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尘淡淡收回视线,开口道:“她家中已无长辈,此事,于我有责。”
第32章
这厢,颜婧儿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洗秋院,还暗自高兴了会,见甄嬷嬷等在门口,她问道:“听拂夏说嬷嬷找我呢,是有何事?”
甄嬷嬷把她书箱接过来,又招呼人打水来洗漱,然后跟着进屋。
“不急,”她道:“姑娘先洗漱歇息会儿。”
颜婧儿点头,进内室换衣裳时,心里那股预感越来越强烈。
估计还是跟看话本子的事有关,也不知是不是顾景尘告诉了嬷嬷。
果然,等她换好衣裳后,甄嬷嬷就开口道:“此事原本打算等姑娘十四了再说,不过大人特地交代,老奴便提前与姑娘讲一讲。”
“大人交代的?”颜婧儿转头,脸颊也开始热起来。
甄嬷嬷好笑:“姑娘无需害羞,像姑娘这个年纪对男女之事好奇也在情理之中。”
颜婧儿红着脸,没底气地反驳:“我没有……”对男女之事好奇。
她也不知道《怜香玉》居然是那种书。
“好好好,姑娘没有,老奴自是信姑娘。”甄嬷嬷毫无诚意地安抚道,分明眼里还笑话她呢。
等了下,甄嬷嬷缓缓开口道:“姑娘,这男女之事……”
也不知甄嬷嬷是怎么说的,到最后颜婧儿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红透,模样还有那么点羞愤欲死。
外头夕阳早已落下,晚霞挂在天边,映得窗边的帘子也是火红一片。
屋内静谧,甄嬷嬷说完早已走了,颜婧儿兀自扯着手帕,又羞又委屈。
她才不是对男女之事有兴趣!
顾景尘怎么就误会成这样了!
这下好了,原本还想着缓几天兴许就能忘却的。可现在,她觉得自己恐怕接下来大半年都不想见到顾景尘了。
但人倒霉了,喝凉水都能塞牙。
颜婧儿就是这样,她好不容易平复了羞愤的心情,也吃过晚饭,提着灯笼出门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发会儿呆来着。
好死不死,在游廊处就又遇到顾景尘。
也不是他一个人,后头还跟着两个小厮,小厮手里捧着幅画,三人正往颐夏院方向而去。
颜婧儿脚步猛地一顿,下意识地就躲在柱子后头。
也不知是不是她动静有点大,惹得那边脚步声停了下来。
颜婧儿装死,假装顾景尘没看见自己。
但她忘了,自己手上还提着灯笼呢,这情况分明就是掩耳盗铃。
颜婧儿闭着眼睛,心砰砰地跳,心里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那边,顾景尘停默了片刻,勾唇莞尔。
颜婧儿等了会儿,听见脚步声离去,她长长舒了口气。暗道自己过于倒霉,她懊恼地撞了几下木柱。
“在做什么?”
忽地,清润的声音幽幽传来,吓得颜婧儿大跳。她立即转身,就看见顾景尘不知何时已走到近前。
他此时一个人,而适才离去的那些脚步声是那两个小厮的。
看见他,颜婧儿简直就想哭了,觉得顾景尘这人真没眼色。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根本不想看见他嘛呜呜呜呜……
顾景尘面上似乎含着点笑意,但由于夜色朦胧,颜婧儿也没看得太清楚。当然,主要是她这会儿也不敢直视顾景尘。
她耷拉着脑袋,福了福身:“大人。”
“为何独自在此?”他问。
“我刚吃过饭,打算出来散步消食的。”
顾景尘背手而立,手指摩挲片刻,像是想说点什么,但安静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开口。
颜婧儿等得煎熬,想着让他快些离开呢,便硬着头皮道:“大人来西苑有事?”
“嗯。”顾景尘说:“去颐夏院看看。”
“哦,”颜婧儿颇是体贴道:“大人快去吧,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扰大人了。”
顾景尘没说话,也没走,唇角似乎又勾起来了些。
“不是要消食散步?”
“啊?”
“跟着吧。”顾景尘吩咐道,而后转身。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颜婧儿心里哀怨又羞窘,却最后不得不跟上他的步子。
直到她发现这是去颐夏院的方向,心里惊讶了下,不由得问道:“大人要带我去颐夏院吗?”
“嗯。”
颜婧儿狐疑,但不知怎的,却有点期待和高兴起来。
之前顾荀说颐夏院是顾景尘成亲后住的地方,她一直好奇来着,每次散步经过这里都会驻足看几眼。
颐夏院是建在湖中的建筑,南面有块宽敞的空地临湖,四面百花环绕,景致极好。即便是在这朦胧夏日的傍晚,也能窥见这里树影婆娑好看。
这还是颜婧儿第一次踏进颐夏院,心情有些激荡,之前那点羞愤也渐渐地消散了些。
她跟在顾景尘身后,两人从九曲桥上过去,脚步在木质的桥板上发出吱呀声,在这静谧的湖畔显得格外响。
与之一同响的,还有颜婧儿渐渐加快且抑制不住的心跳。
她不知道顾景尘为何想要带她来颐夏院,但这个举动无疑表示对她的亲近。
颜婧儿高兴,脚步便轻快起来。
“颐夏院修缮好了吗?”她试着打破沉寂。
“嗯。”顾景尘未回头,只是低低应了声。
“我之前经过的时候,看见这边还种了石榴树呢,还不止一棵,大人喜欢吃石榴?”
“不喜欢。”
“那为何种石榴树?”
“管家派人所植。”
“哦,”颜婧儿觉得这人好无趣呢,话个家常都不会,说句喜欢吃石榴应该也没什么嘛。
很快,两人进了颐夏院。
颐夏院的格局跟其他院子不一样,其他院子通常是北面主屋,两边是厢房。但颐夏院进院子一入眼的就是一间宽敞的主屋,主屋上头还有阁楼,厢房都安排在后边。
主屋后面还有个小院,假山流水小池,还种了低矮的风雨竹。
顾景尘没进主屋,而是带着颜婧儿从旁边花厅穿过后院,再沿着回廊上二楼,径直去了阁楼。适才的那两个小厮已经等在这了。
屋子里点了灯,颜婧儿进去的时候好奇地四处打量,这里不像是吃茶赏景的阁楼,倒像是个藏书阁。
里头也有书架,虽然没有顾景尘书房的那么多,但还是很可观。墙壁四面都挂了画,而小厮这会而正在西面挂上适才那幅。
颜婧儿一看,正是此前顾景尘去修的深山古刹水墨图。
再往阁楼里边走,有道红木雕花月门,月门处还有长长的垂落在地面的纱帘。乍一看像是隔成了两间。
纱帘是合着的,看不清里头的情况,颜婧儿停在月门处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瞧瞧。
顾景尘走过来,似乎知道她心思般,吩咐小厮道:“进去点盏灯。”
其中一个小厮很快过来点灯,里头光亮起来。
颜婧儿看了看顾景尘,又看了看帘子里头,说道:“那我进去看看?”
顾景尘点头,也跟在她后面。
帘子后头像是个单独的隔间,北边一排格窗,格窗下有软榻,还有些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檀木桌椅。
东边有两个柜子,柜子里不知是什么东西,上着锁。但颜婧儿注意到地上放着个樟木箱子,箱子是打开的,因为里头的东西太多盖不住。
颜婧儿走过去,见里头都是些陈旧之物,杂七杂八的,不像是收藏的古玩,倒像小孩们玩耍的东西。
她好奇:“大人,这是什么?”
顾景尘只是淡淡瞥了眼,道:“从青州老宅搬来的旧物,放了多年。”
他坐在靠窗的软榻上,外头透着点月色,洒在他半边肩膀上,面庞映在夜色中,对着烛火,半暗半明。
这还是颜婧儿第一次听他提到家中的事。
颜婧儿其实一直也有点好奇,为何偌大的丞相府没有顾家长辈,顾家的那些人难道在老宅吗?
但这种事她不好过问,点头哦了声。
室内安静,只听得外头两个小厮挂画,用钉捶墙壁的声音。
顾景尘只是静静坐着,没说话,颜婧儿也没再出声,就站在月门边一手掀着纱帘佯装四处打量。
很快,画挂好了,小厮过来说道:“大人,您去看看可还规整?”
“好。”顾景尘点头,起身出去。
过了会儿,他在外头喊道:“看好了?”
这话是对着颜婧儿说的,她立即回道:“好了。”
出了阁楼后,颜婧儿继续跟着顾景尘下楼,然后离开颐夏院。很快,这座短暂灯火通明的院子就淹没于夜色中。
顾景尘接过颜婧儿手上的灯笼,送她回到洗秋院。
也不知是不是颜婧儿的错觉,总觉得顾景尘进了趟颐夏院之后就变得沉默了许多。
到了洗秋院门口,颜婧儿停下,对着顾景尘福了福身:“我到了,大人回吧。”
“明日休沐想做什么?”顾景尘问。
颜婧儿说:“在书房温书,离升学考试没多久了,我得抓紧呢。”
顾景尘点头,将灯笼递给寻声过来的婢女,而后转身离开。
许是每个少女的豆蔻年华,都会有一段酸酸甜甜又跌跌撞撞的经历。颜婧儿便是这样,一边努力在书院读书,一边偷偷藏着不敢告人的欢喜。
这样的时光,犹如一颗青梅,青涩、且还有几分甜蜜。
偷看话本子这事也渐渐的没再有人提起,在这之后的日子,顾景尘像是很忙碌,鲜少喊她去百辉堂吃饭,后来在西苑也几乎没再见到过顾景尘。
唯有一次,见得久的,便是之后有一天顾景尘来国子监讲学。
颜婧儿记得他在灵台上讲学的那日,灵台下站了许多学子,有的还私下讨论顾景尘的生平,大多数都是跟他的丰功伟绩有关的。
说顾景尘聪慧博学拜师无数,说他为官手段了得,连太子都礼让三分,还说他十七岁时便敢独自前往敌国游说劝降。
总之,都是跟他令人瞩目的事迹有关,说得神乎其神,近乎不像个人,倒像是在那高山之巅可望而不可即的谪仙。
那一日,灵台上的人讲了什么颜婧儿不记得,她光顾着盯着俊脸而骄傲了。
后来,隔壁号舍的宋盈也搬进了颜婧儿她们的号舍,三个小姑娘整日黏糊在一起,关系越发亲密。
偶尔趴在一张榻上偷看话本子。
偶尔也八卦地说起东三堂某个师兄文采斐然,长得俊朗。
偶尔也,在某个月朗风轻之夜,坐于窗前聊起少女心底的秘密。
宋盈十四生辰那日,她财大气粗地定了一桌席面,还瞒过了监丞耳目,让人送进了号舍。
三个小姑娘关着门,在屋里胡吃海喝,还偷偷喝了点果子酒。
果子酒味甜,一不小心就容易喝多,后劲上来,三人都迷迷糊糊的,少女心事也渐渐浮上来。
褚琬靠在窗边,醉眼迷蒙道:“我爹娘之意是让我国子监结业后就嫁人,可我不想嫁人呢。”
宋盈说:“你从国子监结业大抵也十六七了吧,也差不多该嫁人了啊。”
“可我上国子监意义何在?读完书就回去嫁人么?”
褚琬叹气,但心里也清楚,上京的权贵人家将女儿送来国子监,不都是盼个光宗耀祖然后再为家里攀一门贵亲么。
她爹爹自然也是这么期盼的。
“总之,我不想那么快就嫁人,再说了…”褚琬道:“还有点害怕呢。”
“怕什么?”
“我跟对方又不熟,突然成了亲住在一起…”褚琬憋闷道:“难道你们就不担心吗?”
宋盈摇头。
她今天刚好满十四,等国子监结业了差不多也是要回去嫁人的。不过她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因在老家已经有个青梅竹马等着她,两人都有婚约了的。
她道:“我和殷哥哥从小认识,跟他住一起也没什么不好。”
“你的殷哥哥是什么样的?”颜婧儿来了点兴趣。
“他嘛,”宋盈害羞道:“还在考功名呢,不过对我极好,主要是长得好看,就是因为这个我才同意跟他定亲呢。”
宋盈没什么大志向,这辈子的愿望就是继承万贯家财当一条无忧无虑的咸鱼。来国子监上学也是她爹送来光宗耀祖的,耀完祖就回去当富贵咸鱼。
褚琬和颜婧儿都笑成一团。
“你呢,颜婧儿?”宋盈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颜婧儿脑海里顿时浮现顾景尘的模样,她想了想,说道:“满腹经纶,博学睿智,本事厉害的,而且长得好看。唔…个子还得挺拔高大,腿长有力,能文能武,差不多就这样啦。”
褚琬:“……”
宋盈:“……”
两人一言难尽地看着她,面色带着点担忧。褚琬道:“颜婧儿,你这样挑剔估计是找不着夫君了。”
她说:“这世间哪有这样的人给你当相公?”
颜婧儿抿唇含笑,因心里藏了个世间最好的男人,有种隐秘的骄傲和欢喜。
“哎,不说这个了,”褚琬道:“再过不久我们就要从崇志堂结业了……”
十三岁的颜婧儿心里种下了愿望,就开始期盼长大,并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
好到能够配得上那人。
好到,也让那人喜欢自己。
她开始努力完成学业,每次都争取考甲等。国子监教学琴棋书画,颜婧儿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选了几科,之后又拉着褚琬和宋盈一起选修了茶道、插花。
书院的生活丰富且多彩,在这期间,她结识了更多同窗好友。
至于书院外边那些贵女们,偶也有下帖子请她去赴宴,但大多数颜婧儿都以学业忙为由婉拒了。
颜婧儿的御马术也精进不少,在女先生的教导下,她不仅能学会跑马,而且还能进行各样的骑马娱乐活动。在下半旬时,她还去参加了一场国子监的女子马球比赛。
除此之外,颜婧儿发现,自己身子变化也颇大。
之前顾景尘送的那些衣裳几乎都不能再穿了,倒不是她长高了多少,而是身体某个部位开始发育,她有时候沐浴不小心碰到都疼得不行。
甄嬷嬷说,这是每个姑娘长大都要经历的过程,忍一忍就会过去,颜婧儿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当东三堂的那些师兄们频频回首看她时,她又觉得顶着这么两团东西怪不好意思。
于是,在甄嬷嬷和婢女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她就偷偷给自己缠上一块布,祈求不要长得这么快。
因为,几乎快要超过褚琬了。
她都羞得不行。
可后来这事还是被甄嬷嬷知道了,素秋给她沐浴时发现了身上缠布的痕迹,甄嬷嬷就又苦口婆心地给她叨念了一大通,最终让她打消了缠胸的念头。
翻年后的二月,是国子监升学的日子,国子监每个学堂的学期是一年半,一年半便开始考试升学。
颜婧儿虽然入学得晚,但好在刻苦努力,成功地完成了学业。与之一起的还有褚琬和宋盈,三人顺利地得以升学。
不过在升学去东三堂之前,书院都会举办一场结业典礼,学子们纷纷准备自己擅长的才艺,还可邀请家中长辈前来观礼。
这是件隆重的事,在众人面前展现才艺,不仅可以为自己博美名,也还能让自家长辈们也脸上有荣光,因此学子们都纷纷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
结业典礼上,往往书院中的女学子们更有看点,准备的才艺也颇受大家瞩目,甚至还有一些东三堂的师兄们都暗暗讨论,西三堂的师妹们哪个更值得期待。
就连平日里看着对事情漠不关心的姜钰,也在积极准备这次的结业典礼。听褚琬说,姜钰不仅邀了家中长辈来,还邀请了好友,包括鄂国公府的那位娇蛮小姐公孙玥。
颜婧儿当然也不例外,她擅长古琴和舞剑,准备才艺的时候还挺纠结。
直到有一日,宋盈看见她站在春光下晾衣裳,举手、垫脚、纤腰微微伸展时的模样,令她愣了许久,赞叹道:“天呐,颜婧儿,我突然发现你变得不一样了。”
颜婧儿扭头好笑:“哪不一样了?”
“说不上来,”宋盈说:“你像个大姑娘了呢,举手投足间,真好看。”
因她这句话,颜婧儿灵机一动,决定才艺展示选择舞剑。
而且,她有个想法。
她想邀请顾景尘来观礼。
十五休沐这日,颜婧儿提前收拾行李回到常府街。
回洗秋院换下青衿后,又让素秋梳了个好看的发髻,想了想,还从妆奁里取出一枚白玉簪子插入发间。
素秋见了笑道:“姑娘去书房温书为何还特意簪簪子?”
“素秋姐姐这就不懂了,”颜婧儿说:“女为悦己者容,我便是那个悦己者。”
“打扮好看了,温书的心情也愉悦。”
她随意胡诌了一通,丫鬟门听她这谬论闷笑不已。然而颜婧儿却藏着自己的小心思,不敢说出来。
因为,她等会儿要借故题目不懂,去百辉堂请教顾景尘,而后跟他说结业典礼的事。
颜婧儿收拾妥当后,先去了趟书房,约莫等了两刻钟,然后才从书架上随意取了本书,抱着去百辉堂。
出了拱门再穿过甬道进入二道门天井,上台阶时她心跳抑制不住的渐渐加快。
百辉堂此时静悄悄的,只有两个属官顶着寒风等在书房外头。小厮见她来了,过来询问要不要去通传。
颜婧儿摇头,提着裙摆先去对面的正厅等着。
正厅里燃了炭盆,很暖和。许是等会儿顾景尘要过来这边吃饭,婢女们提前准备的。
一个婢女沏了热茶进来,是顾景尘惯爱喝的普洱,颜婧儿后来也偶尔来百辉堂,但每次来都选择喝这个,婢女们渐渐的也不再给她泡花蜜茶。
颜婧儿抿了口,她现在也来越能接受普洱的苦涩滋味了,甚至喝得多了,还能品出那么点苦后甘甜、内敛且沉稳的韵味。
她视线转向外面,看见一个官员从书房出来,另一个又抱着卷宗进去,应该一时半会没忙完。
颜婧儿喝完茶,索性站起来打量百辉堂的景致。
经过一个寒冬之后,百辉堂的植物凋零了许多,不过原本百辉堂就没多少绿植,却是越发显得冷清了。
许是顾叔看不过去,特地让人从温棚里搬了几盆菊花过来放在廊下,菊花大朵大朵地绽放,颜色明艳耀眼。
颜婧儿蹲在一盆菊花面前,百无聊赖地数花瓣玩。过了会儿,有婢女喊她,她转头看去,才发现顾景尘已经忙完出来了。
他一身石青色湖绸素面直裰,长身玉立于廊柱下,目光清浅且平静地看向这边。因背着光,显得身影寂寥而清瘦。
似乎,唇角还含着那么点笑意。
有那么一瞬间,颜婧儿的心空了下,仿佛被摄了魂。
第33章
顾景尘一身石青色湖绸素面直裰站在廊柱下,看着这边,唇角似乎含着点笑意。
颜婧儿愣了那么一会儿,心口莫名地跳得有些快。
她缓缓起身走过去:“大人已经忙完了?”
顾景尘点头,他面容略显疲惫,许是忙了一整天的缘故,眼尾末梢带着点慵懒。
“等了许久?”他问。
颜婧儿摇头:“并未,我才来的。”
“吃过饭了?”
颜婧儿依旧摇头。
“进来,一起吃。”
他转身,走到正厅门口吩咐婢女们摆饭,而后坐在椅子上。
“大人,”颜婧儿跟着他进正厅,说道:“适才温书时,有些地方不大明白,所以……”
“拿来看看。”顾景尘伸手。
颜婧儿将桌上的《礼经》递过去,而后道:“晋献公杀世子申生,申生之举被誉忠孝典范。”
顾景尘边翻阅边看她做的笔记,边徐徐问:“你如何作解?”
颜婧儿抿了抿唇,小声道:“愚忠愚孝,过于迂腐。”
顾景尘倏地抬眼。
颜婧儿不自觉坐直,小心翼翼地问:“我说错了?”
“没错,”顾景尘眸子划过一丝赞誉之色,道:“确实愚忠愚孝。忠君,忠的是明君,孝父,孝的也是贤父。晋献公昏聩偏信骊姬,申生死不足惜。”
这话说出来,有点狂妄、还有点悖逆,令颜婧儿猛地一怔。
仔细打量顾景尘,他语气不急不缓,神情淡然,又似乎该是说这种话之人。
说完,他将书合上,问:“还有其他不懂的?”
“没有了。”颜婧儿摇头。
这本《礼经》本来学问也没多深,若是说有太多不懂的,显然就露馅了。
这时,婢女已经摆好饭菜,请两人过去用饭。
顾景尘将书递给她,而后坐到饭桌旁,接过婢女递来的热巾擦手。
颜婧儿也跟着坐于他的对面。
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安静坐下来吃饭了,颜婧儿还记得上一次是在去年中秋的时候,算起来已经隔了好几个月。
颜婧儿接过婢女递来的汤,喝了一口,而后佯装随意地说道:“我已经从崇志堂结业了。”
顾景尘点头:“苏云平已跟我说过。”
“下个月就会去东三堂读书,只不过暂时还不知会分在哪个学堂里。”
颜婧儿边喝汤边抬眼去看顾景尘,他吃饭慢条斯理,嚼饭的时候只腮帮子略微动了动,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这人做任何事情都很从容、赏心悦目。
颜婧儿慢吞吞地喝汤,犹豫要如何将结业典礼的事说出来,又不显得刻意。但她不知,自己这么端着汤打量顾景尘还满腹心事的模样,早已看进了顾景尘眼中。
顾景尘嚼了两口饭,抬眼睇她:“还有其他事?”
“哦,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其实说起来确实是件很普通的事,但因颜婧儿“目的不纯”,说出口时就略显心虚。
她清了下嗓子,道:“我们书院届时会举办结业典礼,我好些同窗都邀请了家中…长辈来观礼。”
“我就想…”颜婧儿在说到这个‘长辈’时,觉得格外别扭,但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下去:“就想问问大人届时得不得空?”
“哪一日?”
“后日。”
顾景尘思忖了片刻。
颜婧儿屏气凝神等他的回答,自己都不曾发觉有些紧张,以至于也忘了吃饭。
“兴许不得闲,”少顷,顾景尘道:“太后千秋,外邦使臣来访,这个节骨眼事多。”
“…哦。”颜婧儿说不清心底是何滋味,就挺失落的。
连吃饭都如同嚼蜡。
顾荀过来禀报庶务时,在照厅门口闯遇颜婧儿,见她神情蔫蔫心情不虞的样子,他问了几句。