而不大方便。
至于秦家人,秦夫人的意思是儿子伤了腿不宜挪动,索性让所有人都在寺院里陪着。
其他人颜婧儿不管,但顾景尘在寺院里很是不便,就连处理庶务,劳累小厮来来回回地取东西不说,也耽搁功夫。
顾景尘点头:“好,明日一早便回。”
颜婧儿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嘀咕道:“我也不是催促大人,而是看大人自己的意思,若大人想回就回,不想回,我也不妨事的。”
顾景尘轻笑,捏了下她脸颊:“口不对心的丫头。”
“我哪里口不对心了?”
顾景尘眸子幽幽,抬手欲再捏她脸蛋。
颜婧儿也不知他这是什么癖好,来寺院这两天时不时要被他捏一番,他似乎对这事颇是上瘾。
她赶紧偏过头,说道:“大人还下不下?不下我就收棋盘了。”
第57章
秦昭玉双腿的情况越来越恶化,最后被老大夫确诊无力回天,算是彻底废了。
次日一大早,颜婧儿还在招呼人收拾东西,就突然听见对面厢房秦夫人一阵凄厉的哀哭。
“我不信!”她说:“我不信我玉儿的腿会救不回来,我秦家什么金贵药材都有,花多少银钱也在所不惜!”
“大夫,我求求你,一定要救回他的腿,若是没了这双腿,玉儿以后该怎么办。”
颜婧儿手上的动作停下,走到门边瞧了眼。厢房门口站的婢女小厮们战战兢兢,秦夫人盛怒之下,无人敢说话。
世家子弟,没了腿,算是废了。不能入仕,不能继承爵位,恐怕连娶妻也大受影响。又因有这么个母亲,这辈子恐怕只能在嘲弄和妯娌倾轧中挣扎求生,确实是惨。
颜婧儿一阵唏嘘,转头问小厮:“大人那边可收拾好了?”
今日她们准备回客栈去,颜婧儿一早就让人收拾东西,就等顾景尘那边。
小厮回道:“大人昨夜睡得晚,这会儿才起,还在洗漱。”
“何时睡的?”
“呃…”小厮看颜婧儿这模样就像发飙的前兆,有幸见过两次的他,这会儿犹犹豫豫地说道:“…丑时。”
果然,颜婧儿脸就沉下来,昨日她离开时还嘱咐他要早些睡,他也答应得好好的,却没想到居然这般敷衍。
实在是气人!
等顾景尘洗漱沐浴好,开门时,就见颜婧儿板着脸站在门外。
他也不慌,好整以暇地瞧了会儿,然后伸手去捏她的脸。但手才伸到近前,就被颜婧儿没好气地拍下。
“啪”地一声,脆响。
估计还有点疼也说不定。
小厮惊得嘴巴都能装下个鸡蛋,旋即他眼观鼻鼻观心,暗想,这颜姑娘了不得,不仅敢骂大人,如今都上手打了。
顾景尘也诧异了下,随后问:“大早上,谁惹婧儿了?”
颜婧儿斜眼觑他,语气冷冰冰地:“大人为何现在才起?”
“等得久了?”顾景尘说:“已经收拾好,马上就可以走。”
“大人昨晚几时睡的?”颜婧儿没理会他的话。
闻言,顾景尘瞥了眼低头站着的小厮,默了会,才牵起颜婧儿的手进门。
“你这两日为何这般爱生气?”顾景尘无奈:“我昨日睡不着,所以才处理庶务晚了些,吃过早饭了吗?”
颜婧儿其实也不是全气他,他不爱惜身子这是其一,其二,是因为那秦夫人。眼下,只想快些离开,免得顾景尘被秦家拖累。
但再怎么急,还得先吃早饭,她挣开顾景尘的手,走到门口吩咐小厮去端早饭过来。
小厮刚才被顾景尘那淡淡一瞥,瞥得腿肚子打颤,眼下听得颜婧儿吩咐像是得了大赦似的,唰地一下就跑了。
吃过早饭,还得再换一副药,颜婧儿吩咐人去请老大夫过来。
小厮去了,这趟去得有点久,过了会儿,小厮一脸吃瘪的模样回来。
颜婧儿问:“怎么了?”
“颜姑娘,”小厮说:“秦夫人那边不肯放人。”
颜婧儿蹙眉:“什么叫不肯放人,秦三公子这会儿也要换药?”
“那到没有,就是…”小厮觑了眼坐在椅子上看书的顾景尘,嗫嚅道:“秦夫人说秦公子命在旦夕,离不得大夫。”
颜婧儿听了,都要气笑了。她一个儿子的腿废了,难不成就不管另一个儿子了?
竟霸了大夫不肯让。
她转头去看顾景尘,顾景尘视线落在书卷上,面上看不出情绪,但想来听到这番话也感到心寒吧?
“罢了,收拾东西。”颜婧儿说:“我们这就回客栈,你提前派护卫回去请好大夫等着。”
小厮听了她的吩咐,毫不犹豫点头,立即去做。
颜婧儿不想跟秦夫人闹太难看,彼此留些体面,倒不是因为其他,而是不忍顾景尘难堪。
有些东西但凡戳破,就会留下块丑陋的疤痕。
但不想,那厢秦夫人听说她们要走,立即跑出来。
她眼下一片乌青,面色憔悴苍白,因着之前才哭过,这会儿模样也很是狼狈。
兴许还打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思,连体面也不顾了,站在顾景尘面前,质问:“你要去哪?你不管你弟了?他腿都废了你不知道?”
顾景尘冷着眉眼,沉默。
“当初我写信与你,让你帮衬他入仕,你贵为丞相,这点事想来易如反掌。可你冷心冷眼不理不看,这下你满意了?他腿废了,以后也不能入仕做官,他这辈子就这么毁了!”
秦夫人情绪越发激动起来,红着眼眶说:“你为何要这样铁石心肠?我是你母亲啊,昭玉是你弟弟,襄州蔺家这么远你都不顾一切帮衬,为何我秦家就不行?”
“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秦夫人尖锐指着。
颜婧儿真是看不过去了,丢下东西,就横在顾景尘面前。
“秦夫人,”她冷声道:“你莫要忘了,你乃秦家主母,跟顾景尘有何关系?”
“你早在二十年前就放弃了这个儿子,这会儿又来谈什么母子情谊?”
“你不觉得你可笑么?”
“还有,”她指着厢房里头的人:“秦三公子若真有本事,就不该靠别人入仕,而是堂堂正正去考科举。可他敢么?他不敢,因为他没这个本事。既然没这本事还做什么官?即便当了官也是个拖累百姓的。”
“再有,我明明白白告诉秦夫人,秦公子的腿被废不是别人的错,是他咎由自取,你自己的宝贝儿子是个什么样你心里清楚,莫要觉得你将她当成宝,他真就是块宝了。”
秦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张着嘴你你你你半天,也说不出句话来。
颜婧儿也不管,继续铿锵有力地说道:“我最后再提醒秦夫人,不管是秦夫人还是秦公子,请记得你们姓秦,而顾景尘姓顾。你秦家的这些破事,往后请别再扰他!”
她身姿单薄,却气势十足,小小的身体里仿佛蕴藏着巨大能量。
就这么,扭头剜了眼顾景尘,也不顾他错愕的眼神,凶巴巴地吩咐:“还愣着做什么,上马车回客栈!”
这句话凶出来,其他人皆是一惊,纷纷看向顾景尘。
但顾景尘只是平静地嗯了声,抬脚欲走。
“慢着!”秦夫人喊住他,怒火中烧地问:“你当真就眼睁睁看着这么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欺我至此?”
顾景尘压下眼睫,声音清冷:“婧儿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
说完,他头也未回地上了马车。
颜婧儿一行人离开了寺院,秦家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已经无人关心了。
仿佛离开了那座寺院就像挥开了一团乌云,众人都觉得轻松起来。
顾景尘坐在马车里,手里拿着本书卷,看了一会儿,唇角缓缓勾起。
想起此前颜婧儿像个小母鸡似的护在他身前,也不知怎么的,居然觉得……这滋味还挺不错。
但颜婧儿心情没他这么开阔,一路上都闷闷的,除了心疼顾景尘,也后知后觉地懊恼自己太过冲动。
她都没问问顾景尘是何想法,她这般与秦夫人翻脸,可会让他难做?
怀揣着此种心情,一路上都不大安宁,直到回到客栈,颜婧儿迟疑了下,问顾景尘道:“我是不是管得有点多?”
顾景尘边上楼边牵着她的手,心情还颇好。
“不会,”他道:“你做得好。”
?
颜婧儿偏头看他。
顾景尘却没再说话,而是静静地拉着她,进屋子,然后将门关上。
颜婧儿正想说关门做什么,行李还没搬进来呢,就倏地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突如其来滚烫坚硬的胸膛贴在背上,令她顿时僵住。
顾景尘抱着人,下巴搭在她肩上,双手环绕在她身前。颜婧儿身子瘦小,被他抱在怀中,就像埋进去似的,一点分量都没有,顾景尘的双臂都叠了老长。
他气息温热,呼吸洒在颜婧儿的脖颈旁,令她痒痒的,可她这会儿脑子一片浆糊,都忘了抬手去挠。
很快,她听见顾景尘低沉清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喜欢你管我,就像今天这样,挺好。”
好半晌,颜婧儿才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她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青天白日,阳光灿烂,也不是在做梦。
但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讷讷地开口:“大人说什么?”
她感到自己的心跳逐渐加快,但也不确定是自己的,还是顾景尘的,因为她的脊背似乎被什么东西震得厉害。
顾景尘下巴亲昵地在她脖颈边摩挲了下,开口笑道:“我的婧儿长大了,都知道护人了。”
“以后…”他说:“我若是被人欺负了,你就这么护我。”
“你是大塑朝的第一宰相,谁敢欺负你?”
“唔…万一遇到与人吵架,吵不过的时候,婧儿也可以护着我。”
鬼才信你,她可是听闻御史台那帮人,十个人都斗不过他一人的嘴皮子呢。
颜婧儿这般想着,同时也觉得神奇得很,这种时候,她一边心跳加快、呆若木鸡,又居然能一边与他调侃说笑。
就好像,这个拥抱并不突然,两人曾抱过无数回似的。
“我吵架其实也不厉害的。”颜婧儿谦虚地说。
她话音一落,顾景尘又低笑出声,他胸膛细细密密地震荡,都传到了颜婧儿的身体里,也跟着细细密密震荡。两人像融为一体似的,他的呼吸交织她的呼吸,他的温度裹着她的温度。
这回,他将脸也压下来,鼻尖触碰到颜婧儿的脖颈,令她浑身一颤。
脖颈的地方格外敏感,被他这么一蹭,她只觉得身体像被电触过似的,连血液都热了起来。
“你不生气吗?”她强行镇定问。
“气什么?”
“我今日这么对秦夫人,你不气吗?”
“不气。”
顾景尘摇头,但这般压着颜婧儿的肩摇头时,鼻尖又有意无意地擦过颜婧儿的肌肤,令她的镇定节节溃败。
他继续说道:“我曾与你说过,过去的人和事早已看淡。”
“如今…”他不紧不慢,声音带着点勾人的意味:“我更想珍惜眼前人。”
这话,像春风吹进颜婧儿心坎,驱散一路的雾霾,使得有些东西像藤蔓般快速生长发芽,而后开了花,花朵蔓延,铺满整个心田。
颜婧儿唇角翘起来。
她想,她这会儿肯定是脸颊红得不行了。
顾景尘闭着眼,又将手臂收紧了些,像要把她揉进血液里,嵌进骨头中似的。
缱绻,欢喜,且满足。
两人没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在屋子里拥抱。时光像蜜一样,不停流淌,仿佛要流淌到地老天荒。
不过,就是苦了门外的人。
小厮和香蓉提着东西,骤然被关在门外搞得一脸懵。
随即顾景尘和颜婧儿在里头的话听得清晰,毕竟他们就在门边抱着呢。因此,也能想象得到里头这会儿是个什么情景。
两人进退不得,互相觉得尴尬。
香蓉累得手酸,索性给小厮递了个眼神,两人将东西轻轻放下,而后又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第58章
屋内的两人还在继续,许是时光过于甜蜜,两人都很享受这样美好的时刻,自动忽视外头细微的动静。
颜婧儿一开始发烫的脸颊,这会儿渐渐缓了下来,心跳也慢慢平复。因顾景尘个子比她高,他躬着身子抱她,这般姿势迫得颜婧儿也微微弯曲脊背,还得偏着脖颈让他鼻尖缓缓摩挲。
时间一久,脖颈就有点酸,她轻微动了下。
顾景尘发觉了,索性将她身子掰转过来,改成面对面地抱着。
如此一来,两人都能站直身子,颜婧儿整个人埋进他怀中,脸贴着他胸膛,姿势舒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